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勢不兩立 (1)
呂氏捂着臉一臉的不敢置信,新婦居然敢打婆母。
雲小花晃過神來,見自己還了手,心叫糟糕,當機立斷提着裙子跑了出來,綠離見勢不妙跟在她後面,不時回頭,然而亭裏的人都傻了眼,居然沒有人追出來。
雲小花再不跑,若是被那老婦逮到,她必受皮肉之苦,即便是衛子晉也護不住她,如果她跑回了松合院,這事兒就還有轉彎的餘地,至少那老婦不能對她用私刑。
那老婦的私刑,雲小花上世是領教過了的,真正是狠辣到了極點,許多時候她受了就默默受了,不敢告訴衛子晉,他雙腿殘疾,怎能護得住,倒不如不告訴他,免得他心煩。
跑了好長一段路再回頭,後頭一批護院追了過來。雲小花大驚,綠離見狀吓得臉發白,剛才自家主子打了主母又是婆母,不知是多大的罪了。
于是上前拉住雲小花的手沒命的跑了起來。
小丫頭的腳程果然是了得,拖着雲小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把後面的護院甩的不見蹤影。
終于跑回松回院,雲小花扶着牆根大口喘氣,許久終于能說句全話了,才咬着牙說道:“走,咱們兩找衛子晉去,該死的給我插這支花是什麽意思?便是利用我來對付呂氏麽?”
雲小花到底沒有失去理智,擡袖遮臉回了主院,拿了團扇擋臉,才氣沖沖的殺向書房小院去。
來到院中,杏雨含香見她回來,面上一喜,卻見主子拿錦鏽團扇半遮住臉,奇奇怪怪卻又匆匆忙忙的往內室去了。
杏雨趕忙拉住綠離,兩丫鬟把人纏住威逼利誘。
雲小花進了內室,衛子晉立即擡首張望,見是她進來,面上一喜,可還沒有喜多久,迎面就是一支折斷成兩半的粉芍藥花甩在他臉上。
她半遮着臉,一雙漆黑的眸晶瑩閃動,盯着衛子晉是從沒有過的冷漠,與往日的刻薄模樣不同,這次她是真的動了大怒。
“衛子晉,你什麽意思?你耍我很好玩麽?你們衛家就是一群瘋子,我鬥不過他們,你還對付我,你到底什麽意思?我是人不是你的棋子,我身份卑微就可以任你□□欺負麽?你當初幹嘛要娶我,我讨厭嫁入衛府,我就是喜歡市井生活,我讨厭你。”
雲小花說完轉身就往外跑。
衛子晉急得從床上摔了起來,背後一痛,他倒吸了口氣,因為太過着急,他在地上爬了兩步,那抹粉紅身影早已經跑得不見蹤影。
雲小花出來時,綠離已經被兩人逼得快招架不住,看到主子出來,順勢就跑雲小花身後,主仆來去一陣風的趕回了主院。
進了內室,雲小花放下團扇,從衣櫃裏拿出一塊布往床上一鋪,綠離驚訝的問:“娘子,這是作甚?”
雲小花一邊忙碌一邊說道:“這衛府上下誰都靠不住了,如今我打了婆母,只有死路一條。綠離,你是不知道,衛府的人什麽手段都敢用,我若是哪日死在這後宅,沒有個好幾年,消息都傳不出去,弄不好我爹娘還以為我在衛家吃得好住的好,若是衛府再費點心思,恐怕外面的人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我早已經死在這後宅裏頭了,全當我在享福呢。”
綠離聽到雲小花那駭人的話,當既吓得哭了起來,“娘子,衛府果真這麽可怕麽?”
雲小花把衣裳往床上一放,回身為綠離抹去眼淚,只道:“衛府幹的壞事何其多,這點小事信手捏來,我只是一個卑微的農家女,以前仗着衛子晉對新婦的寵愛名頭還能騙吃騙喝,現在只能跑路了,你要跟我走還是留在衛府?”
