第71章 烤魚
賈琏和王熙鳳夫婦就這樣在林府暫住了下來。面對林黛玉和林潇的忙亂,王熙鳳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在經過了林如海的默許之後, 王熙鳳便将林家姐弟的行李問題大包大攬了下來。
“這本是我在家中便做慣了的, ”王熙鳳眉毛一揚,神采飛揚, “如今我來了,便不要臉的托個大,妹妹和潇哥兒不要嫌棄我多事便好。”
林黛玉還能說什麽?只能夠點頭答應。王熙鳳确實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有些看起來很繁瑣的事情, 一落到她的手上, 三下五除二便給解開了,林黛玉日日跟在王熙鳳的身邊, 加上王熙鳳的不藏私, 倒也學了不少手段。
只是他們終究還是要上京城了, 在林府住了将近有一個半月之後, 衆人終于開始動身了。
這一日,荔枝早早地将兩只鳥裝進了籠子, 放到了行李車上, 全都收拾好了之後才開始去服侍林黛玉起身。
林黛玉苦夏, 早間起身對她來說頗為痛苦,荔枝每日都是用熱毛巾給她擦臉,擦完了臉之後, 林黛玉才會緩緩地睜開眼睛。只是美人畢竟是美人,哪怕是這一副憊懶的模樣, 看起來也叫人賞心悅目。
因此荔枝在面對賴床的林黛玉的時候,從來都沒有不耐煩的情緒,反而還輕聲細語的:“姑娘,姑娘,該起身啦。”
林黛玉享受過了熱毛巾擦臉的服務之後,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睛。她迷迷糊糊地看着外頭的天光,細聲細氣地問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已經快要用早飯了,”一邊的雪雁說道,“若不是荔枝緊趕慢趕地,姑娘今兒怕是要在車上用早飯了。”
林黛玉的腦袋這才清醒了過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坐起了身:“快快快,可不能叫鳳姐姐和琏二哥等着。”
睡足了的林黛玉在清晨的日光下,皮膚吹彈可破,眉宇間還殘存着一抹慵懶的神色,唇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叫人看的挪不開眼睛。
一邊的雪雁都看呆了:“姑娘……可真漂亮。”
這話換來了林黛玉的一個嗔怪的眼神:“荔枝,來幫我上妝吧。”
荔枝應了一聲,放下了手裏面的東西,走到了梳妝臺前。她透過鏡子,看着裏頭林黛玉的面容,最後還是拿起了一盒胭脂:“還是老規矩,姑娘莫要用的太多,這路上風餐露宿的,胭脂上多了反而不舒服。”
說着,荔枝用細簽子挑了一點胭脂在手心,用早上剛接的泉水略略化開,接着又拿無名指沾了沾,開始給林黛玉的面頰抹上,血色一下子就浮現了出來,林黛玉的臉色看起來也不那麽的蒼白了。
荔枝又将剩餘的胭脂抹在了林黛玉的嘴唇上,今兒和上次不同的是,荔枝借助了一只小小的毛筆,權當筆刷用。毛筆在林黛玉的嘴唇上往外延伸,帶着胭脂也同樣地往外延伸。不一會兒,荔枝便替林黛玉上妝完畢:“姑娘瞧瞧,可還行?”
這次的妝容比上次的還要淡,但是正适合林黛玉。林黛玉十分滿意:“你去忙吧。”
雪雁開始接替荔枝的位置,替林黛玉梳頭發。荔枝則匆匆忙忙地去了小廚房——她給林黛玉熬的燕窩粥還在竈上,如今拿來正好。
于是林黛玉今兒的早飯便是燕窩粥并一些爽口的小菜,長途跋涉,總要吃的清淡一些的。
等林黛玉不緊不慢地用完了早飯,林潇也一頭闖了進來:“姐姐,你可曾準備好了?我們可要出發了。”
“已經好了,”林黛玉拿過帕子,替林潇擦了擦汗,“怎的還是這般莽撞。”
林潇對着林黛玉嘻嘻一笑,一派天真無邪的表情:“在姐姐面前,我何須在意太多呢?”
