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穿着便利店制服的男人在貨架上找着什麽，只露出一個背影。白雪打開手機的攝像功能，把鏡頭對準正在吞雲吐霧的另一個人。
莫宇陽已經摘下了帽子和墨鏡，此時毫無形象地坐在一堆紙箱子上，背靠着牆壁，支起一條腿。陽光男孩的形象已經不複存在，他格外娴熟地夾着一支煙放在嘴邊，白色的煙霧從鼻子裏緩緩吐出，讓他的面容如同隔着一層朦胧的細紗一般。
白雪努力控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哪怕心髒正怦怦亂跳，拿着手機的手卻始終穩如泰山。
也不知莫宇陽是不是和她八字相沖？
上次拍到他吃夜宵就已然引起過軒然大波了，這次居然好運拍到他吸煙！
這雖然不是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但對于莫宇陽這種青少年的偶像來說，此事一旦曝出，對他的事業絕對能造成不小的打擊。
然而，那種違和感又再次出現了。
就算莫宇陽私底下煙瘾很大，又何必大老遠地偷偷摸摸跑到這個小便利店來抽煙呢？那個莫名其妙大白天關閉店門的店員，又和他是什麽關系？
店員從貨架上拿下來兩包膨化食品，拿在手裏掂了掂，轉身看向莫宇陽。
白雪心思一動，把鏡頭從失格的偶像上移開，只露出他的一部□□體和店員的半張側臉來。
“看你最近的事兒鬧得挺大的，還以為短時間內不會來我這兒拿貨了呢。怎麽，身邊的人都沒法信任了，以後都打算親自來？”店員斜靠在貨架上，好整以暇地看向某位大明星。
“呵，說起來這裏面也有你的問題。連着兩次都親自出馬，被人認出來了都沒察覺嗎？怎麽，手下的小弟都散了，成了光杆司令了？”
店員的笑意僵在了臉上，蹙眉思索一番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來她那個時候認出我了？難怪一副驚訝的模樣……我還以為是被我的長相吓到了呢。呵呵，怪不得你小子這次踹了她，連大好人的面具也懶得戴了。”
感嘆一番後，店員嘆了口氣，“你還別說，最近真的點背，我手下好幾個馬仔都被條子抓了，把咱們這事兒交給新加入的又不放心，可不就得事必躬親了嗎？”
“……怎麽回事？”
“嗐，最近上面正嚴打呢，生活本來就夠艱難了。結果前段時間小黑那個坑貨居然把貨弄丢了，還被人撿了去交給了公安……還好龍哥跑得快，要不非得被他連累了不可！你也知道他這種人，稍微逼一逼慫得比誰都快，跟他交好的好幾個兄弟都被供了出來，抓了一大片呢。”
“呵，這種智商的你們也收？太饑不擇食了吧。”
“有什麽辦法？這年代出來在道上混的都是些爛泥糊不上牆的中二少年，那種有勇有謀的大佬都尋思着找機會洗白呢，青黃不接，一代不如一代啊……不過這次龍哥也是吸取教訓了，打算好好整頓一下幫裏。據說，還在到處打聽是誰撿了小黑的貨，打算拿那個人祭旗呢。”
白雪心內一驚，差點兒從萬超的肩上摔下去。
要不是今天正巧跟蹤莫宇陽到了這兒，聽到了這番對話，她還不知道自己竟然上了某位大哥的黑名單呢。
祭旗？這是要……她的命？
白雪努力平複下心情，細細回憶那天晚上的每一幀畫面。撿到毒//品的小巷裏是沒有監控的，她在小黑離開後又等待了一會兒才走出去，那條街上夜生活豐富得很，哪怕是淩晨三點也有各種牛鬼蛇神出沒，她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應該不會引起龍哥注意。
就算警局裏有他們的內應，能弄到當時登記的舉報人信息，但她留下的只是一個虛假的身份證號，連名字也是亂編的，應該不可能查到她的身上。
更何況，小黑當時醉成了那副模樣，說不定都記不得東西是在哪兒掉的了呢？
她……應該還算安全吧？
“行了，別廢話了，我可懶得聽你們那些破事兒，別把火引到我這裏來就好。貨給我吧。”
莫宇陽接過那兩袋“香蕉脆片”，徑直撕開了一個包裝袋。一小袋白色粉末露了出來，他用手指蘸取了一些，放在嘴裏嘗了嘗。
“嗯，這次的貨還不錯。”
店員讪然一笑，“呵呵，也就你這麽覺得了。現在大多數人都開始‘溜冰’了，只有你還在留戀這種‘過時’的東西。怎麽着，還想給自己艹個‘老幹部’的人設啊？”
“那種太毒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呢。”莫宇陽把兩袋“零食”塞進夾克裏，沖店員擺了擺手，“走了，希望下次見面不是探你的監。”
“滾犢子吧，你這個烏鴉嘴。”
