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卷: (1)
主角:黃槿、青潇
情誼:愛情之結發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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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與司竹、時長汀交換了個眼色,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外。
茯苓點頭:“姑娘請說。”
黃槿長吸了口氣,壓了壓心中的緊張,開口道:“諸位大人可曾聽說過卓文君與司馬相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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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中元六年,富豪卓王孫備了宴席請客。縣令王吉和司馬相如一起參加了宴會。酒酣耳熟的時候,王吉請司馬相如彈一曲助興。
司馬相如在卓家大堂上彈唱了一曲著名的《鳳求凰》:“鳳兮鳳兮歸故鄉,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豔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腸,何由交接為鴛鴦。”
司馬精湛的琴藝和唱詞,博得衆人的好感,更使那隔簾聽曲的卓文君傾倒,并且在與司馬相如會面之後一見傾心,雙雙約定私奔。這便是著名的“文君夜奔”。
卓王孫暴跳如雷,發誓不給文君錢財。這樣一來,文君和司馬相如只得回到臨邛,在街上開了一家酒店,文君坐櫃臺打酒,相如穿上圍裙,端酒送菜,洗碗刷碟子。日子雖然清苦,但兩口子相敬如賓,過得和和氣氣。這是“當垆賣酒”的來歷。
過了一些日子,卓王孫在朋友的相勸下,才消了怒氣,給了文君一些錢財,接納了他們夫妻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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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都點頭說是知道,黃槿道:“我與我家青郎經歷的與這二人很是相似。”
茯苓嘀咕道:“這黃小姐看上去文靜秀氣,怎麽張口就是她家情郎啊?”
茯苓一時忘了鬼魂可聽方圓十裏之聲,剛說完就聽黃槿連聲道:“不不不,茯苓大人您誤會了,不是‘情郎’,是‘青郎’。我夫君姓‘青’,青出于藍的青。”
茯苓很是尴尬,起身行了一禮:“姑娘莫怪,在下失禮了。”
黃槿側身避開了這一禮,臉有些發紅,小聲道:“沒關系的,我知道大人沒有惡意。”
司竹看得津津有味,随口嘆道:“真是個善良的好姑娘。”
時長汀瞥了司竹一眼:“你竟然還會誇獎人。”
司竹眼睛一立就要訓斥時長汀,茯苓眼見這二人兩句話就要吵起來,忙攔住司竹道:“莫大聲,且聽黃姑娘講完。”
司竹狠狠瞪了時長汀一眼,沒說話了。
黃槿呆呆地看着司竹二人,脫口而出:“二位大人感情真好,兩口子這樣吵吵鬧鬧的真有意思。”她眼中現出回憶之色來,喃喃道:“當年我與青郎也是如此……”
茯苓敬佩地看着黃槿,真是人不可貌相,這姑娘一句話就能惹怒兩個人,果然……
司竹一躍而起,飄到黃槿面前,用上法術彈了黃槿腦門一下。
時長汀則怒道:“你很閑麽,不講趕緊走!”
黃槿被二人吓得連連驚叫,茯苓無奈道:“黃姑娘,您快講吧,別亂點鴛鴦譜了好不好。”那倆人鬥成那樣,這黃姑娘什麽眼神啊。
黃槿已經很久很久沒覺到疼痛的感覺了,被彈了腦門竟然很開心——這是活着才有的感覺啊!但也發現自己應該是說錯話了,忙道歉:“對不住,我真不知道二位吵架了,但是俗話說,床頭吵架……”
茯苓:“打住打住!別講俗話,快講你的事!”
黃槿被茯苓呵斥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頂着司竹和時長汀殺人的目光嗫嚅道:“青郎原本是我家的一個客居的書生。當年我父親資助了許多寒門學子,他就是其中一個。他家境貧寒但卻極為上進,人也溫和正直。”
司竹心中還有氣,說話更不客氣了:“呵呵,正直能認識深居後院的大家小姐?”
黃槿搖頭,解釋道:“我與青郎并非是在後院認識的。那天我與母親去寺廟上香,因為天色陰沉,我娘擔心下雨就提前吩咐車夫備馬回城,也因此與來接我們的府中侍衛錯過了。歸來的途中果然遇到了大雨,更糟糕的是馬車還壞了,車子陷進了泥坑裏,車夫急得一籌莫展,幸好青郎路過發現了我們,冒雨回去通知的府裏,然後父親派人去接的我們。”
但是惡劣的天氣、糟糕的壞馬車,卻成全了我與青郎的初遇。
時長汀看着黃槿神情美好,想起她亂說話把他和那個司竹點在一起,一個沒忍住,刺道:“不是他弄壞的馬車?”
