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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魏缇從自己的珠寶箱裏拿出了她從蘇深雪枕頭底下偷走的項鏈把玩着,心裏得意極了。

想到這一個月把蘇深雪整得奇慘無比,又讓人去街市造謠說她手腳不幹淨,魏缇簡直快樂翻天了。

這時,丫鬟秋月進來,見她把玩着蘇深雪的項鏈,立刻趨前勸着,「小姐,快別把這鏈子拿出來玩了,要是被看見多不好。」

「誰看見了?」魏缇啐了一記。

「事有萬一。」秋月說:「要是誰看見了傳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到時……」

「行了,別說了。」魏缇打斷她,将鏈子放進珠寶箱裏。

「小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秋月神色怯怯的。

魏缇白了她一眼,「說啊。」

「我覺得小姐還是趕緊把這條鏈子處理掉比較好。」她說。

魏缇微頓,「處理?」

「這不是小姐的東西,放在身邊難保哪天不會出事。」秋月續道:「反正這煉子也不能戴出去,不如把它變賣或是換成別的首飾來戴吧。」

魏缇聽她這麽一說,也覺有理。

「你這丫頭說笨是笨,這次倒是挺聰明的。」

秋月一笑,「小姐,我知道有家首飾鋪子可以換現也能以物易物,很隐密,小姐去了也不怕被看見。」

「是嗎?」

「嗯。」秋月點頭,「而且店東那兒有很多稀奇的玩意兒,小姐說不準能換到喜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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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缇興致勃勃,「那還不快帶我去?」說着,她抓起鏈子放進小錦囊裏,但又突然想起什麽的說:「對了,你怎麽知道有那種首飾鋪子?你買得起嗎?」

秋月一笑,「秋月當然買不起,不過先前聽二夫人提過。」

「是嗎?」提及二夫人,魏缇不自覺輕哼一聲。

二夫人是魏崇範非常疼愛的側室,年紀只有二十二,魏缇向來跟她不對盤。

「那女人不知道花了我爹多少銀子,老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在跟我娘炫耀似的……」提起她,魏缇有點咬牙切齒,「不提她,壞了我的興致,那家店在哪裏,你快帶我去吧。」

