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忘年之交下
再好的雕工,也得配相宜的材料才行。
雖然翡翠的顏色很多,但若是要和真實的蘋果一模一樣,那色兒可就不同凡響了!必得上等的紅翡才行!而且這紅翡還不能是發灰發烏的那種粗料,起碼得肉質全都化開的高糯正紅才行。
徐老都在這行混了幾十年了,知道這樣的料子不多見。
可這丫頭話說得這麽輕松,随意道來的樣子竟像是手裏便有這貨似的。
徐老不由得便是存了試探的心思。
可這個壞丫頭卻只是咯咯地笑,眼看徐老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李妙這才眼珠一轉,說道:其實我不只喜歡蘋果,桔子也很不錯噢。
什麽?
這丫頭不但要蘋果,還喜歡桔子?
那豈不是說她手上不但有高糯的紅翡,還有一塊很不錯的黃翡喽?亦或者,幹脆就是一塊料子是從黃到紅整個漸變過去的?
要是真有這樣料子的話,那還做什麽蘋果桔子的?
雕個火燒雲的景兒該有多好?
要不然,弄個丹爐也不錯。
早年的時候徐老就曾經有過一個設想:他準備雕一只翡翠鼎或翡翠爐。底是正在燃燒的紅色,漸自往上變成淡淡的黃焰,焰苗的盡頭是青色的爐身,玉色的鼎蓋。如果條件成熟的話,還可以佐以靈雲,仙獸等裝飾。
然,設想再好,沒有料子也屬枉然。
徐老雖在業內名負盛名,早年間不知有多少人捧着上好的料子登門來求工。
然,就象剛才和那小丫頭說的那樣。他縱使再有鬼斧神工,料子不是自己的,想雕什麽那得貨主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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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事到如今,徐老的那個設想,一直都沒有機會實現。
如今乍乍然聽到了這樣的消息。徐老一下子就急了,也不管外頭開盤不開盤了,上來扯住李妙就不撒手了:照片呢?你這丫頭肯定是有這麽塊料子的是不是?這料子有多大,顏色到底是怎麽分布的?什麽種啊?你快把照片給老頭子看看。
這時候的徐老,哪裏還有昨天傍晚時分,李妙和羅湛進來時所見的那股傲然獨立?
簡直和路邊那些看見好吃的,急了眼不走,扯着父母袖子撒嬌的孩子一樣了。
李妙甚至都有一種感覺:她要是不給這老爺子看照片的話,這老爺子能把她困這兒。當然,就算是她給他看了,結果怕也會很有趣。
那塊料子李妙沒有帶,但照片的話手機裏還是有的。當下翻了出來。結果老爺子一看就搶走了。一邊看還一邊啧啧贊嘆。
極品!極品!真是極品!這外面鮮紅如殇,裏面卻有一團雞油似的黃翡。這個色兒怎麽就能過渡得這麽好看呢?
徐老真是越看越喜歡。
這會子他的腦袋裏已經在想怎麽樣才能最大限度的利用這塊料了。
那個原先她設想的香爐顯然是不行的,這料子只有紅黃,沒有青白色。大一點的香爐玉鼎已經不現實。但如果說做一個巴掌大的小香爐還是可以的。
這塊料子雖然手機拍得不是很清楚,但以徐老那老辣的眼力還是能看出的。這是個高冰近玻璃種的料了!用這種料子做香爐,不必用太過繁瑣的裝飾巧雕。直接薄薄的一層胚打磨出來就好。正圓為底,扁圓為高,頂心裏的那塊黃翡為蓋。便可以美到極致!
當然,既是香爐,散香的孔肯定還是要的。雖說翡翠不可作為熱熏的器物,但冷香也有冷香的玩法。
想想那綠茵如蓋的古樹之下,一只雪白如手的主兒托着這樣一只舉世無雙的冷爐在細葉秋風中,淺思品香。那情那景,該是如何的風流妙趣!
想到這裏,徐老的心都要跳出來了,整個人仿佛已經浸潤到了那般神仙境地中了。
但徐老畢竟是久經人世的老江湖了。想象再好,也得變成現實才行!
他強打精神睜開了雙眼,先是戀戀不舍地把手機還給了這丫頭,而後,便忽然擠出了一個蕩漾到了極致的讒笑:丫頭,你留着這料子,是不是想打首飾?
這笑,簡直就象是看見小白兔的大灰狼!
李妙已經猜到一些了。但她不想說破,反而很順從地直接應了一聲是:是的!我想用它給我母親打一副首飾。
什麽樣的首飾?有大致的模樣嗎?
徐老這會子的眼睛亮得,簡直就和新生的嬰兒有一拼。那裏面蔔鈴蔔鈴的全是閃爍的小星星!