黃槿也沒生氣,而是好笑地看着司竹與時長汀,張口欲說“你們好配哦”,只說了個“你們”就被眼疾嘴快的茯苓接住了話頭:“你們說錯了!”他用眼神警告黃槿別亂感慨,繼續講。
黃槿對方才二人發怒還心有餘悸,乖乖順着這個話頭繼續說:“二位大人說錯了,馬車當然不是青郎弄壞的,後來我們得知是車夫的小兒子貪玩弄壞的,那小孩帶着府裏的幾個小孩兒把馬車輪子給別斷了幾根……啊,說遠了,就是那個雨天,我與青郎相識了。看着青郎冒雨遠去的背影,我覺得這個男子很可靠,可以讓我托付終生。”
司竹與時長汀異口同聲道:“所以你們就無媒而合私奔了?”
這下子不用黃槿亂說話了,那二人嫌棄地看了眼對方,然後吵起來了。
茯苓實在沒想到自己在瑞王府會遇到這麽麻煩的兩個人,他再看看黃槿,只見她眼睛亮晶晶的,其中盛滿了羨慕,專注地看着司竹二人争吵,不免又是一陣頭疼。忍無可忍無需再忍!茯苓怒吼:“都閉嘴!”
黃槿、司竹和時長汀都驚愕地看着茯苓,茯苓也不看衆人,清了清嗓子,義正嚴詞道:“辦正事要緊,黃槿你繼續說。”
黃槿崇拜地看了茯苓一眼,點頭道:“不是私奔……不是,我是說還不到私奔的時候,當時我對青郎有情,青郎卻對我不理不睬的。多次試探之後我也就死心了。”說到這兒,黃槿想起那時候的情境還是有些苦澀:“我也是女子,那樣的主動很是不妥,也很沒面子,所以就放棄了。”
見她感傷,司竹聲音也放緩了:“後來呢?”
黃槿道:“後來……後來家裏給安排了婚事,讓我嫁給嘉靖侯世子。”
幾人都愣住了。
茯苓:“你父親是誰?”
黃槿答道:“我父親是梓陽侯黃裕。”
☆、篆體靈 長命百歲
衆人都楞了一下,茯苓重複道:“黃裕?那個翰林院大學士?”
黃槿皺着眉頭仔細回想了一下,才确定道:“那的确是我父親。我記得之前娘親曾說爹爹在翰林院事務繁忙,不回來用晚膳了。”
衆人又是一陣靜默,都不約而同地打量起黃槿的穿着來,很普通的粗布衣裙,群裾一角還打着一塊補丁,只不過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出來,因為補丁上面繡了一只蝴蝶,針腳極為細密,将補丁的輪廓給掩蓋了。腳上穿着一雙粉紅的繡花鞋,麻布面的,粗針縫制的鞋幫。再往上看,渾身上下只有耳朵上有首飾,那是一副耳墜,水滴狀,翡翠質地。
不對,耳墜?
茯苓奇道:“小姐過世多久了?”
黃槿伸出手指仔細算了算,才道:“三年零七個月了。”
茯苓搖頭:“可是小姐記錯了?如果你真的過世有這麽久,身上的首飾不能還留有微光。”說完見屋子裏幾人都不明白,便又解釋道:“這首飾、玉佩什麽的,都是主人生前之物,按理說是不能随着靈魂一起轉移走的。只是有的人生前極愛某物,執念太大,會短暫保留一年左右,一年之後,那物的微光就會消失不複存在。就像是胡溟要用身上的玉佩找曾轍也只能去屍身埋葬處尋找。”
黃槿楞了一下,自己找原因:“是不是因為我對着耳墜的執念太大了?”說完自己覺得不妥,又搖頭道:“并沒有啊,我雖然喜歡這幅耳墜,但是還遠遠達不到執念的地步。”
茯苓也搖頭:“不可能,我師……我是聽人說,人對死物的執念再大也不會超過一年的。所以,你這事必有蹊跷。”
司竹倒是不在意這其中會有什麽蹊跷,她出言打斷二人的研究,道:“一副耳墜罷了,還是說事情要緊。”
時長汀哼道:“你怎麽知道耳墜不是線索?我看你就是想聽故事才不讓說耳墜的事兒。”說完本以為司竹會反唇相譏,卻不料司竹竟然好脾氣地點點頭:“對啊,我就是好奇接下來的故事。”說完也不再看時長汀,而是看向了黃槿。
時長汀和茯苓,連同黃槿都被司竹這麽和顏悅色的反應弄得有些意外,尤其是時長汀,盯着司竹的後背,皺着眉頭仔細琢磨她這是哪裏不對勁兒。
司竹也不在意時長汀那如同鋒芒在背的目光,淡定道:“接下來呢?你父親要你嫁人,你沒嫁,跑了?”
