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十四回過神來,将隐匿的秘術消去,慢慢露出全身來
狂逃命的路上小只問溫與朗:“那灰袍人真是你師父?”
溫與朗沉默了一會兒:“是,你會瞧不起我麽?”
“怎麽會,”小只吶吶,為了多學些東西,重師這種事哪個弟子沒幹過,只是放到臺面上來講就有些不好聽了。她忙道:“我很尊敬我的師父,但也同時跟着喬媽媽學習鞭法,還有我娘親,也教過我咒術。”
“小只。”溫與朗似是有意避開這個話題,典小只便立馬噤了聲。兩人腳下飛劍迅疾得如同閃電,耳邊只聽得烈風呼嘯一過。
“等到了南沼,我們就兵分兩路。你從我之前帶你去的水潭回南洲,我去千鶴閣截斷消息。”
典小只遲疑道:“這樣你太危險了,我……”
“他們的目标是你,斷不會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溫與朗看她一眼,眸子裏看不清情緒,只是讓人感覺沉得慌。
“可是我不想回南洲,我好不容易才決定離開。”小只語氣急促:“我已經給你們帶來了這麽多麻煩,剩下的我自己解決。”
“說什麽傻話?!你一個人能擋住他們那麽多人嗎?”溫與朗氣得臉都憋紅了。
耳旁的風太烈,混着他生氣的聲音,将她眼眶裏湧出的眼淚一下子吹幹。典小只咬着牙,眼神俱是狠絕:“若是不能保護自己愛的人,那我活着還有什麽意義?若是永遠不能強大,那我如何修出自己的道?要我一輩子都活在你們的羽翼下,永遠那麽懦弱不堪嗎?”
溫與朗皺眉猛地望住她,目光中滿是沉痛。這雙墨玉似的眼睛已經陪她共渡了太多艱辛。明亮的足夠替代瓦窯那晚看不見的月;足夠替代兒時透過花架窺視的玉色。她不想再因為自己害了他。
身後已經有數股磅礴的靈氣洶湧而來,含着刺骨的殺意。天上雲層都沾染上了血色,奔騰着不斷朝南方彌漫,紅色的雲氣遮蓋住太陽,暗無天日的景象,引起底下人們莫名的騷動。
天色灰暗,小只臉上俱是淚水,眼睛卻異樣的亮:
“溫與朗,我已經拖累你很久了……”
這次,請相信我。
☆、厮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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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小只兩人剛分開不一會兒,身後幾人就已經追至。禦着青冥劍的雲掌門一馬當先,森寒的劍氣從小只上方當頭劈下,若不是她閃躲及時,只怕此刻就化作那青冥劍下的亡魂了。
此時她已經飛入南沼深處,隔着茂密的森林看過去,‘誇父’巨陣的玉色靈光已經隐約在霧氣中浮現。李良平擡頭見到那巨陣邊緣,知道典小只打的是什麽主意,忙大聲道:“快下手!這妖女想逃回南洲!”
“喝!”王喻肅嘯一聲,身影如同虛化一般,還未讓人覺察到靈力異動,就閃身堵截了小只的去路。他單掌一推,其力勢如千鈞,朝典小只面門猛地拍來。
小只心中默念好的咒語頃刻間被催發,王喻擊出的力掌被一股強勁的金光微微震偏,擦着她面頰飛而過。帶起的氣風似一把鋼刀,頓時将典小只的臉龐劃出一道深痕。
她心中微訝,這金光神咒較之她未覺醒血脈之前,威力可是大了數倍不止,想不到面對這些上清真人,還是遠遠不夠。
這幾人中随便一個都需要她盡全力去對付,更別提是他們一起上。若是實打實的硬拼,只怕一個拳頭數都走不下來。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到達‘誇父’的靈陣庇護範圍內。
必須要趕快逃!
