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朔4
孟淵許是因為面容受損的緣故,并不怎麽下樓來吃飯。小二把飯菜端上來之後,師兄讓我給孟淵送些飯菜。我端了飯菜起身時,師兄從懷中掏出一件黑色的披風給我,讓我捎給孟淵。我贊道,“師兄果然是個細心的人。”
我向來覺得身着披風,掩住面容的人,既神秘又高不可攀。書中常常有不小心被人撩開面紗,打掉帽子,爾後驚豔全場的人,我一直都對這樣的人保持着敬畏之心。如今看來,不可盡信書,也許這些喜歡着披風的人,真的只是為了遮住某些不願為人知的缺陷。
來到孟淵房前,我似乎聽到他正在與誰對話,推門進去,卻只看到他一個人在擦劍。我把飯菜放到桌上,上下左右搜尋了一番,确實沒有旁人的身影,孟淵問,“你在找什麽?”
我把窗戶關好,轉身道,“沒什麽,給你送了點飯,快趁熱吃吧。”說完把披風放在桌上,繼續道,“這是師兄讓我帶給你的。”
孟淵又是起身作揖,我實在是不自在,于是道,“你不必老是這樣客套,這讓我很不舒服,我們就是朋友,你自然些就好。”
他的嘴角動了動,輕輕點了點頭。
......
隊伍中增加一人,最明顯的感受便是開銷增加。我們三個人圍在一起讨論,該怎麽利用剩下的盤纏,再想個好辦法賺錢。師兄無語凝噎,偷偷在我耳邊道,“此事真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們估計會是唯一被窮死的神仙了吧。”
經過長達一個時辰的會議,讨論無果,我拍桌道,“要不我出去乞讨吧,把小耳的腿包上,假裝斷腿,然後就說自己家境貧寒,還要照顧殘疾的驢,肯定能激發大家的同情心。”
師兄思索半晌,道,“你的樣子不夠可憐,也不夠可愛,很難引起衆人的恻隐之心啊。”
我憤憤道,“那就把我的腿打斷,讓小耳去乞讨,就說它家境貧寒,還要照顧殘疾的我。小耳的樣子夠蠢,夠可憐吧。”
師兄,“......”
孟淵,“......”
讨論的最終結果是,我們把撿來的船賣掉。
但回程該如何過河,又是一個難題,除了我們自己,應該沒有船家願意讓小耳上船了。師兄道,“走一步看一步呗,先把眼前的難題解決掉。”
于是我們果斷的賣掉了這條船。
得了一大筆錢,我一時高興,提議好好慶祝一番。我們沿途挑選最好的酒樓,邊走邊搜索。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于是伸出手指仔細數了數,默默地點了點頭。
師兄好奇的問,“怎麽了?”
我低聲道,“師兄,我發現了一個秘密,越是富足的國家,好像妓院越多,楚國的妓院比江國的妓院不知多了多少倍。”
孟淵悠悠冒出一句,“不對,越發達的國家青樓越多。”
我和師兄同時看着他,他的半張臉隐在披風中,看不出悲喜。我問,“青樓和妓院有區別嗎?”
孟淵依舊淡漠的口吻,答,“青樓是政府開的,妓院是老百姓開的。逛青樓的多半是達官貴人,逛妓院的都是平民百姓。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差別,內裏青樓比妓院還要腐朽。”
第一次聽孟淵講這麽多話,竟把一個看似普通的東西,說的那麽複雜,我對煙花之地的好奇又增加了幾分。
我突發奇想,道,“不如我們也進去瞧瞧,我還不知道妓院,不是,是青樓,長什麽樣子,很好奇啊。”
師兄面色凝重,堅決反對。我說,“那投票決定好了。”說完沖孟淵使勁的使眼色,孟淵思忖了許久,道,“好。”
我一臉得意的看着師兄,道,“他這樣的小年輕,血氣方剛的,怎麽會反對啊。”
孟淵錯愕,師兄無奈。
孟淵道,“其實這青樓比朝堂更像朝堂,都是為官之人談事的地方。朝堂雖是談政事的地方,但聽不到幾句真心話。青樓裏的官員談政事時,那說的可全是掏心窩子的真話。想知道當下時事,青樓是首選。”
我一臉佩服的看着孟淵,竟然有人可以把逛窯子說的這麽正義淩然。
郢都正中心的一座最氣派的樓宇,叫獨攬芳華,是整個楚國最有名的煙花地。這棟建築氣派非凡,相較周圍的建築,飛檐翹角,熠熠生輝了不少。
一踏進青樓,迎面而來便是一個感覺,香。脂粉香,酒香,菜香,美人香。酒桌前含笑陪酒的女子,各個美豔驚人,溫婉可人。再看這些男子,一個個穿的正正經經,人模人樣,懷裏抱着美人便原型畢露,笑的春風蕩漾,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禽獸。