「是。」秋月答應一聲,立刻陪着魏缇離開魏府。

主婢兩人來到鬧市裏的一條僻靜巷子,走到底便看見一扇挂着黑色簾子的門。

「小姐,就是這兒。」秋月說。

魏缇打量了一下,「看起來不像啊。」

「為了避人耳目嘛。」秋月附耳說:「聽說這裏也收來路不明的寶物。」

「是嗎?」魏缇雖然有點猶豫,但又想既然來了,不進去看個究竟實在不是她的作風,于是便掀開簾子,邁進門裏。

才進門,有個男人迎上來,問清楚了她的身分及來此的目的,便将她們兩人請到裏面。

進到另一個小廳,三面都是展示櫃子,櫃子裏全是稀奇的珠寶首飾。魏缇一見便驚嘆不已,捱着櫃子一個一個瞧。

這時,一名蓄胡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小姐,聽說你要賣鏈子?」他問。

「是的。」她說,「你給估個價,看我是不是能換什麽。」

「可以把鏈子給在下過過眼嗎?」

她點頭,立刻拿出錦囊,将鏈子倒出,然後交到他手裏。

他細細的檢視了一下鏈子,「是好東西啊,這是小姐的嗎?」

魏缇先是一頓,有一瞬的心虛,但旋即點頭,「是,是我的。」

他沉吟着,又檢視着鏈子一會兒,終于擡起眼來,「這鏈子可以換我這裏任何的一樣東西。」

「真的?」魏缇真沒想到這鏈子這麽值錢,喜出望外。

這時,中年男子從櫃臺拿出一本冊子,「小姐,麻煩你在這兒做個登記,以證明你确實拿了鏈子來換貨,這是要給老板過目對帳的。」

「喔。」魏缇剛才其實已經相中了一條翡翠頸煉,此刻她恨不得立刻拿蘇深雪的鏈子換那條頸煉。

于是,她立刻拿了筆在賬本的物主欄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及買賣的品項。

中年男人拿起賬本看了一下,「小姐是魏缇?這珍珠項鏈是你的?」

「是的。」她點頭。

「好的,你請稍等。」中年男子說完,突然朝簾內一喊,「宋大人,您都聽見了?」

魏缇一震,因為此時的中年男人的聲音變了,變成她有點耳熟的聲音。

她還沒反應過來,中年男人突然扯下胡子及小帽,而簾後也走出另一名青袍老者,其身後還跟着兩名官差。

魏缇對青袍老者并不陌生,因為他正是專管向陽城刑名之事的宋賢宋大人。

而在這時,她同時也發現剛才跟她接洽的中年男人有着一張她熟悉的臉。

「通……通殺?」

「宋大人,方才魏家小姐所說的話,大人應當都聽見了。」易容喬裝成店東的通殺氣定神間,不疾不徐的道,「她說鏈子是她的,也在賬本上簽下名了。」

「你……你這是……」魏缇無措。

「魏缇,這項鏈是我親自到金泉城去帶回來的,我家老爺跟金泉城的金匠訂了一套五件的首飾,這條鏈子便是主件。」他直視着魏缇,恨恨的說:「你偷了我家小姐的錬子,居然還造謠說她在魏家偷東西?」

「你……你有什麽證據說我偷她的東西?那鏈子只有她爹能買嗎?」魏缇死鴨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認。

通殺将鏈子上的墜子底部轉開,而當他将它轉開時,魏缇吓了一跳,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那墜子還有機關。

通殺轉開墜子之後,遞給宋賢過目,「宋大人,這墜子裏刻着金匠的字號,還有我家小姐的名字「深雪」,這件首飾是金匠特別為我家小姐滿十八歲所設計的,整套首飾的珍珠總數是十八顆,若大人需要,我家老爺可拿出其它幾件首飾及收條做為左證。」

宋賢接過鏈子一看,果然墜子裏刻了金匠的字號,而另一面則有「深雪」兩字。

他看向臉色已經發白的魏缇,「魏小姐,若這鏈子是你的,你怎會不知道墜子可以轉開?」

剛才當通殺将墜子轉開時,他便注意到魏缇臉上那震驚害怕的表情。

「物證已在,若大人需要,我家老爺也可将金匠自金泉城請來。」通殺說:「請大人無論如何要還我家小姐及蘇家一個清白跟公道。」

宋賢點點頭,神情嚴肅,「魏缇,本官再問你一次,這鏈子可是你的?」

「那……那是……」魏缇沒想到那珍珠墜子裏有玄機,更沒想到通殺會假扮店東來設計她,如今鐵證如山,她還能賴嗎?

「宋伯伯,」她仰仗魏崇範跟宋賢同是城官,素有交情,立刻跪下行哀兵之策,「缇兒是一時貪玩才拿走蘇深雪的鏈子的,不是偷。」

「既然只是一時貪玩,為何不在事後物歸原主?」他問。

「我怕……怕她抓着這事來扣我帽子。」她還在狡辯。

「你越說越離譜了。」宋賢實在聽不下去,怒斥,「你想拿她鏈子變賣換物,居然還砌辭狡辯?」說着,他一聲令下,要身後兩名官差将她拿下。

魏缇一聽,立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宋伯伯,別……我……我确實偷了她的東西,我認,我認……」她爬上前,「宋伯伯,我把鏈子還她便是,您別抓我呀。」

宋賢看了通殺一眼,「蘇爺如何說?」

「魏大人總也是有頭有面之人,我家老爺大人有大量,不會計較魏缇偷走鏈子之事,不過她造謠毀我家小姐名譽這件事,是怎麽都不能善了的。」他說。

「那蘇爺的意思是……」

「魏缇,」通殺神情凝肅,目光凜然的直視着跪在地上的魏缇,「我家小姐在你魏家為奴一個月,如今還病重卧床,可你得了便宜還不饒人,居然造謠毀她名譽,這事……你一定要給個交代。」