荔枝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看着地面——林潇這個賣乖的模樣實在是驚悚,她不想眼睛這麽早就瞎了。
日頭漸漸地高升,眼看就到了出發的時候了。不管林黛玉對于林府再怎麽留念,她都必須要啓程前往京城。
臨走的時候,林黛玉站在林如海的面前,一雙眼睛眨了眨,瞬間就紅了。林如海最看不得女兒哭,本來還想要板着臉教導兩句話,結果在面對林黛玉的眼淚的時候,林如海也不禁手忙腳亂,勸慰了半天才算是讓林黛玉止住了淚。
“此去一別,還望父親保重身子,”林黛玉上了馬車,還是忍不住回頭對林如海說道,“女兒和潇哥兒,在京城都有個牽挂。”
林如海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女兒,重重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馬車碌碌前行,離開了京城多年之後,林黛玉重新踏上了前往榮國府的路。
——
野外,夜色降臨,天上的星辰多如漫天牛毛,将個夜晚也照的清清楚楚。
陳月堂坐在溪水邊的大石頭上,依舊挺直着腰背,閉着雙眼。白色的胡須在空中輕輕地随風飄舞着,看起來頗為仙風道骨,好一番高人模樣。
只是旁邊的小溪當中突然蹦起了一陣水花,盡管陳月堂舉起袖子遮擋的及時,但是頭上臉上還是難免沾到了一點。
這下陳月堂的神仙形象保持不住了,他睜開了眼睛,看着站在小溪裏的少年,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跟着我這麽多年了,怎麽連個魚都不會抓。”
少年拉着個臉,一句話不說,只是彎着腰在小溪裏頭搜尋着。不一會兒便又找到了一條魚,少年出手如同閃電,猛地一下紮了下去——依舊是沒有抓到,同時還叫魚濺了一身的水。
陳月堂這個高人的形象實在是裝不下去了,他一揮袖子站了起來,往遠處挪了挪,嘴上還不忘了指點少年:“你摳那個魚的鰓,魚鰓一摳不就抓住它了嘛。”
少年冷笑了一聲,擡頭看着他:“你自己來?”
陳月堂找了個地方慢悠悠地重新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尊師重道,寶玉,尊師重道啊。”
沒錯,在小溪裏頭狼狽地摸魚的,正是榮國府二房的寶二爺,賈寶玉。
賈寶玉正挽着褲腿,站在小溪當中,全神貫注地摸魚。這事情他已經幹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只是今兒心裏頭有氣,便故意沒抓穩魚,好給陳月堂濺一身水。
如今的賈寶玉哪兒還有當初的油頭粉面的模樣?跟着陳月堂在外頭奔波了這麽多年,說的好聽是游學,說的難聽就是吃苦受罪。一開始的時候,賈寶玉非常适應不了,他嘗試講道理,打退堂鼓,連撒潑打滾哭鬧都用上了,偏偏陳月堂就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怎麽都不會放他離開。
賈寶玉連逃跑都嘗試過了,只是每次逃跑,最後的結果都是被他的師兄提溜着捉回到陳月堂的面前,然後陳月堂便會用各種千奇百怪的方法來懲罰他。
來回了好幾次之後,賈寶玉終于學乖了,他再也不敢跑了,老老實實地跟在陳月堂的身邊,全世界到處亂跑,平日裏有空則跟着陳月堂學習。
如此幾年下來,賈寶玉偶爾有空能照到鏡子,恍惚間覺得,裏頭的那個人他陌生得很。沒了從前的脂粉氣,反而多了幾分英武。
賈寶玉自己都覺得驚恐——他快不認識自己了。
“發什麽呆呢?”遠遠地,陳月堂又喊了他一聲,“快些摸魚,咱們該吃晚飯了。”
賈寶玉回過神來,趕緊抓魚。抛掉了紛雜的心思,賈寶玉摸魚的速度快了很多,不一會兒便抓了兩條大魚上了岸。
依舊是手法熟練地将魚開膛破肚,賈寶玉一邊做一邊在心裏面默默地念叨——想他好歹也是個大戶人家出身,如今居然淪落到在這兒剖魚的下場……不知道自己父親若是曉得這個情況,還會不會非要求自己跟在陳玉堂的身邊學習呢?
天色完全地暗了下來,師徒二人靠着一堆篝火,魚則串在削好的樹枝上,在火上翻轉燒烤着。陳月堂全神貫注地盯着魚,小老頭一臉嚴肅地翻動着手裏頭的樹枝,生怕把魚給烤糊了。
賈寶玉托着下巴,目光渙散地看着眼前跳動的篝火。
在跟着陳月堂在外闖蕩的這一段時間,賈寶玉漸漸地由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家公子,變成了一個精通生存之道的人。這一路走來,他見識到了太多太多的人間苦難,賈寶玉是個心地純良的人,那些苦難帶給他痛苦,一開始的時候讓他晚上甚至都無法安靜的入睡,但是同樣的,賈寶玉的成長也是飛速的。
只是……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不願意看到所謂的民間疾苦。
“在想什麽?”驀地一邊的陳月堂說話了,他遞過來一條已經烤好的魚,“眼神都癡了。”
賈寶玉笑了笑,接過了那尾魚:“沒什麽,我只是在想……”
“你在想白日裏的事情?”陳月堂一下子就猜到了,“你還在內疚。”
盡管是個疑問句,但是陳月堂卻用了肯定的語氣。
賈寶玉忍了忍,最後還是沒忍住:“師傅,為何我們不幫他一把?若是能夠給他些錢財……”
他們白日間在路上行走的時候,看到了兩個小孩正被不同的買家給買走。因為要分離,兩個孩子哭得難舍難分,叫人心裏頭堵得慌。
陳月堂輕笑了一聲,用另一根樹枝撥了撥眼前的火堆:“你以為你是誰?佛陀轉世,來度化衆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過渡章,可能會有點無聊,不過我們明天就到京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