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暴怒的三少
京西大營的事情一解決,朱嗣炯連夜就走。
有人與他開玩笑, 說他着急回去穿郡王服。他只笑笑, 不解釋。
阿碧!他的阿碧,他想她快要想瘋了!
與她分開的那刻起,就盼着相見, 繁忙的白日還好, 到了寂靜的深夜, 思念便如洪水一般湧來。
睜眼是她, 閉眼是她,醒來口中喚的,還是她。
長夜漫漫,寂寞冷清,最難熬的便是入夜,最渴望的也是入夜。
阿碧的笑,阿碧的嗔,都讓他沉溺夢中, 不願醒來。
如今終于能回去了, 他一刻也等不了,只要能與阿碧早點見面, 跑死這匹“照夜白”他也不在乎!
他迫不及待要看到阿碧見他時驚喜萬分的模樣。
她是先會哭,還是先會笑,是先心疼自己瘦了,還是先嗔怪自己穿衣太薄。
等見了阿碧,定要緊緊将她抱在懷裏, 狠狠親上幾下,她一定會咯咯笑着邊躲邊求饒。
這次回去,再也不與她分開!
朱嗣炯是迎着晨曦到的,整整比預期提前了一天一夜!
當門子看到三少爺時,滿目駭然,都忘了行禮,屁滾尿流地往裏跑,“三、三少爺回來啦——”
朱嗣炯愕然,自己雖然滿面風塵,衣服髒污,但也不至于吓到人吧。
侯德亮在後面靠着牆,喘着粗氣,扶着腰站也站不直,“郡、郡王、爺,回去,先換衣服!”
“用你提醒?”朱嗣炯笑道,大步流星,直奔內院。
還沒到門口,就見落霞急急忙忙迎上來,“三少爺,王妃在正院等你。”
朱嗣炯匆匆不停,邊走邊說,“阿碧呢?”
落霞臉色一下變了。
聽不見回答,朱嗣炯回頭看過來,當即一愣,“你臉色怎麽這樣難看?”
“沒,沒……”落霞慌亂不已,身體止不住地發抖,四處亂看,就是不敢看朱嗣炯的眼睛。
朱嗣炯發現她的異樣,心下微沉,低聲問,“發生了何事?”
“沒,沒事。”
“說!”朱嗣炯厲聲喝道,他的聲音中透着巨大的壓力,落霞渾身一顫,“撲通”一聲跪倒,只是低頭垂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朱嗣炯拔腿就往院子裏跑。
“炯哥兒!”一個蒼老的聲音叫住他。
張嬷嬷拄着拐杖顫巍巍走過來,依舊是慈愛的目光,“炯哥兒,回府了應先去給母親請安才是啊,怎麽出去一趟,規矩禮數全忘了呢?”
“嬷嬷,我回去換身衣服。”
張嬷嬷拉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不妨不妨,和自己親娘還見外?快走吧,王妃等得望眼欲穿了,好歹體諒下她的心情。”
“嬷嬷,阿碧好嗎?”
“好,有什麽不好的。”張嬷嬷的語氣沉靜緩和,沒有半分波動,“你回來了,她就解脫了。”
解脫?朱嗣炯心突地一跳。
然而張嬷嬷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一直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更是緊抓着他的手腕,半點不肯放松。
朱嗣炯怕傷了這個老人家,不敢用力掙紮,就這麽半扶半拉到了王妃的正院。
朱嗣炯進門就跪下給王妃行禮。
“我的兒!”王妃連忙下來扶起他,摸着他的臉,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黑了,瘦了,我的兒受苦了。”
“不苦,您瞧兒子還長高了呢。”
“是啊,三弟這是建功立業,皇上都對他贊許有加,誇他‘頗有大将之風’,母親應該高興才是!”世子朱嗣熾在一旁笑道,言語中不乏酸溜溜。
一衆兄妹都在,輪番見禮過後,王妃拉着朱嗣炯問東問西,朱嗣炯耐着性子答了半天,見母親仍沒有放人的意思,忍不住道,“母親,兒子一路風塵過來,先回去換洗下。”
王妃有幾分不知所措,習慣性轉頭看張嬷嬷。
張嬷嬷嘆氣,剛要開口,石瑩插嘴說,“眼看就要到早膳時間,不要來回奔波灌冷風。母親這兒也有三弟的換洗衣裳,就在這裏讓人伺候着洗洗。”
她高聲道,“倚竹,淺月,過來服侍郡王爺。”
兩聲嬌媚的應答,西廂房的簾子一動,便聽到細細碎碎的走動聲,環佩叮當,兩個妙齡女郎含羞帶笑,款款而來,行動間如弱柳扶風,輕盈得似空中飛燕。
媚眼如絲,天然一副風流态,若是仔細瞧瞧,眉目間還有幾分萬碧的影子。
在座男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過去。
朱嗣炯依舊坐着不動,臉上還是笑,眼中卻冷意森然,他沉聲問道,“母親,為何不讓我回院?”