青樓與客棧的服務态度确實不同,客棧裏的小二殷勤的讓人無法拒絕,有時小二費半天勁拉進來的客人,可能只是路過,而來到青樓,第一件事便是到處找座位,有時上個廁所的工夫,位子就已經被占去了,可想而知,青樓的生意有多麽好,根本無需人招呼。我說,“在男人眼裏,青樓和客棧的區別就像懂事的妻子和高冷的情人,妻子再好,對他們來說也只是男人用來解決基本生活需要的,而情人即便是再高冷,男人也是趨之若鹜。”師兄并不茍同,他說,“你說的是在渣男眼裏吧。”
我們找到一張靠近屏風的桌子坐下,此時一個被稱為花魁的姑娘正被一群人簇擁着跳舞,周圍的人談論着,花魁多麽多麽美,讓她陪一夜多麽多麽貴。花魁一臉得意,周圍的女子滿臉豔羨。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可驕傲的,再美的女人,一旦可以用金錢來衡量,即便是值萬金,那她的美貌也是廉價的。
我注意到孟淵,他的注意力從未在這些美女的身上流連過,他的表情,像一只包裹着自己的野獸,注意着周圍的風吹草動,似乎嗅到了周圍蔓延的危機。不知道他聽到了什麽,手中的動作突然停下,眼神中突然流露出的哀傷,很熟悉,我似乎在哪裏看到過。我仔細聽了聽,鄰桌有人說,“前日,齊桓公管仲率領諸侯侵入楚國邊境,質問楚國為何不按時向周天子進貢祭祀所用的茅草,而導致祭祀大典無法及時進行。”
還有人說,“楚國公因六國背叛楚國親近東夷,有意派遣成大心和仲歸率軍滅亡六國。”
又有人說,“秦漠不僅升為楚國大将,且将迎娶衛胥将軍的女兒衛傾為妻。”
還有人說,“......”
孟淵拿起酒壺,直接往肚子裏灌,酒過半旬,我突然指着孟淵,對師兄道,“師兄,你看,孟淵好像中毒了。”他此時臉色烏青,連手也變了顏色,與初雲中毒時的情形并無二致。
來不及多想,我們趕緊帶他去醫館,孟淵自己表示,一點也感覺不到中毒,身體沒有異樣的感覺,只是酒喝多了有些暈眩。
趕到醫館時,天色已經昏暗,只剩一個學徒在門前背醫書。老大夫被我們喊起,睡眼朦胧的走了出來。他欲将二指放在孟淵遞過來的脈搏上,仔細瞧時,手指停在半空,然後輕輕搓了兩下孟淵的手,随即露出一抹嫌惡的神色,“你這衣服掉色太嚴重了,都把皮膚染成這個樣子了。”
我僵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看着大夫把完脈。大夫細細把了半晌,道,“沒什麽毛病啊,你哪裏難受?”
我呵呵幹笑,道,“大夫,不是他有毛病,是我有毛病。”
大夫轉而看向我,眯着眼睛問,“你哪裏有毛病。”
“眼睛。”
“眼睛怎麽了?”
“瞎。”
從醫館出來,月朗星稀,周圍靜悄悄的,街道兩邊挂滿了燈籠,冒着瑩瑩紅光,暖風吹的人很舒服,我不停的打着哈欠。孟淵一言不發的跟在我們後面,來到客棧門前時仍在走神,不是師兄叫住他,他還要往前走。
我猜想他可能是在青樓時受到了什麽刺激,問他時,他只搖頭。
一日便這樣過去,我因白日裏貪杯,晚上醒轉過來,嗓子又幹又澀,于是起身倒水,結果水壺也是空的,無奈只得去師兄房中讨。
為什麽向來睡覺很沉的我,會在這一夜這麽容易驚醒,後來我才知道,這些都是命運為了讓我發現一個秘密。
夜色本深,我又着了藍色的衣服,該是極好辨認,我卻眼睜睜的看着孟淵輕手輕腳的從房裏走出來,輕手輕腳的帶上門,輕手輕腳的跳下窗戶。他做這一連串的動作時,我就站在他五米處,他卻渾然不知,委實不該是個高手該有的警覺性。我伸出來打招呼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
此時我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不知該不該跟過去瞧瞧。倘若跟過去,便是侵犯了他人的隐私,顯然有違道德倫理。不跟過去,又對不起心心念念要我發現此事的命運安排。
我最終找到了一百個理由說服自己尾随而去,此事若說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那是假的,但我同時真的很擔心孟淵,自從在青樓裏,就覺得他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