混沌的靈氣朝四面八方湧來,典小只調動着逆行的靈脈,将靈力盡數注入陣法中。可還未等大陣成型,李良平手中的‘神知千毫’只是輕輕一點,如同戳破一個輕盈的氣泡,剎那間就将她費心部下的陣法毀掉了。
小只施動浮禦術,快速在幾人之間閃躲。這些人根本就沒有将她當做對手看待,雲龍和李良平甚至都沒有出手。現在與她試的招數,不過是當逗弄小獸一般,因為她根本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
上無觀素以防守聞名,由玉拂真人守住的方位近乎沒有任何攻破的可能。雲龍的青冥劍、公孫常的以沸刀,都是殺傷力極強的法器。還有王家的近身鬥術,十分迅猛。這樣想來,她只有從李良平那裏奮命一搏了。
心念閃動間,玉拂手中的月色拂塵已經化作千萬條絲線織就的牢籠,緊緊将典小只纏裹住。
“太上符命,攝威十方。天地奉敕,策召神王。三界司命,莫不束形。開!”
随着咒起,小只手中普通的青玉劍上靈光大漲,隐隐有撐裂拂塵的感覺。她猛地一揮,泛着靈光的玉劍碰到拂塵,“撲撲”的裂帛聲不斷響起。玉拂大吃一驚,忙心疼地将法器收回來。
“死丫頭,要是毀了我的法寶,我拿你償命!”
典小只猶如出籠的燕鳥,腳下踩着禦風符,瞬間疾飛出去百丈有餘。公孫常眼見不對,忙扭轉手腕飛出長刀。鋒刃刺破寒風,一把擊碎典小只身上的護身符,狠狠砍在她背脊上。
小只慘叫一聲,全身抽搐,差點斷了靈力從高空中摔下去。
待她顫顫巍巍穩住了身子,那五人已經團團将她包圍住。背脊上公孫常砍傷的傷口又深又寬,猛力砸裂的肌膚龜裂了大片,鮮血頓時将衣衫染透。
“我們無意傷你性命,你還不快束手就擒!”李良平一道靈光打在典小只身上,撞得她又一趔趄。
哼!假仁假義,表裏不一。
小只将被血浸濕的手擦幹淨,撚訣步罡。李良平等五人見她已是強弩之末,卻還不投降,也失了耐心。
之前與灰袍人對決後,天玄教的承司真人突然以受傷為故,退出了此次行動。太清教洞玄真人更是擺明了立場,不願意摻和進此事裏。現在就剩玉拂、王喻、雲龍、公孫常、李良平代表的五個門派來擔當此大任了。
他們兩派山高皇帝遠的,倒是不用擔心閻魔門出世帶來的影響。可其他五派就不一樣了,若是南洲結束避世,将會給他們門派權益帶來巨大沖擊。
典小只現在還未徹底入魔,神志清明,當不得魔物算。若是現在将她就地正法,按照靈律來講是不可行的,他們幾人也少不得擔一些罪責。但若是對外交待說此女在被擊殺之時已經完全入魔,失了神志,他們均是為了天下蒼生才出手的,曉以大義,誰又能說什麽呢?
諸般念頭一一閃過,五位真人終于下定決心鏟個幹淨。
就在他們互相遞使眼色的時候,典小只開始拼盡全力,進行最後一搏。她側眼看進誇父靈陣的光芒,與其相隔不過數裏,可若是這次出招後還是沒能逃到‘誇父’陣中,那她今日必死無疑!
“何神敢當,不順伏行。八卦鬥底,羅布四圍。威罩天下,炎烈飛威。入地萬丈,化作灰飛!急急如律令!”
随着雷霆大威德神咒的施展,濃黑的雲層霎時就蘊蓄出威雷。手腕粗的密雷不斷擊下,對雲龍等人根本沒有造成擾亂。幾人開出招數,正想将典小只就此擊斃時,突然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沼澤裏數人合抱粗的參天古木都被連根拔起。
五人腳下的泥沼猶如一只惡獸,張着空洞的大嘴,将一切草木都吞噬進去。未等片刻,那些泥淖流勢突變,變成一個不斷膨脹的黑泡,“砰!”地向幾人腳底噴來。公孫常等人忙向上躲避,與此同時,他們頭上的雷雲嗡嗡作響,像是在蓄力一般,漸漸可看到一絲絲金色的觸角在雲間竄動。
“轟隆!”一聲巨響,一頭由雷電化身的火虎自雲間奔飛而出,沖着五人項上人頭咬來!
