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紅桑9
窗外的桑木瘋狂的拍打着窗戶,紅桑死的很安詳。
對于額前的珠子,我滿懷疑惑,很明顯,它是遇血之後才生異像。珠子回到我的身體之後,我明顯感受到一股清涼之意,渾身充滿了力量。我與這顆珠子共存了五萬年,竟不知它有這樣的功能。靜夜無聲,天空破曉,窗外有些冷,我起身想通知下人進來為紅桑斂屍,驀然發現遠處的淡淡人影,這人影讓我想起那晚的白衣男子。
仔細瞧時,驚訝不已,以為自己在做夢。我揉了揉眼睛細細看過去,那身影竟是師父。
我激動的奔了過去,拉起他的袖子,“師父,你怎麽來了?你怎麽不早點來,早來的話紅桑就不會死了。”我已經忘了手中沾滿了血,師父白色的衣袖留下了十個鮮明的指印。他微微蹙眉道,“你做了什麽好事,竟然錯手傷了人。”
我從師父的表情猜出,此事非同小可,于是怯怯的問,“怎麽辦,還有辦法補救嗎?能不能用借屍還魂之類的方法,救回紅桑啊。”
師父眉頭蹙的更深,“胡說八道。”
我雖然十分心疼紅桑,但此時并不感覺到十分內疚,并不是我心硬血冷,因我覺得對紅桑來說,這樣的結局實為解脫,我說,“大不了求求司命星君,下輩子給紅桑織個極好極好的命,也不失為功德一件。”
師父盯着我,無奈嘆氣,“只是她沒有下輩子了。”
我不解,“什麽意思。”
師父說,“你哪來那麽多問題,你還有人沒救,還有屍體沒殓。”
我恍然醒悟,“對啊。”
我提起裙擺朝前廳跑去,邊跑邊覺得有個事情沒有解決,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了。
師父的法術果然高,一股藍色的光注進初雲的身體後,他馬上便恢複了意識,雖然還很虛弱,好在清了身上的毒。初雲醒來後,急忙撐着雙臂坐起來,有氣無力地問,“紅桑在哪?”
人世間最難隐瞞的事,便是生死別離,我只能如實相告。
窗外突然下起大雨,屋內昏暗,這個時節的天真是多變,花瓣被雨點打的東倒西歪。初雲痛苦到快要窒息,我相信他是愛她的,只是有許多的不理解。
初雲從床上蹒跚的爬起來,衆人想要勸阻,他掙紮着掙脫,向紅桑的房間走去。他數次跌倒在地上,手上腿上許多擦傷,我和師兄跟在後面,不知該不該伸手扶他。
終于來到大房前,他顫抖着雙手,遲遲不去推門。當他鼓足勇氣踏進房門,看到紅桑屍體的一瞬間,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似乎被什麽刺痛了雙眼。我看到水滴從他的指縫滑下,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桑葉打着卷盤旋在他的腳下。紅桑靜靜的躺在床上,依舊美麗。
時間似乎靜止,空氣凝結。
不知道初雲此刻在想些什麽,他的步子邁的很慢,許久許久才走到她的床前,他将她擁進懷中,神色恹恹。我剛醞釀出悲痛的情緒,眼淚還沒來得及落下,便被師兄一把拽了出來。
一切顯得都很倉促,我還準備參加紅桑的葬禮,師父卻一直催我們離開,他自己執意要留在此地,我和師兄十分不解。
紅桑的屍體躺在棺木中,初雲守在靈位前,一個亡國公主的葬禮,只有寥寥幾人,這是一國之悲哀。初雲靠在棺木一側,身影寂寥。皓月當空,花香四溢,師父在我的央求下施了法,讓初雲睡下。之後我們走出大房,師父和師兄坐在石桌前,我坐在院裏的秋千上,随手掐起一朵花,問,“師父,你要留在這裏做什麽?”
師父淡淡道,“我在等一個人。”
我問,“什麽人?”
師父說,“一個很多年前就認識的老朋友。”
我問,“為什麽我們不能留下來一起等?”
師父扶了扶衣袖,說,“你們現在就得離開。”他的語氣威嚴,大有不可反駁之勢。
我說,“可是師父,初雲他......”
