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七夕快樂
七夕要到了。
在劍三來說,七夕是個特別的日子。平日裏總看着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到了七夕這一天,劍三的世界頻道基本是單身狗的場子。但凡煙花刷屏,那就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終于相認了”,也總少不了滿世界喊來一個名字過得去的某門派體型做任務的。
從前幾年,不往過七夕總是一臉的事不關己。
她跟幫會裏的人做過任務,大概在七夕末尾,實在是沒在世界上喊到人,于是她就順手幫個忙了;她跟堅陣骨也做過任務,也沒有說多的,大約是在七夕活動的中檔,堅陣骨帶着一臉“反正閑着也沒事”的表情問她:“師父做任務嗎?”于是也無非就是飛機票和親傳師徒互拉,能快就快地把任務做完了。
內戰的時候,她記得自己是沒做任務的。那任務本來也沒有什麽可以得到的好東西,當然是對她來說。早年給裝備,看着品相不錯還會有做任務的心,後來給挂件,就變得可做可不做了。
特別是,七夕任務涉及到的金水鎮、洛道和楓華谷幾個地圖,實在是是非之地。
一般的PVP選手,通常不會照顧到要開關陣營。于是問題就來了。
放花燈的時候不小心點着紅名,什麽判官筆法梅花槍法就照臉掄過去了;金水鎮開着陣營撿那什麽不老藤綻心蓮的,搶了紅名的任務物品,就是等不及刷新也不樂意去別的地兒撿,還是打一架吧;特別危險是在洛道,那個被情侶虐殺千萬次的梅勞魄,有些閑的無聊的單身唐門,往那刷新點扔幾個機關,一群就是一片,這不打怎麽行?
特別是,時間背景是七夕啊。
身邊妹子可是睜大了眼睛看着呢!要還是不打,這頭天過七夕,第二天就過單身狗節了吧。
于是有那麽一年,不往的七夕是在洛道和楓華谷的複活點度過的。直到包裏的姻緣草和鴛鴦帕消失了,她也沒做任務。
有時想起來不免惆悵,但好在本身她沒什麽期盼,沒有也就沒有了。
而今年七夕又不同了。
在七夕前一個月,嗣音就曾問過她:“想過今年的七夕要怎麽過嗎?”
不往迂回地笑說:“能怎麽過?你又不在北京,還能怎麽過?平時怎麽的,那天也就怎麽的呗。”
嗣音說:“生活裏是這樣。但是你可以想想,在游戲裏你想怎麽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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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那句話的時候,不往突然想起之前他在金水鎮找到她的時候,他說:“游戲裏嗣音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也會做到。”
所以今年的七夕是可以期待的吧。
但她想了一圈,也覺得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可以做。想來只要那一天他可以陪在她身邊,哪怕是逛着地圖說說話也好,也許還會一起放個她沒見過的煙花。她還記得之前在成都找吳跑跑的時候,他們見到過一對人在樹底下放荷渡鸾橋,那時嗣音曾問過她:“你覺得這煙花好看嗎?”
“好看。”她看着那個藍色夢境,精致的橋邊有兩處荷蓮,與那些大紅大粉的花一比,這煙花顯得冷清了些,但若有身邊人在,煙花冷清些有什麽要緊。
不往看着世界熱熱鬧鬧的刷屏,心底上一片柔軟。
七夕前兩天,嗣音陪着她在洛陽戰亂找情報箱的時候,突然說要給她唱首歌。
他一直是唱粵語歌狀态好一些,在開唱前,倒是有些緊張的樣子,“這是一首國語歌,第一次學了首國語歌,有點奇怪。”
“有什麽奇怪,唱唱唱。”
“我怕過兩天七夕工作很忙,就今天先唱給你聽。”
“嗯。”
嗣音對于未知事件的掌控與準備一直是讓不往佩服的,這當然也包括了他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不往從來是一個車到山前必有路的人,大概是因為這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她才可以将随心而走這件事堅持多年。反正,情況總會更壞的,所以現在這樣也不算什麽,不如賺個心裏痛快。
而嗣音恰恰與她相反,他的世界裏總是——這樣才是最好的情況。
思緒回轉間,他的聲音已經響起來了。
開了混響,讓他的聲音有些遠,配上伴奏和他并不算很響亮的聲音,有一種朦朦胧胧的意味。不往細細聽着,能聽出幾句歌詞,大約是說愛沒有借口也沒有愧疚,你的一切永遠将會是我所有,以及關于天長地久。
她大概能猜出來,這首歌應當是劉德華的,他的聲音也很像劉德華。
等嗣音唱完,不往問道:“這是什麽歌?”
