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哪個混帳拿了我的打火機!”
咆哮聲回蕩在一片空地上,一旁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的,連忙停下手邊的動作,惶惶不安的看向怒吼的男人,趕緊搖頭,生怕只要遲疑個一秒,自己就會被誣賴為小偷。
男人叼着煙,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摸了褲子口袋又摸外套的,擰緊的眉心看起來一臉殺氣騰騰。
另一個男人從木屋中走出,趕緊拿出自己的打火機,朝戴着鴨舌帽的男人走過去。“怎麽了?不就點煙嗎?”
叼着煙的男人趨前點燃,依然一臉不快,“那打火機跟了我多久了,我明明就放在這個椅子上,根本沒動過!”
“拜托你不要為一個打火機小題大做,導、演。”戴着眼鏡的場記馬敬學提醒他的身份,發現四周人馬缰成一片,連忙開口緩和一下氣氛,“好了,所有人進行下一場景,快點移動!至于你,先回屋裏休息一下吧。”
一挂人仿佛得到特赦似的,火速開始移動。
他們是一個電影劇組,正在拍攝清末民初的時代劇,由新興導演樊謙執導。
樊謙是個演而優則導的例子,已經拿過三屆影帝的他,急流勇退,離開了光鮮亮麗的幕前,退居幕後執導筒。
第一部小成本電影締造了高票房,讓他頓時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以影帝之姿為自己加持,成為備受矚目的新興導演,也因此輕易募得大量資金,緊接着開拍欲角逐獎項的時代劇。
至于樊謙這個人,是衆所皆知的“有個性”,不過這是好聽點的說法。如果是問跟他一起長大的場記,馬敬學就會說一些特別點的形容詞,例如:難搞、機車、暴躁、喜怒無常加不耐煩等等。
跟他共事的人都知道,從以前一同演戲的演員,到現在合作拍攝的工作人員,每一個人都怕惹毛了他,因為他平常的個性就已經不太随和了,工作時更是直接化身為兇神惡煞。
但要求精準也是他的優點,樊謙為這部電影尋遍多處,就是希望找個媒體跟觀衆不知道的景點,景色得符合他的标準,又要無人問津的天然,期間能夠完全不被打攪,不讓任何資訊外流,所以當資金充足、演員定案時,唯一敲不定的就是拍攝地點。
結果,跟好友白玠恒提及這個煩惱時,他居然直截了當的說:“那就到我老家好了。”
白玠恒的老家在哪兒?居然是赫赫有名的“黑山”!
是個活人只進不出的山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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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大家都不說破的地方,可是絕對沒有人妄想走入,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黑山根本不能進!別以為日頭高照就能爬山運動,即使是白天,只怕也是有去無回。
據僅存的幾位“生還者”所述,樹木不但會自動位移,道路還會平空消失,一會兒又突然出現,自以為記性再好也無用,連做記號也枉然,因為來時路會在轉眼間消失。
逼得人越走越深,直到再也走不出來為止。
所以只要發現自己不小心走進黑山,一定要趁來得及時趕緊回頭,否則就回不了了。
每位生還者都經歷過心驚膽顫的旅程,述說着充斥整個山中的魍魉鬼魅、妖魔精怪,渴求着人類的鮮血與鮮肉。
至于黑山為什麽會有生還者?有人說因為黑山妖魔們希望他們把話傳出去,好做為一個警惕,當然也有人認為一切都是穿鑿附會,基本上樊謙就是這樣的例子。
他維持尊重,但沒碰到就懶得管也懶得信,盡管黑山的危險與恐懼已是人盡皆知,他還是視之無謂,因為他的老朋友不但活得好好的,還娶了美嬌娘,甚至還在那裏長大。
不過白玠恒認真的跟他解釋,在黑山,唯有白家人能相安無事!那是因為在久遠以前,白家跟黑山簽訂了契約,只要白家子孫不去招惹鬼魅、不要探索異狀,這些會食人的妖鬼們,還能保白家代代相安無事。
至于外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樊導!”樊謙才從廚房的後門進去,打扮美豔可人的張筱妮就端着笑容打招呼,“怎麽一早脾氣就這麽差?”
