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留宿
夜幕降臨,回雪居廊檐下的燈籠漸次亮起,阮諾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嘴角微扯,随手放下簾子轉身走回桌邊,看着桌上擺着的兩菜一湯,輕輕地搖了搖頭坐下,拿起筷子便準備吃飯。
然而這時候院子裏卻傳來卿雲一板一眼的聲音:“見過将軍。”
阮諾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僵,擡頭向門口處望去果然看見沈缙已經踏進了房門,這會兒正在解下身上的披風,不由眼波微閃。
這般時辰他怎麽會過來?
阮諾心頭疑惑,擱下筷子站起身,移步走到沈缙跟前,只睜着一雙眉目盯着他看。
沈缙将手上的披風随手遞給身旁的卿雲,察覺到阮諾的注視後有些不大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輕咳一聲:“這麽晚了還沒用飯?”說着朝着阮諾的旁邊邁了一步,目光打桌上的菜式掃過,眉頭蹙了蹙又輕輕地舒展開,“正好我也才從衙門回來,餓得緊,一處用飯?”
阮諾訝然擡頭,對上沈缙清冷依舊的面龐,微微怔了怔,別開臉,颔首。
人都已經進了門,她總不能将人趕出去不是?只是……
只是他們兩個人很熟麽?
猜不透沈缙的心思,阮諾有些懊惱,面上卻絲毫不露,依舊是一副娴靜淡然的模樣。
等到月荷添了一副碗筷和兩道菜以後,阮諾才和沈缙相對坐下。
一頓飯吃得安安靜靜,阮諾的飯量本來就不大,對着沈缙更是食欲大減,随手扒拉了幾口米飯後就放下了碗筷。
沈缙皺眉:“這就吃飽了?”
阮諾點頭。
沈缙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靜靜地看了對面垂首的小姑娘以後,嘴角一翹,伸手拿過她面前的碗将剩下的米飯扒拉到自己的飯碗裏後就舀了半碗湯進去,“把這湯喝了。”
阮諾怎麽也沒想到沈缙會有這樣一番舉動,注意到他碗裏堆起的米飯,又看了一眼遞到跟前的碗,紅唇微抿,耳根忽的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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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喂你,嗯?”尾音輕輕上揚,似是含着戲谑之意。
阮諾順着碗看到他修長白皙的手指,目光最後落在沈缙的臉上時已經帶了幾分疑惑,最後擰不過沈缙只能乖乖地接過碗。
“雖說夜裏不該多吃,但你用的太少,既不肯吃飯那就喝點兒湯吧。”
清冷的聲音說出這句話時沒有半分波瀾,阮諾輕輕地咬了咬唇,糾結了半天後還是乖乖地埋頭喝起了湯。
坐在對面的沈缙見狀,眉頭舒展,眼底也暈染開淡淡的笑意,半晌他方悠悠地收回視線,翹着嘴角繼續吃飯。
察覺到對面的那道目光終于移開了,阮諾在心底松了口氣。
前些日子覺得沈缙有些奇怪就罷了,可是今晚他的一舉一動着實讓人費解,這般細心體貼的沈缙當真還是她印象裏那個不可理喻的将軍麽?
阮諾的眼底浮現出一絲迷茫來。
本以為沈缙用完飯就會離去,可是這會兒看着坐在窗下棋盤前的挺拔身影,阮諾凝眉抿唇。不能這樣晾着他不管只能懷着滿心思緒倒了一杯茶走了過去。
沈缙看着面前多出的一杯茶,下意識地擡頭就看見阮諾神色淡淡的站在自己的跟前。他嘴角翹了翹,指了指桌上的棋盤,問:“這棋局是你擺出來的?”
那是她閑着無聊擺來玩的,只是還沒想出破解的方法罷了。
阮諾知道沈缙的棋藝不差,便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心裏倒有些好奇他是不是能破解了這盤棋。
沈缙指了指對面的位子,見阮諾乖順地坐下了,才從棋缽裏拈了枚白子,似是不假思索又似是随手落下,可是原本陷入僵局的一盤棋登時就形勢大變,落于下風的白子竟然就反敗為勝了?
阮諾微微張着嘴,顯然是很驚訝了。
沈缙心裏有點兒小得意,緩緩地收着棋盤上的白子,一邊淡淡地道:“習兵法那會兒時常會被拎去下棋,整日對着黑白兩色只叫人心裏憋悶,可是師傅卻說棋藝之道和用兵之道相通,若是這點兒心都定不下來,想要成為統帥三軍的大将無異于癡人說夢話。”他頓了頓,收完了白子又去收黑子,“後來投了戎,倒是很少再碰這黑白棋子了。”除卻上次在阮家的萱草園、她的閨房以外,今夜是他投戎以後第二次摸棋子。
眼見得棋盤上的棋子被盡數收拾了,阮諾擡頭看向沈缙,瞧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臉和眉宇之間的堅毅,才恍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與她前世見過的任何一人都不一樣。她的心頭有些莫名的情緒在湧動,理不清去也不想去碰,只淡淡地抿了抿唇,靜靜地聽沈缙說話。
沈缙将放着黑子的棋缽遞送到阮諾的跟前,眉梢微挑:“這會兒時辰尚早,不如你來陪我下一盤?”