黃槿還沒答話,就聽茯苓脫口而出:“你方才說是要嫁嘉靖侯世子?”
黃槿點頭。
司竹和時長汀都不解茯苓為何這麽激動。
茯苓一拍大腿:“嘉靖侯世子啊,那可是個癡情種子,據說他未婚妻死了之後,他就念佛吃素了,說要為未婚妻守三年。到現在還沒再議親呢。原來,你就是他那個未婚妻啊!”
衆人面面相觑。
黃槿聲音有些顫抖:“茯苓大人,您說的那人可是姓夏?”見茯苓點頭,黃槿只覺得眼前一黑、腳底一軟,氣息有些撐不住,眼見就要魂飛魄散了,司竹眼疾手快飛身過去,伸出右手食指在她眉心點了一下,只見一道亮光閃過,黃槿的魂魄慢慢又凝聚了起來。與此同時,時長汀卻劇烈地咳嗽起來,連帶着司竹的身子都有些發晃。
茯苓呆了一呆,回過神來時有很長時間的失語。
司竹這是用了自己魂靈的力量幫助黃槿聚了魂魄。他雖然不知道司竹是什麽來歷,但是單是此舉,茯苓就不得不贊一聲俠義!同時心中也道自己這是跟對人了。
司竹用了聚魂術,消耗的是長命鎖裏的修為,而長命鎖是她與時長汀的保命之鎖,修為外洩,二人的魂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沖擊。司竹沒敢看時長汀,只是對着緩過勁兒來的黃槿道:“只救你這一次。”
黃槿這才反應過來方才發生了什麽,自己竟然差一點就要魂飛魄散了,魂飛魄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消失了如何能找到青郎呢,想到此處,心中一陣後怕,忙向司竹行禮致謝:“多謝司竹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只願下一世結草銜環來報小姐大恩。”
一邊方止住咳嗽的時長汀卻冷哼了一聲。
司竹撓撓臉頰,輕咳了一聲,指着時長汀對黃槿道:“也謝謝他。”
黃槿雖不知為何,但還是順從地福身就要感謝,卻聽時長汀道:“不必了,換做我,我也會救你的。也是只救一次,下不為例,你既然心懷執念想要找到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就要摒除雜念,一心一意追尋。不管你對夏公子有多內疚,都不能弄到魂飛魄散這種境地。”
黃槿福身受教。又聽時長汀道:“再說了,我還得感謝你弄了這麽一出。”迎着黃槿疑惑的眼神,時長汀柳葉眉挑得高高的,桃花眼中滿是感謝之情,只是怎麽看都令人感到一陣寒意。他嘴角上翹,露出一個讓人心驚肉跳的笑容來,解釋道:“如果不救你,我也不知道原來剛才她彈你腦門那一下竟是也消耗修為的。”說到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了,随之将一塊長命鎖扔在了桌案上。
司竹沒動,別開眼看向別處,似是在賞盆景。茯苓和黃槿都圍了過去。就見桌案上是一塊樣式很普通的長命鎖,呈如意頭狀。質地倒是極好,用的是羊脂白玉。玉鎖表面是壓制出的浮雕式紋樣,正面是吉祥八寶圖案,錾刻着“長命百歲”;背面是雙魚戲水,刻着“福壽雙全”。下沿垂有銀鈴。上面挂着纓絡,纓絡的上部,是一個金屬項圈,在項圈的周圍懸挂着珍珠、蜜蠟。
只是,與尋常長命鎖不同的是,透過這塊玉鎖的表面,能看到裏面像是有脈絡。脈絡極為規律,纏纏繞繞間組成了一個字。茯苓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才有些不确定的說道:“這是篆體的“靈”字吧?”