魏缇擡起頭,淚眼汪汪的看他,「蘇老爺想怎樣啊?」

「你得親自帶着這條項鏈向我家小姐磕頭賠罪,還要張榜告示,承認你造謠毀我家小姐名聲,指控之事全都不是事實。」

「什麽?!」聽到要向蘇深雪磕頭,還要張榜,魏缇一臉不願,立刻向宋賢求助,「宋伯伯……」

宋賢卻不肯包庇她,「蘇家的要求合情合理,你若不肯,我只好抓你上衙門,到時全城都知道你是偷兒,你肯嗎?」

她一聽,猛搖頭,「不不不,我去磕頭賠罪就是了,我去。」

要是全城的人都知道她偷了蘇深雪的項鏈,不只她以後難以在向陽城做人,就連她爹的官職都可能不保。這樣一想,磕頭賠罪,張榜告示已經算是輕了。

「這樣行嗎?」宋賢轉頭問着通殺。

通殺拱手一揖,「謝謝大人主持公道。」

翌日,魏缇帶着項鏈登門道歉時,蘇深雪還十分訝異,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竟讓魏缇乖乖将項鏈奉還,還說要磕頭賠罪。

當然,她沒真讓魏缇磕頭,但接受了魏缇的道歉。

因為她深知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大家都住在同一座城裏,山水有相逢,不需咄咄逼人。

此舉,教魏缇更加慚愧,而蘇深雪的大度也獲得大家的贊揚。

事後,魏缇在城裏處處張榜告示,承認是她因為一時貪玩而造謠,蘇深雪從未在魏家取走任何東西。

這件事告一段落,而在後面策劃整個計劃的人便是通殺。

他先買通了魏府的丫鬟秋月,要她慫恿魏缇将項鏈變賣,并介紹她那間僻靜巷子裏的店鋪。當然,買通她的錢是蘇雷遠拿出來的。

他會與那店東結識,是因為兩年前,店東曾帶着大批寶物飾品外出遇劫,而他及時出手相救,才教店東保住了財物及性命,從此兩人便結為莫逆。

之後,他找上有鐵面判官之美稱的宋賢,并将此事原委詳細告知。宋賢聽了他的計劃,覺得是一石二鳥之計,既保住了魏崇範的名譽及官職,又可給魏缇一個教訓,于是便答應配合。

此計天衣無縫,簡單而迅速的結束了這件事,有了圓滿的結局。

此事過後,魏缇收斂了,許是怕丢臉,或是魏崇範不準她出門,好一陣子她都不曾再現身。

經過此事,蘇雷遠對通殺也有着全新的想法。雖說他是來歷不明的孤兒,不知有着什麽樣黑暗的過去,但他确實是個人才。他日若讓他接掌蘇氏賭坊,相信他一定能做得有聲有色,不負所托。

既然女兒眼裏只有他,他心裏也只有女兒,蘇雷遠想……自己應該抛棄成見及堅持,成全他們小兩口。

經過調養,蘇深雪的病情好轉,漸漸恢複了體力及精神。

這日,蘇雷遠來到她房門前,「深雪,你一個人?通殺呢?」見她獨自在房裏閑坐發呆,蘇雷遠好奇的問。

他原以為通殺也會在,那麽他便可以同時探問他們兩人的意思。

「他說要去幫溫大叔,我沒多問。」她說。

聞言,蘇雷遠微頓。以往要是有誰要把通殺「借」走,她總是不肯的。如今她不只借了,還不問?

話說回來,他也覺得這兩人最近似乎不尋常,雖然還是一前一後的跟着,卻總覺得禮貌而生疏。

「深雪,你跟通殺鬧脾氣了?」他問。

「沒啊。」蘇深雪懶懶的說。

「不然你怎麽肯放人?而且爹發現你們最近有點怪,你似乎對他冷淡了許多。」

蘇深雪眉頭一皺,沒說什麽。

她哪能不對通殺冷淡啊?她好不容易決定跟他表明心跡,他竟逃得像是海嘯來了一樣快,教她面子怎麽挂得住?

因為別扭,她索性就不說話了。

「深雪,爹問你件事……」蘇雷遠在她面前坐了下來,「你拒絕那麽多親事,是因為你喜歡的人是通殺吧?」

「爹……」她心一震,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跟她談到這件事。

他一笑,「你喜歡他,他心裏眼裏也只有你,這事只要沒瞎的人都知道。」說着,他嘆了一口氣,「你是我的寶貝女兒,我總希望給你最好的,包括歸宿。通殺他是個來歷不明的人,甚至他是如何喪失記憶的,沒人知道,我不知道他有什麽不堪或黑暗的過去,我擔心他會給你帶來不幸,這是我做父親的私心,可是——」

他慈愛的注視着她,「咱們家是開賭坊的,也許我該賭一回。通殺是那種連命都可以給你的男人,再沒有任何事比這個重要了,如果你喜歡他,爹就讓你們成親吧。」

聞言,她驚訝的瞪大眼睛,「爹?」她沒聽錯吧?爹要讓她跟通殺成親?

