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衛府這番穿着是房裏貼身的嬷嬷。
那婆子說道:“請大公子和少夫人留步,大夫人有請。”
馬車停了,為首的馬車內,車簾被一只修長的手挑起一角,那婆子只覺頭頂一束目光淩厲無比的盯着自己,心裏微微一驚,心下犯了咕嚕,大公子是原配所生,一向與繼母不合,只不過請新婦認認模樣,便是這般不情願,當得是不把主母放在眼中。
簾子打下,衛子晉清淡的聲音響起:“還請勞煩吳嬷嬷傳個話,娘真是有心了,今兒我帶着媳婦前腳入門,後腳就派人來截路,不得不讓兒子生了別樣心思,醜媳婦見公婆,總是要見的,然而卻不是在今日,媳婦兒身子骨不硬郎,得回去休養數日方可。”
話落,馬車接着往前走,後面馬車內的雲小花只差沒有拍掌叫好,真是想不到衛子晉會這麽說,真正是不給那老婦半分顏面。
進了松合院,雲小花從馬車上下來,就見孫玉推着衛子晉往書房而去。
回到屋裏,大紅喜被換下,卻也是粉紅的鴛鴦錦被,倒像是姑娘家的閨房,衛子晉是打算在書房那邊院子裏長住了麽?倒免了她警惕的心思,既然做了決定,就不要有瓜葛的好。
勞累了一日,下人送來可口的飯食,又泡了一個熱水澡,雲小花一夜好眠。
衛家一共三房嫡支,如今家主是大房的衛君言,主母呂氏掌中饋,老太太馬氏年紀大了,不太理事。
今個兒衛子晉擋了呂氏的話傳到衛家大院裏,二房和三房的人各懷了心思。
三房男主人衛君華聽到妻子任氏學舌回來的話,原本有些不喜她咬舌根,但聽到話裏的內容卻是面上一喜,剛脫下的外裳接着又穿上。
任氏不明所以,見衛君華要走,在後頭追着問道:“才回來呢,這又是去哪兒?”
衛君華沒有理,直接往松合院走去。
衛子晉聽到下人禀報,三叔衛君華過來了,他揮退下人,靜坐在窗幾下,望着窗外那棵松樹發呆,過了許久才慢悠悠的去了廳裏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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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陷井
綠離為雲小花對鏡梳妝,摸着那一把濃密烏黑如緞的長發,感嘆道:“娘子這頭烏發真真是被姑爺養得得天獨厚了,營州的上等參磨成粉混上茶油抹發,聽說便是皇宮裏的娘娘都沒有這般待遇的,不過這方子還是前朝寵妃留下,留傳在世卻無人能用得起,這方子果然是不同凡響。”
雲小花臉色微微一變,想起前一世自己剛入衛府時一頭枯黃的頭發,後來在衛府吃得好了,有了油水,頭發才慢慢養好的,卻也沒有這一世這般光滑如緞,還以為是自己年輕,家裏得了衛子晉銀子才養好的頭發,卻怎麽想不到還用了這秘方。
他如今還未及冠,也不是衛家家主,手中無權,又哪來銀子從營州購得那上等參去,聽說營州的上等參多是進貢給皇室的,他膽子也忒大。
穿衣洗嗽出來,下人傳話,三房的小娘子在偏廳等着了。
