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朔1
這日天朗氣清,我和師兄牽回小耳,取道向南走,因聽說往南是楚國境地。楚國都城郢都的繁華,經過口耳相傳,達到了遍地財寶的程度。我和師兄想到大都城走一趟,看一看遍地是財寶是個什麽樣子。我坐在驢子上,師兄牽着缰繩。
初夏的河岸邊,青草芬芳,螢火點點。我和師兄躺在潮濕的草地上,小耳在一旁打着盹。微風拂過,花香撩人,我漸漸進入夢鄉。這些天來,一閉上眼睛,出現在腦海的便是那日雪山的情景,優美的側臉,淡淡的花香,微涼的手指。醒來時,天色依舊微暗,師兄睡得正沉,我取出繡花綠鞋細細端詳。這鞋子在懷中揣的久了,鞋底有些發暗,繡花的細線也出現些微毛躁。我不禁想,為什麽我的情感不能像這鞋子一樣,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模糊。
師兄依然緊閉着雙眼,開口問,“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人長什麽樣子,是什麽身份,可已有心上人,又或者根本就不是什麽好人。”
我微怔片刻,沉思許久,道,“如果是壞人的話,得多浪漫,到時像初雲一樣愛的死去活來,想想就覺得刺激。”
師兄用餘光瞥了瞥我,道,“你沒毛病吧。”
我将鞋子仔細包好,重新揣回懷裏,撐着一只胳膊,看着師兄說,“你不懂,我覺得轟轟烈烈的感情才刻骨銘心,細水長流的生活,就像水滴石穿一樣,總有一天會把愛情這塊石頭擊的千瘡百孔。”
枝頭的木棉花輕輕搖曳了幾下,打着卷的落入水面,天空中紅暈初現,師兄望着幾乎消失的模糊殘月,并無言語,半晌,轉身背對着我,道,“天色還早,再睡一會吧。”
我大感無趣,翻身睡下。
這些天,我和師兄騎着小耳趕了許久許久的路,經過莽莽大川,枯藤荒村,越往南走,發現人煙漸漸冗雜,莺莺燕燕,雀啼百轉。
一路風塵仆仆,行至達城,達城乃吳國和楚國接壤處,是兩國連通要道,擁有良好的地理壞境,本該是人丁興旺,富貴繁華。但不知為何,看起來卻破破舊舊,一派蕭條。與這破舊場景相悖的是,物價奇高。
細問才知,此地雖是兩國交界,但到底屬于哪國不得而知。兩國對此地百姓的生活皆是漠不關心,而繳交賦稅時,卻都一分不少的征收。達城公共條件雖然苛刻,但百姓生活卻是非常富足,靠的便是商人對過路客人的宰割。
此時空氣清新,花拂柳,柳依岸,我們牽着小耳順着河岸走。走了半日,漸漸發現不對勁。我們是向南走,傍晚時分,太陽應該在我們的右上方,此時卻在我們的後方。問了路人才知道,這條河不是直流,而是逐漸向東斜流的。我們若是想去楚國,必須乘船到對岸。
此時天色已晚,我和師兄只得來到唯一的一家客棧投宿。我們來到櫃臺,要了一間房,掌櫃的是個五十有幾的中年男子,他擡頭瞄了我們一眼,問,“你們是夫妻嗎?”
我說,“不是。”
他悠悠道,“那不能要一間,必須住兩間。”
我摸摸錢袋,從初雲府上順來的錢已經花的所剩無幾,于是改口道,“我們是夫妻,就要一間。”
掌櫃的搖了搖頭,道,“不行,就得兩間。”
我問,“為什麽?”
掌櫃的說,“我在宰你們,知道不,不住拉到,知道不?”
我疑惑不已,“那跟我們是不是夫妻有什麽關系?”
掌櫃的說,“是沒關系,我就問問。”
一切安置妥當,我和師兄下樓吃晚餐。小二在一旁殷勤的介紹客棧裏的特色菜,涼拌驢肉。我望着窗外小耳的身影,頗為擔心。
飯席間,賞心悅目的是客棧正中央一個美麗的女子,正抱着琵琶吟唱,聲音優雅婉轉,鈴鈴動人。
我剛要表達自己對這個女子嗓音的崇敬之意,卻看到師兄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看。一時語塞,我拿着筷子戳了戳師兄的手,道,“你幹嘛,看上人家啦。”
師兄愣了一下,滿臉通紅的斥道,“吃飯。”
我正吃的酣暢,突然感覺到身旁一道白色的影子,我擡頭看,正是那個彈唱的姑娘。她語音柔柔,欠了欠身道,“客棧已經客滿,不知小女子可否借坐在此,用個晚飯。”
看着她如此小鳥依人,弱不經風,美麗溫婉,我很容易便動了恻隐之心,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
她微微側首,以示感謝,随後把琵琶放在身側,坐了下來。她說她叫婉娘,本是個富貴人家的子女,因楚國連年征戰,世風日下,暴徒猖獗,家裏人被歹徒害死,然她一介弱女,無以為生,只能賣唱賺些小錢,聊以生計。
我甚為動容,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僵在了凳子上。
□□話鋒一轉,拿起酒壺道,“多謝二位騰出位子讓小女子進食,小女子敬你們一杯。”邊說邊為我們倒酒。
她執酒壺的手伸到師兄面前時,師兄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道,“姑娘的手好涼啊。”
我剛吃進嘴裏的陽春面全噴了出來。
我認識師兄這麽久了,竟不知他是個如此風流之人,忍不住喊道,“登徒子,你做什麽?”
