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頁
桃鈴看着他欲言又止,不等作何反應,便覺得桌子震了一震,發出攝人的聲響。
林葉拍桌起身,怒目圓睜預備飛身上前給白墨一掌,卻被覃巍山一把攔下。
“老夫十幾年來重回江湖盟,卻沒想過一頓飯都不能好好吃了?”
其餘幾人神色凝重,只有常柳先行勸道:“哪裏的話,林掌門也莫要在此動怒,免得傷了和氣。”
同坐一張飯桌的桃鈴被這劍拔弩張的氛圍吓得冷汗連連,巴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匿了蹤跡,畢竟這種熱鬧可不是她能圍觀得起的。
于是她放在膝上的手偷偷扯了扯白墨的衣衫。
那人只柔柔看了她一眼,随即收起扇子起身,“晚輩不知林掌門竟如此不待見我,擾了幾位前輩的興致,是晚輩魯莽了。”
常柳:“……”
你要是受待見,還用從房頂翻下來嗎!
覃巍山在桃鈴可憐巴巴的目光下沒好氣地冷哼一聲坐下,“你們之間的事老夫懶得摻和,林掌門有什麽私人恩怨,莫拿在飯桌上談,讓人笑話。”
覃巍山總共沒說過幾句話,只要開口,大多數還都是沖着林葉說些沒好氣的話,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意味,而林葉這邊,無異于火上澆油。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根本不再回答覃巍山的話,而是扭頭盯着白墨,“既然如此,小子,可幹同我去外邊談談?”
桃鈴心裏直打顫,說得好聽是談話,其實就是去約架呀!
這裏是江湖盟,萬一這些人都幫着林葉怎麽辦,白墨一個人怎麽應付得來呢!
“不用,”白墨挑眉,聽了他的話反而理理衣衫悠然坐下,“前輩若有什麽話,不如說與家父聽。”
“白莫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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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飯桌上幾人臉色齊刷刷一沉,除了覃巍山,沒人再有閑心吃飯。
白墨在飯桌上掃了一眼,順手拿起桃鈴跟前的茶小抿一口,“家父已用過晚膳,便在外頭候着了。”
此話一出,房中眨眼只剩下桃鈴和邊上兩人。
她癟着嘴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扭頭看看自己大快朵頤的師父,又看看優哉游哉喝茶的白墨。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嘛!”
覃巍山瞥她一眼,繼續吃飯。
桃鈴瞬間沒了底氣,忽然想起什麽,還是決定湊到覃巍山面前低聲問了一句:“師父,如果說我跟映月閣沒有關系,那現在白墨怎麽辦?”要把他晾在一邊嗎?
師父叫她在江湖盟的人面前與映月閣撇清關系,可是這樣一來,她很難辦啊!
“自然是繼續裝作不認識我。”
耳邊冷不丁傳來白墨的聲音,桃鈴甚至來不及扭頭,就覺得身子一輕,周身忽然被一股淡淡的蘭香包裹,她愣愣地看見飯桌離自己越來越遠,而師父甚至看都懶得朝自己這邊看一眼,一個人在桌前大口吃着飯菜,看上去十分享受。
她難道還不如這一桌飯菜嗎!
算上這次,桃鈴總共上過三次房頂,還都是被白墨帶上去的。
她習慣性地找了個平整安全些的地方坐下,清清楚楚地看見下面江湖盟已經亂做一團,一群年輕力壯的下人來來回回地跑,沒有江湖盟那幾位長老的命令,卻又只能幹着急。
而這一切,都拜她身邊這位晃着扇子一臉若無其事的人所賜。
“別怕,就當看個熱鬧。”
“這能叫看熱鬧?”桃鈴指着庭院遠處已經開打的幾位前輩,欲哭無淚,“白伯父一個人,能打得過這幾位前輩嗎?”
此時的江湖盟亂哄哄一片,只有庭院之中白莫塵和幾位長老交手的地方沒有人敢上前。
明明剛剛還能看在師父的面子上阻止林葉出手,一聽到白莫塵在這裏,卻立馬跑出來開打,這是有多大的仇啊……
“父親的武功絕對不在這幾人之下。”
意思就是白伯父打得過了?