三房小姑子衛美娟,上世與衛府的人沒有兩樣,都是看不起雲小花的出身,被呂氏設計成了衛子晉的枕邊人時,幾房的人都知道了內情。
丫鬟爬床是大忌,為着這個,這兩房人沒少給雲小花臉色,那時她又在乎這些,總是讓這樣人氣得吐血,三天兩天與人幹架吵鬧争鬥,她簡直成了悍婦,也難怪衛子晉連正眼都不曾瞧她。
來到偏廳,果然看到一位紫衣少女正百無聊奈的等着。
衛家人的長相男的俊,女的俏,經過幾代家主娶美妻納美妾,那姿容不用說。
衛美娟今年十三歲,五官沒有完全長開,卻也是修眉端鼻,秀美無倫。
她看到雲小花立即起身,臉上帶笑,眼睛卻細細打量,臉上微微露出驚訝之色,衛家之美已是頂尖,衛美娟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大堂兄強勢要娶的農家女居然有這般美色,便是衛府都尋不出第二人來與比媲比。
“嫂嫂。”衛美娟清脆的喚了一聲。
雲小花離得有些遠便停住了腳步,不知她來找她做什麽,衛子晉因為雙腿的關系,與二房三房交往不深,閉門不見客,很是孤僻清冷。
“小妹來了,不知有何事?”歷經一世,雲小花對這些大家族裏的規矩與做派也是懂得的,至少上世被那老婦為了規矩的事訓了幾個月,受了不少苦楚。
任氏派衛美娟來的時候,她是不高興的,不過是個農家女罷,讓她一個嫡女去特意的結交,真是有失身體。
來到這兒見到真人,又被她的美貌給震住,心想着圖有美貌的花瓶罷,必不懂得規矩,莊戶人家目光短淺,結交也不用費什麽心思。
然而怎麽也沒有想到,對方并沒有因為她的身份所懾,說話也是大大方方,真把自個兒當她大堂嫂了不成,倒也讓她一時間壓不住氣勢,畢竟年紀小,心思活洛都顯臉上了。
活了兩世的雲小花看了一眼,內心冷笑,不知懷着什麽目的跑來想跟她結交,骨子裏卻看不起人,這種人她連應付的心思都沒有了。
“小妹。”雲小花把人拉回神來,接着道:“嫂嫂新嫁入府,還有不少規矩要學的,真是脫不開身,如此,嫂嫂我就先走一步。”
雲小花說完,轉身往外走,衛美娟在背後跺了一腳,冷哼一聲,“有什麽了不起,只不過是個農家女罷,敢跟我這個嫡女甩臉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個有幾斤幾兩。”
衛美娟就這樣憤憤走了,雲小花站在廊下看着,捧腹大笑,“什麽嫡女,也就這點風度,還學人家官臣家那一套。”
這邊三房,衛美娟剛踏入院中,就有下人把她領去任氏那兒,任氏拉住女兒的手,嚴厲的問道:“同你新來的大堂嫂相處的怎麽樣?”
衛美娟憋紅了臉,“這種人也配與我相交,娘,你們也是糊塗,只不過是個農家女罷,但凡有點事兒,吓唬吓唬就成了,吓唬不成就拿她家人吓一吓,想不想要命呢,敢跟我衛家鬥。”
聽到女兒的話,任氏氣紅了臉,忍不住重重的拍下她的手,“讓你說這樣的話,你這套話在哪兒學來的,衛家財大勢粗,平時欺壓就欺壓了,那也是私底下的事兒,你這般說出來,想惹禍上身麽?若是哪個下人傳了出去,傳到松合院去,你那大堂哥可不是這麽好說話的。”
“新婦剛入門,怎麽說也有三天新鮮呢,你這檔口敢說出這樣的話來,剛才同你大堂嫂到底處得如何啊?你不會也是這麽說的麽?”