時長汀點頭。
篆體的“靈”,有二十畫,為上中下三個部分。
玉鎖中的這個“靈”字,每一畫都是一條脈絡。有的地方還在發光。二人又認真看了看,發現那個字只有上面四分之一閃耀着金光,其餘部分卻是晦暗無光的。
茯苓問:“這是何意?”
時長汀長吸了口氣,穩了穩心神方道:“早先我看到那字是亮着大半的,後來解決了胡溟二人的事,亮了兩畫,再然後她敲了黃小姐一下,滅了一畫,當時我只是覺得明明滅滅的很是奇怪,并沒把修為和亮光聯系起來。直到她剛才施法術救了黃小姐,那字只剩下四分之一還亮着了,我這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難怪方才我說她她不回嘴呢。”
司竹本還默不作聲地聽着,卻聽他越說越厲害,也忍不住了,氣道:“修為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失去這麽多,我這不也受影響了嗎。再說這種結果又不是我喜聞樂見的,你叨叨叨叨叨叨還沒完沒了了!”
時長汀被她一連串的“叨叨叨”惹得心頭火更盛,怒道:“怎麽不是我一個人的,這是……這是她給我的,你是附屬的!”
黃槿問:“她是誰?”
時長汀和司竹:“與你無關!”說完又是互瞪。瞪完了又去查那個字還亮着的筆畫,一、二、三、四、五。時長汀氣道:“都不用省略號!還有五畫!”
司竹辯解道:“我敲她只用了一畫,丢失的那些是為了救她!這也是你贊成的。”
時長汀一滞,他前世本是個書生,是史官後人,最講究和風霁月、實事求是。從來都是丁是丁卯是卯的,對于吵架畢竟不在行,絞盡腦汁最後只憋出來一句:“只剩下五畫了!”
司竹也着急,左右看看,最後指着黃槿道:“那就幫她解決,至少能得一畫呢。”
兩人同時看向黃槿,目光灼灼的,燙得黃槿幾乎是下意識縮了縮身子。
作者有話要說: 篆體“靈”示意圖:
☆、負心漢 吞金自盡
黃槿幹笑兩聲,往後退了兩步,小聲道:“那我繼續說?”
司竹和時長汀趕緊點頭。
黃槿張嘴欲言,卻想不起方才說到哪兒了。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來了,繼續道:“我爹想讓我嫁給夏公子,我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當時對青郎也已經有些心灰意冷了,既不想嫁,又不在意嫁不嫁了。沒想到的是,梓陽侯府與嘉靖侯府議親的消息傳出去之後,青郎竟然來找我了。”
話說至此,黃槿就有些嗫嚅了。在座的哪個不是玲珑心肝呢,不用說也就明了了。想必是黃槿與那位青郎上演了一出“文君夜奔”。
茯苓點頭:“然後呢?”
黃槿見衆人沒有追問,很是松了一口氣,繼續道:“然後我們就在京城南郊租了間農家院子住了下來。我洗衣做飯,青郎讀書準備來年的科舉。日子雖然清貧,但是勝在溫馨。”
司竹看了看黃槿身上的粗衣和只剩下一對耳環的裝扮,嗤笑道:“怎麽糊口呢?你給人洗衣掙錢還是典當首飾?”
黃槿臉色一白,忙擺手道:“不是不是,青郎也教書掙錢的。他給人家當教書的西席,每個月能拿回家一吊錢呢。”
司竹簡直要冷笑了:“姑娘,你這對耳環至少就能換一百兩銀子吧。想來別的首飾也換了不少錢,他只想用一吊錢就拐走人家閨女嗎?最讨厭這種沒擔當的男人了。”
時長汀雖然沒說話,但是眼中也現出對司竹這話的贊同來。
茯苓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他一個讀聖賢書的書生,肯定明白‘奔為妾’的道理,怎麽不光明正大地去你家提親呢?就算擔心你父親看不上他的出身,那就先表明心跡,等金榜題名時再來。此其一,是為無情。另外,他受黃大人的恩惠資助,卻不聲不響帶走了人家的掌上明珠,豈不是恩将仇報?此其二,是為不義。再說了,他帶你走,也沒有安排好生計,讓你一個金枝玉葉的大家千金洗衣做飯,還要典當首飾,實在是不負責任得很。這是第三點,這樣一個薄情寡義之人,很難讓人認同。”
黃槿臉色已經很是蒼白了,若不是因為她是鬼無法流汗,估計現在已經急得滿頭大汗了,她一個勁兒地擺手、搖頭,喃喃道:“不是的,青郎對我很好的。他也會幫我做家務,冬天時還會替我洗衣服。家裏的柴都是他劈的,還有提水、打掃庭院,這些一直都是他在做……”
司竹沒再聽她說了,直接道:“這可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千金難買你願意罷了。你們之間的感情我不予置評,後來呢?既然你們這麽恩愛,好好過日子就是了,怎麽你還變成這樣了?”