「爹是說真的,只要你想,爹就答應。」

她怔愣了一下,有點沮喪的說:「但是……通殺不喜歡我啊。」

「怎麽可能?」蘇雷遠不能置信。

「是真的,當我跟他說我喜歡他時,他就逃了。」她說得一臉委屈。

蘇雷遠頓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通殺一定是覺得自己的身分配不上你,又不想讓我為難,才會那麽拒絕你。」

「是嗎?」她半信半疑。

「不信……」蘇雷遠話沒說完,已看見通殺端着一碗湯藥走了過來,「說曹操曹操到。」

「老爺。」通殺先向他行禮,然後再對着蘇深雪說道:「小姐,該湯藥了。」

「又喝藥?」她皺起鼻子,「臭死了。」

「喝藥身體才會好。」通殺說着,将藥盅擱在桌上。

看着他這麽無微不至的伺候着蘇深雪,蘇雷遠深深一笑。想想,還有誰比通殺更适合當深雪的丈夫呢?天底下有哪個男人能這樣伺候着她呀?

「通殺,我有件事問你。」他說。

通殺站到一旁,神色恭謹,「老爺請問。」

「你願意娶深雪為妻嗎?」他問。

通殺驚疑的瞪大眼睛,「老爺?」

「我可不是在捉弄你,是說真的。」蘇雷遠目光嚴肅,「你願意娶她,疼愛她、呵護她一輩子嗎?」

通殺一時說不出話也不知如何反應,看看他,再看看蘇深雪,他濃眉緊糾,好似很為難。

如果他想娶她,應該第一時間就點頭答應吧?可看他一臉不願意的表情,蘇深雪還有點生氣了。

「爹,我又沒說要嫁他,您幹麽問?」

蘇雷遠知道她在使性子,忍不住一笑,「你喜歡通殺,誰不知道?」

「喜歡就要嫁嗎?」她啐一聲,「我不嫁。」

她話才說完,溫立山便急急忙忙奔到門外,「老爺!老爺!」

「怎麽了?賭坊出事了?」蘇雷遠急問。

「不是。」溫立山上氣不接下氣地,「是有、有人來找通殺。」

「誰?」他問。

「他說是……是通殺他娘的妹婿。」溫立山說。

「嗄?」蘇雷遠震驚了。

大廳裏,趙一鐵端坐着,神情有點緊張及期待。

他來自華朝三大城之一的丹陽城,是丹陽城巨賈周鑒的女婿。周家在丹陽城經營當鋪,資本雄厚,富甲一方。

趙一鐵娶的是周鑒的小女兒周鳳儀,而周鑒的長女周鳳羽嫁給了京城的陸家獨子陸仕恩。

陸家因在前朝有功,因此封了官爵。改朝換代後,官途受阻,家道中落,幸好娶了周鳳羽,得到周鳳羽娘家的幫助,終于東山再起。

誰知,陸家東山再起後,竟嫌棄周鳳羽出自商賈之家,而要求獨子陸仕恩再娶了官家千金秦氏為平妻。

秦氏嫁進陸家不到一年便産下一子陸功在,母憑子貴,常常欺壓周鳳羽及其子陸功勤。

周鳳羽在陸功勤五歲那年因病過世,又兩年,陸仕恩也因急患離開人間。陸家老爺開始計劃着為陸家扶植未來的當家,也展開了正妻及平妻兩房的角力。

陸功勤雖父母雙亡,但幸得老仆照顧,倒也安穩,直到十二歲那年,他遭到惡徒綁架并勒索,但匪徒連贖金都還沒拿到就已消失在京城,而陸功勤也從此音信全無。

這十年間,陸家老爺過世了,如今當家的是陸功在及其母秦氏。兩人不曾找尋過失蹤的陸功勤,也未在陸家為他立個牌位祭拜。

周鑒可憐苦命的女兒,也後悔當初将女兒嫁進陸家,後來又連聰明可愛的外孫都人間蒸發。

這十年裏,他不斷的透過各種方式及人脈尋找陸功勤的下落,卻都杳無訊息——直到一個月前。

有個經常出入丹陽城及各地的五旬走商,在向陽城看見了一位長相酷似年輕時的周鑒的年輕人。

當時他問起旁人是否知道那年輕人的名字,人家說那年輕人名叫通殺,十二歲那年被人牙子帶至向陽城,蘇雷遠收留他後,因他沒了記憶,才将他取名通殺。從此,他便一直在蘇家伺候着蘇家小姐。