衛美娟從來沒有受過任氏打罵,沒想今天為了一個農家女受了打,心裏越發的氣恨,咬着牙,紅着眼說:“沒有,我只是喊了一聲大嫂,她就說要學府中規矩,沒時間跟我講便走了,不給我半分顏面。”
任氏也不知道衛君逸為什麽忽然對這個失母的大侄子青睐起來,但丈夫交代的,她必須遵守,于是又拍打了一下衛美娟的手背,只道:“那也必然是你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要不然一個初來乍到的農家女,不巴結着你這個嫡女來呢,還敢推辭走掉。”
衛美娟的臉色越發不好了,抽出手來,拿手娟捂臉,“那是你們的事,我才不會屈身降貴的去結交如此粗俗的農家女去。”說完,轉身跑了出去。
今個兒任氏打了女兒,心裏也難過,嘆了口,罵了聲“該死的老婦”,“掌着中饋之事,苛刻兩房,衛家家産都被搬入呂家去了,家裏也沒有一個能壓制她的,否則家裏會過得這般艱難,還得去巴結那瘸了腿的大侄子。”
雲小花心情高興,不免多吃了兩碗,看得綠離擔驚的很,還好放下碗去了,真是怕她的病又發作。
雲小花睥了一眼小丫頭,無聊一笑,道:“我的病已經好了,你不必擔心,今個兒出了一口氣,心裏頭高興,不免多吃了些。”
“娘子竟是吓我。”
這小丫頭在她面前越來越随意了,不過這小姑娘也簡單,若不是跟在她身邊,呆在這衛府還不知替誰背了後禍,怎麽死的都不知。
雲小花就這樣安安生生的住了兩個月,那老婦倒是忍得住氣。
今日雲小花正與綠離做頭飾樣子,準備派人去城東做幾支點翠簪子,樣式是記憶中的那套,那套頭面她到死都埋在那茅舍裏頭,自己死後不知将會落入誰的口袋。
她正繪得入神,外頭下人傳話,說一年一度的首季荔枝進了府,叫各房派人去取。
聽到荔枝兩字,雲小花立即丢下手中的毛筆,提着裙子往外跑,來到外頭又連忙放下裙子,端端正正的掃了一眼下人,叫綠離提了籃子,準備分荔枝去。
前朝的妃子笑特別出名,從嶺南到吳興郡,如此遠的距離,衛府卻能吃到最新鮮猶如剛摘下來的妃子笑,還是首季才出的新鮮荔,着實難得,若是前世的雲小花自然不會有人來請,恐怕派個下人過來送幾顆便罷。
今日雲小花親自去,必然不是幾顆就能打發的,綠離手中提了個籃子,能裝不少。衛府長輩又自視清高,吃這連皇室都要費心思才能吃上的新鮮荔枝,還要裝得很是不在意,所以去的多是小娘子,或是新娶的媳婦,然而二房三房的孩子都沒有成親,那麽去的話,就只有幾個小娘子了。
掌內務的院子裏,早已經站了兩位明媚的少女,一紅一紫,前面還有一個穿青綠色繡花窄袖襦裙的丫鬟,這是府中大丫鬟的穿着,必是呂氏底下的人了,呂氏居然是派一個大丫鬟過來拿的,那衛美瑩卻沒有出現。
雲小花穿着一身鵝黃色小菊花紋上襦,下裙是草綠色繡花淩裙,雙手一對素銀嵌珠手镯,襯得肌膚潔白如玉,正是陽光普照大地之時,只見她從光茫中走來,飄飄若仙。
今日雲小花帶的頭面也是素,看到兩位小娘子,做大嫂的禮貌一笑,便站在一邊不說話了。
兩位嫡女都自恃身份,衛美娟見識過雲小花的手段,只冰冷冷的站在那兒不理會,二房的衛美蓮卻是不喜的,兩人連嫂子也不叫,便跟着掌事進屋裏分荔枝去了。
這些事當然也可以由得下人來做,但荔枝不比旁的,一年難得吃上,小娘子都想第一時間拿到手裏了,更怕下人分不均勻或是貪了嘴子。
雲小花沒有這麽多彎彎繞繞,原是她兩世第一次來分荔枝,聽說剛送來的荔枝會帶枝帶桠,她很想看看荔枝樹長什麽模樣。