“那就好……”
“不過江湖盟長老也絕非等閑之輩,再加上林葉,基本不可能取勝。”
“……”
桃鈴皺眉呆呆看着邊上的男子,已經由“白伯父能不能打得過幾位長老”轉而開始思考“白墨到底是不是白伯父親生的”問題。
白墨本在查看不遠處的局勢,感受到身邊那道疑惑的目光,不由得一笑,無奈地伸手揉揉她的頭,好像這樣就能把桃鈴腦子裏那些奇怪的想法趕出去一般。
“計劃之中,不要想多了。”
“……哦。”桃鈴木讷地點頭,轉頭看見白莫塵已經落敗,下意識捏緊了拳頭,“可江湖盟的人這麽厭恨伯父,萬一……”
“江湖盟是厭惡映月閣,痛恨我父親,”白墨打斷她的話,“可這其中卻也是有他們從前的情誼作祟。”
“父親在建立映月閣之前,也曾是江湖盟的人。”
這邊常柳手中寶劍尚未出鞘,橫在白莫塵頸前,眼中隐隐藏了幾分惆悵:“白莫塵,十六年,你欠曲兄的債也該還了。”
“是啊,”誰知白莫塵嘴邊反倒浮現出一絲笑意,“該還了。”
他口中那位“曲兄”名叫曲留時,十六年前武林盟主的位置上坐着的,就是他。
如果不是當年北域事端,或許他如今還同妻女在江湖盟過着潇灑日子。
“曲兄的命,自然是要你還。”林葉冷笑着上前,眼中晃過瞬間的狠戾,恰好與白莫塵對上視線。
寒光乍現,林葉手中不知何時握了一把匕首,“我只幾位長老心中憂慮,了結魔頭便由我蒼悠山來做。”
幾人一驚,剛想上前勸阻,卻聽見白莫塵先發了話。
“聽說你此次是帶着盟刀來的,”白莫塵忽然笑看向他,從腰間取出一物,“實在是巧啊,盟符在我這裏。”
庭中只剩下周圍不懂事的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嘈雜聲,一股肅殺之氣在幾人之間鋪展開來,白莫塵明明被擒,卻沒有半點敗者的模樣。
盟符在魔教之人手上,實在滑天下之大稽,取他性命,盟符威嚴何在?放過他更是不可能。
桃鈴在房頂上看見白莫塵被押,心中仍舊捏了把汗,小聲問身邊的男子:“什麽計劃,要伯父去冒這樣的險呢?”
白墨卻是站起身,朝底下拱了拱手,“江湖盟房頂景色不錯,幾位前輩把家父帶去,可是要敘舊?”
她循着白墨的目光看去,只見那幾人已經過來,擡頭看着她二人,常柳眉頭緊擰斥道:“休要亂來,那是覃前輩的徒弟!”
桃鈴一愣,呆呆地瞅了白墨一眼,十分配合地蹲在房頂上抖了三抖,半饷傻不愣登蔫蔫兒道:“房頂……房頂風好大……”
房頂風大不算說謊,加上她跟下面幾人說話本就沒有底氣,聲音顫顫巍巍,話傳到那幾位長老耳朵裏,就是實打實的害怕。
可憐了好好一個小姑娘居然被小魔頭看上了。
“白墨!把人放了,你爹可是在我們手裏!”常柳氣急,差點也要飛身上房頂動手,全然忘了本應該最擔心桃鈴的那位老前輩此時竟然還在飯桌前樂悠悠吃着飯菜。
桃鈴抹抹額上冷汗,偏頭低聲問白墨:“怎麽辦,你不會也要一個人跟他們一群人打吧……”
這樣下去父子倆都被抓,算是個什麽計劃嘛?
白墨只是伸手揉了把她的頭,偏頭朝她淺淺地笑,轉而對下面幾人道:“我帶前輩的徒弟上來看風景,你們卻将我父親抓去,這……”
常柳順水推舟:“放她下來,便饒你一命!”
只見白墨凝思片刻,随即折扇收在手心一拍,皺眉道:“就依前輩的話來。”
桃鈴還沒有弄清楚狀況,手裏便被白墨塞了一個什麽東西,一陣天旋地轉,人已經被他帶到了庭中,眨眼的功夫男子卻又退了回去。
“晚輩這就不打擾幾位前輩雅興了,告辭。”
常柳幾人甩袖冷哼一聲,招手叫來幾個年輕俠客跟上白墨,而後紛紛圍上前來查探桃鈴有沒有事。
“那小子可有做什麽逾矩之事?”