張筱妮,是這部戲的重要女配角,以前合作過很多次,論演技是一等一,長得也相當美豔,非常适合扮演情婦角色。
“我的吉祥物不見了。”樊謙沒好氣的念着,又不死心的再次摸索全身上下的口袋。
“啊,那個打火機啊!”合作過幾部戲,她自然知道他的癖好,而且他們的關系……也不只是工作上的合作而已。
樊謙有個在泰國旅游時買的金色打火機,上頭刻着四面佛佛像,聽說買了那個打火機後,他的運勢一飛沖天,連販賣的小販都說那是只屬于他的東西,請他當成護身符随身攜帶,将為他帶來幸運。
從此之後,他打火機幾乎不離身。
“再找找吧,我們都在這屋子拍戲,不會不見的。”張筱妮巧笑倩兮的安慰着他,“對了,今天我生日沒忘吧?有個慶生派對,陪我去吧!”
樊謙瞥了她一眼。是啊,今天是她生日……“會不會有媒體?”
“杜絕了。”她笑開了顏。
“好,當然要陪你去的。”他點了點頭。
在黑山不能入夜拍戲,所以拍攝時間很珍貴,晚上沒事倒是可以陪張筱妮露露臉,畢竟再怎麽說,他們也算“關系匪淺”。
不過緋聞傳得再怎麽沸沸揚揚,他們說好永遠口徑一致:我們只是好朋友。
張筱妮露出嬌豔的笑容,在他經過身邊時伸出柔荑,指尖輕輕掠過他的臂膀,表現一種親昵。
她很喜歡樊謙,在一起兩、三年了,雖然兩人之間沒有正式的男女朋友稱呼,但她房間可是有他的盥洗用品與衣物,她知道公開緋聞對雙方都不利,可是她其實不在乎,因為能跟他公開交往,定能羨煞旁人,滿足她身為女人的虛榮心,但是他不願意。
得罪樊謙不會有好處,這是她一直隐忍着的原因。
木屋別墅的廚房正門,正對着客廳對外的紗門,走出廚房右手邊有簡單的餐桌,餐桌旁有個房間,以前是管家的房間,現在被當成化妝間與簡單更衣間;左手邊就是上樓的樓梯,這棟木制建築共有三層樓,二樓用來拍戲,三樓則是他這段期間住的地方,非拍戲時刻嚴禁任何人上樓。
再往前自然就是客廳與玄關,現在也被當作拍攝場景,其他道具都用貨櫃裝着擱在外頭馬路上,黑山沒人會進來,所以他們大剌剌的運了幾個貨櫃當倉庫,随便擺放。
白玠恒答應把屋子借他時,還不斷的耳提面命,例如入夜後絕對不能讓其他人進出、太陽下山前就必須讓工作人員回家,遲一點就等着收屍……多半是連屍體都尋不着,而黑山這段期間只承認他這位“管理者”,所以唯有他能住在這兒。
白玠恒說得信誓旦旦,因為那是他跟黑山談條件而得到的結果,白家兄弟都娶妻渡蜜月不然就是悠閑去了,就連管家也找到人生另一半離開了,所以這段時間必須有人管理黑山,而他樊謙,就是“被托管者”。
這有點玄,不過他自己都這麽相信幸運打火機真能帶來好運了,黑山傳說再怎麽玄,他也會秉持尊重。
原本要在黑山拍戲已經吓走一票拍攝人員了,好不容易又集合了一批,再加上白玠恒那家夥是對着全劇組說明這些條件,所以每到黃昏前,工作人員不必他喊收工,都紛紛自動走避了。
化妝間門口正站着第一女主角,是新什麽女神賴巧屏,長得清秀甜美,頗有民初女孩的氣質,此次才能雀屏中選。
然而她真正的個性卻不如長相親和,尤其她剛剛無意間聽見張筱妮跟樊謙的對話,就猜到他們兩個有什麽。
“樊導早。”她禮貌的颔首。
“早。”樊謙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口紅太紅了,化妝師!下一幕是她被欺負的場景,口紅抿掉,用護唇膏就好!”