黃槿知道司竹指的是自己去世這件事,她低了低頭,眸光有些暗淡,垂頭喪氣道:“後來,突然有一天,青郎教完書沒有回家,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司竹這次連哼都欠奉了,扭過頭去不再看她。
茯苓也有些狐疑:“莫不是他過不慣清貧日子,抛下你走了?”
黃槿驚呼:“這不可能!”
屋子裏一時間靜默下來,誰都不好肯定地說那個青郎就是負心漢,只是多多少少都起了疑心。
時長汀斟了茶,推給茯苓一杯,做了個“請”的手勢,遲疑了一下,還是又斟了一杯,也不看司竹,只是将茶杯推了過去。
司竹有些意外,但畢竟是領情的,也沒說話刺他,默默受了這杯茶。
茯苓眼角餘光看見這一幕,頓時憋笑到內傷:這兩人啊,都不是得理不饒人的那種人。若不是怕又捅了馬蜂窩,茯苓真想來一句:“哎喲,知道司竹小姐不能喝茶,還專門給她沏的熱茶啊!”很明顯,單看司竹那杯茶熱氣騰騰、茶香四溢的樣子,就知道自己這杯就沒有司竹那一杯好。
時長汀沒注意到茯苓的表情,提起茶壺來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方道:“那麽,黃小姐,你找不到他,怎麽會身亡呢?而且,你這是怎麽……看着沒有外傷啊。”
黃槿嘆了口氣:“當時我遍尋青郎不到,不得已之下回了梓陽侯府,打算請我爹娘幫我找,只是回到家後,爹娘就把我關了起來。原來他們一直在找我,對外只是說我去了外祖家,現在回來了,與嘉靖侯府的婚事還是作數的。”
茯苓瞪大了眼睛:“梓陽侯這也太……你不是已經……那什麽……”畢竟這是女兒家的私事,茯苓話沒說完臉就通紅了。
黃槿臉色更紅,攥着衣角扭捏了幾下,很小聲地說了句:“青郎說沒中狀元之前不會碰我……”
聽到這話衆人的臉色倒是舒緩了一些,之前對那人個青郎的惡劣印象扭轉了一些。司竹聞着茶香,好心情地總結了一句:“這還像個男人。”
時長汀本想說你一個沒有七情六欲的竹仙,還懂得什麽叫做像個男人?但是轉念一想又放棄了:好不容易她消停了,就不要惹她了。
茯苓點頭:“那還說得過去,只是也有點兒不地道,畢竟你是有心上人的,就算瞞着嘉靖侯府那邊嫁過去了,以後萬一東窗事發,于人于己都不會有好結果。”
黃槿揉了揉裙子上的絲縧,喏喏道:“所以,我吞金自盡了。”她見衆人震驚,雖然有些局促但還是滿是輕松地笑了一下,解釋道:“我和我爹爹說不通,爹爹怎麽都不同意我嫁給青郎,我反抗不過,再加上青郎一直沒來找我,我猜測青郎應該是在回家途中遇上劫匪什麽的遭遇了不測。萬念俱灰之下就……自盡了。”
時長汀提壺給黃槿也斟了杯熱茶,自己舉杯道:“雖然我不贊成你的做法,但還是敬你的忠貞與執着!以茶代酒,敬你!”說罷一飲而盡。
茯苓剛剛換上了一杯滾燙的熱茶,此時聽見這話頓時愁得臉都皺了,他左右看看,起身道:“茶太熱,我就鞠躬致敬吧。”說完鞠了一躬,驚得黃槿趕忙側身避開了。
黃槿連連搖頭:“不是,其實我也後悔了,不應該輕生的,活着應該還有希望,死了就什麽都做不到了。原本……原本我是想要變成鬼去找青郎的,只是死了之後才知道,鬼海茫茫,要找其中一個鬼的難度不亞于大海撈針。退一萬步講,萬一青郎還活着呢,我這樣豈不是親手斷絕了我們的以後,即便日後能再相遇也只是陰陽兩隔了。”
司竹啧啧嘆了兩聲:“看來在這做鬼的三年半時間裏,倒是也想明白了。這麽說,你是沒找到他?”