師兄沒有理我,仍緊緊拉着婉娘的手,婉娘抽了兩下,沒有抽離,紅着臉說,“小女子天生體寒,手比常人涼些。”
師兄保持着這個姿勢,婉娘似乎并不抗拒,此刻倒顯得我的正義感十分多餘,若是兩人就此成就一番姻緣,也着實是太快了些。為了避免師兄走初雲一見鐘情那種凄慘的老路,我趕緊示意師兄把手放開。良久,師兄收回目光,松開了緊緊交纏的手。
婉娘依舊溫雅的笑着,氣氛陡然詭異,我不好意思的幹笑兩聲,解釋道,“婉娘不要誤會,師兄他平時不是這樣的,只是你長得很像他一個已故的親人,所以才有些失态,你不要放在心上。”
婉娘含笑望着我,道,“哦,難道像他已故的妻子。”
我搖了搖頭,道,“不是,像他爹。”
我這句話并不是全然在撒謊,白澤師兄的血緣親人只有墨染,只是對墨染的定義有些模糊,若說他是師兄的娘親,他卻是個男子,若說是師兄的父親,師兄又是直接從他身上幻化出來的。
師兄眉目緊皺的望着我,婉娘笑出聲來,道,“那他爹長得清秀了點。”說着把手搭到了我拿筷子的手上,繼續道,“我覺得音姑娘真的很可愛,總覺得與你一見如故......”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師兄猛地站起身來,拉着我就要走,道,“我們已經吃完了,姑娘慢慢享用,告辭了。”
婉娘不但不生氣,還起身相送,我不好意思的同她呵呵幹笑。
師兄的腳步很快,力道很大,我的手腕被他攥的微疼。
師兄的舉止如此古怪,即便我再笨,也能看出有問題。果不其然,師兄察覺到她身上有股妖氣。
我和師兄站在二樓,看着婉娘,她的舉止十分正常,一副大家閨秀的儀态。
她吃完飯,拿起琵琶出門。走到門欄處,回身朝着我們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燈光綽綽,恍惚間我覺得她十分眼熟。
我和師兄追了出去。
六月天,屋外卻寒風陣陣,月亮星星全都失了光彩,附着一層陰影,婉娘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我們追到河邊,寂靜無聲,只剩樹動影動。河邊停着一排漿船,船上皆無人影,一個小船上突然亮起燭火,伴随着淼淼琴音。
我屏住呼吸,跟在師兄身後,靠近了這個小船。
這一系列的動作發生時,我和師兄一句話的交流也沒有,似乎心照不宣的覺得,就該跟過去。
船帷被一雙瑩白的芊芊玉手打開,婉娘從裏面走了出來。看到我們,她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道,“你們是要過河去楚國吧,我可以送你們一程啊。”
師兄雷厲風行的性格,直接劈了一道劍影過去,婉娘反應也很快,一瞬間隐了形消失不見。這樣美麗的女子,能夠做到坐懷不亂的男人,就已經很讓人佩服了,師兄竟能毫不猶豫的下手,更加令人敬佩。
一切歸于平靜,我還沒松口氣,遠處一棵樹上傳來凄厲的笑聲,一個女聲道,“白澤,好手段,竟能一下就識破我,修為不低啊。”
這女子一通廢話,師兄顯然不耐煩了,兩人僵持着。只要是他們兩個人對話時,我就顯得多餘,忍不住蹲在地上打哈欠。女子突然從樹上飛身向我撲來。我暗暗想,真陰險。
師兄敏捷的接過婉娘的偷襲,把她擊退,她在十米內站定,依舊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們。我們看到她的真身,不禁吸了一口涼氣,她美麗的面頰上,有着一條長長的傷疤,從眉心一直延伸到左邊顴骨處。
我仔細瞧了瞧這張臉,确認無誤,确實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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