雲龍靈力怒漲,手中青冥劍豁然出鞘,清寒的劍氣激飛,猶如長虹破空而出,向着頭頂雷霆劈去。公孫常手中以沸長刀橫飛,紅色的靈氣一掃而過,勢如流火,将五人身旁密雷盡數擊開。
就在這二人與頭頂雷霆猛虎搏鬥時,王喻與玉拂真人發力将噴薄的泥漿猛力壓下,兩人手掌揮出的磅礴靈力将原本平緩的地勢擊得山傾木陷,打鬥範圍外數十裏的沼澤受力逼迫,都不斷沸騰起來。
符咒終于将包圍圈打開了一些縫隙,典小只拼盡了此生最快的速度,雙手飛速掐訣,十指交錯間快得猶如閃電。“李老弟快動手!”公孫常一聲大喝,李良平忙祭起千毫,寥寥數筆就将典小只圍在靈陣中。
“十二辰文,開祭。”小只大喝,十指間迸發出一陣刺眼的白色靈光,四周靈氣運勢突變,将李良平繪出的陣法生生僵滞住,從李良平靈脈中輸出的靈力頓時反噬,将他重重一傷。
就是此時!
典小只抓住機會,雙腳發力踹飛李良平,奮力沖出了包圍圈。
“妖女找死!”雲龍剛将頭上火虎力量消減完,一扭頭就見到典小只飛身出去的背影,手中靈劍一顫,頓時朝小只刺來。典小只全心全意向着‘誇父’飛去,待聽得耳邊獵獵作響時,青冥劍以泛着凜冽的寒氣殺至身後。此時閃躲已是來不及,她只能舍出半邊肩膀去硬受了這一劍。
長劍插、入肩胛之時,小只剛好飛到誇父靈陣的面前。強大的劍氣将她左肩近乎擊碎,帶着整個身軀撞向靈陣。“砰”一聲,典小只全身都狠狠砸在了巨陣的靈璧上,激起血花噴濺。
青冥受到靈陣巨大的反噬,恐怖的巨力朝它碾壓而來。此物極有靈性,頓時從小只肩頭掙紮拔出,快速逃走了。若不是這青冥劍乃是華地十大名劍之一,換作稍遜一籌的靈劍,早就被剛才怪異的靈陣之力壓碎了。
五人疾沖至‘誇父’面前,典小只已經成功進入靈陣範圍內了。只是全身鮮血淋漓,就像抵死的血屍。她費力爬上陣牆,殷紅的血液沿着靈璧蜿蜒流下,随着她的行進,繪出一副慘豔的畫。
雲龍幾人臉色鐵青的守在陣下,看她茍延殘喘的爬着。
玉拂真人緩緩吐出一口氣:“受了這麽重的傷,就算閻魔門能及時趕來救她,她也絕對活不了了。”
果然,等典小只爬到陣頭,全身就匍匐在‘誇父’靈陣上,一動也不動了。
誇父靈陣範圍內,修為低微的人甚至連靈力都使不出來,直接就會被大陣攪碎。而雲龍等人,皆是上清境界的大能了,就算隔着陣壁一丈左右,也還是能感覺到陣法上所施加的恐怖威壓。
幾人隔着靈陣的邊沿,仰頭仔細觀察典小只的一舉一動。血珠子不停從她垂着的指尖滴下,而她全身猶如僵死一般,再也沒有任何動作。
……
隔了一會兒,就連血液都不在流了。唯剩她身下的一大片血跡,張牙舞爪的形狀,凄烈的塗在大陣上。
看來是死透了。五位真人終于長舒一口氣。守在暗處的靜海大師深深皺眉,食指撚着佛珠,不斷算着。一邊的洞玄也是大失所望,搖搖頭嘆息一聲。
雲龍心疼地擦拭着青冥劍,冷哼道:“自作孽,不可活。”
“這丫頭非要自尋死路,我們也救不了她。”李良平後退一步,再次确認典小只真的死了。
公孫常這次被個小丫頭罷了一道,心中很是忿忿,對李良平道:“既然此次的魔脈解決了,我也就回去了。東靈的賞封大典記得将我臨道宗記上。”
李良平點頭:“此次絞殺魔脈,幾位真人願意信李某人,我感激不盡。”
衆人擺擺手,表示無礙。倒是王大當家的開了口:“諸位,南洲出世之日近在眼前,此次魔脈也是從他們那裏流出,想來閻魔門這休養還是不足。不若我們幾家共同聯手,向各國皇室遞交陳詞,讓這南洲再休養一陣子吧。”
這話瞬間說到了衆人心坎裏,紛紛點頭同意。五人交談着,慢慢轉身離開。
……
忽然!