沒想踏進門,兩個小娘子就搶了起來,那模樣與莊戶人家又有何區別,果然長輩不來是有道理的,衛家人本就沒有規矩。
雲小花站立一旁,淡淡看着兩人争搶,呂氏身邊的大丫鬟更是不敢上前拿了。
綠離着急了,“娘子,那荔枝被兩人搶完了,我們如何分得到手。”
荔枝分量本就不多,難怪以前分到衛子晉這一房手中只有幾顆,原來是被這些小姑子給搶了,衛家還可這樣分吃的,也是第一次見着。
“那有什麽,你也上前拿便是,咱們不搶他們的,只拿筐筐裏的。”
綠離得了指示,立即上前彎身拿了起來,一旁的大丫鬟瞧着了,方發現還可以這樣,立即也蹲身拿了起來。
等兩位小娘子争争吵吵差不多了,筐筐裏的荔枝也被綠離和那位大丫鬟給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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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陷井
兩位小娘子紅着眼看着兩人的籃子,有些不敢置信。
“下賤的丫頭也敢來碰荔枝,松開你的髒手,趕緊放回去。”立即一副要上前搶籃子的模樣,綠離立即起身,腳步飛快的走到了門口。
綠離畢竟是幹過農活的身子,當然是比兩位嬌女要活潑有勁些。
沒有抓住人,這邊大丫鬟隐了身,倒是個會看眼色的,綠離就有些單純了。
雲小花似笑非笑的看了兩位小娘子一眼,對綠離吩咐道:“走。”
“想走沒這麽容易。”兩人立即沖了出來。
雲小花看着兩人從屋裏出來的,卻沒有看到先前那位大丫鬟,當下疑了心,擋在綠離前面看着兩人。
今日衛府分食荔枝有些奇怪,為何院子裏的下人這麽少,而且那位掌事的呢?也不見了。
若是出個什麽事……
雲小花看向衛美蓮,上世衛美蓮只活到了二十歲便去了,她有先天的心痛病,性格也陰沉,若是她病發,她作為嫂子可是逃不了責任。
雲小花當即從綠離手中接過籃子,往前一送,“你們想要就拿走吧。”
兩人沒接,衛美娟年紀雖是幾人中最小,心思卻是極多,随即看向衛美蓮,說道:“我看嫂子是覺得你是個病人呢,把這荔枝給你的,生怕你受了刺激,她要擔責了。”
“你說什麽呢?”衛美蓮最恨別人當着面說她是病人,她從小就有心痛病,不能像他們那般無憂無慮的玩耍,總是被爹娘拘在後院裏,美其名曰是養性,無非就嫌她拖累麽。
衛美娟見衛美蓮臉都氣白了,又加了一句,“難道你不是麽,從小就喝那黑乎乎的藥汁,連身上都是一股藥味兒,我聞着就不舒服了。”于是做了一個嘔心狀。
雲小花越來越覺得這次分荔枝有問題,眼睛在院子內四處尋找,忽然發現拐角處一片衣角,于是提着沒有人接手的籃子往那那拐角處走去。
“呀,你們居然在這兒,我就說呢,來時見着的人忽然沒影了,原來兩人躲這兒了,不知你們在看什麽?”雲小花故意跟着他們的視線看去,果然正好欣賞院子裏争吵的幾人。
雲小花忽然臉色一肅,訓斥道:“喲,原來在看這個,兩個奴才也敢躲着偷懶了麽,眼看着小娘子們争吵,你們不上前去勸,居然還敢看熱鬧,端得是衛府冶下不嚴,要敗了主母的名聲麽?就算主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這新婦也是見不慣惡奴欺主的行當,你們還不上前去勸架,是要讓我把你們一個一個都發賣出府不成?”