“如果你是我的傳說。你聽不出來歌詞嗎?”
“你開頭唱的時候,我就沒發現這是國語歌!後面才聽出來的!”
“我吐詞有那麽不清楚嗎?”
“不,是我五音不全。”不往非常誠實地說,一邊翻查歌詞,一邊又說:“這個歌詞怎麽感覺有點慘啊,噢,也還好。”她看了眼自己聽出來的那幾句——從來愛是沒有借口,沒有任何愧疚,你的一切永遠将會是我所有,如果你是我的傳說,讓他天長地久。
不往笑了笑,“噢,永遠為你所有啊。”
“這首歌的歌詞重點不在那。”
“那在哪?”
“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只擔心等不到。還有,追夢的人,為你在等候。”
不往在心裏一聲輕嘆,“這麽悲傷做什麽?”
“哪裏悲傷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悲傷那麽多,天若有情天也會因此變老的吧。難道不是這個意思麽?”
“不是。”
不往一轉念,“那就是,如果老天爺有情,他也會想要變老的意思麽?”
“嗯。”
她笑起來,這樣的解釋倒是好。情之一字,讓多少人願意生死相許,恐怕老天爺也不能免俗。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這首歌就成了不往上下班走路坐地鐵的單曲循環。
不往比嗣音小幾歲,記憶中熟悉的歌手是周傑倫,後來高中大學裏又喜歡聽陳奕迅和一些零散的粵語歌,再後來她會聽一聽民謠和新的不知名歌手。對于劉德華,顯然不是她熟悉的時代歌手了。但不往也常聽老歌,那些老歌歌詞雖然看起來顯得直白簡單,卻直擊人心。
比如愛你一萬年,比如冰雨,比如……………………恭喜發財。
然後就單曲循環到了七夕。
前幾天不往與嗣音聊天的時候還有說起過,中國的情人節。嗣音說,中國的情人節當是元宵節才對。那一天是古代女子可以走出家門去看燈的日子,自然也少不了會情郎了,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可七夕是個什麽節日呢,牛郎與織女的相會。但這節日本身卻是叫做乞巧節,是人間的女子像織女這個心靈手巧的仙女祈求智慧和巧藝的。大約是人間有太多的離別和悲傷,後來這個節日就慢慢地變成了祈求愛情了吧。
像牛郎與織女那樣,即便一年一會,也衷情不渝。
這天嗣音倒是沒有很忙,白日裏與她聊天說話,還能瞎扯多幾句。不往不由得有些期待晚上的七夕。她往游戲賬號充了一些通寶,白日裏就囑咐了幫會寶寶上號買煙花,那些商城裏花花綠綠的新煙花一樣買了一個。
她只對他放過一次心不釋手,這次倒想看看別的煙花是什麽模樣。
從搜出來的圖看,今天仿佛是适合千衷不渝的。不論是文字還是那大紅色的玫瑰愛心。不往很多時候會奇異,自己原來也不是這樣一個會企盼這些無用之詩的人。從前就算是和天望在一起,她也從沒有想過要從天望那裏收到什麽,禮物或者花,她都沒有過期待。
而為什麽那個讓她懷有期待的人是嗣音呢?
這些解釋不清楚的東西,是不是叫做緣?
“我今天估計晚上上不了游戲了。”
不往回神看着對話框,心裏一片空白。
嗣音在與她說話:“我今天來重裝系統,沒想到從win10回去win7要把全部的硬盤都格式化,一百多個G的東西全沒了。”
“重裝系統都這樣吧。”
“不是,我重裝過很多次系統,都只是格式化C盤的。這垃圾win10實在是受不了,但真沒想到會全部格式化。”
不往低下頭,感覺眉心有些酸,“你為什麽要挑今天去重裝系統?”
“我今天有點空啊,就來把系統裝一下。”
她聽着他話語裏的稀松平常,感覺眉心那一點酸一點點蔓延開來,覆蓋到一整張臉上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只是輕輕一笑,說:“随你吧。”
這天剛好是周二,小攻防。
不往跟往常一樣把嗣音兩個在玩號的小攻防打了,又回到自己號上挂機,等着攻防結算。世界煙花黃字的刷屏始終都沒有停,她默然看着,只覺得那俗世的塵緣煙火美得像天間,倒是一直自以為自處天間的她,坐在別人的煙火旁,像是堕入清冷的泥潭。
嗣音期間給她發來了一張下載圖,大約是他覺察出了她的不開心,去哪裏把游戲安裝包下載了。
八點多的時候,嗣音說他回家了。
九點多的時候,嗣音說他在安裝游戲了。
十點多,他上線了,給她發過來一個無奈的表情,又匆匆消失。
十一點多的時候,他又上線了。彼時不往正在揚州門口,卡得跟幻燈片一樣看着護城橋上滿滿當當的真橙之心。是一個明教在給一個秀姐炸煙花,鋪滿了三座橋。她一邊默然無語地看着,一邊又看着隊伍裏嗣音在說起他的系統裝得不對,獨立顯卡用不了,卡得實在是不行了。
她語氣淡淡地同他說着,大概是系統不兼容吧。
嗣音說明天要繼續找個專業修電腦的,再給看看。
不往一個嗯字還沒打出去,手機消息就響起來了。
她打開一看,是天望。
屏幕上簡簡單單四個字:七夕快樂!