“是!”化妝師驚慌的沖出來,趕緊連連點頭。
賴巧屏睜圓着一雙無辜大眼,回身要進化妝室改妝,卻不舍的回眸再瞥了一眼正要上樓的樊謙。
他真的好帥,男人味十足!以前她就是他的影迷了,現在他當了導演,雖然看起來比較不修邊幅,可是蓄着胡碴的他卻更迷人了。
她能被選為女主角已經很欣喜若狂,再來就是用這部戲證實自己不是花瓶,然後……她想要樊謙!
樊謙兩階并作一階的爬着樓梯,想趁換場空檔,再去三樓找他的打火機,不過現在認真想想,好像昨天就沒看見了。
叩--喀噠喀噠……
才剛踏上要轉往二樓的平臺,突然聽見東西摔下來的聲音,他錯愕的往上看,就看見一個金色的東西咚咚咚的順着階梯而下--他的打火機?
然後叩咚叩咚的,後面跟着什麽?
樊謙定神一瞧。地瓜?
他往上幾階,彎身在打火機抵平臺前趕緊拾起,又撿起滾下來的地瓜。這是怎麽回事?地瓜上全是土,而且還是溫的咧!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擡頭,緊接着便聽見尖叫聲。
“哇呀--”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傳來,樊謙倏地擡首,只見一張臉瞬間逼近眼前。
“走開啊!”
走?走什麽--他還來不及思考,便已直覺反應的張開雙臂,接住了不知道從哪裏摔下來的女孩。
砰磅巨響,所有工作人員都吓得往樓梯那兒看去,樊謙根本難以抵擋那股沖力跟重量,他原本還妄想用空出一只手扣住樓梯扶欄,好止住跌勢,但是跌進他懷裏的女人不知道是哪兒摔來的,沖力之大,讓他毫無招架之力。
因此他整個人往後摔向平臺,幸好不過三階距離,但是他先撞上了牆,再反彈往前不穩落地,這種折騰還是讓他全身上下都痛得不得了。
“導演!”工作人員們可是吓得膽顫心驚,他們真怕這歷史悠久的樓梯因為這樣給拆了。
“唔……”這樣的跌摔揚起樓梯間一陣輕塵,樊謙覺得全身都疼,背也好像快裂開了。壓在他身上的人居然還不閃?“哪個混帳……”
好痛!靜蝶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這跟她之前從樹上摔下來是差不多等級的痛,那時禦醫還把她的腳裹得像糖蔥似的,害得她幾個月動彈不得。
她現在就有這種感覺,而且這一次是全身都犯疼,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不就是撿個東西……啊,那樹洞,她栽進樹洞裏了!誰曉得那樹洞這麽深,外表看不出來啊!
她的雙手抵着溫暖的熱墊,吃疼的皺眉,接着吃力的睜開雙眼,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個男人的臉!
咦?她錯愕的眨了眨眼,幾乎連呼吸都停了。
一個男人?靜蝶圓睜雙眸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紊亂的黑發居然沒有剃頭留發辮?滿臉胡碴又不修邊幅,而且正瞅着她瞧?
“導演!你有沒有事?”此時跑上來幾個工作人員,緊張的問。
馬敬學更是慌亂的沖到他身邊,問道:“樊謙!怎麽了?”接着,狐疑的望着壓在他身上的女孩。
劇組裏有這號人物嗎?身為場記的他,鉅細靡遺的記得片場裏的所有人、事、物,二樓現在沒在拍戲,下一場景是前庭,那這個女孩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靜蝶戰戰兢兢又頭昏腦脹的望着樊謙,臉上褪了血色,接着驚恐的轉頭看向馬敬學,再看着這一屋子詭異跟一大票奇裝異服的人。這裏不是她的宮殿,不是。
“蒙古?”她脫口而出,臉色更加蒼白。
她什麽時候和親了?明明她只記得去拿第二批的地瓜時,撿着了一個金色會冒火的盒子,接着樹洞有風她一頭栽了進去,一轉眼就到這兒來了啊……
“你很重欸,而且撞得我骨頭都快散了!”樊謙沒好氣的低吼,“還不趕快站起來!”