忽然被雲小花發現,那位掌事的和大丫鬟兩人吓得臉色發白,當即唯唯喏喏的現了身,剛要上前去勸時,院子中兩人争吵的局面急速升溫。
那衛美娟指着對方道:“嬌嬌弱弱,不就一個病殃子,還敢屑想太古學院的第一才子,也不照照鏡子。”
“你說什麽呢?”衛美蓮急了,“你壞我名聲,我幾時屑想他了,是你心思不軌,亂扣罪名,我看得把這事告訴大伯,讓大伯來冶你,你壞我衛家家風。”
“不是你麽,上次那信——”
“你住嘴。”衛美蓮抓狂,上前打了起來,還沒有動兩下手,整個人倒在地上起不來了,雙手抓住胸口的衣襟,臉色蒼白如紙,眼瞳直往上翻白。
這時衛美娟吓得哭了起來,“快來人,快來人。”說完腳步飛快的逃出了院子。
這邊掌事眼見事成,立即回頭對上雲小花變了臉,陰冷的笑了一聲,“雲娘子氣得二娘子犯了病,這事兒我必須禀報家主。”
雲小花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沒站在旋渦中也能這麽明目張膽直白的污賴,果然今日分荔枝便是個陷阱,就是專對她這個新婦來的,她娘這世到底把她嫁進這個狼窩裏來了,上世受的苦還不多麽。
雲小花沒有理會兩人,提着籃子要走,那惡奴立即抓住雲小花的胳膊,籃子打翻在地,新鮮的荔枝也被她拉扯着踏爛,多難得的妃子笑,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卻被這惡奴給賤踏了。
“你們這兩位惡奴,二娘子犯了病,你們不去找人,還有這心思站在這兒,我是衛家媳婦,即使公爹聽了你們的話,也不會把我怎麽樣,無非就是名聲壞了,可你們見死不救的罪名卻是擔待不起的。”雲小花去掰開她的手,這邊綠離氣得上前一推,把人推的直接撞牆上去了,雲小花看向綠離,好樣子,有勁。
那位大丫鬟也吓着了,左右為難起來,這時院子外響起了腳步聲,到了院子裏才知道是一隊整齊的護院,來得這麽及時,不知是不是在哪個路口等着了的。
雲小花被人押着往主院去,綠離氣紅了眼,訓斥道:“瞎了狗眼的東西,敢對娘子無理,小心姑爺要了你們的腦袋。”
那邊護院理都不理兩人,人都是那老婦屬下的,自然不會怕衛子晉了,何況衛子晉都未及冠,他也沒有什麽辦法的。
雲小花倒不怕,前世這樣的場景不知出現多少次,對付那老婦,她倒是不怕,她如今可不是那個‘爬床’的丫鬟,而是明正言順娶進門的正妻。
然而就在一行人走到第二道門的時候,衛子晉帶着一隊人走來,他的目光在那護院的手上停了一下,方淡淡說道:“放開那雙手,主子也是你們能碰的嗎?”
那聲音并沒有多大聲,然而那兩名押着雲小花的護院卻被他淩厲的眼神給懾住,猶豫了一下,還是放開了。
衛子晉這個時候來有什麽用,他這麽好面子的一個人,若是這些護院乘此譏笑他的雙腿,他該當如何?真是傻的。
雲小花不忍看他窘迫,先一步說道:“我可是衛家明媒正娶的媳婦,我是主,你們是仆,敢如此無理,便是惡奴欺主,還不快滾開。”
見幾名護院臉色陰晴不字,雲小花又道:“這是我衛家的家事,你們不顧及自己的生死,總要想想家中的妻兒。”
剛才扣押的兩名護衛立即擡眸看雲小花,雲小花不怒自威,畢竟經了兩世,已不是前世剛入衛府的農家女憑人欺淩的模樣。
“婆母那兒我做媳婦的必然是要去的,今個兒的事我也必需要講清楚,你們這樣對我,便是對衛家的主子不敬,你們好自為之吧。”
那兩名護衛臉色變了,再看向衛子晉那沉冷的臉,心裏七上八下的,護院裏頭不知有多少有妻有兒的,有的人娶的還是府裏的丫鬟,兩人生的孩子也在院中當差,若是貿然得罪了人,将來一家人的日子都不好過,弄不好真把自己的子女發賣出去,妻離子散的不敢去想。
這群護院一時間想的也多,但當家主母的命令不可不為,着實讓人左右為難。
雲小花也沒有什麽懼怕的,剛娶進來的媳婦,能把她怎麽樣,最多罰她抄抄經書,再不濟派個婆子過來以學規矩的借口來整治她罷。
“玉瑤,你先過來。”衛子晉雙手攤在膝頭,雙眸湛湛有神的望着她。
知道他好面子,當着這些下人的面,她不好反駁,也不好多說,便裝作恩愛的走到他身邊。
“我們走。”衛子晉話落,孫玉推着輪椅調了個方向。
雲小花微微一愣,他這是要明着反抗呂氏了麽?畢竟呂氏可是衛府當家主母,他從小失去娘親,在這府中連個靠山都沒有,怎麽敢這麽幹脆的對付?
