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陽光自東方斜照而下,金黃色的光芒灑在這終年濃霧纏繞、陰氣重重的山拗當中,一棟結合巴洛克與洛可可風格的木制別墅矗立在這兒,歷經千百年風雨戰争而不摧。
寬大卻簡單的三層樓建築,淺米色木材打造,三角斜型屋頂,外牆上繪有許多線條圖案,像是幾何圖紋,又似格紋藝術。
前面有一大片的庭院美景,花草樹木自生自長,不需要施肥或是剪除雜草,總是規律的生長在屋子以外的範圍。藤蔓植物自在攀爬,卻絕不會竄進窗裏,甚至傷害屋子的結構;千年的蓊郁大樹深根土壤,那粗壯的根綿延數尺,就是不會傷到主屋的地基。
這是個奇特的地方,仿佛有什麽力量在運行,跟人類維持一個絕妙的平衡。
因為,這裏是黑山。
“卡!賴巧屏!拜托你入戲一點!你演的是被欺負的角色耶!”樊謙拿着擴音器不客氣的大吼,“你要再可憐一點,但不能讓人覺得委屈,你是自願的!”
“對不起……”她趕緊賠不是。
和她演對手戲的張筱妮冷哼一聲,不耐煩的往一旁走去,助理立刻送上陽傘。
“可是導演,這個角色真的會自願嗎?因為後母真的很過分耶!”
“現在都在拍了,你才跟我讨論這個?”他沒好氣的瞪着她,“現在能住在這種屋子、過着好生活全靠這個二媽跟官員交好,所以女主角才會真心誠意的認為當出氣筒也無所謂!你有沒有了解女主角的個性啊?!”
“是……”賴巧屏怯生生的連連抱歉。
“再一次!”樊謙不耐煩的拿起擴音器大喊。
劇組人員立刻行動,化妝師上前為賴巧屏補妝,這一幕是拍攝二媽穿着一身雪白要出門,女主角不小心把土掃上她的裙擺,被二媽掌掴還很踹的虐待戲碼。
賴巧屏跟張筱妮素來不和,其實所有工作人員都知道,偏偏張筱妮演二媽,賴巧屏演的是溫柔高貴的魄皇女,戲裏被欺壓、虐待的橋段多得很,張筱妮可得意了,但賴巧屏卻滿心不甘願,才會一時無法控制,出言質疑。
收音、鏡頭全部都準備好,樊謙一聲“卡麥拉”,演員立刻換上專業表情,開始演戲。
靜蝶就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一次又一次的拍攝,她已經明白什麽叫做“導演”了。他們導一出戲,未來要在電影院中放映,影片是放在大銀幕的,跟電視及電腦裏的感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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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第五天,她自稱來到未來叫新生,這五天她拚命記下所有的東西,一個都不願放過的發掘,只要樊謙首肯,她就什麽都去碰、什麽都去試一次,而且要讓自己很快地就進入狀況。
用字遣詞也要改,不能再用過度的敬語,她這五天來日日看着劇組拍戲,默不作聲的幫大家準備東西,樊謙說他缺一個打雜的,她現在就等于是佩兒,幫他收拾雜物、或幫他人處理瑣碎事物,然後邊聽邊學。
他們說話就像民間的語調,扣除掉許多新名詞跟她不懂的東西外,其他是大同小異,不過這裏的人說話比較直接。
樊謙暫時不讓她開口,因為她說話的腔調跟一般人不同,就怕引人側目。
他想得很簡單,就是怕大家知道她是偷渡客。
結果他想得太簡單,因為靜蝶不需要開口,她的存在就足夠惹人注意了!姑且不論她是那天“莫名其妙”從二樓出現的陌生女子,演員、劇組名單中沒有她,根本就沒有人認識她,換言之,她根本就是不該出現在拍攝現場的人。
偏偏她留下來了,樊謙不但讓她住在三樓的另一間客房,還為了她推掉張筱妮的生日宴會。
這件事在圈內傳得沸沸揚揚,因為明眼人都知道張筱妮跟樊謙的關系,整個劇組也知道他答應要出席她的生日宴會,她原本計劃挽着他的手風光入場,結果他只淡淡說了一句,“我不去了,你快走吧!”
就為了一個土氣的女人把她趕走,還爽約?!