“娘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雲小花上前抱住她,自己兩世都失敗透了,重生回來以為自己還能借着半點先天優勢,沒想許多人事都變了,如今只能靠自己。
上世至少離開衛府的時候還撈到了一筆錢,這一世她卻是這般灰溜溜的當了逃兵。
這邊主仆倆人匆匆收拾東西,那邊書房小院卻是不平靜,先是衛子晉在地上一路爬到外室來,沒看到她半個身影,心裏失望至極。
門外的杏雨和含香看到主子,駭得臉都白了,趕忙上前把人扶起,本想扶回床上去,衛子晉卻攏了眉,嚴聲吩咐,“扶我坐上輪椅,趕緊推着我去主院。”
兩人剛扶着衛子晉坐上輪椅,只見他後背的白袍子已經染得通紅,傷口撕裂了。
輪椅沒動,衛子晉斥責道:“快送我過去。”
兩丫鬟沒有辦法,一邊心痛着一邊推着輪椅往主院去。
然而剛進主院,只聽到院中一片喧嘩聲,遠遠看去,幾個粗壯的丫鬟婆子押着雲小花主仆倆人從裏頭出來,衣衫還算齊整。
外圍一圈下人,衛家主母呂氏站在中央,居高臨下的看着兒媳婦雲小花這麽狼狽的被下人押出來,唇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半張腫起的臉顯得有些猙獰。
雲小花與綠離兩人動彈不得,來到呂氏面前,看着她慢慢靠近。
“居然敢還手,真是活膩歪了。”呂氏這麽說着,順手又甩了一個大耳光,雲小花受力,臉歪到一邊。
遇強則強,雲小花氣得使了手勁,那押着她的婆子一個沒注意被她掙脫,這邊綠離直接往婆子的手臂上下了一口,只聽到“啊”的一聲,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綠離一把推倒呂氏,雲小花順勢坐在她身上。
今天主仆兩看來是死定了,死前再撈一把吧,也沒有多想,素手就甩了呂氏一個重重的耳光。
想不到自己才重生歸來,就這麽快就把命給玩完了。
雲小花再要出手時,那群婆婆蜂擁而至,把兩人提了起來,按壓在地上,就在這時,飛奔過來的輪椅停在兩人的視線裏,“放開她們。”衛子晉一聲喝道,幾位婆婆下意識的松了松,卻個個看向呂氏。
呂氏狼狽的被人扶起,花冠歪在一邊,珠翠散的散,碎的碎,到這個時候哪還理會這個繼子,撇開下人的手,氣急敗壞的沖上前來,擡腳就要踢人,然而人沒有踢到,身子卻莫名的往後一倒,站在後頭不遠的兩位丫鬟接到呂氏不穩的身子,居然站立不穩也跟着倒在了地上,呂氏結結實實的摔了一個跟鬥。
“放開她們。”衛子晉看也沒有看呂氏一眼,直接盯着幾個婆婆,那目光銳利如刀鋒般,吓得幾人刷的一下松了手,又怕被呂氏懲戒,起忙跑去呂氏那邊扶她。
“玉瑤,過來,到我身後來。”衛子晉伸出手。
雲小花望着眼前寬實的手掌,心裏微微一動,猶豫了一下,把手放入他的掌心,借着力起了身,主仆兩人走到衛子晉身後站着。
呂氏終于被人扶了起來,可右腿卻怎麽也站不直,沾地便痛,她心頭微微一驚,看向衛子晉搭在扶手上的手。
“今天這事是個誤會,還請母親寬恕新婦,這事就此作罷。”衛子晉淡淡看向呂氏。
呂氏借着丫鬟的力站穩,冷笑一聲,咬牙道:“今日這事還真沒有這麽容易完的,你以為你是衛家嫡長子就了不起了,百善孝為先,新婦不孝,要弑婆母,你覺得這是小事?”