誇父靈陣上傳來“汩汩”的聲響。幾人回頭一看,皆是驚得身軀一震。那些靈陣上的血液動如蟒蛇,像是瞬間活了一樣,彙作一股股溪流,朝典小只快速湧過去。
而伏在靈陣上的典小只指尖微動,已經開始有了複活的跡象。
五人瞠目結舌地擡頭,靈陣上那人全身劇烈顫動,終于慢慢……慢慢地……擡起了頭。
“魔眼!!!”
李良平顫顫巍巍地指着,上方那人左眼全黑,整個眼珠已經消失不見,化作了一個深邃的黑色靈漩。
“不好,她的魔脈徹底覺醒了。”王喻皺眉,驚得一下子将神通打開。他兩手一繪,頓時喚出一道火焰,将自己團團護住。
雲龍等人奮力禦起飛劍,向陣頭飛去。小只緩緩爬起身,試着摸了一下肩背上的傷口,竟然已經複原了,活動自如,就像從沒受傷過一樣。
天地空間空蕩蕩只剩下狂風吹送,此時天色昏暗,伴着南沼裏的毒蟲鳴叫聲,更讓人覺得寒意四起。
典小只微微笑,魔眼緊緊盯着面前五人,面上俱是猙獰的恨意。公孫常瞪着她,後退了兩步,扭頭問雲龍:“現在怎麽辦,我們靈力受限,還要繼續嗎?”
“當然,”雲老兒惡狠狠道:“現在她徹底覺醒了,我們更要果斷下手,今日定要将她斬殺掉!”
未等他們商量完,小只手中一揮,不經意地甩出一道靈力,竟将用法器抵擋的玉拂真人生生打退了幾步。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掌心,很是滿意地“咯咯”笑出聲。
典小只立在‘誇父’陣頭,冷眼俯視着雲龍五人,眼中殺意突現!
雙手握決,快速念咒。此時此刻,血脈覺醒的威力才得以真正體現出來,随着手指間的動作,天地也跟着決印産生了相應的異象。
第一決間微有聲響;第二決指尖撚動時,雲層間開始出現雷電橫飛;第三決地炁勃發,噴雲吐霧;待行至第四決時,腳下已是飛砂走石,無數山鬼伏摧滅形,哭號不已。
她眸光嗜血,對着五人恨恨道:“今日我必要讓你們葬身此地!”