“還不走?”衛子晉掀眸看來,雲小花壓低聲音說道:“不就是見見婆母麽,我并不怕,再說今日這事根本與我無關,我若不去,反而以為我畏罪躲了起來。”
“不必了,随便他們怎麽想都與我松合院無關。”
這世的衛子晉為何會強行出頭,只是為了她嗎?雲小花自嘲一笑,怎麽可能會為了她呢?上世鬥了多久,鬥了好幾年,就沒有歇下的,他也從不曾幫個忙。
這世他要做這好人,便由他吧,反正是他的爹娘,又不是她的,她幹嘛着急,再說她本就是要離開衛府的,只是買田地的銀兩得弄到手,有了上世的經歷,她知道該在哪兒買田地最為穩妥。
那邊護院眼見人要走,個個心下急了,剛才被震懾住的話也不顧,上前立即包圍了過來。
雲小花冷眼看着這一群護院,既然衛子晉要出頭,就讓他出頭好了,她也落個輕松。
“滾。”衛子晉喝了一聲,孫玉推着輪椅只往前走。
那群護院站在前面,望着衛子晉的一步一步靠近,手停在腰間的長劍上卻猶豫不決,畢竟是衛家大公子,那可是衛家正統血脈。
雲小花跟在衛子晉身邊默默無聲。
終是拔不出劍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一行人離開。
其實衛子晉也留了他們一命,剛才雲小花明顯看到衛子晉的手擺在了扶手上,那兒有兩個機關,能同時射出數百支牛毛針出來,這是衛子晉的保命機關,上世也只有雲小花無意間發現,還差點把自個兒傷着。
☆、內有乾坤
回到松合院,兩人相對無言,雲小花回自己的院子,他回書房去。
衛子晉回到書房,吩咐孫玉,“讓丘先生去二房看看,陳年舊疾,盡力而為吧。”
孫玉應了一聲,接着說道:“今日呂氏恐怕是針對新婦而來,往年分荔枝也有這一差,只是讓新婦受了委屈。不過雲娘子年紀雖小卻是個堅強的,也沒有因此與公子鬧騰,盡平心氣和的,難得有這氣度。”
衛子晉垂下眼簾,唇角一抹自嘲的笑,她前世必須恨死他不能相幫吧,有些事不直白一點,她卻看不明白的,這世他便做明顯些,誰知她又不領情。
“除了針對新婦,也想一箭雙雕。”衛子晉淡淡開口:“二房必然受那掌事蠱惑,嫁禍到新婦身上,這樣她最近要做的事二房就無心去計較,只剩下三房,她比較好對付罷。”衛子晉冷笑一聲,“把那掌事,還有呂氏身邊的那位大丫鬟,以及今日碰過新婦的兩名護院,全部發賣掉,所有這些罪人涉及的親人也一并賣了,府裏不留惡奴欺主的,你斟酌着怎麽個賣法。”
“是。”孫玉領命下去。
是該好好整治整治,這些下人用太委婉的手法不長記心。
孫玉下去了,衛子晉的心情卻不能平靜,腦中總是想起她威脅那些護院時那股從容,她何止堅強,還極有主意,他有時候都感覺到有心而無力。
整個下午,衛子晉接連翻了幾本書,居然看不進去一個字,心裏始終放不下,于是喊了一聲:“杏雨。”
杏雨和含香進來。
“推我去她那兒。”
兩位長期伺候他的丫鬟,深得主子的心思,上前推着他往前走。
今天莫名其妙掉入那老婦的圈套,想想就煩悶,雲小花回了院中,坐在窗下左右不爽,綠離卻在一旁默默地打扇,見她心情不好,便開解道:“娘子,別想這些煩悶的事了,要不要我叫小廚房做些點心過來?”