雲小花聽到這兒,雙手不由攥緊了手絹,目光緊緊盯着呂氏。
衛子晉冷然道:“那母親想要如何?”
呂氏指着雲小花道:“新婦不孝,當然是休了她,這事兒你衛子晉做不得主,我自會禀報家主,新婦失德,不能敗了衛家門風。”
休了她……
雲小花居然莫名的松了口氣,手心松開手絹,目光反而停在衛子晉身上。
然而衛子晉卻是不緊不慢的說道:“要是我說不行呢?你是衛家主母,并不是我的母親,我娶的新婦如何,只有我能責備她,你們無權過問,至于休了她,我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
“我的确不是你的母親,我也沒有你這樣窩囊的兒子,然而我卻能作你的主,你要不要試試看。”呂氏冷哼一聲,讓丫鬟扶着她往外走。
“用你呂家的前程做個交易如何?”衛子晉望着她的背影說道。
呂氏身子一頓,臉色大變,莫非他知道了呂家的事?
呂氏迅速屏退下人,雲小花主仆兩被杏雨含香扶了下去,院子裏只有兩人。
雲小花和綠離被請進了屋裏,杏雨兩人沒有進來。
主仆倆松了口氣的同時癱坐在凳子上,綠離眼睛都紅了,看着雲小花,忍不住哭了起來,“娘子,這衛家太可怕了,娘子若是被衛家休了該如何是好?”
雲小花卻是搖了搖頭,她現在氣的是剛才衛子晉不同意休了她,這衛府狼窩,非要把她栓在這兒。
主仆倆剛歇了一會兒,心情略平靜下來,衛子晉進來了,估計已經跟呂氏談妥了。
他往屋中掃了一眼,看到那長榻上剛整理好的包袱,她這是要走了麽?
來到近前,雲小花坐直了身子,定了定神。綠離自覺的退了下去。
衛子晉看到她胸前的衣裳粘滿了灰塵,伸手為她拂去,一邊說道:“我先前說的,不用怕呂氏。至于簪花的事,我必會查個清楚,給你一個交代。”
莫非真的不是他,偏又這麽碰巧。
衛子晉看着她游移不定的眼神,接着看向那長榻上的包袱,許久才說道:“沒有家主的命令,女眷不得出府。你昨個兒說想出府一趟的事,已經同意了,這幾日你可以出府一趟。”
雲小花擡首看他,這個時候他準她出府?她雙手又攥緊了手絹,心想着要不要乘這個機會帶着綠離一起離開,如果她真的走了,衛子晉會不會對付她家裏人?
外頭杏雨忽然進來,衛子晉皺了皺眉,杏雨頂着他責備的眼神,說道:“丘先生來了。”
雲小花才想起衛子晉今天下地了,不會扯到了傷口吧?她猛的站起來,衛子晉措手不及,後背的傷被她看了一個全,那白袍子都染成血紅了,他居然還跟她說了這麽會兒話,也不知道痛麽?
雲小花上前推起輪椅,衛子晉的臉色白了白,只道:“不打緊,并不是很痛。”
她沒有理他,只管推着輪椅往小院子裏去。
那邊丘先生早已經等急了,看到兩人過來,立即上前相迎,當他看到衛子晉背後的衣裳,嘆了一聲,接着責備的看向雲小花,強行從她手中接過輪椅往內室推去。
雲小花站在那兒有些茫然,杏雨來了,行了一禮,“娘子,快進去吧,公子恐怕一時半會不能下床了,你陪着他念念書也成。”
雲小花木納的走了進去,看着丘乙小心翼翼的割開他後背上的衣裳,露出裏面的傷勢來,只見剛結痂的皮肉又裂開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丘乙迅速的給傷口上藥,嘴中說道:“你忍着,有點痛。”
只見那細沫子似的藥粉灑在傷口,衛子晉猛的咬緊了牙根,額頭青筋都起來了,豆大的汗珠往下落,這模樣如同傷口上灑鹽。
雲小花上前為他拭汗,衛子晉睜開眼睛,瞧見是她,伸手捉住她的手壓在胸口不動了。
她只好換左手拿巾子為他拭汗。
終于上了藥,丘乙深吸了口氣,責備道:“再這樣下去,公子就再也站不起來了,衛家脊刑,若傷入根骨,一輩子只能躺在床上。”
雲小花沒想到他這次受傷這麽嚴重,心驚膽顫的看向丘乙,擔憂的問道:“那可還有救?”