☆、為魔
上鄀-千鶴閣
昏沉的房間裏,彌漫着一股濃濃的藥味。屋裏的擺設全部換了一個遍,往日的浮華一掃而光,只剩一些山水字畫和滿架的書。書房的案桌上,除了毛筆硯臺外,還添了許多孩子喜歡的小物件。
“聽我的人說,為了她,你連你師父他老人家都驚動了。啧啧,英雄一怒為紅顏,真是令人慨嘆吶!”易安安将手中瓷碗放下,取過手絹為弟弟拭去唇邊的藥汁。
“這下你重師的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以後這路可不好走。”
溫與朗微微沉吟:“易閣主不用擔心,不過是舍掉一條出路而已。這樣也好,今後能專心呆在浮世軒,平靜過我的日子。”
“好!”她撫掌大笑,滿意地站起身,将手中早已寫好的信紙放進一個暗格中。
“你放心,此次事關重大,我自是不會同化劍門的雲老兒那樣,盡做些忘恩負義的事的。我發下去的消息,絕對能讓你們滿意。”
易安安斜飛鳳眼微眯,像是想到什麽,又接着道:“對了,以後你也別叫我閣主了。我現在不過是代為打理些事務,千鶴閣的閣主,是他。”她拉過一旁的秀美少年,微笑。
溫與朗眼瞳微眯,看着她身上的裙裝,一時間也是五味雜陳。他沖易安安擺手道別,末了等臨踏出門的時候,易安安又突然說話了。
“你早就不算正道中人了,坊間還有人稱浮世軒是邪教。可觀你行事,不知怎的就是覺得比你師兄正氣些。你說奇怪不奇怪?”
溫與朗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随他們去評說吧。”
……
誇父大陣這邊,雲龍五人被典小只的符咒狠狠喂了許多苦頭。幾人受靈陣壓制,身上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
他們這方激烈的打鬥,早就驚動了唐珉和木歸。浮蒼調遣的下鄀守軍,早已整整齊齊列隊在‘誇父’之後。就連武主金明旭都帶了半數弟子趕過來,随時準備着。
如果千鶴閣繼續通知其他門派前來支援雲龍等人,甚至發動淩霄門輔修的話,那麽戰争就很有可能發生。當務之急,是需要有人從千鶴閣那截斷消息。
這時靈陣上方的戰況變得愈加激烈起來,王喻甚至被逼得将多年未曾示人的禦火神通都施了出來。化劍門掌門更是劍招打開,鋒利無匹,劍劍均是寒光萬丈地劈将下去。
立在陣頭上的典小只也受了不少傷,頓時殺心更起。
“焚山成灰,煮水成湯。何神不懼,何鬼敢當。三千熒惑,八萬火殃。去!”随着咒起,四周火勢更猛。飛騰起的火柱就像長龍,将王喻撲向她的火焰吞噬掉。
她再次布下陣法,步罡鎖住五方,專心致志地彙入靈氣。公孫常的長刀燙得幾乎沸騰,銳意劈裂她身前的防護罩,一下紮在她胸口上。典小只吃痛大叫,暴怒異常。就在公孫常欣喜之時,他劈砍下的那些傷口卻迅速愈合,連着先前雲龍和王喻等人造成的傷害都一并恢複了。
“啊!!!”
聽得公孫常慘叫一聲,雲龍幾人忙将他救過來。但為時已晚,就在公孫常砍殺的時候,憤怒的典小只拉住公孫常一臂,竟然生生将他的胳膊撕了下來!
公孫常捂住剩下那斷臂,青筋暴漲,近乎咆哮地吼道:“天殺的!這女魔頭反了天了!快去請太叔神族的人來!”
玉拂真人眼見形勢不好,忙道:“我現在就趕去風宿,請太叔神族!”
如果說有什麽東西是天生相對,命中注定的死對頭,那一定說的是閻魔門和太叔神族。靈陣這邊,閻魔門的人聽到太叔名號,都紛紛氣得咬牙切齒起來。
唐珉也是面色陰沉,大聲對閻魔衆人道:“若是太叔一族真的來了,我們就打開大陣将人接進來。”
“是!”衆人齊聲喝應。
玉拂退下身來,見到洞玄和靜海居然就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還以為這二人是來幫忙的,心中稍緩。
“洞玄,你先前不是說不參戰了嗎?”