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每天在樊謙身後跟進跟出,卻從來沒聽她吭過半句話,只會微笑颔首、點頭搖頭這些動作,不禁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啞巴,馬敬學非常介意,但人是樊謙留下的,他就沒再吭氣。
最讓女主角們介意的,應該是她特殊的氣質跟白皙粉嫩的肌膚,從那天狼狽又披頭靜發的模樣,實在很難相信她竟會有如此端莊秀麗的氣質,樊謙隔天就差化妝師幫她把頭發梳整,而她一頭長及小腿的黑發烏黑亮麗,讓一堆人咋舌。
從沒燙染過!發型師如此斷言。那一頭好發質閃閃發亮,靜蝶說不能剪,所以樊謙只是要求幫她梳整,紮起來好做事就好。
發型師為她紮了長辮,也帶了幾套被淘汰的戲服給她,對一般人來說方便動作的冬季長洋裝加上長褲,她卻還不太能适應。
且盡管觸目所及,大家穿的都是貼身的衣服,尤其是女演員們,短褲短裙踩着長靴,但靜蝶不管看幾次都還是覺得好尴尬。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開拍,賴巧屏滿是歉意的對着飾演二媽的張筱妮說。
“這白色的旗袍都髒了……你明知道我要出門還說不是故意的?”
張筱妮一巴掌揮過去,響高得發出回音,所有人屏氣凝神,知道她是來真的。
“呀--”賴巧屏疼得喊出聲往地上倒去,差點忍不住滿腔怒火。她是真使勁的打耶!
接着就是又踢又踹,張筱妮必須泬得既很又絕,不忘歇斯底裏,甚至拿起地板上的掃把很很亂打一氣,将心裏的怨氣都發洩在對方身上。她演得可一點都不含糊,難得有可以揍人的戲,她絕對演得入木三分!
賴巧屏下意識就想擋,竹掃把打在身上可是痛得很,她知道張筱妮一定會來真的,多想奪下掃把狠狠推她一把,但是她得把戲演好,這一幕她必須要恭敬有禮的向二媽賠不是,而且要心甘情願。
然後弟弟會沖出來保護她,她必須展現出絕佳的氣勢跟氣質,讓二媽住手。
樊謙專注的看着入戲的演員,眉頭緊蹙,經過這幾天的拍攝,他不禁開始對自己的選擇産生質疑,選用賴巧屏這樣年紀的新人,是不是太大意了?她才演過兩部電視劇,演技尚不純熟,雖然具有高人氣,可是氣勢似乎不夠。
她演的是一個落魄的皇室後代,在心甘情願任人打罵之下,還要有份誰也不能踩的尊嚴,但是那種骨子裏的堅韌與驕傲,她卻無法诠釋。
“卡!”
樊謙突然又喊了一聲,讓正在跟張筱妮對望的賴巧屏吓了一跳。
在場所有的工作人員也都嚴陣以待,周遭靜得連根針掉地都聽得見,可他卻只是凝視着屋前一對女人,不發一語。
他抿了抿唇,靜蝶突然上前,抽過他椅子邊的保溫壺旋開,斟出冒煙的熱茶。整個前庭只有她一個人在動,大家互望着,雖然不明白這個女人在幹嘛,不過膽子倒是很大。
樊謙瞥了她一眼,順手拿起熱氣氤氲的茶,淡然說道:“先休息一下。”
所有人這才動了起來,張筱妮瞥了他一眼,搞不清楚為什麽突然喊卡又什麽都不說,助理打着傘忙不疊的跑過來,大明星都怕曬黑,一身雪白肌膚才是賣點。
“喂,這幕我們之前排多久了?”張筱妮叫住了賴巧屏,“你演戲能不能認真點啊?”
“我不認真?就你最認真了!”她不平的嚷嚷,“你還真打,痛死了……”
她邊說邊嗚咽着,舉起手臂望着,上頭都是被竹掃把打過的紅痕,嚴重一點還會脫皮受傷。
“我是入戲。”張筱妮聳了聳肩,才不會為這種事道歉,“樊謙要我們把戲演得真,我以前跟他對戲時,他演家暴男人,掐着我頸子,我差點就沒氣了。”
“不要老是提你跟樊導有多好,我看你生日他也不怎麽在乎嘛!”賴巧屏抓了機會就反将一軍。
這簡直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她心裏頭正介意這件事,賴巧屏還敢拿這件事來嘲笑她?!只見張筱妮怒眉一揚,眼看着火線就要爆發,小助理連忙拉着她離開,賴巧屏的經紀人也跳出來緩頰。
“喝水喝水!小屏渴了吧?”