丘乙看她臉上的擔憂之色,着實不是作僞,發自肺腑,于是點了點頭,“得将養半個月才能下床。
這是又要躺半個月了。
丘乙走了,再看向床上的衛子晉,他已經痛得昏睡了過去,可她的手卻被他緊緊抓住壓在胸口。
一時走不脫,她就勢坐在繡凳上,靜靜地望着眼前安靜的衛子晉。
他擁有一雙好看的眉眼,閉着眼睛時,那眉眼顯得特別的溫順,長長的睫毛根根分明的鋪在眼簾上,眼梢依然往上挑起,帶着幾分慵懶。
她就這樣望着他的側顏看了許久,直到他的眼睫翕動,她猛的回過神來,起忙側過頭若無其事的看向別處,然而還是被衛子晉撲捉到她的異樣,他有些詫異的望着她,确認了許久也沒有得到她回過眼神來,他自嘲一笑。
他的身子這麽爬着有些麻了,身子動了動,觸動了她的手,他抓得更緊了。雲小花也不好意思從他胸口抽開,只好任他抓着不放。
杏雨聽到內室的動靜,端着藥盤進來。
兩個人都得上藥,雲小花的臉頰腫成饅頭,剛才若不是一直盯着衛子晉瞧,恐怕早就喊痛了。
衛家主院,呂氏被人扶了回去,進了屋,屏退下人,只留下貼身的嬷嬷,她沉聲問道:“五年前那次你可還記得?有沒有親自看他服下□□?”
那嬷嬷點頭,“夫人放心,奴婢親眼見他服下的,當夜病發,大夫也是咱們的人。”
呂氏的右腿放下,又引來一陣痛疼,她咬了咬牙,吩咐道:“還能找到當年那位大夫麽?去查查,這中間是否有遺漏。”
“是。”那嬷嬷恭敬的應道。
“家主那邊如何了?我侄女可有接進府中?”
“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只是……”
“只是如何?”呂氏瞪了她一眼。
那嬷嬷起忙答道:“姑娘入府有些鬧脾氣,恐怕夜裏難成事。”
原來是這麽一點小事,呂氏不放在心上,交代道:“下點藥吧,女人總要有這麽一遭的,她現在所作所為也是為了咱們呂家,過了這一夜,以後就聽話了。”
“是。”那嬷嬷應完話,轉身下去傳話。
大夫過來為呂氏看腿傷,查探了許久,終于從膝蓋骨的穴位裏抽出一根牛毛針,那大夫是衛家的座上賓,醫術了得,當他看到這牛毛針時不由倒吸了口氣,說道:“此人不但會暗器,還懂醫道,從這穴位裏釘入牛毛針,若不及時拔出,那牛毛針會随着血液一直流入心窩,屆時便是我也沒有回天之術。”
呂氏臉色大變,這個繼子什麽時候有了這能耐,果然那幾年放他去營州是個錯誤的選擇,營州兇險,他居然活下來不說,還借此躲開了她的手段,果然心智不小,十六歲的少年居然能想到這麽多,此人不容小視。
拔出牛毛針了,呂氏有大腿居然痛了大半夜,後半夜終于舒服了,她才能入睡,然而只閉了閉眼,五更時被下人搖醒,她臉色極為不好,那貼身嬷嬷連忙禀報,“夫了,再不去,家主就要起身了。”
