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色漸暗，黃昏的顏色映在樹上所剩無幾的黃葉，別有一番寥敗味道。溪水此刻也被打成金黃色，漂浮着落葉輕快流淌，一雙修長的手百無聊賴的泡在水裏，時不時撈起一片樹葉再扔回去，奇怪的是這樹葉明明輕如羽毛，他卻能随手一扔就抛出幾裏之外，這人一身破爛衣褲，帶着一個很大的兜帽，半卧在溪流中的一塊大岩石上，也不知這麽玩兒了多久。
許久，帶兜帽的人又撈起一片樹葉，這次他沒扔出去，而是拿在手中擡起了頭，順着他的視線方向，慢慢山林中出現了一個奇怪的人影，看起來像是個十字的人影，這人影不但身形奇怪，走起路來也奇怪，他踏着滿地落葉，卻沒發出一點聲音，雙腳竟好似根本沒沾地般的行走過來。
岩石上的人終于動了動身體，這次他調轉了方向，将手中的樹葉朝着那身影的方向随意一抛。
這樹葉軟塌塌的不成形，在空中遇到阻力後慢慢轉起圈來，但方向卻毫不偏差。岩石上的人懶洋洋微擡起頭來，玩世不恭的笑了笑。
此時那片樹葉正好飛到了兩人中間的位置，不斷飛行的過程中還在不停轉圈，但每轉一圈速度就快一分，葉身好像也更堅硬一分。
最終這片黃葉竟硬挺挺好似一把金色匕首沖着那人影胸口而去，人影卻始終沒看到般，還在低着頭慢慢走着。
“啪”的一聲，誰也沒看到樹葉在馬上插入他胸口的一刻是怎麽被擊落的，被什麽擊落的，太快了連影子都沒有，此刻它又恢複了樹葉本身的柔軟，慢慢從那身影身側飄落。
“厲害！”岩石上的人慢悠悠站起身來，拍手贊嘆道“你就不能深藏不露點麽？這樣很傷人啊。”說罷摘下兜帽，露出一張白淨的臉來。
樹林中的奇怪人影此時已經走近，原來是個浪人劍客，懷中橫抱着一個面容俊俏的少年，這少年當然不是男人，正是已經昏睡過去女扮男裝的司馬麗蘇。
“不敢在前輩面前班門弄斧。”唐九珍淡然答道。
“你們在上游玩的挺快活啊，把這條溪水都染成酒溪了。”這人直了直腰，慢悠悠的笑着。
“前輩門下果然人才濟濟，在下原先只知道丐幫第三大弟子劉瘟舞得一手好劍，卻不知連說書都這麽精彩，着實讓人嘆服。”唐九珍臉上似乎真的一副心悅誠服的模樣，話語間也聽不出任何諷刺味道。
“你小子現在變得沒有原來可愛了。”冠青昱沖着司馬麗蘇一努嘴“她這是被你灌成這樣了？”
唐九珍一笑“前輩說的哪裏話，明明是被您的故事灌醉的。”
“你見過誰專門喜歡往自己臉上抹屎的？”冠青昱微微擡了擡腿，一個閃身便到了唐九珍面前。
“哦。。原來這故事是假的。”唐九珍微微睜大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不，也不完全是假的。”冠青昱正色道。
“比如呢？”
冠青昱眨眨眼“比如冠幫主風流倜傥，潇灑蓋世。”
“。。。前輩是怕被玷污了英明，所以才特意找人說給我們聽的？”
“其實你們知道不知道也是遲早的事情，現在各地的說書人都在背誦這段故事，過不了多久就人盡皆知了，我呢，只是提前在這個區域試行一下，讓你們先一步看看效果，早做準備。”
“前輩認為會有什麽效果呢？”
“你明明知道的，何必問我。”冠青昱一撇嘴道。
“天下英雄集結，讨伐華山。”
冠青昱特意加重了語調，一字一頓道“這種讨伐可不比滅門，像華山這種大派只要名聲在就能很快重建，但如果被天下唾棄，恐怕就真的永遠消失了。”
唐九珍神色有些複雜，似乎在努力克制情緒。半晌開口道“而前輩自己也會名聲受損，從而牽連丐幫，沒落的似乎并不僅僅是華山派。”
“這就是我找你的目的。”冠青昱毫不掩飾道。
“恐怕是無力回天。”唐九珍話語間将懷中人摟得更緊。
“她會聽你的袖手旁觀，看着自己的幫派毀滅?。考幢隳阏娴撓檬侄衛棺∷?，你認為她餘下的這一生還能好過?。俊?