王妃又看張嬷嬷。
張嬷嬷知道瞞不住了,輕聲說,“炯哥兒,你安安靜靜聽,不要激動,……萬碧,萬碧已經去了。”
“去了?什麽意思?”朱嗣炯沒有聽懂。
“她……”張嬷嬷有些說不下去。
石瑩難掩恸哭之情,“三弟,萬碧去了,她沒挺過去,沒等到你回來就去了!”
“什麽?”朱嗣炯一僵,眼中全是茫然之色,呆坐半晌,不知所措地站起左右看看,又坐下,木然問道,“你說什麽?”
“哥兒啊,你要挺住!”鄭嬷嬷拿着帕子開始抹眼淚,“前陣子京城鬧瘟疫,萬碧染疫,死了。”
“死了?誰死了?”
“萬碧,是萬碧,萬碧死了!”王妃忍不住大聲說道,“她死了,你別再想她了!”
朱嗣炯像被人重重撞擊一下,身子一閃竟歪在椅子上。
他臉色慘白,嘴唇不住哆嗦,胸口仿佛有千斤重,壓得透不過氣來。
似乎有人攥着他的心,狠狠地捏成一團。
朱嗣炯捂着心口彎下腰去,癱在椅子上,不停地幹嘔。
王妃吓壞了,“快,快叫太醫!”
那兩個女郎急急過來服侍,一個攙扶,一個送水到嘴邊。
朱嗣炯一把揮開,霍然起身,“人呢?人在哪兒?”
“哥兒啊,哪裏還有什麽人啊,早就拉到焚化場燒了。”鄭嬷嬷扯着嗓子哭喊。
朱嗣炯猛然轉身,額上青筋暴起,血紅的眼睛盯着鄭嬷嬷,“是你把她送過去的?”
那要吃人的目光把鄭嬷嬷吓得結巴起來,“不、不是。”
朱嗣炯耳朵嗡嗡作響,腦子一片混亂,看着鄭嬷嬷,新仇舊恨,心中邪火無處可發,當胸一腳踹飛了鄭嬷嬷。
咔嚓咔嚓幾聲,是肋骨斷裂的聲音,鄭嬷嬷發出凄厲慘叫,昏死在堂下。
死一樣的寂靜,無人敢說話,只聞自鳴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朱嗣炯環視四周,被他陰森森的目光掃過,衆人皆是一凜。
王妃顫聲說,“怎麽,你還要為一個婢女打殺你娘不成?”
朱嗣炯默然不語,搖搖晃晃向外走去,邁過門檻時,踉跄了下,竟一個跟頭從臺階上滾了下來,狠狠摔在地上,怎麽起也起不來。
“郡王爺——!”侯德亮帶着哭腔跑進來,他衣着狼狽,看樣子剛與人撕扯過,“萬、萬姐姐……,王爺!”
“扶我起來……”朱嗣炯艱難說道。
侯德亮用盡全身力氣才把他架了起來,瞧見他胸前點點血跡,又驚又怕,“郡王爺,你吐血了?”
朱嗣炯擦擦嘴角,“回院!”
屋內窗明幾淨,應是剛打掃過,空蕩蕩的。
她慣常躺的美人榻上,被褥換成了新的。
朱嗣炯躺在暖炕上,恍惚中,她似乎睡在旁邊,伸手去摸,卻是冰涼的床榻。
如此陌生的屋子!
他忽然起身,拉開衣櫃,裏面整整齊齊放着他的衣服。
大到外袍,小到绫襪,全是新的,這些都不是阿碧做的。
一絲念想都不給他留嗎?
朱嗣炯暴喝一聲,“落霞!”
落霞戰戰兢兢走進來,直直跪下。
朱嗣炯靠在榻上,不說話,也不叫起。
她不敢起身,就那麽跪在地上,縮成一團,大氣也不敢出,良久,才聽他嘶啞的聲音,“說。”
說什麽?