白雪從萬超的肩膀上下來，靠在他身上半晌，默默無語。萬超雖然什麽也沒看見，但隐約也聽到了裏面的對話，以為白雪是被這種黑暗的交易吓到了，胸中頓時湧出一股男子氣概，一把将她摟在臂彎裏安撫。
白雪正想着搞個大新聞的事兒，冷不丁地被人熊抱住，倒是駭了一跳。反應過來後，狠狠給了萬超一肘子，示意他悄悄繞到前門去。
二人鬼鬼祟祟地繞回正道上，發現莫宇陽的車子已經沒了蹤影。
便利店恢複成了正常營業的狀态，白雪眼珠一轉，拿出手機繩把開了攝像的手機挂在萬超胸前，拍了拍他的胳膊。
“小萬同志，組織教導了你這麽久，是時候檢查一下你的技術了。你裝成客人到便利店裏去買點東西，盡量拍下那個店員的正臉來，但小心被他發現。”
“啊？可是這樣他不就看到我的臉了？而且店裏肯定有監控……”
“你傻啊。你的長相也不能說多麽有特色，就算他見過一次估計也很快就忘了。至于監控，呵，他自己都有個見不得光的身份，你以為他真會把監控開着，把自己暴露在鏡頭下？放心去吧。”
“那我、我一個人去嗎？”
“當然。咱們的事業現在越做越大了，以後多得是需要你獨立完成的事情，今天只不過是個預演。要知道，招聘新員工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像你這樣又有能力又勤奮又忠心的好員工，碰上一個就算是我撞了大運了呢。”
這一番激勵和誇贊讓萬超極度受用，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
看着白雪充滿了信任的眼神，他怎麽也不願意讓她失望。
萬超堅定地點了點頭，很快朝着便利店正門走去。白雪則回到車裏，遠遠注視着那個方向，眼裏劃過一絲暗芒。
幾天之後，因為莫宇陽事件而大火了一把的營銷號“娛樂最前線”忽然轉發了一條和娛樂圈毫不相幹的微博，但原博主的賬號一看就知道和它是同公司旗下的新賬號，說是為對方宣傳一把也能理解。
然而，網友們再一細看，這條的微博的內容就很快引起了廣泛讨論。
【@民生最前線：細思極恐！你是否以為肮髒的地下交易只會出現在電影裏，離我們的生活十分遙遠？也許……一個最不起眼的便利店員，那雙曾遞給你商品的手，還曾沾染過讓無數人淪為惡鬼的毒。[視頻]】
視頻被白雪進行了精巧的剪接，那位店員的臉并沒有出現在鏡頭中，只有一身工作制服和嗓音昭示着他的身份。儲藏間裏□□的他，和收銀機旁出售商品的他，明明用着一樣的聲音，兩種反差感極強的畫面卻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萬超起先還以為白雪不放人臉是想留個後手，或是出于擔心侵犯肖像權之類的考慮，直到看到成片後，他才意識到她的真正用意。
截取掉了臉以後，那人就不再是某個特定的店員。
觀衆會代入各自的無限想象，甚至懷疑他們自己會不會曾與這個人有過交集，他會不會就在自家樓下的那家便利店。一個個體被瞬間上升到了一個群體，甚至和大衆的生活産生了緊密的關聯。未知的恐懼彌漫在每個人周圍，讨論度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攀升。
這個才剛剛創建不久的新賬號，在幾個小時內就擁有了幾萬的粉絲量。
兩個不同領域的賬號彼此相輔相成，很快，繼“營銷號中的清流”之後，已經有網友開始稱他們為“公知中的清流”了。
“吳萌，來找我們談合作的人實在太多了，你要不要篩選一下選擇誰？”
白雪瞟了眼萬超的屏幕，無意中在上面看到了“每日吃瓜速遞”的logo，不禁發出一聲輕笑。
就在不久前，她還是個為了幾張偷拍照和對方讨價還價的小人物，沒想到現在風水輪流轉了，換成對方上趕着來尋求合作機會。
自從那個營銷號故意編故事摸黑莫宇陽的事情曝光了以後，它一下子就從業內标杆淪落成了業界毒瘤，辱罵它的小編幾乎成為了莫宇陽粉絲的日常。現在這是……茍延殘喘地來拜山頭了？
現在的白雪已經了解了行業裏的相關報價，上次自己得到的那筆“巨款”其實是被人占了便宜的。以她的個性，不對這人落井下石就算厚道的了，怎麽可能出手幫他？
“除了這個不行，其他的你看着辦就好。”和萬超簡單交代了一句後，她再次投入進自己的工作。
感受到她毫不保留的信任，萬超心潮起伏，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情愫如同決堤般瘋狂湧出，濃烈的情感再也無法克制。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捧住白雪的臉，對着她的唇瓣低下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