咦!靜蝶被這一吼吓到,趕緊慌亂的站起身,但摔得暈眩的她根本連站都站不穩,才跳起來便雙眼一黑,整個人又往前倒下。
樊謙看她這麽一倒,他趕緊跳了起來,一伸手就攔住了她的身子。靜蝶完全不支力,全身還隐隐發抖着。
到底怎麽回事?她在心裏想着,她失去記憶了嗎?為什麽一眨眼就在蒙古了?剛剛那男人就是可汗嗎?
“喂!你還好嗎?”樊謙感覺到她在發抖,好像不太對勁,向旁人問:“敬學,這是誰?”
“這是哪個臨演?”馬敬學回頭問道。
只見負責臨演安排的工作人員跑了過來,點名點兩圈,就是不認識在樊導懷裏的女孩是誰。
且她的服裝挺完整的,誇張的是頭上還有清朝的頭飾咧!
“失、失禮了!”靜蝶終于能穩住重心的站好,卻連頭都不敢擡,“敢問……您是可汗嗎?”
“嗄?”樊謙皺了眉。這女孩說話怎麽語無倫次的?“我沒流汗啊!”
靜蝶緊抿着唇,忽然直起身子後退了兩步,顫巍巍的往四周瞥去,“佩……佩兒!佩兒呢?”
望着樓梯上一票人馬,她更加心慌意亂。這些人都穿着她完全沒看過的服裝,而且還都沒留發辮,這是殺頭的罪啊!
“佩什麽……”樊謙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灰頭土臉的,他怎麽不記得有這樣的妝效?而且她的衣着……挺講究的嘛!“服裝組的,這衣服哪裏來的?設計得不錯。”
服裝師愣愣的跑上來,随便一瞥就知道不是這劇組設計的衣服。“導演,那不是我們的衣服!”
“這裏不是蒙古嗎?”她就算沒出過宮,也知道蒙古人的習性,帳篷與草原到哪兒去了?穿着打扮怎麽也跟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樣?
“蒙古?你摔到頭了嗎?這裏怎麽會是蒙古。”樊謙蹙起眉,往前走近,“你是誰?在二樓做什麽?”
靜蝶下意識地往樓梯上退去。這個人不是可汗,這裏也不是蒙古,佩兒也不見了!她倒抽了一口氣,驚慌的在心裏自問:她到底在哪裏?
“哎!來了個稀客啊!”冷不防的,有道聲音幽幽的從下方傳來。
循着聲音低頭望去,靜蝶看見一顆頭緩緩的從樓梯下浮了出來,那是個頭有西瓜大、五官卻皺成一團像包子的“人”,一對眼睛龍眼般大小,骨碌碌的轉着往上看。
“摔進黑山的時空洞嗎?”她的耳邊突然也傳來聲音,“歡迎啊,是清朝的人哩!”
她往右邊看去,鼻尖差一寸就貼上一個女妖的臉。
那個女妖有兩對眼睛,跟長長的睫毛。
“哇啊!”
靜蝶失控的發出尖叫,欲往樓下沖,樊謙原本打橫手臂要攔住她,但是她反應快速地閃過,還推了他一把,接着便瘋狂的沖往樓下。
所有工作人員吓得往旁閃避,馬敬學幾乎确定了這個女的不是任何一個工作人員--那她是怎麽進來的?而且還能不被任何人注意到上了二樓?
“佩兒!”靜蝶恐懼的朝着空中大喊,“小喜子--”
突地,她的腳一絆,整個人直直的往樓下撲了下去。
妙的是,樓梯上站了六、七個人,居然像摩西過紅海般,看到她往前撲倒,都很自動的挪往兩旁讓出條路,結果她的身子就跟剛剛滾下來的地瓜一般,咚咚咚的一路摔到了一樓。
“搞什麽!你們怎麽不攔下她啊!”樊謙第一時間往樓下奔,沒料到她會真的摔下去。
馬敬學這才回了神,他剛剛一直分神在想這女孩是誰。
樊謙沖抵至一樓,卻不敢輕舉妄動,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孩,她的眼睛還是睜開的。
靜蝶眼界蒙眬,一臉驚恐的看着剛剛那個蓄胡的男人。還有……他身後怎麽會有那麽多的鬼啊!