黃槿點頭:“所以我想麻煩諸位大人幫幫下女子。”
司竹沉吟一瞬,忽又問道:“對了,你家青郎到底叫什麽?你叫他青郎,我們總不能也這麽叫吧。”
黃槿又羞又窘,臉頰緋紅,眼睛倒是亮晶晶的,像是撒滿了碎鑽,閃爍着璀璨的光芒——仿佛青郎是她生命中最驕傲的一切。她連比帶劃的說道:“他叫做青潇。就是‘潇潇雨歇’的那個‘潇’,是不是很好聽?”
司竹三人對視一眼,既有些無語,又很是感動。
如果能有這麽一個人,連你平凡又普通的名字都莫名其妙地覺得好聽,那還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蟹飄香 茜紗丫頭
可是,青潇,真不覺得有多好聽啊。
看着連比帶劃急需得到大家認可的黃槿,衆人都忍笑不答。
笑了一會兒,時長汀問茯苓:“這樣的應該怎麽找?”
茯苓猶豫了一下,先問黃槿:“你還能找到青潇用過的物件嗎?”
黃槿還未答話就聽時長汀道:“等等,上次用索魂術時我沒注意,那個法術到底會不會消耗修為?!”
茯苓忍笑,向着司竹努了努嘴,果然還不待自己說什麽就聽司竹道:“自然不會!那是我們神仙特有的法術,可以找任何形式的魂靈。這是仙靈與魂靈之間的通靈,是與生俱來的,哪裏需要消耗一筆一劃!你不記得那天茯苓來時我紮你那一下了嗎?我當時在長命鎖裏,與你的感應最強,所以能作用在你身上!你是不是傻!”
時長汀先還認真聽着,聽到最後一句,臉上的認真都化作了不屑,譏諷道:“你一個竹子精,還通靈呢!”
司竹大怒,若非無法觸碰實物,此時簡直就要拍案而起了!她怒道:“你才竹子精!你全家都是竹子精!”越說越氣,咬咬牙正要來句狠的,突然靈機一動,指着長命鎖道:“你再找茬,信不信我把修為全部消耗盡,到時候咱倆一起魂飛魄散!淩神也讨不了好去!”
說前面的魂飛魄散時,時長汀還是一副“不與你一般計較”的表情,但是說到後來淩神那一句,時長汀真是拍案而起了,“砰”地一聲幾乎将桌子上的茶壺拍飛了出去。他氣得眼睛通紅,指着司竹道:“你……你這個……孔子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你兩樣兒全占了!”
黃槿羨慕道:“那你還養她,你們感情真好。想當年我和我家青郎也是這般吵吵鬧鬧,我覺得比起相敬如賓,還是這種你來我往的争吵……更容易……增進……呵呵,你們繼續,我閉嘴。”黃槿被司竹和時長汀盯得險些咬到了舌頭,連忙讪笑兩聲避了開去。
茯苓扶額:真是神補刀啊!這一天天就沒個消停了……
他不在理會吵得雞飛狗跳的二人,轉向黃槿道:“你還是說說到底有沒有能用的東西可以用來找青潇吧。”
黃槿為難道:“沒有了。”她見茯苓吃驚,自己也很是憂愁:“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死了之後曾經飄去過那個農家小院,本想找點東西做紀念,誰曾想那裏竟然走水了。院子被燒了個幹淨,什麽都沒留下。”
這話一出,那邊争吵的司竹和時長汀也安靜了。幾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可置信與震驚,然後神色都嚴肅起來了。
屋子裏的氣氛一時緊繃得吓人,黃槿被他們嚴肅的表情弄得有些手足無措,試圖解釋:“就是意外的走水啊。那個院子裏屋子是茅草屋,院牆是籬笆栅欄,都是易燃的。再說本來就很破了,四周還有草垛……”說到這兒,黃槿也察覺出不對來了,明明當時自己和青郎都沒種田,更不會去地裏撿拾稻草,哪裏來的草垛?越想越是心驚,後背都一陣發涼了,她哆哆嗦嗦道:“是有人故意縱火嗎?為什麽?”
時長汀鄭重道:“你們得罪過什麽人嗎?”
黃槿搖頭。
司竹問道:“那青潇呢?他在外教書,遇到的人多,可曾和你說起過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兒?”
