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針
徐汐在一邊皺着眉頭觀察江璟。
剛才在飯桌上,段靜在對江璟說完那幾句話後,家裏的整個氣氛明顯不一樣了。
江璟年紀輕輕獲得這樣的成就,說明當初出國學習是個好事,做父母的不得驕傲嗎?如果是她兒子,她得天天跟人吹。
段靜還說了“人家跟你去了嗎”這句話。
人家是誰?
女朋友?
或者——
男朋友?
冒出了這個念頭後,徐汐眉頭皺的更緊了。
也許是覺得車裏安靜的過分,司機便提議:“聽會歌怎麽樣?”
徐汐答:“好呀,老哥你沒意見吧。”
江璟:“沒有。”
司機按了屏幕,前奏音樂響了一會後,女孩的娃娃音響起來。
江璟凜然擡眸。
藍色的屏幕上寫着:[sunshine by 靈犀]。
司機笑着搖頭,無法欣賞地說:“這唱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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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網上可火了,好多男生都喜歡她的聲音。”
司機說:“到底是我們年紀大了,跟不上潮流了。”
“你之前跟我說,朱娜的聲音跟誰很像?”
徐汐指了指屏幕上說:“靈犀啊,就是這個靈犀。”
江璟點點頭,說:“真的挺像。”他頓了頓,身子又靠在後面,又說:“明天是朱娜妹妹的葬禮,你要去嗎?”
“如果……你帶我去的話。”
“明天上午八點學校門口見,不要遲到。”
“好。”
翌日上午八點,徐汐到校門口的時候,江璟已經在門口等了,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裝,旁邊停着輛白色的SUV。天還是陰沉沉的,江璟站在那裏,像一副色彩暗沉的油畫。
江璟朝她招了招手。
“您老人家這麽帥,我一眼就看到了,不用麻煩您老人家招手了。”徐汐說給自己聽。因為腳還沒全好,走起路來還會有疼意,所以徐汐跑不得,只得慢慢地走過去。
江璟不等她過去,就先開了副駕駛上的門坐了上去。
徐汐走過去自行打開了後車門進去,主駕駛笑了一聲,略歪頭跟她說了句:“Hello!”
江璟介紹:“這是宋老師,醫學院的。”
“宋老師好。”
“你好。”宋少柏把車開起來,從後視鏡裏看到後面的徐汐。
她梳了一高馬尾,額頭亮亮的,因為是去參加葬禮,所以身上穿着黑色長裙,懷裏安靜的躺着一捧白菊花,看起來十分文靜。
“你不是那天跟江璟打羽毛球那個?”宋少柏認出她來。
徐汐:“嗯,是我。”
宋少柏又瞧了一眼,笑笑說:“這分明長了副好學生的模樣啊。”
為什麽只是長了副?徐汐納悶,但也不敢問。
“那天我見你老師挺兇的。”宋少柏說。
徐汐還是沒懂,詫異問:“您認識我老師?”
“……”宋少柏不說話了,只咧嘴笑。
徐汐說:“我老師有些嚴格,但她人不兇。”
宋少柏:“還嘴硬呢,放心我不認識你老師,就見過一次。”
徐汐腦裏靈光一閃,想起來華老師在操場上罵她的時候,身邊時不時地會有人經過。想來這被他看到了,所以他現在才會這樣問。
她說:“哦,那天挨罵的确是我的不對。”
“那也不能在公共場合罵人啊。”
徐汐垂了垂頭,被老師罵确實是挺丢人一件事,但她心眼大很快就忘了,但沒想到這糗事還有人替她記着。
宋少柏又問:“大早上的,你從哪裏弄到的菊花?”
徐汐答:“昨晚在網上訂好的,今天花店給送了過來。”
“真細心。”宋少柏對江璟說。因為他和江璟都還沒準備花。
旁邊的江璟突然說:“她一直都挺細心。”
徐汐微擡眸,只看到江璟的側臉泛着柔光,她心顫了一下,竟覺得這句話這麽好聽。
車離目的地越近,車裏的氣氛也愈加沉重,徐汐是感受的到的。
車停在停車場,三人剛從車上下來,旁邊的車上也同時下來了五個人。
開車的是個微胖男生,頭上立了一撮卷發。
徐汐一直站在江璟身後,只微微露出了點兒頭仍是打量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卷發男人,拿着花束的手不斷加緊,
卷發男人貌似是察覺到了徐汐的目光,便朝她看去,接着向她微微的笑了一下。
宋少柏跟五個人點了點頭,問:“要不要一起進去?”
站在最開頭的卷發男士說:“後面還有同事,我們等會他們。”
“也好。”宋少柏向五人揮手後,帶着江璟和徐汐向靈堂的方向去。
停車場和靈堂間隔了一小片翠林,翠林當中有條小路是用青石板鋪成的,道窄,三人只能排成一列穿過。
宋少柏熟門熟路似的走在最前面,徐汐走在最後面,跟着前頭江璟的步子邁過青石板。
其實見到那卷發男人,徐汐心裏就有了答案,但還是想再确認一下,于是又問:“宋老師,剛才那些人是朱娜的同事嗎?”
