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交鋒
這是阮諾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到姜雨柔,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打量起了坐在自己對面的女子。
柳葉眉,丹鳳眼,唇若點朱,雙眸似盈盈含淚,頗有幾分不勝嬌弱的之感,她身着一襲淺碧色泷煙裙衫,腰間束着一條系帶,整個人看上去端莊秀美卻帶着一股弱柳扶風之态。
阮諾勾了勾唇,忍不住在心裏暗嘆一句。
倒果真是個極其标志的人物。
而姜雨柔也在審視着阮諾,只是她心裏更多了幾分意外與疑惑。坐在她面前的明明依舊是那個女子,可是眉目之間的神态較之于以往顯然明媚了許多,少了那三兩分怯懦,的确讓人眼前一亮。
手中的絹帕被捏緊,姜雨柔輕輕地扯了扯嘴角,才盈盈擡首看向阮諾,站起身福下身子,語帶歉意地道:“雨柔今日是特意來給您賠罪的,那一日是我失手推了您才致使您滾下石階。”頓了頓,“那時候我也吓壞了,驚慌失措加上心裏害怕才撒了謊,是我對你不住。”
她身腰半蹲,神态之間滿是誠懇和謙卑,阮諾靜靜地聽完她說的話,紅唇微勾,示意月荷扶了姜雨柔起身才伸手緩緩比劃道:“姜姑娘有心了。”
若是真心知錯,豈會拖了這麽久才會登門?失手?阮諾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靜靜地看着姜雨柔,見她眸中有淚珠兒幾欲墜落,才又繼續比劃:“姜姑娘很不必如此,當日之事如何,你我心中各自有數,不論你今日是出于什麽緣故過來我這回雪居,這份道歉太重,我受不起。”
她的話并不算含蓄,甚至還帶着諷刺,即使經過月荷的轉述,姜雨柔還是聽出了阮諾的不善之意,面上難免有些挂不住,但她還是扯出一絲淺笑,輕聲道:“我知道讓你原諒我是有些過分了,可是,沈缙他現在為了你連敷衍我都不願意了,我能圖到些什麽呢?”
見阮諾只是靜靜地喝茶,她眼波微閃:“你若是還提防着我那就大可不必了,沈家,雨柔不會一直待下去的。”不是不願意一直待下去,而是清楚地認識到她自己沒有任何的立場可以繼續賴在沈家。說是她對沈缙有恩,可是那點兒微薄的恩情也終有一天會消耗完,與其有朝一日被迫離府,還不如現在就潇灑離去。
姜雨柔的話令阮諾感到有些意外,她居然舍得離開沈家?
然而很快她便了然,安氏這幾日囑咐陳嬷嬷找了紅娘在為姜雨柔尋找婆家的消息想來姜雨柔也是知道了,所以這會兒是以退為進?
半眯着桃花眼,阮諾輕輕地擱下手中的茶盞,比劃道:“姜姑娘打算如何,我并沒有什麽興趣。”
“其實都說當着明白人的面不說暗話,你也是個聰明人不是?”姜雨柔面上的笑意斂去,看着阮諾眼波悠悠轉深,扯了嘴角有些譏諷地道,“雨柔命賤自知配不起那人,可是憑什麽你可以呢,就因為你是相國女,哪怕是個啞巴都該被淺嬌百寵?”
起初她或許是瞧不上阮諾的唯唯諾諾,而今次相見,看着她恍似換了一個人,那般的雲淡風輕,仿若不把一切看在眼裏,姜雨柔不明白阮諾為什麽會發生這樣大的變化,但這與她而言是一種無聲的威脅。
姜雨柔捏着絹帕,看着阮諾勾唇笑道:“是我莽撞了才會作出那樣不明智的舉動。”當初沈缙大婚,她黯然神傷,在後花園遇上阮諾,一時惡從膽邊生才會佯裝失足滑到,然後趁着阮諾伸手拉她的時候反手将她推了下去。看着阮諾的額頭磕上太湖石流出嫣紅的鮮血,她有些害怕,可是心裏面卻是暗暗祈禱她就這樣死了才好,只可惜……絹帕被揉得有些發皺,姜雨柔眉梢微揚,道:“你也不用得意,就算他不介意你是個啞巴,可是你是阮相國之女,沈缙他真的會不在意麽?他心裏沒有我,可是也沒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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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雨柔是打定了主意,她過得不舒心了,那麽阮諾又憑什麽稱心如意呢?
她想着任憑哪個做妻子的聽到這樣的話心裏恐怕都不會好過,因而說完那一句後便只盯着阮諾看,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對面的女子竟然只是淡淡一笑,而後比了一個她看不明白的手勢。
一旁的月荷咬了咬唇,壓下心頭的那點兒疑惑和訝然,向姜雨柔轉述阮諾的意思,語氣毫無波瀾:“夫人說,将軍心裏有沒有她,容不得姜姑娘來置喙,且不說夫人不在意,便是真的沒有,難道就有你了不成?”