師父說,“有我在,他不會有事。”
我不情不願的“哦”了一聲,突然又意識到了什麽,說,“對了師父,我的珠子怎麽回事......”師父擡手打斷我的話,“有什麽事以後再說,你們得趕緊離開,即刻便走。以後這珠子千萬不可再用。”
我還想刨根問底,師兄起身說,“是,師父,我和師妹馬上就走。”
從以前便是這樣,師父說的話,師兄從來不會問為什麽,也從來不會反駁,他沉着的很像師父,我有時在想,他到底是不是稀裏糊塗的墨染身上所幻化出來的。
師兄要把我拉走,我說,“我的驢還沒牽。”
我們來到馬棚,沒有發現小驢,我擔心的說,“你看這些馬,個頭那麽大,會不會已經把我們的驢踩死了。”師兄說,“怎麽會,它是長大了,你看這個黑色的馬,跟小驢長得多像,肯定是小驢長開了。”說完就去解缰繩。
這時身後響起一聲哀鳴,我回頭看到小驢正孤零零的單獨呆在一個小棚裏,哀怨的看着我們。我開心的迎上去,“呀,我們的小驢。”
幾天不見,它似乎瘦了很多。我跑上前抱住它的頭,說,“有沒有想我啊,想我想的都瘦了。”又對師兄說,“師兄,你看他多通人性啊,咱們能認錯它,它都沒認錯咱們,還知道招呼咱們。”
我回過頭,看到師兄正牽着那匹馬往前走,假裝旁若無人的樣子。我氣鼓鼓的說,“師兄,你幹嘛?”
師兄把眼睛瞥向我,無奈嘆氣,“我們牽一匹真的馬又怎樣,你為什麽非要它。”
我撫了撫它的鼻子,說,“就沖它剛才認得我,我也不能丢下它。”
師兄只好放棄手中的馬。
我剛解開小驢的缰繩,它便沖了出去,跑到一堆幹草旁,大吃特吃起來,我驚了一驚。師兄揚了揚眉毛,說,“恐怕它不是認得你,是餓極了吧。”
小驢吃飽喝足,又開始犯困,我們耽誤了許久才把它牽走。
路上,師兄的臉色不甚高興。
我說,“師兄,咱們給它起個名字吧,你來起好了。”
師兄淡漠道,“随便。”
我說,“随便好啊,就叫随便。”
師兄說,“我是說随你。”
我說,“随你也行啊。”
師兄用怪異的表情看着我,說,“我是說随便你。”
經過一番不怎麽激烈的讨論,最後還是決定叫它小耳,雖然小耳的耳朵很大。其實根本就沒有讨論,因為不管我說叫它什麽,師兄都說好。
珠子的秘密我沒有問到,總覺得心裏怪怪的,就像我自己的身體裏長了個奇怪的東西,我不知道它是什麽,還得任由它放在那。
小耳的腳力不太好,我們騎着它,朝着太陽不知走了多久,回頭望時,已經遠離江國。
離開江國,路過一條江。我和師兄我們看到一群人馬正浩浩蕩蕩的向江國進軍,人群中豎着一個旗子,旗子上的“楚”字十分醒目。烏壓壓一片人,看得人膽戰心驚。光是士兵就如此之多,可想而知,楚國得有多少人口,多大土地。
我們站在岸邊,看着江面上旌旗招展,鼓聲震天。
一個想法湧上心頭,我突然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拉着師兄匆匆往回趕。師兄說,“為什麽要回去,師父讓我們離開。”
我搖了搖頭說,“總有個預感,我得非回去不可。”我記得紅桑死時說過的話,她說希望江國覆滅,我覺得這不是巧合。
我們把小驢拴在旁邊一棵歪脖樹上,顧不得師父囑咐,施法禦風而行。
半柱香便重新回到了江國,江國城門大閉,我們從雲層中看到初雲着了戰甲,肅穆的立在城樓上。不知他是怎麽從悲痛中抽離出來的。
我們先去了王府,向師父要真相。因我覺得,此事的最終症結就在我身上的珠子。
城中難得的寂靜,街道一片蕭條,人們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門。我和師兄熟門熟路的來到王府,王府亦是大門緊閉,我們跳上牆頭,看到師父坐在桑樹下的石桌上,拿着杯子飲茶。
我剛要跳下,師兄捂着我的嘴巴,把我按住。
陰影裏走出一個身着黑色披風的人,他背對着我們,難以看出他的樣貌,年齡,身份和性別,但能明顯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妖氣。他慢慢走近師父,開口道,“涅羽,果然是你。”
我聽出她的聲音,是個女子,且語音瑟瑟。
師父似是沒有聽到她的話,繼續飲完手中茶水。
女子凄凄然道,“六萬年了,你可好。”
師父放下杯盞,道,“你說我可好?你來這裏,不會是同我說過去的吧。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良久的沉默,她輕笑一聲,“你這樣讨厭我?”
師父起身,走向一旁的花盆,随手撣了撣面前的花瓣,道,“你到底來這裏做什麽?”
女子又是沉默。
我對兩人之間的關系實在好奇,師父說要在這裏等的人莫非就是她,明知道她要來,卻逼問她要來做什麽,不知道在賣什麽關子。這個女子說話快要把我急死,師兄看我摩拳擦掌的樣子,示意我安靜。
正午的陽光很烈,瓦礫被曬的發燙,我蹲在牆上熱的難受。
女子終于開口,語氣不再溫軟,振振道,“我知道佘幽珠在這裏,我前日感受到它的存在了,是不是在你身上。”
樹影斑駁,日光點點散落在師父身上,他轉身淡淡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