洞玄挑高一邊白眉,面上表情也十分生動。他笑嘆一口氣,“呵,貧道修為卑弱,只好來看看我們太清教的弟子,是如何以一人之力單挑你們幾位大掌門的。”
玉拂瞪他一眼,扭頭朝靜海望去。
靜海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老衲修為低微,也來此觀摩學習一二。”
“你,你們!”玉拂甩袖離開,忙往風宿國飛去。
要說請太叔神族出世,那真是比登天還難。若不是玉拂年幼時曾與師父沾過一位大能的光,到過太叔一族的寶地,不然他現在連地方都找不到。
現在還未入秋,但風宿已經滿是寒意。從空中一眼望去,全是肅穆黑沉的雪松,密密麻麻、高大挺立,為整個風宿國抵擋着來自北方冰原的寒風。
此國地形由西往東依次增高,尤其是到了太叔一族的領地時,地勢猛然拔起。萬仞千峰連連崛起,山頭白雪皚皚,加之密林叢生,異獸出沒,一同構成了華地上最神秘的山脈。
太叔一族居住在山脈主峰的半山腰上,還沒等靠近就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威壓。玉拂降下法器,快步朝山峰入口走去。過了一會兒終于見到一堵極高的青銅殿門,待走近些一看,才發現那門竟是生生澆築在石壁上的。
現在天色漸晚,今日也沒有太陽,四周都是黑幽幽的密林。寒風吹過,不斷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不知怎的,玉拂心頭只覺瘆得慌,背脊上起了一溜溜的雞皮疙瘩。
“咯吱,咯吱……”
那寒澀的聲音還是不斷在頭頂響起,玉拂擡頭一看,頓時驚得睜大了眼。一具灰黑的枯骨正懸在那青銅門上,屍骸的頭顱上貫穿了一根細細的金色釘子。年頭太久,釘孔越磨越大。風一吹,骨架晃晃蕩蕩,就發出聲音來。
“呼!”玉拂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才敢去叩門環。
厚重的門扉打開,探出一個紮着雙髻的小童來。
玉拂有些詫異,這巨大的青銅門少說也有千斤重,居然就這麽輕易的被他推開,果然神族就是神族,哪怕血脈日漸混濁,實力也還是那麽驚人。
“來者何人?闖我太叔神族領地何事?”
玉拂擡手作揖,對小童道:“我乃彭澤上無觀掌門玉拂真人。前幾日長門李家測出魔脈現世,現如今魔脈已經完全覺醒,她還有‘誇父’靈陣相護,光憑我們幾人是無法對付的。還請貴族派出弟子前往,助我們一臂之力。”
那小童黑亮的眸子骨碌碌一轉,高聲問:“魔脈現世?那為什麽我們族中并未收到千鶴閣的虹信?”
玉拂心中暗暗驚嘆,這太叔族人小小年紀,怎麽連虹信這麽機密的事都知道。他忙道:“事發突然,可能千鶴閣開沒來得及發出信涵。”
“可是觀星殿也沒有通知我們。”小孩撇撇嘴,就想将門關上。
玉拂忙上前擋門,急道:“這次覺醒魔脈的可是閻魔門的人。”
你們的世仇都搬出來了,快點派人吧。
小童有些惱氣,思忖了一會兒:“那好吧,我們派人去。不過這次測算觀星殿承認了嗎?”