這場戲外戲工作人員當笑話看,這也算是拍戲中的娛樂,馬敬學無奈的望着這一切,這兩個主要女角遲早會在山廠鬧出事情來的,而始作俑者不但渾然不知,還多扯一個女人進來。
靜蝶就站在樊謙身邊,而他則坐在高椅上,大傘之下,小心的啜飲着熱茶。
這熱茶是她泡的,頭一天喝到她泡的茶時,簡直驚為天人,沒想到她居然能泡出一壺好茶來!
“你知道我渴?”他淡淡的問。
靜蝶微笑,輕輕的點頭。他抿唇時,就是想喝水了,她觀察過一天,确定了這個小習慣。
他沒再多說什麽,只是輕笑。他喜歡她的機靈,雖然是個偷渡客,但學習力實在驚人。五天前她幾乎什麽都不會,五天後稱不上樣樣精,但是教過的東西絕對不會再問第二次。
“樊謙。”張筱妮挨了過來,“剛剛是怎麽回事?我演得不夠好嗎?”
他回首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卻忍不住往靜蝶身上梭巡。近距離仔細瞧,更發現這女人的肌膚吹彈可破,而且嘴角總是鑲着讨人厭的淺笑。
“不,你演得很逼真,打人打得挺狠的。”樊謙挑了挑眉,“問題出在實力差距啊!”
實力差距?她不由得挑起了嘴角,明白他在說什麽。“這沒辦法,我好歹長賴巧屏幾歲,也演過不少戲了。”
“你要有心理準備,這場戲我要耗到拍得完美為止,希望你的氣勢能維持到最後。”樊謙冷冷笑着,“我說的是演戲,不是挾怨報複。”
“說什麽話,我是專業的女演員,怎麽會做那種事呢?”張筱妮其實心頭涼了半截。難不成要耗一整天就為了拍這一幕嗎?過去她也有過為了十秒鐘的鏡頭拍了三天的經驗,那實在累煞人了。
而且她是打人的角色,打到一半不就手酸了?要是賴巧屏真的演到讓她抓狂,她很難保證到時候會不會真的一陣狂打。
“嗨,你好。”她沒忘記走過來的目的,“我是張筱妮,你呢?”
靜蝶注意到她是在對自己說話,微微一怔,不安的眼神看向樊謙,伸出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這細微但親昵的動作可是看在衆人眼裏。拜托,那根本就像個小女人在征求主人同意似的。
馬敬學簡直瞠目結舌。樊謙什麽時候跟這女人發展出這種關系了?
“她叫靜蝶,安靜的靜、蝴蝶的蝶,我的助手。”樊謙倒也直截了當的回答了大家的疑問,“專屬于我的助手,誰也不準命令她做事。”
“噢……你的助手?”張筱妮也很驚訝道:“我以為你們前幾天才第一次見面耶!”
“是第一次見面的當天晚上雇用她的,怎麽了嗎?”他不悅的瞪向她,不喜歡有人質疑他的決定。
感覺出樊謙的不快,她維持着專業笑容,心裏很明白這種時候別跟他硬杠才是上策。只見她沖着靜蝶微笑,還大方的伸出手來,打算和靜蝶握手。
“您好。”張筱妮堆滿的笑意裏塞滿了不悅。簡直難以想象,樊謙找了個來路不明的女人當助手?
靜垛望着那只手,眼尾下意識的又瞟向樊謙。
“不必跟她熱絡。”他不客氣的握住張筱妮的手往回推,卻是對着靜蝶講話,“你只要專注在我身上就好了。”
咦咦咦!不少人悄悄倒抽一口氣。這是多大的占有欲啊?樊謙知不知道他的說法跟作為,已經間接承認靜蝶的強大存在感?
而且還當着張筱妮的面,連點面子都不給!