當日在相國府被殺的片甲不留的慘狀還歷歷在目,阮諾翕了翕唇,猶豫了片刻,還是在沈缙戲谑的目光刺激下接過了棋缽。
她棋藝不佳,棋品一般,即使對棋藝感興趣也沒人能指點一二,既然沈缙主動邀她下棋,阮諾自然也是有些手癢的。
兩個人臨窗相對,一盤棋下來早已是夜靜更深。
阮諾看着棋盤上失去的半壁江山,撇了撇嘴,不服輸。可等她有心再來一局的時候,沈缙卻不幹了。
“夜深風冷,你身子弱還是不要睡得太晚,這棋改日再下不遲。”
沈缙起身下炕,腳步悠閑地往內室的方向走去。
阮諾本來還有些犯困,見狀登時就清醒了。
他這是要做什麽,怎麽還往她屋子裏面鑽?
穿上繡花鞋飛快地跑到沈缙的跟前攔住他的去路,瞪大了眼睛看着沈缙,眼底滿是疑惑。
“将軍這是往哪兒去?”也不管沈缙看不看得懂自己的手勢,阮諾當着他的面就比劃了一通。
沈缙卻看明白了,嘴角一勾:“自然是往屋裏去安置了。”
“……”
感情今夜是要歇在回雪居?
阮諾無比震驚。
他們不僅僅只是名義上的夫妻,而且沈缙還看不上她麽,怎麽今夜好端端的跑來回雪居用飯下棋不說,居然還要歇在回雪居?
阮諾的震驚一一被沈缙納入眼底,他心裏有稍許的不快,可是很快就被按下去了,淡淡地開口解釋:“你不肯搬回正院,母親便讓我搬過來。”
居然是安氏的意思?
阮諾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可是心裏才不相信呢。
依着她對沈缙的了解,這個男人說一不二的,根本沒什麽人能讓他改變主意,更遑論左右他的行為了。
見阮諾不相信,沈缙語氣更淡更冷了:“羲和院的丫鬟還在回雪居外面,不信你便自己去看罷。”
言罷竟然拂袖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阮諾咬了咬唇,見沈缙生了氣,心裏頭有些不确定了,遲疑了一下還是移步走到窗前,透過夜色果然看到了院門處藏着的半角衣擺,瞧着确實是羲和院丫鬟的服飾。
阮諾覺得有點兒頭疼,心思一轉也知道安氏打的是什麽主意,她不怪安氏,但是難道今夜真要讓沈缙留在這兒?
阮諾有點兒為難了。
看着她立在窗前發呆,俏麗秀美的面龐上滿是糾結,沈缙的目光悠悠轉深,右手輕輕地扣了扣桌面,半晌終于開了口:“你也不必糾結什麽,我即便不是正人君子,倒也不會強人所難。”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本來就有那麽一點兒尴尬,還摻雜和糾結着那麽多的恩怨,沈缙依着安氏的意思留宿回雪居,但卻沒有半點兒要圓房的意思。
阮諾回過頭看向坐在桌邊的男人,和煦的燭光映在他的臉上,莫名柔和了他冷峻的線條。阮諾翕了翕唇,最後卻是眉眼一彎露出一絲淺笑。
她看不慣沈缙過去的糊塗,可是今兒他說的話她還是願意相信的。
只是沈缙留宿在回雪居容易,這屋裏地方小只有一張床榻,兩個人要如何安置?
阮諾心裏又開始為難了。
沈缙卻被阮諾嘴角的那一絲淺笑晃花了眼,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阮諾對他笑,心裏辯不出是個什麽樣的滋味,只是覺得歲月如此,也恰是安好。
夫妻二人最後還是同榻而眠了,只不過是兩個被窩。
沈缙是一家之主,定北大将軍,阮諾沒法讓他去打地鋪,至于她自己,想一想這副身子的虛弱便也放棄了。這會兒她緊緊地卷着錦被挨着牆壁緊縮,盡量離沈缙遠遠的,等到身後傳來平穩的呼吸後,她才松了一口氣,身子也跟着放松下來。
思量着沈缙之前說的話,依着安氏的意思定是要他們夫妻同房了,那麽不止是今晚,以後都要和沈缙擠在這一張床榻上?
阮諾咬了咬唇,先前沈缙讓她搬回正院,她只當他又要借機來奚落她,如今看來,該不會也是安氏的意思吧?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阮諾有些心煩,心想,這一輩子難道真的是要跟沈家、跟面前這個男人這樣一直耗下去?
她胡思亂想着,不知不覺間揪着錦被的邊緣就睡去了。
待女子清淺平穩的呼吸響起,原本雙眸緊阖的男人卻驀然睜開雙眼,盯着女子裹着被子的背影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