呂氏才想起正事來,由着下人服侍自己穿好衣裳,梳妝時,她叫下人梳了個明亮的發式,又上了裝,穿着又豔,這麽望着,雖是三十好幾的人,卻風韻猶存。
呂氏帶着幾個下人直接殺去衛君言的寝房。
寝房內,衛君言一身酒氣,卻赤着身子,懷中抱住的也是一個赤.祼.祼雪白的身軀,兩人相擁而卧。
呂氏進來,往床上看了一眼,向左右兩邊使了個眼色,接着“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的命好苦啊,夫君不顧常倫,那可是你的侄女啊。”
這麽一聲哭,衛君言從睡夢中醒來,雙臂動了動,只覺得懷中一個溫軟的身軀,垂首一看,只見一張嬌俏粉嫩的小臉爬伏在他的胸口,柳眉杏眼,目光迷茫,顯然也才醒過來。
這時呂氏的哭聲傳來,衛君言下意識的把胸口上的少女護在懷中,抓起一旁被子把人給裹住,他坐直了身子,往屋內看去,下人早已經屏退,還算她懂得遮醜,現下事情已經做了,再無回轉餘地,只是呂氏的嘴得堵上,否則呂家找上門來,衛家名聲別想要了。
呂氏坐在那凳子上抹淚,衛君言默不做聲的起身穿衣,回身看去,只見床上的少女卻用被子捂了臉,羞得沒法見人,衛君言忍不住揚起唇。
衛家家主向來多情,何況眼下這孩子不僅貌美,倒也有一點小姑娘的趣味,心裏歡喜。
衛君言穿好衣裳,往呂氏看了一眼,兩人夫妻心意相通,往外室去了。
到了外室,衛君言上前抱住呂氏,安慰道:“別哭了,這也是個意外,昨個夜裏喝多了酒,我也是糊塗,畢竟是你侄女兒,這事兒不能讓你娘家人知道,特別是你哥哥。”
“那也是你侄女。”呂氏掩袖。
“是,也是我侄女,你別傷心,咱們夫妻一條心,你看這事兒吧該怎麽處理好?”
呂氏一邊哭,眼眶裏卻早沒淚跡了,她眼睛轉動了一下,哭訴道:“還能怎麽辦,我哥哥向來要強,養了十五年的姑娘一夜間就被你給遭踏了,若是知道還不鬧到咱們府上,我可是她姑姑,到時弄得我兩邊不是人,娘家都甭想回了。”
“那你看怎麽辦?為夫也是一時糊塗,事情已全成這樣。”
呂氏回過身來,伏在他胸口,口氣極差,“都是你這個冤家,侄女已經是你的人了,這事情只能圓過去,正好我大哥這幾年得官家賞識,接了一樁大內的差事,我那大侄子也是膽大心細,呆在家中左右無事,不如給他一份營州的差事,也好堵了我哥哥的嘴。”
“營州差事?”衛君言皺眉,昨日他還被老太太給訓了,非要把營州的差事交給三房不可,眼下自個媳婦又要求他交給呂家小侄來打理,他着實是頭痛。
“怎麽,你不同意,不同意你就別問我了,呆會我那爆脾氣的哥哥上門來,我也沒着,使不好押我回去一頓訓,我也甭想回來了。”呂氏一邊說着一邊松開衛君言,從他懷中出來,往一邊的長榻上走去。
衛君言背着手沒有動,呂氏往這邊看了一眼,心裏微驚,莫非這次摸錯了脈門?