走商火速返回丹陽城将此事告知周鑒,周鑒一聽,立刻要趙一鐵走一趟向陽城的蘇氏賭坊。

于是趙一鐵來到向陽城,想到可能尋回失蹤十年的陸功勤,心情自是十分激動。

等了一會兒,有人來了。

為首的是蘇雷遠,一旁跟着的是蘇深雪,而走在後面的是通殺。

通殺個兒高過兩人,趙一鐵一眼便看見他。

「老天爺。」他驚呼一聲,霍地站起,神情激動,「老天有眼。」

蘇雷遠走過來,「在下蘇雷遠,不知閣下是……」

「在下是來自丹陽城的趙一鐵。」說話的同時,他的眼睛不曾離開過通殺的臉。

通殺看着他,就像在看陌生人。

「功勤……孩子……」趙一鐵上前來,激動又情怯,「年輕人,我能看看你的左手掌心嗎?」

通殺微頓,慢慢的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攤開。

看見他左掌心上那顆朱砂痣,趙一鐵眼眶泛淚,「功勤,我們終于找到你了。」

「功勤?」通殺皺起眉頭,疑惑的重複。

「是的,你名叫陸功勤,是京城陸家已故的當家陸仕恩失蹤十年的嫡長子。」他說。

「京城陸家?」蘇雷遠一怔,「閣下是說曾在前朝受封官位的陸家嗎?」

「正是。」趙一鐵說:「十年前,功勤遭人擄走,從此音訊全無,所有人都認為他已經死了,但我岳父,也就是他的外祖父周鑒卻不放棄。」

聽到周鑒這名字,蘇雷遠更是訝異了。

周鑒是丹陽城巨賈,經營的是當鋪生意,家財萬貫,富甲一方,累積的財富恐怕還在陸家及他蘇家之上。

而通殺居然是陸仕恩的嫡長子,是周鑒的外孫?這還真是教人驚訝的意外身分。

「一個月前,丹陽走商在這兒看見長相神似我岳父大人的功勤,于是趕回丹陽城通知我們,岳父大人便要我立刻趕來确認,如今見到他的樣貌和朱砂痣,我已可确認他便是功勤了。」說着,他激動的抓着通殺的手,「功勤,你快跟我回丹陽吧,你外祖父這十年來心心念念的就是你啊!」

看趙一鐵的激動及興奮反應,再聽他說起那些陳年舊事,以及通殺左掌心的朱砂痣,看來是不假了。

蘇雷遠說不上來此時是什麽感覺,他一方面為通殺終于找到親人,有了身分而高興,一方面也擔心孤兒通殺搖身一變成了陸功勤,這會兒卻反而是他們蘇家配不上他了。

「老爺……」剛剛被告知自己是「陸功勤」的通殺,有點無措的望向蘇雷遠。

「通……喔不,功勤……」蘇雷遠真誠說:「你應該回丹陽去看看你的外祖父,也應該認祖歸宗,不能永遠當一個沒名沒姓的人。」

「是啊,功勤,你現在有家、有家人了。」趙一鐵說。

「這兒也是我家,他們——」說着,他看着蘇雷遠,還有蘇深雪,「也是我的家人。」

聽見他說這句話,蘇雷遠跟蘇深雪都相當感動。但他既然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有他的家人,就應該回去跟家人團聚。

只是這麽一來,她就要跟他分開了。想到這兒,蘇深雪不由得難過起來。

但腦中突然響起的警覺鈴聲拉回了她。通殺姓陸?她因緣際會的要求蘇雷遠收留當年只十二歲的他……她幫了他,這就是報恩嗎?