“司馬惑光已經親口否認跟麗蘇的關系，她已經跟華山毫無瓜葛，沒有資格也沒有必要去冒險。”
冠青昱收了笑意，突然一臉嚴肅道“你別告訴我你也聽信了這個故事？”
唐九珍微微仰首“不，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你只知道當年暗殺麗蘇的指令出自元麟，而元麟這麽做是他人授意，那個人真的是司馬惑光?。磕阒?道老司馬當衆傳位，你又怎知他是不是迫于無奈？如果這故事是真的，為何會從華山傳出？難不成老司馬真的瘋了？他自己想置華山于水火，背萬劫不複之名？”冠青昱越說越急，看着唐九珍的雙眼都有些發紅。
唐九珍也越聽眉頭越緊，尤其聽到最後一句“什麽？這故事源于華山？”
“千真萬确。”
“華山內部有人作亂。”
“沒錯。”
“他想置華山于萬劫不複。”
“顯然。”
“所以如果想知道真相，只有司馬麗蘇親自回華山。”
“斬草除根的話現在就只剩下她一人，所以幕後人一定在華山等她。”
唐九珍不再說話，冠青昱見他的神色有些飄忽不定，知道他內心正在掙紮，于是丢下最後一個籌碼：“最近華山新掌門在練移魂掌，你知道這意味着什?。俊?
“晚輩只知道這套掌法只傳掌門人。”
“你說的不錯，這套掌法不但是獨傳，且有個秘密，只有掌門繼承人才知道。”
“晚輩洗耳恭聽。”
“這套掌法的規矩就是：第六段并不是最高段位，但從第六段開始，每深入一個段位練掌者的內力就要強一分，而授掌者的內力就要弱一分，最終達到十二段，授掌者魂歸，此為移魂掌的真谛。”
唐九珍聽罷果然面色更加凝重，再看冠青昱，他難得一本正經的站着，臉上毫無玩笑之色。“天下果然沒有冠幫主不知曉的事情。”
冠青昱無視了他的恭維，補充道“如果不到幫派面臨重大危機之時，舊掌門只會傳授到第六段。”
“那麽，新掌門人現在練到第幾段？”
“第八段。”
唐九珍清俊的臉龐已經恢複到平日裏毫無表情的狀态，聽到這裏唇角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
“老司馬拼了自己的老命想要傳遞給司馬麗蘇“華山有難”的信息。”
唐九珍別過頭去“可他該知道麗蘇無力挽回。”
冠青昱看着還在唐九珍懷中熟睡的司馬麗蘇，眼中晦暗不明，良久再次擡起頭來，死死盯住唐九珍“可他也知道，能出手挽回的人，只聽麗蘇一人的話。”
唐九珍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轉頭看向樹林的方向“華城已經死了。”
冠青昱卻并沒有被他的态度影響，而是恢複了往日的漫不經心，叼起一根草含糊道“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情。”
“丐幫一向與各大幫派均不交好，這次鼎力幫助華山除了挽救聲譽外，還有其他什麽目的？”
唐九珍之所以遲遲不肯動，其實很大原因也是在顧及冠青昱，他想不明白這個一向置身事外的丐幫幫主為何如此熱心這件事？如果真是因為聲譽問題。。親自出來澄清不會一點效果沒有。以幫主身份插手另一個幫派存亡問題，這本就是不合常理。如果他不講清實情，恐怕沒人敢擅動，畢竟以他的實力，臨時站在哪一方，另一方都很難取勝。何況這一戰，是要面對整個武林的。
話已說到這裏，他一定知曉自己擔憂是什麽，唐九珍盯着一臉漠然的冠青昱，心想他總該如實相告了。
他微微一笑，應該是妥協了。唐九珍準備洗耳恭聽，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男人的雙目突然閃過一絲冷漠，然後他說“那是我的事情。”
冠青昱特別擅長一推一拉的技巧，往往為了讓人安心自己先扔掉所有籌碼，一旦對方放心跟他下注的時候，他卻不動聲色全身而退，最後你會發現他其實一開始扔掉的籌碼都是你的。
冠青昱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唐九珍看着遠方，司馬麗蘇還在睡着。
所幸，那個殺手锏。。定能牽制住他。。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這算武俠的話，天下第一的決鬥場面恐怕我這個是最輕描淡寫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