就在兩人僵持着的時候,內室門口忽然傳出來一把嬌滴滴的聲音,“家主便是這樣對待我哥的麽?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就這樣憑白沒了,怎麽說我也是名門嫡女,這樣名不正言不順受了委屈不說,家主對我呂家卻是這般瞧不起,我真是沒得盼頭了。”
說完轉身往屋裏走。
衛君言跟着追了進去,呂氏起身看他,心裏七上八下的。
沒多會兩人濃情蜜意的從內室出來,看到呂氏那抹淚的模樣,衛君言嘆道:“你們姑侄着實磨人,大侄子有能耐,我就給他這個機會,過幾日族會我再提出來,此事□□不離十了,你叫大侄子好好準備一下。”
懷中嬌小的美人立即展顏一笑,越發的嬌媚纏人,呂氏聽到這話卻忘了擦眼淚,看着他懷中的小侄女,心裏莫名一沉,只覺得滿嘴苦澀。
孫玉匆匆進了松合院。
內室,孫玉往雲小花看了一眼,原本要急着禀報的事生生止住。
衛子晉瞧見他,再看向一旁靜靜坐着的雲小花,說道:“玉竹先生請說。”
孫玉得了他的應承,便把自己調查的事情說了出來,“查過了,那日賣花的姑娘是貧家出身,并沒有問題,只是咱們院子裏買下了粉芍藥,那邊芙蓉院後腳也跟着買下了大紅的芍藥,花是公子的姑母親手送去呂氏那邊的。”
芙蓉院住的是衛子晉的姑母衛月蓉,她為何要做挑撥離間的事?
雲小花有些意外的看向孫玉,接着又看向衛子晉,看到衛子晉那若有所思的眼,接着又垂下頭去。
孫玉出去了,屋裏只有兩人,衛子晉看着她,見她許久不開口說話,他先打破沉默,“你是不是覺得孫玉說的話是我教他故意說給你聽的?”
雲小花沒有應,這事情着實太巧,他衛府的人又如此複雜,她一個都不是對手。
衛子晉握住她的手道:“你要信我,我可以負天下人,唯獨不會負你。”
雲小花看着他,眼眶有些泛酸,她背過身去。
“你別哭了,我都看着了,我知道你在衛家委屈,入門就沒有過一天安生的日子,等我傷養好了,我再帶你出府去,到了外面,你想怎麽樣都行,我都依你。”
衛子晉攥緊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掌心裏揉了揉,“現在我說什麽你都不會信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兩人都在院子裏養傷,雲小花的臉一點一點消下去,衛子晉的傷卻不是一兩日能養好的,他爬在床上,看着着實可憐。
雲小花乘他睡着了的時候去了小廚房,這兩日,他吃得不爽落,似乎沒有什麽味口,上次從雲家食肆帶來的爽脆羅蔔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好在這羅蔔丁裏沒有放芥辣,染上醬汁調了色,裝在小盤子裏,小廚房煮了粥送去小院。
今個早點便是一人一碗小米粥,外加一碟爽脆羅蔔。
衛子晉見她親自端進了屋來,不由雙臂撐起上半身,望着她一步一步走過去。
把四方小幾放在床沿邊,雲小花先是喂他吃下一碗,見他似乎食欲略好些,問道:“還要不要盛一碗?”
衛子晉搖了搖頭,只看着她不動。
雲小花在他的注視下臉微微一紅,端起碗自個兒慢慢地吃了起來。
待她吃完,衛子晉忽然問:“你什麽時候出府?”
養了兩日,臉頰的傷并不明顯了,丘先生的藥果然不同凡響,聽說那老婦這幾日呆在院子裏不敢出門,生怕二房三房笑話,這會兒還沒有消腫。
“再過兩日吧。”雲小花回答道。
“哦。”衛子晉回過頭去。
馬上就到了族會,這次比往常提前了好幾日,是家主衛君言提前通知各位族老的,說是為了營州的生意,衆族老聽了不明所以,營州的生意不是一直都是大侄子衛子晉的事麽?莫非營州出了什麽事不成?