“不用了。”雲小花嘆了一聲,“今日那新鮮的荔枝被那惡奴便這般賤踏了,想想就可惜。”
沒想主子想的還是吃的,綠離本就心直,當即笑了起來,“妃子笑只不過因為前朝的貴妃才出了名兒,果真有那麽好吃麽,我看是不見得的,可有東坊香糖果子、蜜煎雕花好吃?可有西坊的西川乳糖、獅子糖好吃?”
雲小花看她說得極順溜,可她左提右提便是蜜糖罷,于是掀眸看她,“綠離,給你一盤糖得了,左不過你離不開糖。但那妃子笑必然不同,那味道是咱們吳興郡買不到的,便是一般有錢人也未必能有的。”
說到這兒,雲小花又忍不住嘆息,“我為何命這麽苦,嫁入這吃人的衛府,怎麽就逃不過這命運,可憐我一個新婦,好日子沒過幾天,就要被那老婦掂記上。”
“娘子,可不能這麽說,小心隔牆有耳。”綠離左右看了一眼,好在屋裏只有她們主仆兩人。
“我現在還怕什麽,跟那老婦鬥也不是一兩次了,還怕兩個下人把話傳出去麽,反正我這名聲遲早有一天就要壞在她手上的,她那手段我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一個不小心就中套了。我為什麽要嫁給衛子晉,我跟他簡直就是冤家、是孽緣,上輩沒幹什麽虧心事,這輩子也不放過我。”
說着說着就忍不住流下淚來,她若是不嫁給衛子晉,若是能留在村裏,找個莊稼漢子,兩人夫唱婦随,那日子雖是貧苦了些,卻是過得最輕松的吧,有一個知冷知熱的男人陪在自己身邊,不用每日對着那一宅子勾心鬥角。
屋內靜下來,屋外卻不平靜,杏雨和含香的臉都白了,杏雨剛才明顯聽到公子呼呼的吸了兩口氣,她不敢讓屋裏的人再說下去,正要開口做聲,沒想衛子晉擡了擡手,兩人只好閉了口。
暮色四合,花燈初上,院子下人點了大紅燈籠,那柔潤的光打在衛子晉的臉上,明明是火熱的紅卻顯得如此的孤冷,看得兩位下人為主子憂心。
“我們走吧。”衛子晉淡淡開口。
杏雨只好調轉了輪椅的方向,往來時路上而去。
第二日,二房的衛君逸夫婦跑到松合院來鬧事了,一定要新婦給個說法,做嫂嫂的不幫着妹妹們就算了,居然還以大欺小,簡直不可饒恕。
雲小花聽到下人傳話,原本早晨起來恹恹的立即來了精神,上世二房兩位狡猾如狐,沒少給雲小花下套,多是坐收漁翁之利,今日卻給人當了槍使,也有愚蠢的時候。
她來到抱夏前,就見韋氏韋秋美站在那兒與松合院的掌事大聲訓斥:“下賤的奴才,還不去通傳,那惡婦呢?我們衛家居然娶了這樣的毒婦,連未出閣的妹妹都不放過,明知道妹妹身子不好,還敢口出狂言,逼得她病發,我倒要看看她的心是不是黑的。”
接着又掩手娟哭了起來,“衛家家風敗壞啊,百年世家是要毀在這毒婦手中的了,無良毒婦,狐媚子轉世,要迷惑我家秉性純良的大侄子,要壞了這祖宗的百年基業,這毒婦,這毒婦。”
剛說完兩句毒婦,雲小花就站在她面前,她眼睛一瞪,倒是駭了一跳,三步并做兩步來到雲小花身邊,拉住她的袖口,大罵毒婦。