所以這會兒氣得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靜蝶明白樊謙說話不留情面,也只能蹙眉朝着她颔首,聊表歉意。
問題是,誰要她道歉啊,她以為她是誰?代表樊謙嗎?張筱妮咬着牙走回自己的休息位置,完全就是自讨沒趣。
樊謙也知道張筱妮的眼神攻勢兇猛,怕靜蝶受不了,便要她去幫忙統計便當數量。
現場氣扮頓時變得很詭異,靜蝶的身份瞬間變成茶餘飯後的主要話題,馬敬學搖了搖頭,實在搞不懂樊謙到底去哪裏招惹這個女人了。
“喂,談談。”他忍不住趨前,把旁邊工作人員給支開,“她到底是誰?幾天前你連她是誰都不認得,幾天後卻突然變成你的專屬助理,這樣的進展不會太快了嗎?”
“偷渡客。”樊謙低聲跟馬敬學說道,“內地鄉下地方來的,什麽都不懂,才會誤闖黑山。”
“偷渡……你幹嘛不報警?”他多看了靜蝶一眼,鄉下地方?
“拜托,要是報警她該怎麽辦?能去哪裏?遣送回去嗎?”樊謙啧了聲,“反正我一個人住黑山也悶,找個人陪我,還可以幫我打雜,沒什麽不好。”
“你--她、是、女、的。”馬敬學一字一字地說,“白玠恒不是交代過你,黑山夜晚只許你一個人留下來嗎?”
“她都住了五天,不是還好手好腳的嗎?反正我會讓她跟着我,不會讓她出事的。”樊謙聳了聳肩,“而且,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最好不是,她連做個動作都要你首肯……”
“她說話京片子很重,誰聽不出來?”他不耐的回道,“在我想到一個好理由之前,她別說話比較好。”
馬敬學認得樊謙那眼神,堅定不移,看來留靜蝶下來的心意已決,多說無益,所以他嘆口氣,再問了一遍,“你确定要讓她當助理?”
“嗯。”他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谷睼誰也不許更改的意思。
“好,我也會幫忙給她個身份跟理由。”馬敬學搖了搖頭,這個損友實在是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休息時間結束,該幕重拍,戰戰兢兢的賴巧屏因為過度緊張,一再的被喊卡,卡得越多次,現場人員更加不耐,演對手戲的張筱妮火氣更大,她不知道要舉起掃把幾百遍才能把這一幕拍好。
唯獨樊謙八風吹不動,一不對就喊卡,重來一遍,嚴格得絲毫不讓人有喘息的機會。靜蝶依然在一旁看着,她這幾天把劇本全瞄過一次了,想了解什麽是“清末民初”,也就是滿清滅亡後的社會生活。
也知道她還未穿越時空前的時代,距今約一百五十年前,皇阿瑪是清朝的鹹豐皇帝。
戲中設定的時代跟她所處的世界有點像,只是服裝不同了,穿旗袍的人變多,她喜歡旗袍,雖然貼身,可是張筱妮穿起來的确顯得體态婀娜、曼妙生姿。
不過劇組裏有幾件漢人服飾實在不像,還有三件滿清皇室的衣服更是粗糙,即使她在宮中并不得寵,衣服都沒那麽不合體統。
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麽跟樊謙開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因為這是“戲”,戲總是會有許多改變,樊謙也跟她說了,這都是改編故事,不一定真的反應清末民初的生活。
悄悄望着樊謙的背影,他是個霸氣的男人,說話語氣很糟糕,人也不和氣,耐性更不好,像極了許多皇兄,總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是身在宮闱中,大家說話懂得保留,樊謙說話卻非常不留情面,他不喜歡的事,連讨好都不願意。
剛剛那個叫張筱妮的女演員,對她有意見,她感覺得出來,那眼神帶着刺,像是妃子們看葉走那拉氏一樣,她太習慣那種眼神,所以這提醒她小心為上。
而且張筱妮喜歡樊謙,這個她也感覺得到,其實像他這樣英俊挺拔又霸氣十足的男人,很容易讓女人傾心的。
她呢?靜蝶微微一笑,她也不讨厭他,畢竟她是跟定他了。
只不過……她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有機會,她還滿想跟樊謙講講道理的,他态度實在欠佳,非常需要再教育。
可是現在對什麽都不熟悉的她,還是乖一點好。
“靜蝶!”處理雜務的小包喚了她,“你要不要跟我去拿便當?阿寶在幫忙拍戲,沒人陪我……就只是到山口而已,我不想一個人去,拜托。”
咦?她眨了眨眼。踏出這裏?她充分明白黑山在人心中的可怕程度,連送飯盒的都不敢進來,所以都是由工作人員開車出去拿。
就一小段路……她望着還在導戲的樊謙。應該沒關系吧?