衛子晉怎麽也沒有想到族會會提前,他先前爬在床上算了日子,待族會那日,他的傷勢也能下地了,不會就是乘着他起不了身才提前開的吧。
收到消息後,天未亮,衛子晉叫杏雨找來丘乙和孫玉,雲小花守在一旁,聽到衛子晉想去族會,心裏頭那個着急,那邊丘乙和孫玉兩人卻很是無奈。
世間就沒有這樣的父母,這樣對待自家的孩子,當真是沒有半分親情可言的。
衛子晉下床是不可能的,丘乙想阻止,可他跟孫玉都明白,這次關系着營州的生意,若是那生意被呂氏奪去,以後公子再無翻身之地。
“丘先生,你看如何?”衛子晉撐起半身側着頭問。
雲小花看着他倔強的臉,這次他是為了她才受的刑,可是不去參加族會,真的要被族裏人削了權,他要怎麽辦?再像上一世一樣,與她一起守着松合院,閉院不出,就這樣靜悄悄地過一輩子?
可是他們倆願意,那老婦也不同意的,衛子晉的身份在那兒,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是那老婦的絆腳石。
丘乙聽到衛子晉再三相問,氣得哼了一聲,“你不想死就起來。”
“你躺着別動,那營州的生意沒有了就沒有了。”雲小花忽然開口。
衛子晉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見她是認真的,唇角露出一抹笑來,接着看向孫玉,“玉竹先生就為我準備吧,營州的生意我不會這麽放手。”
丘乙甩開袖子,無奈的去側房調配傷藥去了,孫玉上前要扶衛子晉。
雲小花卻按住衛子晉不準他起來,“你躺着,不準去,丘先生不是說了麽,你再這樣動來動去,想這一輩子都躺在床上起不來麽?你的身體都不要了?”
孫玉原本瞪向雲小花,可聽到那要躺一輩子的話,心裏也猶豫了,公子尚輕,來日方長。
衛子晉卻握緊雲小花的手,望着她說道:“我不想你過苦日子,你明明那麽的不願意呆在這四方天地裏,卻要忍來忍去。”
雲小花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他做這些全都是為了她麽?
“我不要你為了我,我本就是農女出身,山珍海味本來就不是我消受的起的,對于我們莊戶人家,一碗白面就知足了。”
衛子晉笑了笑,依然要起身。
就在這時,院子外有了響動。
含香匆匆跑進來禀報,“公子,魏總管來了。”
衛家魏總管是這衛府中最大的管事,他長年跟在家主身邊,很少親自出動,這次又是為何跑來了松合院?
屋中衆人都是一臉莫名,孫玉和丘乙對看了一眼,對衛子晉說道:“公子你且聽雲娘子的先躺下去,我倆出去看看。”
兩人出去了,雲小花陪在衛子晉身邊,見他終于爬下去後,松了口氣,想想又從旁邊拿了軟枕墊在他胸口爬着,這樣舒服一些。
“你剛才是想告訴我,我若是失勢了,哪怕是跟着我吃糠咽菜也不會離開我對嗎?”衛子晉一臉期待的看着雲小花。
雲小花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垂下頭去,許久都沒有說話。
總是得不到她一句肯定話,衛子晉不免有些失望。
外頭孫玉匆匆進來,臉色不好的向衛子晉禀報:“公子,是家主派來的,由魏總管親自鎮守松合院,目的是不讓公子去族會。”
衛子晉聽後,面色平平,卻是好半晌沒有說話。
孫玉出去了,雲小花悄悄地看了看他的臉色,見他再正常不過,可她知道他內心一定是不平靜的吧,最親的人用這種手段對付他,根本就沒有把他當兒子看待。
“今個晌午吃什麽?”雲小花想轉移他的心思,早早的把那不愉快的事給忘掉。