桃鈴愣愣地搖頭,緊了緊掌心握着的桃花釵,這是剛剛白墨從她頭上取下來的。
白墨方才的聲音不大,但她聽得清楚。
“有事便撥動花蕊,我就在這附近。”
也不知是何緣故,她握着這支釵子,惴惴不安的心忽然也就靜了下來。他是白墨,一定不會有事的。
覃巍山姍姍來遲,嘴裏還嚼着飯菜,過來随口寬慰了幾句就将桃鈴領回了房中,說是不想再與此事有所牽扯。
魔教堂而皇之找上江湖盟的事很快便在武林之中炸開來,如此蔑視正道,實在是很難不引起衆怒。
一連三日,桃鈴都被師父關在房中不讓随意出去,時間并不長,但一個人待在陌生又空曠的房中,沒人陪她說話,也沒有東西可以打發時間,只有偶爾用膳才能到江湖盟的其他地方透透氣,便是度日如年。這要放在在平時,她絕不可能忍得住這麽長的時間。
但即使師父沒有明說,她也知道這幾日老人家也是在暗中做些什麽事的,若她這時候小心一些偷偷溜出去,桃鈴敢打賭師父不會有空來捉她。
當然,她一點也不想給師父和白墨徒增麻煩了。
整整三日,她都是在江湖盟下人過來端茶倒水的時候才有機會問一問外頭發生的事。
林葉還是沒能說服江湖盟的人立即處置的白莫塵,抓住白莫塵次日晚上,他同江湖盟幾位長老大吵一架不歡而散,之後兩天卻都出奇地沒有再提過那茬,仿佛他此番前來江湖盟就只是為了敘敘舊喝喝茶。
就算是桃鈴,也能看出來林葉的反常。然而她被白墨和師父有意地同這些事端阻隔開來,像是中間被隔上了一層薄紗,她只能朦朦胧胧眼看着事态變化,卻又無法靠近。
這日晚上她握着釵子趴在桌上發呆,剛用過晚膳肚子還有些撐,就着搖曳的燭火漸漸來了瞌睡。昏昏沉沉之間,耳邊突然響起一陣熟悉的鈴聲。
幾乎是一瞬間,她一個激靈從桌上彈起來,晃晃腦袋看着手中的釵子。
這是白墨撥動的釵子?
還在思索中,窗口處便發出微弱的“嘎吱”聲,桃鈴循聲看去,男人手持折扇背着月光已經緩緩走至了她身邊。
還未想到要說些什麽,只見白墨唇角微揚,伸手捧住她的臉,柔聲問她:“可覺得無聊?”
滿腹委屈就這麽一股腦湧上來,桃鈴乖巧地撲進男子懷裏,萦繞的蘭香當中帶着點清冽而又陌生的氣息,桃鈴在他懷裏蹭了蹭,點點頭,似是想到什麽,又搖搖腦袋,“不無聊。”
她安然無恙待在房中,何至于要他這時候分神照顧他?
“別擔心,”白墨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帶你出去透透氣?”
桃鈴擡頭,“現在?”
“嗯。”
“可是……”可是這裏是江湖盟,要是讓人看見了,豈不是又會惹上事端?
話沒說完,桃鈴忽然愣住。方才白墨過來的時候是背着月光的,她來不及看清男子便已經走進,現下再看,卻望見他左臂上那抹刺眼的猩紅。
原本前忍住的淚水還是不争氣地奪眶而出,桃鈴伸手抹了淚小心地護住他的傷口處,賭氣道:“你受傷了!”
“沒事。”
白墨輕笑,順手想要攬住她,卻被桃鈴賭氣似的躲開。
她低着頭,嘴裏嘟嘟囔囔:“我說有事就有事!”
傷口似乎是剛落下的,還未來得及包紮,血已經被他止住,但看在桃鈴眼裏,似乎被割的是自己的心口,一陣心疼。
那人卻沒有半點傷者該有的樣子,反而一把将她打橫抱起,嘴邊噙着笑意,“還能抱得動你,我說沒事就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