她用力點了頭,懷抱興奮的心情跟着小包離開,因為她一直很想坐坐看“車子”!
此時樊謙正在怒不可遏的指着賴巧屏罵道:“氣質!氣勢!你是皇室之後!”
“對不起……”她又慌又急,心一亂就根本什麽都演不好。“我、我可以休息一下嗎?”
“休息?收音的連半句都沒吭一聲,你居然說要休息?休息後就會演得比較好嗎?”樊謙簡直想摔東西了。“這個角色未來的氣勢要越來越足,你要是真的抓不到感覺,別以為我不會換角!”
此話一出,現場立刻一陣嘩然。
換角?馬敬學都快厥過去了。這時候換角情況可就糟了,而且賴巧屏的人氣超高,一定會引起排山倒海的怒浪。
賴巧屏聞言當場哭了起來,當然沒有人敢出聲幫她說話,因為演技這種事,外人是不懂的,導演說不合格就是不合格,誰也沒資格多嘴。
“休息!大家都休息!”馬敬學趕緊出聲緩和氣氛,接着瞪大雙眼走向樊導。
“眼睛瞪那麽大也沒用,不行就換掉,我不想為一個人壞了整部電影。”樊謙絲毫不讓步,“搞清楚,她是女主角!”
“有合約在的,樊大導演。”他嘆了一口氣,“你話可以不要放這麽快,好歹給她一點時間,我們有三個月的拍攝期,急什麽?”
“急什麽?這出戲裏她有幾幕?這只是剛開始,後面的高潮跟那種氣質她演得出來嗎?”怎麽能不急?
“至少給她機會,當初也是為了她的人氣才邀她演出的,現在把她換掉,事情一定會鬧大。”馬敬學壓低聲音說道。
“我是要做電影的人。”樊謙沉下臉色申明。他管她人氣有多高,戲演不好就是不行。“搞得我火冒三丈,一幕戲拍一上午拍不好,連帶大家都跟着她折騰!”
“那換拍別幕戲,下午從第五幕第二場景開始,今天別讓賴巧屏拍啦。”馬敬學當機立斷,省得大家的品質都下降,賴巧屏受到這種打擊也演不好的。
樊謙挑高了眉,根本不想妥協,他有他的進度。但是如果被一個演員這樣拖,排好的進度也是枉然。
“好,放飯!”他算是妥協了,一直緊繃着神經的他也累了。
馬敬學領了聖旨,趕緊回頭叫大家休息,等吃完飯再繼續拍,因為提前放飯,所以便當還沒到,可是一聽到休息,每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靜蝶,我今天吃--”樊謙回身往該站着人的角落看去。人呢?
狐疑的東張西望,環視整個前庭,怎麽就是不見那女人的身影。這裏才多大?屋前又在拍戲,她不可能進屋去啊!
“樊謙,要不要進屋一起吃?”張筱庭婀娜的走來,熱情的中餐邀約。
“靜蝶呢?”樊謙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甚至直接越過她往前走,肩頭還撞了她一下,“有誰看見靜蝶?”
他對着工作人員喊着,但大家剛剛都在忙着拍戲,根本沒人注意到,只能默默搖頭。
張筱妮則是踉跄兩步,不敢相信樊謙目中無她,好歹她也是共事人員,更別說他們是情人關系了。
他眼裏就只看得見那個認識不到幾天的怪女人?!
“小包也不見了!”有人注意到,“會不會跟小包去拿便當了?”
“去拿……”他擰着眉,話沒說全,就瞧見小包的車從不遠處駛來,隐約還可以看見副駕駛座上的确還有一個人影。
二話不說,樊謙疾步往馬路沖去,那速度驚人,每個人都看得出他心急如焚。
停好車的小包一見導演過來立刻全身緊繃,瞧他眉頭緊蹙,一臉肅殺之氣,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倒是身邊的靜蝶不明所以,已經下了車,還提過兩袋便當。
車子真是太厲害了!她只坐過轎子、看過馬車,可從不知道用四個輪子就能馳騁得如此快速,不管去哪裏都快上許多,也不需要耗費人力,小包只是腳一直踩着,轉動手裏的圓盤,咻地就到了!