雲小花一手甩開,往沉默不語的衛君逸看了一眼,冷笑道:“也就這點道行,平時聰明着,今個卻給人當槍使,也不回去仔細問問那惡奴,惡奴颠倒是非,那院子裏總有見過的仆人,她若是能支手遮天了,你們也活該被她利用,受她管制,尋我一個新婦晦氣作甚,這點都看不透,只不過像個潑婦罵街似的。”
“你說誰是潑婦呢?”韋氏一巴掌甩過來,雲小花早就料到她會氣極打人,當即抓住她的手往前一送,自個身子力氣還是不小的,這幾個月倒是養好了。
“潑婦說的誰,誰要對號入座便是誰,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你——”韋氏氣得臉頰通紅,指着她威脅道:“蓮兒若有個好歹,我要你雲氏一家償命,以為攀了衛府高枝,就不把人放在眼中,你算什麽,不就是個粗鄙的農家女麽,借着幾分姿色,把自己當成什麽,我見着你這樣貌,指不定是從哪家勾欄出來的——”
“砰”的一聲,措不及防的,綠離猛的上前把韋氏推倒在地,雲小花見了,面上一驚,打量綠離一眼,見她沒有什麽事,放了心,心裏不免對這簡單直爽的小丫頭有些另眼相看。
這孩子護起主子來也是如此的簡單粗暴。
“你敢推我?”韋氏摔倒在地上,怒目瞪着綠離,綠離雙手握拳,也不回話,站到雲小花身側去了。
雲小花也懶得理地上的潑婦,看向對面沉了臉的衛君逸,他雙眸似能瞪出火來,他向左右使了個眼色,下人立即上前把韋氏扶起來,準備扶下去,韋氏不肯,指着雲小花和綠離,指尖點了點,“好樣的,你們敢對我下手,對長輩下手,果然是名惡婦,如今你婆母出面護着你也不行了,我要告到族老那兒去,你居然敢對我下手,你居然——”
“住嘴。”衛君逸上前向兩位下人瞪了一眼,那兩位下人強行把人拉了下來去。
衛君逸一雙威嚴的眸子看向雲小花,冷笑一聲,“原以為只不過粗鄙的農家婦,沒想也是個狠辣的角色,小侄娶你,恐怕是被你的外表蒙弊了雙眼,你才入門幾日,卻鬧得我衛家上下雞犬不寧。”
“你的确是些小聰明,懂得挑撥離間,手段是嫩了些,卻也說到了點子上,衛府的事倒不急在一時,而你一位農家女,若沒有小侄庇護,你便什麽也不是,你說是正妻,那又如何,你可以門當戶對的娘家?并沒有,沒有你就該夾着尾巴。要想在衛府活命,你就應該懂得怎麽學會保命。”
衛君逸剛說完,衛子晉的聲音響起:“二叔果然挺懂得以勢壓人,衛府在湖州,乃至整個兩浙都能以勢壓人,何況只不過一個小小農女呢,嫁得又是雙腿殘疾、幼年失母毫無地位的侄子,想要怎麽壓人,不是随二叔心情麽,只是小侄不明白,我衛子晉娶個媳婦罷,也沒有什麽娘親可依賴的,本不給你們構成半點威脅,為何卻要這樣步步緊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