不往不知為何覺得這樣心酸,甚至有一點疼,疼到她落下淚來。她再去看屏幕,嗣音說要她過去他身邊,不往把手機一放,走到了揚州河邊,才剛問出一句怎麽了,腳底下就出現了一個荷渡鸾橋,順帶蹦了個成就。
她靜靜看了眼那藍色的橋與荷花,與遠處亮黃色的天形成了鮮明對比。公告早已被世界其他煙花的公告刷過去了,不往使勁回頭翻了幾頁,也沒能找到。她打開背包,看到包裏靜靜躺着的那幾個一式一樣的煙花,正想說句話——
“我先下了,實在是太卡了。”
不往看着腳下還沒有消失的荷渡鸾橋,靜默了有一會,她說:“下吧。”
說完,嗣音的頭像瞬間就黑了。
她再也沒有把眼裏的淚咽回去,它們像是約好了似的,一串串從不往的眼睛裏掉落下來,歡快地砸在桌面上,頗有種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感覺。不往把包裏一式一樣的煙花一個個扔掉了,每一個都跳出一個提示問她是不是要确定摧毀,她每一個都點了确定。
這是第二次,嗣音毫無預兆地把她一個人留在煙花裏。
不往獨自站了會,有一個五毒蘿莉跳到身邊來,近聊問她:“這是誰放的煙花啊?人呢?怎麽就你一個人?”
不往說:“不知道是誰放的,我看到這裏有個煙花就來白白坐會,撿個便宜。”
“哈哈,那我跟你一起。正好今天我也是一個人。”五毒小蘿莉在不往身邊坐下來。
可我不是一個人,我也不該是。
不往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她看着遠處揚州的日光,猛然想起一句“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獨釣一江秋”。
她不是一個人,也不該是,然而依然卻還是。
也許所有的江湖路,都只能一個人走吧;就像所有的期待,本不該落在別人身上。
自己賺錢買花戴,自己提筆寫一首無用之詩。
我們的江湖路,我們的生活該當如此,才會有竹杖芒鞋的灑脫,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恣意。
難道這不是劍三的初衷嗎?
煙花消失的時候,不往收到商河的密聊,“往哥,來切磋玩嗎?我見到一個很大的DPS,想學學奶花跟蒼雲怎麽打。”
不往起身,離開前最後看了眼還坐在那裏的五毒小蘿莉,那蘿莉倒也伶俐,說道:“你有事了嗎?我也要下了,再見哦。”
“嗯,再見。”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紮進了揚州的切磋場。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我寫到這裏,可以說結局也可以說不結局。與其說是故事不如說是心路更符合吧。
我從前以為兩個人在一起可能是更會受到世俗與現實的影響,比如買車買房,比如從網絡游戲的不靠譜既定認知走到實實在在的牽手結婚。
但其實所有的感情都一樣,有緣并不難,難的是有緣有分。
而這其中的分,不在于既定的世俗與現實,在心。分在人為。
是我不願意寫嗣音與不往的結局。比起被現實阻攔被世俗遺棄,長時間裏的磨與積攢的失望才是至深之毒。
我自己也沒談過多少戀愛,并不知道這些妹子一旦因為戀愛而起的期待之心該如何去磨平或是放棄,倘若放棄或是磨平了,那眼前這個人與其他人相較的絕對和唯一又體現在哪裏?
所以我不僅是不想寫這個後續,也是不會寫。
我有幾分看這世界的心,我就寫幾分。故事可以虛構,心不行。
但出于一種對我自己寫的故事的期待,我希望這個結局能夠讓我相信這世間有無法替代的絕對的愛情,有不會被打敗的真,有始終保持熱度而越戰越勇沒有被毒死的情。
我願意相信這個世界的所有美好,就算它們沒有發生在我身上。如果很巧地發生在了你們身上,記得告訴我。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