李妙覺得這位老爺子簡直太可愛了。
不過李妙還是先歪頭想了想,然後指着圖片講:我原本是想找相熟的師傅直接把它先切一對圓镯出來的,畢竟這料子最好的地兒也就在皮兒上,裏面那塊黃翡雖好,可除了把它雕個桔子蘿蔔的,我也實在想不出來這玩意兒做首飾的話,能幹什麽?
李妙這話其實是故意逗這老爺子的。
可徐老這會子早已經顧不上別的什麽了,一聽這就急了!
怎麽能把雞油黃做桔子蘿蔔呢?你要是想要桔子蘿蔔,老頭子一天給你做一堆,讓你每天換手機吊墜都能換一個月不帶重樣兒的。拿那麽好的東西做個吊墜子,你這丫頭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不行,你把這料子給我拿過來!
不就是要對血翡的镯子嗎?老頭子給你挖出來。然後什麽耳針吊墜戒指指環的一樣不給少的全給你弄好,外再送你一只血玉的香爐,怎麽樣?
說到最後,這老爺子總算是把他的終極目的給說出來了。
李妙秒懂,不過她并沒有拆穿這老爺子要這料子的目的是什麽?
她只是聽到了個似乎匪夷所思的手法:您既然要把這料子的外皮做成個香爐,那麽,手镯又怎麽可能從那裏面掏出來呢?我媽媽可是要戴56的。
香爐的肚子雖大,可口卻小。這老爺子能用特殊的手法,把香爐裏面這塊料挖下來,李妙不奇怪。但怎麽從那小口子裏掏出來,就太匪夷所思了吧?
李妙想不通。這次卻是輪上徐老笑她了:你這丫頭啊!一看就沒好好研究過中國的鼎爐史。你以為這香爐全是底下長腿,上面頂着鈕,大肚小口子的?還掏不出來?一點重點不會抓。
那重點是什麽呢?
李妙這次是真不懂了。
徐老這人性子急,這麽多年之所以一個徒弟也沒帶,和他那急毛驚風的個性脫不了關系。可如今,對于李妙的這不懂,徐老卻是頭一次有了耐心。
招呼着李妙回了屋後,就拉她去了書房。
先是把他腦子裏大概關于那爐的樣子畫了出來,然後才指着那爐頂的部分和李妙細講:你那料的中尖不是有一片雞油黃嗎?我打算以它為正中央,雕一個鳳凰羽翅的爐蓋出來。這蓋子的尺寸掏出個57.58的镯子都沒問題。只要蓋子足夠大,從裏面往外拿從來不是重點。
重點是,要如何在保證外爐爐壁如今輕薄的狀況下,将爐心的料一丁點也不浪費的掏出來,用上。
丫頭你看,咱們這爐是正圓為底,扁圓為形的。我之所以定這麽個外形是因為這樣的尺寸大小和器形,握在手心裏剛剛好。但相對而言,這外形一旦要胎薄如透,就意味着裏面挖胎成了難中之難。
這裏面的料要是團廢物,我直接就上砂輪打了,裏面外面一轉,只要不可惜料,一個禮拜妥妥的就出來了。可是咱這料子太好了,掉一丁點都可惜,所以我便只能用針磨之法,一點點的先把料從裏面解出來。
你剛才說你母親的镯號是56,這型號的镯子,八個粗就夠了。這樣一來的話,那上面下面便空下了至少七毫米的空當。這個尺寸,我打算上下分開。先從上面把這七毫米掏出來,然後再從镯心取料。完了,就是最難的部分,一件一件的把兩只圓镯子從這爐肚子裏掏出來,完了這爐壁上剩下的那一層三毫米的胎也不能可惜了。小心的削下來,組在一起,說不定還能再給你出個古式的蓮花束冠出來。
徐老在講上面這些話的時候,他的手一直在随着圖形不斷地變化着姿勢擺動。那些游着的角度與弧線,一翻一舉都暗合着老爺子的雕琢手法。
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見的。
而且,李妙也猜得到。象徐老這樣有着鬼斧神工的老藝人,是從來不會在別人面前顯露出自己這些雕琢手法的。哪怕再入迷,這點定力還是有的。
而徐老之所以在她面前露了出來,緣由也不過便是渴求與信任。
甚至可能還帶了點要傳業授道的意思。
這讓李妙十分感動。
所以,在徐老差不多把他的思路講完後,李妙便立即說了:等我把這次平洲的事兒辦完,馬上就回去給您取這料子。我還是那句話,料子給了您,一切就全由您說了算。萬事先以保外頭的香爐為先,至于裏面什麽镯子戒指之類的,都不要緊,您愛怎麽玩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