咦,不對啊。如果這是報恩,那麽她應該早就已經功德圓滿,然後咐的一聲回到現代了。

再說,天底下哪有被報恩的人卻要早晚伺候着要報恩的人的道理……可他剛好姓陸,那未免巧合。

「我或許正是陸功勤,但比起當陸功勤,我更想當通殺。」他說。

此話一出,蘇雷遠跟蘇深雪一驚,而趙一鐵則急了。

「功勤,你外祖父等着你回去團聚呢!」

此時,周鑒正在丹陽城等着他回去,若他不肯,他如何回去向周鑒交代?

「我想一輩子伺候小姐,要不是小姐當年收留我,我如今不知流落何方了。」他說着,轉頭看着蘇深雪,「我不想跟小姐分開。」

「通殺?」蘇深雪又驚又喜的看着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看着兩人含情相望,趙一鐵隐約感覺到什麽。

他們自小一起長大,朝夕相處十個年頭,縱然是主仆關系,日久生情也是難免。

但,若真是如此,他不禁要擔憂了。

蘇家在向陽城雖是財雄勢大,但做的其實是偏門的生意,難登大雅之堂,可是陸家跟周家不同,他們能接受這樣出身背景的女子嗎?

如今功勤已經是個大人了,有他的主張,想把他強行帶回是不可能的事。他不願意跟蘇家小姐分開,遠在丹陽城的岳父就只能自己跑到這兒來認親了。

這可不行,好不容易找到了失蹤十年的功勤,他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把他帶回丹陽城。看來,只好把蘇小姐也一起邀去了。

「這樣吧,」趙一鐵說:「岳父大人真的很思念你,想知道你的近況,想知道你變成怎樣,所以無論如何你就跟我走一趟丹陽城,事後去留由你自己決定,至于蘇家小姐……」他轉而看着蘇雷遠,「蘇爺,如果閣下首肯,不如讓令千金随我們返回丹陽城做客一些時日吧?」

蘇雷遠一聽,微微一頓。

以做客的名義去丹陽城?那麽他大概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也對,陸家跟周家都不是尋常人家,如今開賭坊的蘇家反倒高攀不上了。趙一鐵勢必已觑出兩人之間的情意深厚,知道陸功勤離不開深雪,才會以做客的名義邀她随行。

女兒大了,她的事……她自己做主。雖然身為父親,他十分擔心她去周家會受委屈,但他也相信自己的女兒不只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還有扭轉乾坤的本事。

「她是大人了,這事她自己說了算。」他說。

趙一鐵一聽,立刻轉向蘇深雪,「蘇小姐,你意下如何?」

蘇深雪沉吟着。她看看陸功勤,再看看蘇雷遠。

陸功勤剛才說了他不要離開她,要一輩子伺候她,也就是說……他寧可不認親,放棄那些等着他的富貴榮華,也要待在她身邊。

再沒什麽比這個更讓她确定一件事——他愛她。

但她不能讓他一輩子以通殺的身分活着,尤其是在知道他住哪名誰之後。之後他願不願意回到陸家,那是他的選擇,但至少他得跟自己的家人相認。

如果她不去,陸功勤就不回去,依他們尚無名分的關系,以做客名義随他同行也是合情合理。

「卻之不恭。」她說。

趙一鐵一聽,稍稍松了口氣,「那就謝謝蘇爺跟蘇小姐了。」

就這樣,蘇深雪告別蘇雷遠及住了十年的向陽城,跟着陸功勤前往丹陽城。

因為通殺不再是通殺,而是陸功勤,也不再是仆役,所以蘇雷遠便要她帶着啾啾同行。

路上,蘇深雪得知周家在丹陽城經營的是當鋪生意,而且是丹陽巨賈。姓周又經營當鋪,她不得不想……周鑒該不是周家的先祖吧?

可周家不都是由女性當家的嗎?再說,族長說是因為陸家對周家有恩,她才需要穿越異世報恩,可現在看來……明明是周家對陸家有恩啊。

這因果關系,她還真是搞迷糊了,看來,她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經過半個月路程,一行人終于返抵丹陽城。

華朝二城之一的丹陽城果然不同凡響,繁華富庶,他們抵達的時候正值掌燈時分,滿城華燈,炫爛奪目。

大街上人來人往,猶如千千萬萬在地上爬行的螞蟻般,兩旁商家林立,商品琳琅滿目,教人目不暇給。

這種盛況,在美國的大都會——紐約,生活十六年的她,見怪不怪,但一輩子沒離開過向陽城的啾啾為此驚嘆不已。

就像是剛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似的,她一路哇哇哇的驚呼,還得蘇深雪提醒她別像個進城的鄉下人一樣,讓人笑話。