“你去哪裏?!”
才下車,迎面而來的是怒氣沖沖的樊謙。
她吓了好大一跳,禁不住叫出聲,差點松掉手上提着的便當,整個人害怕的瞪圓了眼,腳步不自覺向後退,眼看就快要撞上車身,是他伸手撈過她。
接着他的眼神移向下了車的小包,她趕緊喊大人饒命。
“我,我請靜蝶去幫我拿便當。”
“幫你?我早上說的那句話你聽不懂?她是我的助理還是你的?!”樊謙憤怒的咆哮,“你也是,一聲不吭的亂跑,這裏你熟嗎?黑山是什麽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
唔……靜蝶瞪圓雙眼,看見大家都被他的吼聲吓得緊閉上嘴,可她并不害怕,因為宮裏這種人太多了,她眨了眨眼,竟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他,在擔心她嗎?
“對不起,樊導,因為阿寶在忙,我不敢一個人開車出去,所以才會請靜蝶陪我。”小包說着都快哭出來了,“我沒有要她幫我拿便當的意思,我--”
她沖了過來,忍着淚水不敢掉,大家都知道不掉淚還有機會,一旦哭了,樊謙十成會叫她滾蛋不必再來。黑山雖然很可怕,但這至少是份工作,她不想就此失業啊!
小包慌亂的伸手要拿過靜蝶手上的便當,一雙手都在抖,這時有人輕推了馬敬學一把,拜托他去說說情,別讓樊謙又把一個人吓跑。
他倒是很懶得管,自己要管的事還不夠多嗎!不過,他倒是沒看過樊謙對哪個女人這麽緊張過,只不過跟出去拿個便當,有必要着急成這樣嗎?
“欸。”靜蝶出了聲,将手縮回不讓小包拿便當,右手輕輕抵在樊謙的胸口,搖了搖頭。
她蹙着柳眉,朝着他搖首,眼神裏帶着不安跟一些責備,他對上她的雙眼,仿佛感覺到她在罵他小題大做似的。
他張口欲言,靜蝶抽了口氣,柔荑直接覆上他的唇,更加大力的搖頭。
別鬧!她好想喊出聲,就這麽點小事為什麽要搞得腥風血雨?她就只是去幫個忙而已,當他的助理實在閑得發慌,白天他在拍戲,她根本就沒事做,小包是個女孩子,一個人不敢去也是理所當然的,陪陪又何妨?
她沒先說是她不對,可是別把氣出在小包身上啊!
樊謙瞪大了眼凝視着靜蝶,感受着唇上掌心傳來的熱度,眼尾瞟了小包一眼,示意她可以滾了。
小包仿佛獲得大赦,像從鬼門關爬回來一般,火速沖到車上提走另外兩袋便當,就往前庭沖去。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原本正在動作的工作人員瞬間個個石化。他們有沒有看錯啊?那個“助理”連句話都沒說,只是搖搖頭就讓樊導火氣都沒了?!
最最詫異的是張筱妮跟馬敬學,他們都是了解樊謙的人,覺得剛剛好像見證了奇跡。
“是我不好,可是你在拍戲,我不能跑去叨擾你。”見小包一走,靜蝶連把他往車子這邊拉,避開大家的視線,“黑山傳說這麽多,她一個人會怕,我坐着車子有她陪,沒關系的。”
“你……可以說打擾我或是吵我,就是別用叨擾。”他順勢糾正用語,“你對這裏不熟就亂跑,知道黑山有問題還這樣!”
“所以是我不對,別把氣出在別的女孩子身上。”咬着唇,她居然也感到些微不悅,“凡事講理,你這人就是不講理!”
“我--”好樣的,她居然反過來說他了。
“不過……”她迳自低下頭,緋紅了一張臉,“你擔心我,讓我很開心。”
咦?就見她鑲着一臉甜笑,嬌羞的鑽離他的身前,提着兩袋便當直往前庭,小包早就沖回來接過她手上的東西,瞧見她還一臉感激涕零,她眨了眼示意一切沒事,讓小包松了一口氣。
唯有樊謙晾在車子邊,全身僵硬如木。
她剛剛那抹笑是怎麽回事?他下意識撫着胸口,他的心跳又出了什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