“皇阿……瑪……”她痛得閉上雙眼,淚水擠了出來,便昏了過去。
“清朝啊……末年的家夥嗎?”
“真準,居然會栽進時空洞裏,很少人遇得到的,得有連結才行!”
“我看就是打火機了,那個胡子男的打火機前兩天被昙妖扔掉,它覺得那火會燒掉黑山,沒想到一扔就消失了。”
“真巧,居然帶了個一百多年前的女孩回來?不過這女的好瘦,看起來不太好吃。”
“只有兩片臉頰肉看起來還不錯,其他部位就算拿去炖湯我都嫌瘦。”
靜蝶明明已經醒了,卻始終緊閉着雙眼。她都聽得見啊!這群人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在讨論、讨論吃她?
“住口!她是從黑山時空引來的人,大家不能輕舉妄動!”有個女人的聲音響起,“要吃,也得老松決定,今年的洞口開在它身上!”
“是啊是啊,時空洞開在誰那兒,誰就有處置的決定……”這聲調有些哀怨,看來大家都很想即刻開飯一樣。
“我問過了,老松說稍安勿躁,它還不餓,但是誰也不許動她。”
靜蝶悄悄的微微睜開一只眼,看見一個只有一只腳,不,那根本不是腳,而是一條卷曲蕨類的女人只手扠着腰,在跟一堆鬼說話。
“好歹人家是公主,老松說要有三分敬重!”
女人還有一頭粉色的長發?那哪是人啊!
“就這樣啦,誰都不許動她啊!”
“呿,這公主是一百多年前的人,老松也幾千歲了吧,計較這小娃兒?”
一百多年前的人?她?靜蝶冷不防的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過度柔軟的榻上,而她的四周居然圍着重重的……精怪?鬼?魍魉?
天哪!她一一巡視聚滿整個房間的鬼怪,有不像人的精怪,也有猙獰的妖怪,更有一臉凄慘死相的“人”,或許那就是鬼吧?梁上還有吊死鬼在那兒晃呀晃的,全部都噤聲望着她。
“你們是……誰?”她蜷起身子,“這是哪裏?”
粉色長發女妖立刻看向她,她有着跟正常人一樣漂亮白淨的瓜子臉,只是她的下半身是蕨類,尾端卷曲得像花卷兒似的。
“唷,聽見啦?”
靜蝶咬着唇,很害怕卻還是用力的點着頭。
“磁場符合了嗎?”粉發女妖笑了起來。
“那你也瞧得見我嗎?”左側突然沖上來一個面目全非的人,惡作劇般的出現在她眼前,咯咯笑了起來。
她咬住手不許自己尖叫,不過那家夥很快地就被其他妖怪給拉走了。
“老松的人你也敢動?”一群各式各樣魍魉鬼魅把醜惡的厲鬼拉下去,即刻展開圍毆。“去死!讓它再死一次!”
靜蝶全身抖個不停,咬着自己手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但怎麽好像不大痛?
“你來到一百多年後的世界了,這兒不是北京城,是隔海的小島,而且清朝已經滅亡了,世界進步,一切都不是你熟悉的世界了!”
一百多年後?這個女妖究竟在說些什麽?
“昙妖,你說這些她聽不懂的,說不定等會兒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有趣嘛!喂,你掉進了穿越時空的洞穴,所以來到這裏!恭喜啦,可以從落後的地方一下子來到這種科技發達的天堂!”叫昙妖的粉發女妖說得很自然。
“穿越時空?一百多年後?這是說笑的嗎?”