黃槿還是搖頭:“并不曾有這種事。青郎為人很是體貼周到,從來不會與人紅臉,怎麽會與人結仇呢。”
茯苓緩緩搖頭:“應該還有你不知道的事。要知道,燒毀你們的庭院,後來人将會失去一切可用的物件,再想要用索魂術找到魂靈就變成天方夜譚了。這一計釜底抽薪毒得很,若非與你們有深仇大恨的,不會用這麽個法子。”
司竹也搖頭:“準确的說,應該是與青潇有深仇大恨。畢竟,你的物件在梓陽侯府還是可以找到的。這個法子為的是抹去青潇存在過的痕跡。”
黃槿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了,身子也搖搖欲墜,她從不曾想過會有人這般憎恨青郎,聽起來都覺得心底發寒。而且,這麽說來,豈不是青郎早就被人害了?!幕後之人是想要永絕後患!
司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說了句:“我說過,只救你那一次。”
時長汀也注意到黃槿情緒不對,怕她又魂飛魄散了,便也道:“黃小姐,你也看到了,這長命鎖裏只剩下五畫了,再救你一次也不夠了,還得把我們兩個都搭上。希望你自制。”
黃槿含着熱淚使勁兒點頭,覆在胸前的雙手也攥緊了,她輕聲卻堅定地說道:“我一定要找出幕後之人來,為青郎報仇。”
茯苓擺手:“報仇之事稍後再議,還是先想想怎麽辦吧。”說完也犯愁了,漫無目的地四下一看,突然注意到外面已經是一片漆黑了,便提議道:“天色已晚,黃小姐是魂魄、司竹小姐是仙靈,兩人都不用入夜休息。可是我和長汀兩個還是人……不對,這話怎麽這麽別扭,算了,我們兩個人,還是該休息一下的,今天也做不了什麽了,只能明天再想辦法了。”
黃槿忙點頭稱是,向衆人致謝後約定明夜再來,然後就飄走了。
這邊幾人也各自收拾好,各歸各位,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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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時長汀是被茯苓輕輕搖醒的。
換了個身體、換了個世界,魂魄與身體還不完全融合,還真是不習慣,時長汀用了很久才發應過來房間裏有人,他警醒地睜開眼睛,見是茯苓,心中松了松,正要打招呼就見茯苓對着自己擠眉弄眼的。時長汀奇怪,到嘴的話就咽了回去,只是不動聲色地看着茯苓。
茯苓見他沒脫口而出什麽,悄悄松了口氣,又靠前一步規規矩矩行禮道:“少爺,您醒了,小的伺候您穿衣。”說完就捧着衣服上前,恭敬地放在床頭上,準備伺候時長汀。
時長汀滿肚子的疑惑在看清茯苓身後那個丫頭打扮的女子時,瞬間就消失殆盡了。
那是瑞王妃身邊的大丫頭,茜紗。
茜紗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鵝蛋臉,倒暈眉,杏眼,除了鼻梁有些榻、嘴唇有些厚之外,其餘的倒是長得不錯。再看她的打扮,不同于瑞王妃和那個叫做碧荷的丫頭那般纖細苗條,這個茜紗身材很是豐滿,穿着錦繡的絲綢衣服,頭戴一只翠鑲碧玺花扁方點金點翠步搖,一搖一晃的很是嬌俏可人,為她并不深邃立體的五官增色不少。
時長汀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天就見過這丫頭一面,當時對她的印象而今只剩下她眉毛一立,呵斥小丫頭的事情了。
當時那些小丫頭沒有好好在房間聽命侍候,被她逮住錯處全都帶走了,後來茯苓也正是借着這個契機進了府。
想到這兒,時長汀不由得看了眼茯苓,見他還張着手準備為自己更衣,雖然自己一個“大男人”被人這麽伺候很是別扭,但是鑒于茜紗還在看着,時長汀只得順勢而為。
從床上站起身時,時長汀忽然又被長命鎖中的司竹給紮了一下,他疼得一縮,倒是反應過來了——自己還是個癡傻兒呢!
時長汀低了低頭,努力調整了一下表情,再擡頭時臉上已經挂上了憨傻的笑容,伸手抹了把鼻子,似是擦了把鼻涕,然後一甩又在身上一抹。這一連串的動作真是行雲流水、惟妙惟肖。若非茯苓知道他不是傻子,又因為離得近看清楚了他抹那一把并沒抹下什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