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聽琴
清涼臺上毗盧殿東西面闊五間,南北進深四間,大殿內幽深僻靜,只有偶爾響起的一兩聲梵唱,月荷跪在阮諾的身旁,聽着那梵唱不由覺得背脊生寒。
“夫人……”
阮諾聽到月荷微微顫抖的聲音,知道小丫頭是害怕了,不由抿了抿唇角,目光四下裏游弋了一回,才落到月荷身上。她眨了眨眼睛,沖着月荷比劃道:“月荷我腿麻了,你來扶我一下。”
“夫人,奴婢給您揉揉?”扶着阮諾在一旁的臺階上坐下,月荷有些擔憂的道。
阮諾沒有拒絕,實在是因為腿難受得很,她由着月荷給她揉腿,等到腿上的麻意散了才活動了一下站起身來。
“老太君擺明了是要為難夫人啊。”不然怎麽所有人都去後面的禪房休息了偏偏讓她家主子一個人在這兒跪着祈福?
阮諾擡頭看了一眼滿殿神佛,沒有急着回答月荷的話,只正了臉色朝着佛像又跪了下去,她雙手合十,閉目禱告。
前世往昔一幕幕在眼前閃過,阮諾想,如果回不去了,只求前世親人安好,謝瀾能另有良緣,至于阮心……美目霍然睜開,阮諾雙手握成拳,恨嗎,可是再恨也于事無補了……
十裏桃花林,美人芙蓉面,“我自有我該去的地方,以後你就是我了。”輕輕柔柔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阮諾想起那個無辜殒命的女孩兒,心裏一聲嘆息:“願佛祖保佑她來生安好,順遂無憂。”
緩緩地站起身來,阮諾抿了抿嘴角,與月荷比劃道:“大殿內憋悶得很,我們出去散散步。”
“可是……”
“你放心,老太君不會讓人在這兒盯着的,再者而言,她說讓我祈福,又不是罰跪,心意到了,神佛自是知曉的。”
月荷深覺有理,連連點頭,甚至還不忘誇贊一句:“還是夫人看的通透。”
阮諾勾唇一笑,移步緩緩地走出毗盧殿,看着清涼臺下蒼松翠綠,掩映着古道幽深,看不見古道的盡頭阮諾反而起了一份好奇,由月荷扶着緩步下了石階沿着青石小道穿過松樹林。
蒼松翠柏茂密,掩映着小道幽涼,偶有清風吹過,林中仿佛有嗚咽聲響起,一聲聲帶着無盡的凄涼。
月荷吓得小臉一白,忍不住伸手扯住阮諾的衣袖,小聲道:“夫人,我們還是退回去罷,這兒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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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諾扯了扯嘴角,安撫性地笑了笑,繼續往前走去。
留在原地的月荷心裏納悶,她家小姐的膽子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大了?不過眼看阮諾越走越遠,月荷縮了縮脖子,還是一咬牙就跟了上去。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松林小徑的盡頭便是一片開闊的草地,中間一條蜿蜒的石板路通向一座園子。
“清晖園。”在心裏默默地念了一遍,阮諾微勾唇角,心知自己這怕是走到了什麽人的私園來了,不由停下了腳步。
跟着停下來的月荷有些疑惑:“夫人?”
“前面的園子想來是有主人的,我們回去吧。”手輕輕地落下,交疊于身前,阮諾微垂了眼眸。
然而就在阮諾轉身将要離去的一剎那,驀然“叮咚”響起的琴聲卻讓她腳下的步子一頓,忍不住側耳去聽,發現那悠揚響起的琴音原來就是從清晖園中傳來的,聲聲入耳,阮諾感覺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幅鮮明美麗的風景畫:幽泉自山澗叮當流出,彙成一泓碧玉般的深潭,水潭裏蕩起一層層細碎的漣漪,水中播曳着一輪金黃的明月。
似乎在浮躁不安的心都能在這樣的琴聲裏安靜下來,阮諾腳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又轉了方向,琴聲跟随着腳步緩緩前行,步履踏着琴聲的腳步,依稀聽見碎葉的聲音,和着琴聲的節拍,然後随風飄散。
阮諾在梨花樹下站定,明眸裏水光微漾,這琴聲聽似心境開闊,可是細細聽來她卻發現這琴音裏蘊藏着淡淡的憂傷和落寞。
這園子裏住的是什麽人,為何會将一腔憂思掩藏的這麽深?