“每個穿越時空的人都這麽說,嘿嘿。”被子上爬上來一只巨大的蜘蛛,有眼有口會說話,“你要是适應不了,随時可以來找我啊……”
“找你做什麽?把她的體液吸幹嗎?”昙妖冷哼一聲。
“難道找你嗎?小妞,你別看它長得一臉可愛,它可是會把你的體內啃得一幹二淨的唷!”蜘蛛精也不忘洩底,“內髒、骨頭、肌肉,一寸一寸的……”
“死寡婦你閉嘴,她是老松的人我可沒忘記,而且我目标也不是她!”昙妖也爬上宋榻,只手勾起了靜蝶的下巴,“在老松允許之前,我不會把你吃掉……”說着,嘴巴卻咧到了嘴角,露出裏鋸齒般的尖牙。
“這裏是哪裏……”她聲音顫抖,覺得全身冰冷。
“黑山啊,小妞,妖魅鬼怪居住的地方,黑山……”舔了舔嘴角,下一秒,昙妖忽然張開血盆大口,冷不防就朝着她的頭一口咬了下去。
“不--”靜蝶尖叫出聲,雙手使勁揮舞,下一刻就感覺到自己往下墜落--
咚!
她疼得睜開眼,發現自己的臉和身子正貼着冰冷的地板,眼前不遠處還有扇門……天,她怎麽全身上下都疼?
掙紮着爬起身,她注意到自己是跪在木頭地板上。剛剛作了夢嗎?往身邊看去,跟夢裏一模一樣的地方,而且伸手就可以觸及這柔軟寬大的床。
她拉着床單站起身來,訝異的壓了壓床榻。好軟啊……怎麽會這麽大又這麽柔軟?她彎腰往床下看。空的?那從哪兒燃火呢?這樣不冷嗎?
冷?怎麽會冷?靜蝶低頭一望,身上的衣服只剩一件單薄的襯衣,其他的衣服全給脫了。
“天哪!”她倒抽一口氣,慌亂的四周張望,瞧見一旁有梳妝鏡,她趕忙沖過去看,一時也沒注意那鏡子光可鑒人,只看見自己的頭飾被摘下,外衣全被脫了,真的就剩單薄的一件白色裏襯。
怎麽……她慌亂的以手遮着身子。誰脫的?這樣她怎麽見人?
“你醒啦?”
突然間,門被推開,樊謙就這麽自然的走進。
“哇呀!”靜蝶立時放聲尖叫,火速往床上沖去,以被子裹着身子,慌亂得絲毫不敢讓屁股離開床板。
樊謙一愣。她是看到鬼了嗎?
“叫什麽?我不喜歡女人動不動就尖叫,分貝這麽高很吵。”他不耐煩的搔搔耳朵,“我看你好像沒受什麽傷,那身體有沒有沒其他的不舒服?”
靜蝶惶恐的瞅着他,這男人的衣服好怪,根本不是她所見過的衣服!
“你……我的衣裳呢?”她恐懼的問。
“我脫掉了,又髒又怪的,就放在樓下。天快黑了你也該走了,我不知道你怎麽混進來的,但是我警告你,不管你拿誰的錢做事,以後都不要再讓我看見你!”樊謙大步走到床邊,“順便帶話給你的雇主,別以為派個臨演來就可以偷錄我的拍攝進度!”
聽不懂!靜蝶開始搖着頭。他說的話她全部聽不懂!
“喂,”下一秒,他抓起了她的手腕,“你是聽懂了沒?該滾了!”
她怔然擡首,眸子裏盈滿恐懼與不安,豆大的淚就這麽滑落臉龐,毫無預警的洩洪。
“我、我聽不懂……”她咬着唇,“你說的我全都聽不明白!”
呃,這是在挑釁嗎?不,看她那個樣子也不像,不過敢這麽大剌剌的反駁他的話,這女人倒還有幾分膽量。
“說,誰脈你來的?水果日報?還是數字周刊?還是不想看我成功的家夥?”
樊謙加重了手上的力量,硬把她給提拉起來。
“什麽?我哪是誰派來的,我明明在撿地瓜,怎知眨眼就到了這兒!”靜蝶慌亂的搖頭,“我不知道這是哪兒,佩兒呢?您有瞧見我的宮女嗎?”
哇靠!樊謙瞪大眼望着這梨花帶雨的女孩。現在連宮女這個詞都出來了嗎?
“你入戲很深喔,啧啧!”他無奈的搖了搖頭,“不跟你癈話,我晚上有約,你該滾了,要不然死在黑山我很麻煩。”
黑山?靜蝶瞪大了雙眼,這個地方她剛剛在夢裏有聽過!
