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請安
沈缙冷着一張俊臉走在前面,走着走着他就發現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當即俊眉一擰,停下了腳步。
看着勝似閑庭信步的阮諾,他不由薄唇一抿,素來沒有什麽波瀾的眸底也流露出幾分淡淡的不悅。一絲淡淡的不悅在他回想起方才中途離席的事情後便又濃了三分,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那麽魯莽。
他目光如鎖緊緊地纏在阮諾的身上,原本低着頭的人兒似有所感,一擡頭便對上男人幽深的雙眸,不由微微一愣,腳下的步子也跟着停了下來。
兩個人隔着約莫十步遠的距離,就這樣相對無言。
阮諾讀出了沈缙眸底的不悅,可是卻想不明白他為什麽好端端的就翻了臉,這會兒又那這種辯不出情緒的目光看着她?阮諾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深覺無奈,只能繼續跟他大眼瞪小眼。
月荷聽說沈缙怒而拉着阮諾離席的事情後心裏就一咯噔,生怕自家主子又得罪了沈缙要吃苦頭,當即就顧不上與之前的好友敘舊,抱着滾滾急急忙忙地就往大門口停馬車的地方跑。可是她沒料到才跑到半路就看到站在路上大眼對小眼的兩個人,抱着滾滾上前不是,不上前也不是。
“喵嗚~”
早被阮諾拿小魚幹收買得服服帖帖的滾滾從月荷的懷抱裏探出個小腦袋,遠遠地看到阮諾就開始叫喚起來。
沈缙最先回過神來,瞥了一眼月荷懷裏的雪白一團後,淡淡地移開了目光,而阮諾卻直接擡步走了過去将滾滾接到懷裏抱着,順便伸手撫了撫滾滾蓬松柔軟的毛發。
自從知道滾滾很好哄以後,阮諾也不像一開始那樣排斥它了,這會兒抱在懷裏,軟軟的一團更是教她覺得舒服,更何況借着滾滾她還能稍稍轉移一下沈缙的注意力呢。
“小姐,這是怎麽了?”月荷壓低了聲音悄悄問阮諾,後者只輕輕地搖了搖頭。
正當月荷疑惑不已的時候,那邊沈缙冷冷的聲音卻響了起來:“還杵在那兒作甚,難道你打算留在這兒?”
留在這兒?那豈不就是留在阮家?
雖然聽着好像不錯,但是阮諾不傻,知道沈缙這句話是不耐煩的意思,自然不會當真,只伸出一只手對着沈缙比劃了一通,而後倒是沒為難他,直接遞了一個眼神給月荷。
月荷會意,朝着沈缙福了福身子才開口轉達阮諾的意思:“小姐……不,夫人說,這樣離去很不禮貌,做晚輩的沒有在長輩跟前失禮的道理。”
“哦?依你的意思呢?難道是要讓我去給你的父親相國大人賠個不是?”沈缙挑眉看着阮諾問道。
Advertisement
阮諾很自然地搖了搖頭,沈缙和阮岑素來不睦,讓他去給阮岑賠罪,那畫面太美她不敢想象,只是這些勸說的話是她不得不說的,不然回過頭沈缙難免不會品出一些不對的地方來,畢竟身為阮岑的“女兒”她可不得有一些堅持?
“小姐說,她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不論如何還是請辭離開才好。”
沈缙皺了皺眉,目光落到阮諾身後不遠處的兩個身影上,薄唇微啓,吐出兩個字。
“麻煩。”
“……”
“沈兄請留步。”
清朗溫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阮諾下意識的轉過身,一眼就看見滿面溫和笑意的阮浚以及臭着一張俊臉的阮澤,剛剛說話的人顯然就是阮浚了。
阮浚朝沈缙拱手作揖道:“适才席上多有得罪之處還望你多擔待些。”因為坐的位置關系,阮浚将阮汐在席上的表現都看在了眼裏,自然也就猜出了沈缙為什麽會突然變臉離席了。
對上阮浚清亮的雙眸,沈缙薄唇一抿,半晌才淡淡地道:“言重了,時俨也有失禮之處。”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了愣。沒有人料到素來以冷面著稱的沈缙也會說出這樣的話,都不由在心裏稱奇,便是阮諾也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神色如舊的沈缙,在心底暗暗道:這人真是奇怪得緊,态度變得也快。
沈缙沒有與阮浚過多的客套,直接領着阮諾離開了相國府。
回沈家的一路上兩人一貓坐在馬車裏相安無事,到了沈家後,阮諾将滾滾交給月荷送回回雪居,自己則跟着沈缙往沈母的院子去請安。
這一次跟在沈缙身後的阮諾步履依舊放得很慢,可是沒有一會兒她就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依着之前她跟在沈缙後面走路的經驗來看,不出十步她定然會被遠遠地落在後面,可是這會兒為什麽看起來她好像是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呢?