衛子晉若有所思的看向她,“爽脆羅蔔,再加一碗白面,只吃莊戶人家愛吃的吃食。”
這個時候還說得出這樣的話來,雲小花起身出去了,到門邊她站了一會兒,抹了把眼角,才向小廚房走去。
一碗蔥花白面,一小碟爽脆羅蔔,她親自下廚揉面,那廚房裏的下人不由悄悄打量她。
這可是主子下廚,就沒有哪個下人看到主子們下過廚,都是養尊處優的,哪會這些,沒想雲小花卻動作娴熟。
上世和離那五年,她自己種田自己燒火做飯,身上穿的粗布衣裳,連吃碗白面都覺得是奢侈,所以她做面條的時候特別的小心翼翼。
這邊熬了清湯,那邊面條拉得極細,過了滾水撈出,加上調料倒入清湯,再灑上一把蔥花,一碗香噴噴的面就出鍋了。
雲小花想做幾張胡餅吃,衛府什麽也不缺,芝麻、洋蔥、雞蛋、酥油、牛奶等應有盡有。
小廚房裏的人看着雲小花利落的做出胡餅時,不由啧啧兩聲,還真是難得一見如此随和還懂得親自下廚的主子。
雲小花弄好,跟綠離兩人端着東西走了。
到了內室,衛子晉聞着食物的香味回過頭來。
“你居然會做胡餅?真是不敢相信。”衛子晉拿起一張胡餅就吃了起來。
“胡餅方便,又能放個幾天,我以前最愛的吃食是胡餅和白面,可惜……”她沒有再說下去,生怕把自己重生的經歷說漏了嘴。
衛子晉倒是沒有追問,兩人默默地把餅和面吃完,難得的衛子晉吃了這麽一大碗面又吃下了兩張胡餅,往日裏他只吃這份量的一半便會放下筷子。
雲小花做的份量剛好兩人吃完,半點不剩,她顯然很開心,從沒有過的滿足,肚子也是吃得圓豉豉的。
這邊松合院沒有鬧起來,倒是出乎魏總管的意料,他派人向衛君言傳話。
那邊族會還沒有開,族老們過來,衛君言難得的請大家夥去吳興郡最有名的酒樓裏大吃了一頓。
吃幹抹淨,開始談正事了,衛君言聽到屬下回話,心裏滿意,這個能耐的長子不會來族會,他終于放下心來。
二房衛君逸匆匆穿上長袍,這邊韋氏幫着他整理衣裳,只聽到他氣恨道:“今日族會,他居然瞞着家裏人,比往年提前了好幾日,真是可恨,不知三房的人知道了麽?還有那個能耐的大侄子,不知道去了沒有?”
韋氏手中動作不停,答道:“我派人打聽了,婆母也是剛才聽到的消息,這會兒悄悄派人去知會三房,若不是被我撿了個漏,否則咱們二房還被蒙在鼓裏。”
“你倒是精明,不愧是我的賢內助。就不知大侄子那兒怎麽樣了?有沒有去族會呢?”
“我已經派人去打聽,馬上就回來了。”
“我怕是等不及了,唉,問了也沒有什麽用,大侄子去沒去,待我去了就知道了,這次若是大侄子失了手,這差事只能落我頭上,否則咱們二房再無翻身之地。”
韋氏跟着點頭,外邊丫鬟匆匆跑進來,向兩人行禮,她是剛才韋氏派去打聽的丫鬟,韋氏見着人,着急道:“行了,你快說,老爺聽着呢,就要出門了。”
那丫鬟趕緊答道:“魏總管帶護院圍了松合院,大公子怕是沒能出府。”
衛君逸和韋氏皆是一驚,停下手中動作,夫妻兩對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驚悚,自己兒子都敢對付,他們二房三房的兄弟算什麽?衛家家主要支手撐天,誰都拿他沒有辦法,這次營州的機會,他衛君逸無論如何也要撈到手中。
韋氏這麽一停頓,緊接着手中動作更快了,理了衣裳,推着衛君逸往外走,“快去,家裏人等着你的好消息。”
衛君逸回頭看了韋氏一眼,于是大步流星的出了衛府。
他直接到來酒樓,此時已過了晌午,但願這族會還沒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