這話是半點兒客氣也沒有了。
姜雨柔覺得有些難堪,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是啊,沒有呢。”
話不投機半句多,阮諾無心敷衍姜雨柔,只神色淡淡地又端起手邊的茶盞,慢慢悠悠地遞到唇邊,卻并不急着去喝,眼角的餘光去瞥姜雨柔果然見其臉色微白。
端茶送客。
姜雨柔腳步踉跄的帶着幾分狼狽離開了回雪居,轉過月門後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原本盈盈含淚的眉目裏劃過一絲霾色,右手伸進衣袖掏出一只小巧雅致的香囊,轉身看向回雪居,她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轉眼間入了秋,這一日阮諾正撚着繡花針在一塊湖水藍的絹布上繡着歪歪扭扭的花骨朵兒,冷不防聽到月荷咋咋呼呼的聲音傳來,吓得她手一抖又下錯了針。,懊惱地将繡花繃子扔到一邊,阮諾擡頭便看向門口的方向。
似乎是一路小跑過來的緣故,月荷的鼻尖挂着細細密密的汗珠,見了阮諾便興沖沖地跑到她的跟前。
在過去的一段日子裏,她一直待在回雪居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月荷生怕憋壞了她,撺掇她出去不成,便變着法子地打聽外面的消息來告訴她。今天誰家娶親了,明天誰家嫁女兒等等諸如此類,便是姜雨柔搬出沈家的消息也是月荷跑過來在她耳邊念叨的。
這會兒看着她的架勢,阮諾秀眉一挑,比劃問道:“又有了什麽新奇的事兒不成?”
月荷咧嘴一笑,雙手相握捧在胸前,彎着眼睛道:“二少爺和三少爺都取了功名呢,唔,二少爺得了三甲十七名,三少爺得了探花呢!”尾音輕輕上揚,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興奮。
阮諾微微蹙眉,倏爾反應過來這幾日恰逢秋闱放榜。沈家是有兩個少爺下了場,一個是二少爺沈繼一個是三少爺沈紹。阮諾側過頭,沈紹居然成了探花郎,看來沈家又要風光一陣了。
看着月荷晶亮的眼睛,阮諾想起了阮浚,随手問道:“我大哥呢?”
“大公子名次與二少爺相仿,是三甲十三名。”
阮諾眉眼一彎,心裏為那個只見過一面的大哥感到開心,終于耐不住好奇,繼續問道:“不知今次的狀元和榜眼花落誰家?”
月荷似乎就在等着這一問,見阮諾問起就立馬笑眯眯地道:“榜眼的名字夫人必定不會耳生,恰是前番欲向绫姑娘求親的禦史臺家三公子。”
孫裕?阮諾微微抿了抿唇,沒有表示什麽。
而月荷頓了頓才繼續道:“只這狀元并不是京都人士,聽說好像是金陵望族謝家之後,才學較之翰林院院士不遑多讓,殿試上據說都得了皇上的誇贊呢。”
金陵謝家之後,聽起來貌似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阮諾下了軟榻,趿拉着繡花鞋走向外間,随手給自己斟了一杯水,才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月荷,挑了挑眉梢。
月荷登時會意,繼續接着剛剛的話題說了下去:“那謝公子據說是天賦異禀,自小識字讀書便是學堂裏的佼佼者,而且不光才學高,人品風流也是常人難以比拟的。三天前的游街,聽說京中許多未出閣的姑娘小姐都去了街上偷偷相看……”月荷也沒有覺得當着自己主子的面議論外男是否有不妥當的地方,只想着既然阮諾感興趣便說着解解悶也好,“狀元府邸的門檻幾乎要被人踏破,很多人都很想把女兒嫁給謝公子呢!”
說着,忽而又壓低了聲音與阮諾道:“缃姑娘似乎也屬意那謝公子呢!”
阮諾端着水杯移步走向門口,輕輕地搖了搖頭,心裏覺得有些好笑,這些姑娘家是看中了那個謝公子的才識還是人品,抑或只是看中了他的狀元身份?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現在是不是已經老了,不然怎麽連半點兒女孩兒的少女慕艾之心都沒了呢?
月荷不知阮諾此時心裏的想法,只是似乎說上了瘾,話匣子一下子也關不上了,随口就念出了這幾日京中新出一句批語:“才子世無雙,謝瀾豔獨絕。”
阮諾的腳步一頓,身子有些微微發僵,她轉過身來,眼底似是有什麽情緒湧動。她朝着月荷走了一步,眨眨眼示意她把剛剛的話重複一遍。
月荷雖不明所以,但還是依着阮諾的意思,緩緩地将剛才的那一句話念了一遍:“才子世無雙,謝瀾豔獨絕。”
“啪——”
作者有話要說: 阿扇承認自己寫得很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