“看到什麽、知道什麽,就說什麽。”侯德亮在外間門口提醒。
落霞一激靈,便将鄭嬷嬷送花、找花一事說了出來。
“你的花呢?”
侯德亮去落霞屋子翻了個遍,找出了那兩枝絹花,仔細查看沒有問題,方呈給朱嗣炯。
她的花沒有異常,鄭嬷嬷只找阿碧的花……
腦中什麽東西飛快閃過,朱嗣炯漆黑的瞳仁驟然一緊,眼底的風暴越積越重,“你為什麽挑紅花?”
這是疑心自己!落霞冷汗直流,“奴婢……奴婢想成親的時候用!”
“成親?哼,呵呵呵……”朱嗣炯笑了幾聲,那笑聲聽得落霞毛骨悚然。
他猛然坐起,嘩的一聲掀翻了桌子。
茶杯、碟子、插屏……,稀裏嘩啦碎了一地。
落霞不敢躲閃,以頭觸地,憑茶水、碎瓷片打她一身。
“你不是要成親嗎?好,今晚就成親,和你男人去陰間做夫妻吧!”
“爺饒命!爺饒命!”落霞砰砰磕頭,轉瞬間滿頭是血。
侯德亮進來說,“爺息怒,這人還要留着審一審。”
朱嗣炯頹然躺下,無力揮揮手,“你去安排。”
大丫鬟都吃了排頭,底下的丫鬟婆子更不敢過去,能躲多遠躲多遠。
許是氣氛太讓人害怕,廊下的雀兒也不敢再叫。。
侯德亮小心收拾好地面,輕聲禀告,“爺,落霞審完了,她确不知情,應是讓人利用了。”
朱嗣炯遞給他個匣子,“找人查查這花有什麽問題。”
“爺,你打開了?小心……”
“我自有分寸!”朱嗣炯打斷他的話。
侯德亮頓了頓又問,“送萬姐姐出府的人員名單有了,爺看怎麽辦?”
是問要不要大辦、狠辦的意思。
他顧及母子兄弟情,又有哪個顧及他?
“都抓起來,挨個審,還有鄭婆子!別用府裏的人手,用私衛,你領頭辦!”
這次歷練,皇上賞了他一隊侍衛,本一起返程,沒他馬跑得快,預計後晌才能到府。
“是!爺,這會不會打草驚蛇?沒人撐腰,鄭婆子不敢這麽幹!”
“蛇?!”朱嗣炯似哭似笑,“猴兒,這滿府都是蛇啊!”
靖江郡王的侍衛比想象來的快,侯德亮按照吩咐,對外宣稱進了賊,府門一關,就開始滿府抓人。
“胡鬧!拿來的賊?”朱嗣熾帶人沖到三弟面前,“叫你的人趕緊住手!你眼裏還有沒有父王母親?這府裏還輪不到你做主!”
朱嗣炯負手居高臨下看了朱嗣熾一眼,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竟敢和自己這麽說話,朱嗣熾差點氣瘋,手一揮,後面的侍從躍居上前。
不待主人吩咐,朱嗣炯的侍衛唰地拔出腰刀。
明晃晃的刀片寒光四射,吓住王府侍從。
畢竟是從戰場下來的兵,見過血,殺過人,鐵血風範,單一個眼神,就殺氣騰騰。
平時只知摸魚偷懶的王府侍從怎可與之相提并論。
朱嗣熾見他的人都怯懦不敢上前,從旁邊人手中搶過刀就砍過去,當然,他只是做個樣子,吓唬吓唬,他就不信三弟敢以下犯上揍他!
揍了正好,讓母親将三弟趕出去,嫡子惟他一人就夠了!
他想錯了,根本用不着朱嗣炯動手。
一個渾身精武之氣的侍衛斜裏沖出,刀背重重砸在他手臂上。
朱嗣熾殺豬般地叫出來,他的胳膊斷了!
一衆下人目瞪口呆,郡王的人傷了世子!
“做的好!楊廣,回去領賞。”朱嗣炯目含贊許,繼而冷冷看向衆人“若有人阻擋,格殺勿論!”
朱嗣熾疼痛難忍,五官扭曲,咬着後槽牙說,“朱嗣炯,等着父王母親家法伺候吧你!”
朱嗣炯仰頭大笑,旋而臉色一冷,“都給我拿下!”
“都給我住手——!”
說曹操曹操就到,寧王和王妃罕見地一起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