來到周家大宅,光是看見那宏偉氣派的大門,就夠教人知曉周家是多麽有財勢的家族。

開了門,見到趙一鐵回來,幾個知道他此行目的的仆役家丁興奮的喚,「姑爺回來啦!」

而待他們再看見陸功勤,老仆忍不住驚呼。不為別的,只因他長相與年輕時的周鑒實在相像。

「先別說什麽,快去告訴老爺子,說孫少爺回來了。」趙一鐵說。

「是,我馬上去……這兩位姑娘是……」老仆疑惑的看着蘇深雪跟啾啾。

「這位姑娘是向陽城蘇家的小姐,蘇深雪,另一位是她的侍婢啾……啾……啾啾啾。」

因為叫一個人啾啾實在太古怪,趙一鐵說得別扭,啾個沒完,聽起來像是在唱饒舌,害得蘇深雪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趙叔叔,以後叫她名字吧,她是如意。」她說。

趙一鐵皺皺眉,「如意這名字這麽好,怎麽叫她嗽……啾啾?」

「因為她愛說話,像麻雀一樣啾啾啾啊。」她說。

周家那些仆役跟家丁聽着她說話,都忍不住的笑了。

趙一鐵的臉有點紅,「真是的。」

其實這半個月同行,趙一鐵跟蘇深雪有了不少的接觸。他覺得她是個善良又聰明的好姑娘,性情活潑外放,坦率大方,卻又知所進退,處世圓融,這樣的姑娘家其實是做生意及買賣的好人選,亦會是賢內助。

只可惜她的家世背景,恐怕不被周鑒所接受。

「好了,我們快進去吧。」趙一鐵說罷,仆役們便先行去向周鑒禀報。

走在周家大宅裏,到處是山水庭圔,那些自各地收集而來的奇石在匠人的巧手下,渾然天成,猶如真山實水。庭臺樓榭,曲折迂回,實在是美輪美奂,教人驚嘆。

過了幾個院落,終于他們步進一處名為「平濤」的院落。

進入院落,周鑒已等在那兒。他已近七十,但仍看得出年輕時應是俊偉不凡。

再細看,蘇深雪發現他真的跟陸功勤很相像。

「岳父大人,功勤回來了。」趙一鐵說。

周鑒上前,一把抓着陸功勤的手,激動卻壓抑的看着他,「功勤、功勤……你長大了。」

半個月前還是通殺的陸功勤看着眼前的老人,即使知道他是自己的外祖父,而且在他幼時也曾在周家住過一陣子,但他就是叫不出外祖父三個字。

不管是周鑒還是這一切,對他都是陌生的。

「功勤,快叫人。」趙一鐵提醒着他。

「不打緊。」周鑒收到女婿的信知曉他的狀況,體諒的說:「這一切對他來說太突然了,給他一點時間吧。」說着,他的視線轉移到一旁的蘇深雪跟啾啾身上。

趙一鐵急忙介紹,「岳父大人,這位是蘇家小姐蘇深雪,以及她的侍婢如意。」

周鑒一聽,便知道眼前的蘇深雪是向陽城蘇氏賭坊的當家蘇雷遠的獨生女。據他得知的訊息是,陸功勤十二歲那年被人牙子帶至向陽城,是蘇家父女收留了他,從此他便成為她的侍從。

眼前的蘇深雪,可真是個教人眼睛一亮的美人胚子。

她有一張端麗的臉龐,一臉聰明相。但他同時也看得出來她眼底的叛逆,她是個很有主見,不随波逐流,當然也不肯屈從在世俗禮教之下的女子。此時,她一雙靈活的大眼睛正直視着他——

他心裏有個疑問,她跟着陸功勤來到丹陽城做什麽?

「謝謝蘇小姐跟令尊的幫忙,才讓功勤有機會活到現在。」他說。

「周老爺子言重,一切都是機緣。」她謙遜不居功。

迎上他深沉的眸子,她感覺得到他在觀察她,甚至是在掂她斤兩。

「一鐵,你們一路風塵仆仆,都乏了吧?」周鑒交代着,「快帶功勤及蘇小姐去梳洗歇息吧。」

「是的,岳父大人。」趙一鐵恭謹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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