擡頭看了一眼沈缙高大寬厚的後背,阮諾抿了抿唇角,倏爾芙蓉面上綻開一絲淡淡的笑意。
沈母安氏住在羲和院,穿過一座小花園就到了。阮諾低着頭跟在沈缙的身後進了屋子,只覺鼻息之間萦繞着淡淡的一股檀香。想起安氏素來喜歡念佛,阮諾暗忖,這樣的婆母理應是個心善好相與的吧?
珠簾被挑開,出來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老婦人,她面上帶着微笑,走到沈缙和阮諾跟前微微福了福身子,開口道:“老夫人還在做晚課,少不得要請将軍和夫人稍等片刻了。”
見沈缙颔首後,那婦人又看了一眼垂首站在他身旁的阮諾一眼,笑了笑就出去招呼丫鬟上茶端糕點。
這會兒沈缙已經坐在了一旁休息,阮諾目光游弋了一會兒後也跟着坐下,她紅唇輕抿,心裏盤算着這難道是安氏再給她下馬威?然而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當初在沈家老太太為難她的時候,安氏可是唯一一個站出來維護她的人。
茶點很快就送了上來,在娘家沒有吃飽飯的阮諾看着甜膩的糕點平生第一次吞了口水。伸手拈了一塊杏仁酥塞進嘴巴裏,阮諾皺了皺眉,很快就端起一杯水灌了下去,可是因為灌得太猛,頓時就嗆着自己,一張小臉也漲得通紅。
突然一只大手伸過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平複下來的阮諾紅着一張臉看向大手的主人,眼底不由露出幾分錯愕來。
此時的沈缙也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麽事,俊臉上浮現一絲尴尬,輕咳一聲就移開了視線。就在場面要陷入尴尬的時候,一個青衣男子出現在了門口。
他朝着沈缙拱了拱手,後者微微颔首就走了出去。
在沈缙離開屋子以後,阮諾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伸手拍拍自己的臉頰,暗惱自己方才鬼迷了心竅。
桌上的糕點依舊擺在那兒,阮諾卻沒有半分想要碰的念頭了,只端起手邊的茶慢慢啜飲着,對于安氏什麽時候出現以及沈缙什麽時候回來,她一點兒也不着急。
過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之前的婦人又挑簾進來了,她臉上帶着笑,走到阮諾跟前打着千兒道:“方才長風過來通報,将軍怕是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了,老夫人這會兒還在佛堂,依着老奴的意思,夫人若是覺得悶了,不妨先回去,等晚些時間再過來也是使得的。”
阮諾微笑着搖了搖頭。既然她人都來了,等不到片刻就離開未免失禮,如今在沈家,沈缙是指望不上的,沈老太太貌似又不滿意她,那麽安氏這個婆母将是她在沈家唯一的庇護,是她萬萬得罪不起的。前世阮老爺子就曾告誡過她,若想要收服人心,不論對方是誰,先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下來,真正的強者不是要沒有弱點,偶爾扮扮柔弱才是攻破人心的利器。
在心裏有了計較,阮諾就對那婦人比劃道:“陳嬷嬷先去忙吧,我在這兒等着就好了。”
阮諾的臉露出上恬淡乖巧的笑容,盡管陳嬷嬷看不懂手語,但是見她如此,陳嬷嬷卻立即品出了阮諾想要表達的意思,不由在心底暗暗點頭。
在陳嬷嬷看來,阮諾的模樣和脾性是沒得挑的,便是這心思也玲珑剔透的很,只可惜命太苦,偏偏是個啞巴。陳嬷嬷在心裏長嘆一口氣,對阮諾更多了三分憐惜,轉身便往佛堂的方向走去……
陳嬷嬷到佛堂的時候,安氏剛剛念完了經,瞧見她進來,便随口道:“這半天的功夫你都往這兒跑了幾趟,往常你可不會這樣的。”
“本來是不該來打擾您的,只是夫人她還在外面等着呢,我想總把她晾在那兒幹等着也不是個事兒啊。”陳嬷嬷經歷了半生風雨,深谙人性弱點,總想着阮諾是個啞巴,心思肯定格外敏感,雖說安氏并無為難之意,但難保她不會多想,到時候又徒增傷悲。
聽着陳嬷嬷的話安氏微微有些驚訝,不由失笑道:“往常可沒見你為誰說過什麽好話,偏生今兒倒是話多了起來。”她轉動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頓,眼前驀地浮現出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兒臻首半垂的模樣,輕輕地嘆了口氣,“那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那您……”知道依着往日的規矩安氏還要繼續念佛半盞茶,陳嬷嬷的面上露出一絲猶疑來。
安氏擱下佛珠,失笑道:“我可不是什麽惡婆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