“黑山……”
“嘿,黑山總聽過吧?”樊謙挑起一抹笑。這女孩總算知道怕了。“黑山聽說全是魍魉鬼魅、妖魔精怪,活人進死人出,幾乎都是死不見屍,所以沒有人敢随便進入黑山的。”
她顫巍巍的望向他。“可是你……說這裏是……”
“臨演就是臨演,就算當Spy你也做點功課好嗎?”樊謙扯出個不耐煩的笑,“這別墅的主人跟我簽了約,我只能利用白天拍攝,晚上除了我之外的閑雜人等只要待在黑山,那些妖怪就可以把他們生吞活剝,所以--”他認真的舉起手來看着手表,“你還有十分鐘,要是你不跟我一起出門,就等着撞鬼吧!”
咦!靜蝶突然沖上前握住了他的左手,詫異的望着他腕上的表--這是表!她見過的,五公主系在腰間的懷表,但她的那只沒這麽小也沒……這麽薄,更甭說系在手腕上這麽精巧。
“怕了吧?”還以為她是擔心黑夜來臨,他抽回手,不甚耐煩的睨着她。
“我……”她擡起頭,再度用那楚楚可憐的眼神望着他……的後面。
有個人影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就懸在梁上,長長的舌吐了出來,蕩呀蕩的;門邊黏着幾個精怪,它們正在咬着自己的指甲,還有兩個圓球狀的怪物,正拿着松果啃食。
這瞬間,她突然明白了,這是現實,不是夢。
樊謙覺得她好像不是在看着自己,順着她的視線回頭瞥了眼,什麽都沒有啊,她是在看什麽?于是他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靜蝶突然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這個男子似乎見不到那些東西。
“你……知道滿清嗎?”她咽了口口水,惶恐的問着。
“滿情?我現在就是在拍清末民初的片……你是怎樣?挑戰我的耐性嗎?”
“民初?”她愣住。
“滿清末年,民國初年,喂,你是哪裏來的啊,連這都不知道?”他确定這女人很怪,怪極了!“外星人嗎你?”
“末年?滿清真滅了?”她倒抽一口氣,“現在的朝代是民國?”
“你有完沒完?今年是民國一百零一年,代表滿清就滅了那麽久!”樊謙站起身,“你不是臨演!你這女人是從哪邊潛進來的?難道是生活在黑山裏的人嗎?”
一百……靜蝶發着顫。剛剛夢裏的妖精說的沒錯,她是一百多年前的人,而滿清也已滅亡,她是穿過時空隧道,來到一百多年後的世界!
“樊謙!”張筱妮在樓下喊着。怎麽這麽久?
“就來!”樊謙皺着眉,不客氣的上前一把拽過她,“走了,我不能留你在這兒,就算死不見屍,我良心也過不去!”
“不--”靜蝶用力掙紮,忽然就這麽一跪,用全身的力量拖住他,“我不要離開!我不要!”
“夠了!你該回去了!”
“我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她驀地朝着他大吼出聲,仰起頭的她,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樊謙與她四目相交,整個人怔了住。
不是她的吼叫聲吓人,而是她的眼神跟口吻都充滿了瘋狂……真實的瘋狂。
這女人如果不是演技精湛,就是她說的是實話,因為那眼神裏充滿的是惶惶不安跟恐懼,還有一種絕望。
他松開了手上的力道,她也頹下身子。
“我不知道……”她淚水滑落滴到地板上,“我不知道要去哪兒了,我……”
“樊謙?”張筱妮因為在樓下等了太久,實在按捺不住,便直接上了三樓,推開門往裏頭探,“對不起,是不是有什麽事?”
“不……”樊謙順着聲音往房門口看去,下一秒立刻擰起眉。他說過不許任何人上三樓的!“這女人有古怪!”
“我們該走了,她不走就随便她吧!這兒可是黑山啊,小姐!”張筱妮看着表提醒,她急的不是去派對會遲到,而是黑夜即将降臨。
“我……”
樊謙旋過身才正要開口,忽然感覺大腿被圈住,他詫異的止住步伐,回身低頭望去,只見她緊緊的抱着他,昂高小腦袋。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他深吸了一口氣,驚訝的望着她。
“我現在只有你了!拜托你不要留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