這鬼精靈,玉拂想不到一個小小孩童,竟然能考慮這麽多。他也是一個實誠人,居然對小孩誠懇道:“還沒有,觀星殿的蒼柝大祭司測算了多次,一直沒能得出确切結果。”
“觀星殿都不承認了,你們就敢擅自下決定了?”小孩發起脾氣來,眼睛鼓得老大。
“可是東靈李家已經用‘神知千毫’蔔出了确切結果……”
小童聽了更是氣憤,叉着腰罵:“他李家算個什麽鳥?不去!不去了!”說完“啪”的将門關上了。
“嗳!”玉拂驚愕地望着緊閉的大門。這小童,任意妄為就算了,居然還敢口出狂言。他上前再次叩響門環,卻再也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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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與朗趕到“誇父”時,正遇上公孫常癱坐在地上,捂着斷臂破口大罵。雲龍幾人拼命地想搶典小只手中的那截手臂,結果卻中了典小只的陣法,被囚在“誇父”靈陣裏,費盡全力地抵抗着大陣的威力。
靜海和洞玄無法坐視不管,上前與典小只對陣。大陣上方到處是厮殺的血跡和靈光。木歸在靈陣另一邊急得跳腳,眼睜睜看着典小只入了魔,她卻無能為力。
靜海手持金剛法杖,雙手硬擊在靈陣上,五指擺出印訣,口中不斷吟誦真言,為典小只驅散魔氣。而另一邊,洞玄早就将羅盤祭起,冒着靈陣絞殺的危險去替雲老兒等人解陣。
金光萬丈的佛印被她一下子擊飛,靜海一下子脫力,頓時被“誇父”靈陣反噬,噴出一口老血。
“孩子,你難道不會後悔嗎?”
典小只早已失了理智,狂妄大笑:“今生今世,我所求不過是‘不屈’二字,自當問心無愧。我要是殺了你們,絕不後悔。”
說完眼中殺意一顯,狠狠念下了翼星血殺咒。無數靈光彙作巨力,将靜海關進她精心布置好的牢籠中。守在五方血陣旁的洞玄也被巨大的沖擊砸進了陣法裏。
“孩子,快住手啊!”木歸在大陣另一邊沖小只哭喊,靈陣現在已經自動轉成禦敵狀态,她根本出不去。只能看着典小只一直深陷魔境,無法自拔。
天邊濃雲已經黑到了極致,沉重的壓在陣頭上,與典小只身上不斷泛出的魔氣融為一體。她皺眉遲疑了許久,腦海裏的咒語一個個翻閱過去,還是沒能為他們找到一種最壯烈的死法。
幹脆就用雷經好了,完美的祭一遍。讓他們嘗遍這世間威力最大的劫雷,這樣死後七魂六魄也能被劈散,在冥域聚魂要花很久很久呢。想罷,她果斷開始念咒:
“……玄天真武,水火助我。四渎護我,九龍繞我。甘雨送我,當火随我……上頂華蓋,下蹑魁罡。神通光嚴,威鎮十方,吾身神光,虛梵日月,與天為誓!随吾令,霹靂橫飛,敢不從命,破滅汝形!”
随着咒術漸成,典小只的左瞳也像水渦一般疾速旋轉起來。四方風起雲湧,雷雲奉命湧聚在頭頂,将五方陣中的所有人包圍在雷雲中。雲層中電流“呲呲”耀動,一道道黑色的閃電威震天際。
天地死一般沉寂,只聽得雲間雷霆蓄勢待發的咆哮聲。洞玄幾人頭頂的雷雲怒吼,滋滋的電流讓他們五髒六腑都發起麻來……
小只坐在法陣上哧哧地笑,最後一句咒語就纏在唇邊打轉,但她就是遲遲不肯念完。
“典小只!”溫與朗禦劍沖進誇父靈陣內。
“小只,你在做什麽?”
木歸在靈陣後大吼:“別過去!她入了魔,現在喪失心智。你過去她會殺了你的!”
溫與朗難以置信的盯着小只,她現在的模樣極其可怖,周身更是魔氣四溢。他遙遙飛到她面前,遲疑道:“小只,放了他們吧。現在千鶴閣已經發下消息,我們已經沒事了。”
“……”
“小只,我相信你絕不會成魔的。對麽?小只,回答我。”
……
她仍聽不到他說話,溫與朗臉色頓時煞白,心中方寸大亂。
兩人僵持了許久,才見典小只轉動空洞的瞳孔,緩慢搖着頭,嘴中喃喃:“不,不是。”她心中有魔,只有她自己知道。
見她還能應答,溫與朗眼中頓時有了一絲希望,忙閃身上前,一把制住典小只。
“小只,你……還認得我麽?”