走在最前面的宋少柏回了一下頭說:“對,怎麽了?”
“哦。”徐汐喉嚨發緊,一時發出的聲音很是暗啞。
江璟聽她聲音不對,略回頭看了一眼,就瞥見她眼睛已經紅了。
江璟說:“看着腳下,別把另一只腳也搭上了。”
因為剛下過雨,青石板上濕漉漉,腳踩上去還有些滑。
徐汐心沒在這,随口一答:“嗯,知道了。”
來祭奠的人并不多,朱娜僵僵地坐在角落一邊的輪椅上,帶着黑色的墨鏡,黑如墨的頭發還擋去了大半張臉,在隔去大部分憐憫目光之外也隔去了外人的關切。
宋少柏帶着兩人上去慰問。宋少柏蹲下,對朱娜說:“昨天,入殓師已經幫莉莉染紅了頭發,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合她心意。”
朱娜一動不動,只嘴角動了動,停了一兩秒又說:“謝謝宋醫生和江醫生幫助我為莉莉籌辦葬禮。”
說完,她低下頭,向宋少柏致謝,
哪怕聲音已經沙啞可依舊是甜美的,可她總是不會多說話。
徐汐覺得朱娜這副黑色墨鏡也是她心上的一把鎖。
宋少柏扶了扶朱娜說:“不用這樣,換作是別人,也會這麽做。”
追悼會開始,徐汐就站在江璟的右手邊,而她的右手邊就是那個卷發男人。徐汐擡頭看了男人一眼,再伴着主持哀傷的說詞,她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此情此景,流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為什麽偏偏要對着他?
卷發男人一時怔愣,有些懷疑人生,挖空了腦子也沒想起來自己什麽時候欠過一場風流債。
到了獻花的環節,江璟按照安排去獻花,他以為徐汐會自動跟上就沒叫她,結果剛踏出了一步,下衣角就被人揪住,向下看是只白白的手,順着細細的胳膊看過去,看到的是淚眼模糊的徐汐。
她哭成這樣,江璟也沒忍心扯開她的手指,就任由她抓着。
卷發男人看到徐汐拉着一帥哥走了,這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氣,聲音沉重到周圍人都聽得清楚。他心想:“既然姑娘現在有這麽帥的男朋友,那姑娘就忘掉我這個胖子吧。”
江璟怕徐汐跟不上,所以把步子放慢。在遺體前獻花的時候,江璟能感受的到旁邊的徐汐呼吸聲加重,抓着他衣服的手像鐵鉗。
接下來,追悼會全程,徐汐就一直緊攥着扯着他的下衣角不撒手。他到哪,她就寸步不離的跟他到哪,就好像他身上的一個尾巴。
他以為徐汐是害怕那遺體,畢竟她還是個怕鬼的人。
但出了靈堂,抓着江璟下衣角的手的力道依舊絲毫不減,好像粘上了一樣。他沒想到徐汐會有這麽激烈的反應,讓他心裏也怪不是滋味的,早知道他就不會帶她來這。
江璟說了一句:“撒手。”
徐汐回過神來,說了聲:“哦。”把手從他身上拿下來時,手指頭都是僵硬的,手指尖還發着疼。
“汐汐,你這是不是白白接受了二十幾的無神教育。”
“我不是怕。”徐汐說。
“是嗎?”江璟又問。
“好吧,是有點。”徐汐承認了,“但這不是重點。只是……你知道嗎哥,我現在可以确定,朱娜就是靈犀。”
“……”徐汐淚已經停了,眼皮還是紅的,眼周圍水汽氤氲着。江璟也不敢多說話了,生怕她能再哭上一場。
“那個卷頭發,微胖的那個男人就是小航,靈犀的老搭檔了。”
江璟:“也是電臺主播?”
徐汐點頭說:“我關注了他的微博,他在微博上曬過自己的照片,所以我認識他。”
“我本來就覺得朱娜的聲音跟靈犀像,但就覺得朱娜和靈犀不會是一個人。因為電臺裏的靈犀太甜美,太夢幻。”
說完,她嘆口氣什麽都不願意說了。
她現在也不願意承認朱娜就是靈犀。
網上流傳了很多靈犀的畫像。畫像上的她穿着洛麗塔的裙子,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露出甜美的笑,或是穿着一身長裙溫潤美好又大方,共同點是,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有着掩不住的風情。
而現實中的靈犀,卻是個盲人。
并不是說這樣的靈犀讓徐汐感到幻滅,而是沒法想象一個比很多人都更要不幸的人,卻在深夜裏說着溫情話哄未眠人入睡。
作者有話要說:
小航:我不認識你,你別瞎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