“夫人?”月荷看着呆住的阮諾忍不住小聲喚了一句,她們出來了這麽久,要是老太君派人去了大殿沒看到她們,又不知道會鬧出些什麽來,這樣一想,月荷伸手扯了扯自家主子的衣袖。
阮諾這才回過神來,對上月荷含着擔憂的雙眼,輕輕地扯了扯嘴角,伸手将垂下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後,她最後看了一眼清晖園的方向,而後又踏着琴聲沿着原路往清涼臺而去。
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按住琴弦,默默地收了最後一個音,身穿白色錦衣的男子緩緩地收回了手,但見他眉如墨畫,面如冠玉,滿頭烏發只用一根白色綁帶輕輕地紮住,愈發襯得他恍似踏着潑墨山水而來的翩翩谪仙。
“少爺的琴藝似乎又上了一層樓,真是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啊!”一旁的小書童搖頭晃腦地咬文嚼字,一副狗腿模樣硬生生将畫風扭轉。
白衣男子撣了撣衣袂起身,走到小書童跟前拿扇子敲了敲他的頭,才笑道:“你這一天天掉書袋的功夫可是見長了。”
小書童捂着腦袋,故意“哎喲”一聲作出吃痛的模樣,大呼道:“少爺你要是把阿涅敲笨了可怎麽辦?”
“嘴貧的本事也見長。”
阿涅吐了吐舌頭,跟在白衣男子的身後,舔着臉笑嘻嘻地道:“少爺啊,三個月後就是秋闱了,你怎麽就半點兒也不着急呢?”
白衣男子伸手折了一枝梨花,嘴角微彎:“滴水穿石非在旦夕,學問積累也不是一朝一夕,若是我此番無心,莫說三月便是三年也是枉然。”
見阿涅一臉呆呆的模樣,白衣男子無奈地搖了搖頭,負手嘆氣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後,琴案上的香爐裏飄出縷縷青煙,萦繞在空氣中慢慢消散……
阮諾還沒踏進毗盧殿,迎面便撲過來一抹鵝黃色的身影,她靈巧地躲到一邊,剛剛穩住身形便看見沈緋嘟着小嘴站在她的面前。
這是怎麽了?
許是瞧出了阮諾的疑惑,沈緋悶悶地道:“我還擔心你一個人在大殿裏會孤單呢,誰知道嫂嫂居然自己就溜了出去玩耍!”
呃,居然是因為這個?
阮諾失笑,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側着頭輕輕地笑了,對上沈緋晶亮的大眼睛,她伸出右手的一根手指抵在唇上,一邊又沖着小姑娘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沈緋自然不是真的介意阮諾一個人跑出去了,故而這會兒見她如此模樣就不由蕩開了笑顏,她了然地點了點頭,湊到阮諾跟前小聲道:“嫂嫂放心好了,我不會跟祖母說的呀~”她是真心喜歡自己的這個嫂嫂,哪裏會與她過不去?只是頓了頓她才又手摸着下巴,納悶地道:“嫂嫂呀,與你相處久了,才知道你原來也是這麽好玩的人呢!”最初心生親近之意是因為阮諾的乖巧柔順,而如今沈緋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嫂嫂雖然乖順卻并不是墨守成規的人,正如她此刻臉上的狡黠,愈發襯得她整個人多了幾分靈氣,這無疑讓沈緋心裏好感倍增。
“老太君她們現在何處?”阮諾心裏盤算着這會兒遇上了沈緋也不用再回毗盧殿繼續跪着了,倒是不如回到沈陳氏和安氏身邊去。這清涼寺雖說是佛家聖地,但始終是和皇家沾了邊兒,若是她一不小心行差踏錯,便是有沈阮兩家擔保也難以自保周全,更何況沈家和阮家還不見得搭理她呢。
沈緋不知道阮諾心裏的打算,聞言只笑道:“祖母她們此刻正在聽懷覺大師講經,我吶還是偷偷溜出來的呢,不過二伯娘看到了,特意囑咐我來尋了你,說是不必去祖母跟前伺候了,只管去後面禪房休息,到底身子要緊。”
一長串的話說下來,她氣兒都不喘一下,聽得阮諾忍不住笑了起來。既然有安氏的話了,那她倒是的确不用再過去了,雖說規矩在前,但違拗安氏的意思顯然也不是什麽明智的舉動。阮諾心下有了計較,反倒對沈緋剛剛提到的懷覺大師産生了一點兒興趣。
與沈緋肩并肩走着,阮諾伸手比劃問道:“那懷覺大師是何人?”
沈緋明顯有些意外,她停下了腳步,有些驚訝地看着阮諾,疑惑地問道:“嫂嫂竟然是不知道懷覺大師的?”見阮諾點頭,沈緋噎了一下,才繼續道,“懷覺大師原是游僧,五年前留在了清涼寺,他精通佛道,據說還能預蔔未來、堪破吉兇,如今在大齊上下可是頗受贊譽的。”
阮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微微沉吟,才又比劃道:“這樣說起來這懷覺大師定是個得道高僧了。”
“那是當然咯。就連宮裏的太後也常常來清涼寺聽懷覺大師講經,皇上的那些嫔妃也常常來求見懷覺大師,只不過懷覺大師很少會見那些嫔妃,更遑論其他的王室官紳了。”就在阮諾想要問沈緋為什麽懷覺大師會破例給沈家女眷講經的時候,沈緋又開口了,“其實說起來,嫂嫂你與哥哥的這樁婚事也是懷覺大師算出來的呢!”
“……”
作者有話要說: 初雪來了,零下了,凍死了QAQ
有木有人抱抱(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