他立在典小只面前,雙手搭在她肩上,眼神灼灼。
……
溫-與-朗。
他的名字瘋狂地在腦海裏回蕩,混濁的神識中閃過一絲光芒。典小只伸出手,撲進他懷裏。眼淚慢慢将他衣衫打濕一片,但她仍不願放手,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氣息。小只澀澀開口,聲音裏帶着無法抑制的哭腔:“溫與朗,我好恨,我好恨……”
她将額頭抵在他肩上,淚如泉湧,放開聲音哭得撕心裂肺。在場諸人皆沉寂下來,整個空間裏只聽得見她的號啕大哭聲。
“世間傳聞多言過其實,你公孫邬溪也不過如此。從此以後,我典小只再也不欠你什麽!”
“我會将你的所作所為記好,這世間,還沒有這樣任由你們作弄的道理。”
“師父,終有一日,我定要讓世人知道符箓一道的威力。”
“我不想就這麽不清不楚的活着,凡事都有個來由,既然人們不願意告訴我,那我就自己去弄明白。”
……
回憶的碎片利如鋒刃,一刀刀将她劃得支離破碎,又冷得她瑟瑟發抖。
“你從未讓我失望過。”
“我的燈籠,我喜歡它。它是熱的,和你一樣。”
“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我一定會趕來的。”
“別想他了,想我。”
……
夜風獵獵作響,雷雲中的閃電和誇父靈陣的攻擊早就将雲龍幾人傷成血人。腳下的大陣裏發出凄裂慘叫,溫與朗痛心到幾乎不能站立。身前身後都是他一心想保的人,可如今他也成為傷害他們的惡人了。
“小只,放過他們吧。好不好?”溫與朗語氣沉痛,又小心翼翼。
典小只擡頭望他,他的眉眼、鼻梁、嘴唇、氣息……一切陌生又熟悉。面前這人嘴唇不停甕動,正妄想一句句摧毀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力量。
心頭有個聲音在不停叫嚣:你憑什麽要聽他的,難道還要像從前那樣任人宰割麽?這人算什麽東西?妄想阻止你。只要你稍微費一點力,就能将他殺掉。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擋你。
他也不過是你手中的一粒草芥,只要你伸出手,就能輕易将他碾碎。
殺了他,快殺了他……
……
小只猶如魔怔了一般,終于朝他慢慢伸出手去……
☆、尾聲
彭澤-鶴鳴茶社
“你們說,這世上哪有人敢下手将自己的靈脈封住的?這人可真是狠心了!”
茶樓裏的說書先生說到激動處,雙手揮舞,臉色漲得通紅。底下衆人聽得入迷,一時間也是慨嘆紛紛。
“要我說,這次誤會真的是害人不淺吶!若不是他李家對自己血脈過于自信,也斷不會将那名弟子逼到這種程度。”說話之人嘆息搖頭。
身旁一名魁梧漢子接話道:“哪有什麽誤會?完全就是編來騙人的!我可是聽人說,雲老兒他們是為了東靈的封賞大典才出手的。興沖沖的去風宿抓人呀!可沒想到人家觀星殿不承認。他們不願敗興而歸,就生生将那名太清教的小弟子逼入了魔!”
“你少血口噴人!”一位身穿化劍門門服的少年忿忿站起身來,“我化劍門行事向來光明磊落,誰人不說我們是天下道義的典範?怎可能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作出這等卑劣之事!”
大漢不服氣,也怒沖沖的站起來,扯着嗓門質問:“那你倒是說說,你們掌門為何要出手?”
那名少年憋紅了臉,也說不出個所以來,急得眼泛火光。
倒是茶樓角落裏的一名白衣公子緩緩開了口:“雲掌門出手,是因為他的愛徒溫與朗重師之罪。他老人家一生德高望重,對他的弟子也猶如親生兒子一般,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