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滾滾
穿過回廊彎曲,走過水榭石橋,阮諾主仆倆一路來到蘭氏住的雅蘭居。
守門的小丫鬟看見袅袅婷婷走來的阮諾,慢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打簾,一面又朝着裏面揚聲道:“三小姐來啦~”
阮諾擡腳跨門門檻走進屋內,繞過一扇雕花屏風,一眼便看到正坐在暖炕上的蘭氏,以及依偎在她懷裏撒嬌的阮汐。
阮諾眸光輕閃,嘴巴發不出聲音的她只能往前走了幾步,到了蘭氏的跟前方才屈膝行了一個禮。
蘭氏似是才發現屋裏多了這麽一個人,輕輕松開懷裏的阮汐,上下打量了一眼阮諾,方才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伸手召她到跟前,握着阮諾的手,道:“好孩子,可算是盼到你回家來了,這些日子我嘴上念着心裏想着,一直擔心得緊呢。”
雖然蘭氏面帶微笑,可是前世見慣了商場上風雲詭谲的阮諾卻敏銳地發現她眼中的笑意并未達眼底。
呵……
阮諾輕輕地抽回自己的手,右手手指微曲指了指自己的頭,又對着蘭氏擺了擺手,雙手微合成虛拳放在身前,側着頭露出一個柔柔弱弱的微笑,端的一派天真依賴的模樣,讓看着她的蘭氏見狀不由颔首。
示意阮諾入座後,蘭氏才吩咐小丫鬟上茶端糕點上來:“知道你今兒回來,我早起還特意吩咐廚房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松子糖和榛子酥,待會兒你可要多吃一些啊。”
聞言,阮諾面色微僵,天知道她最怕吃的就是甜膩的點心糕餅了!而且,蘭氏今日無端端對她這麽和藹,和記憶中以往漠不關心的樣子大相徑庭,是她記錯了,還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她愣神的功夫,兩盤糕點便放到了她手邊的條幾上,一直沒有說話的阮汐也眨眨眼睛笑道:“陳嬸做糕點的手藝可是又精進了喲,你快嘗嘗看罷!”
阮汐口中的陳嬸是相國府廚房裏專門負責做糕點的廚女,一向都是專門負責蘭氏和阮汐屋裏的點心供應。她的手藝極好,做的糕點香酥甜軟,造型又很別致,讓人見了就不由食指大動。
正如此刻,一向不愛甜食的阮諾看了都不由抿了抿唇,那松子糖每一顆大小不差,互不粘連,粒粒帶有糖刺,看上去有些剔透玲珑,而那金黃的榛子酥看上去一團一團的又可愛喜人得緊,阮諾輕輕地移開視線,朝着蘭氏笑了笑,伸手比劃道:“母親好意原不該辭,只是大夫叮囑讓我近日不要沾甜食。”
“既是醫囑,很該好好遵從的。”看懂了阮諾比劃的推辭之意,蘭氏也不惱,只是長嘆一聲,開口道,“你在沈家受的委屈我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提點提點你幾句。”
“阮諾”摔下石階受傷的事情蘭氏居然是知道的?可是據月荷所言,那沈缙早就勒令不許人外傳的,這蘭氏是怎麽知道的?
阮諾心下生疑,面上卻依舊是一派孺慕,明眸清澈帶着一絲疑惑看向蘭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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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氏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開口道:“你也知道你爹素來和你夫君政見不和,過去在朝堂上兩個人說是互相看不順眼也不為過,可是如今禦旨賜婚,你嫁了過去,阮沈兩家總不能像過去那樣一直僵下去……”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方又繼續,“今次你意外受傷,你爹是不知情的,依着我的意思也別告訴他了,免得他回頭氣壞了身子,又和沈家扯臉皮,他到底不比年輕後生,你做女兒的總該心疼體貼他一些不是?”
一番話,蘭氏說得情真意切,末了她甚至還拿出絹帕揩了揩了眼角,才又露出微笑,對阮諾道:“我知道我說的啰嗦,可到底還是為了你好啊。”
“母親的話,我記下了。”阮諾乖順地點點頭,心裏卻是不以為然的。
阮岑在過去的十幾年裏都沒有想起過“阮諾”這個女兒,如今她被禦旨賜婚嫁給了他的政敵沈缙,他不連着看不慣她就是好事了,哪裏還會為她這個可有可無的女兒出頭?
想到這裏,阮諾心底忍不住疑惑起來,說來原主的娘親是這阮岑的元妻,記憶裏夫妻倆倒也和睦,為什麽自從喬氏意外身亡後,阮岑對自己這個女兒就疏遠冷落起來?是害怕看到她就想起喬氏?
阮諾擡眼看了一眼蘭氏,伸出手輕輕地比劃道:“我想回萱草園去看看滾滾。”滾滾是“阮諾”出嫁以前養的一只白貓,“阮諾”出嫁時被留在了萱草園,這會兒正好成了阮諾向蘭氏請辭的借口。
蘭氏深深地看了一眼阮諾,搖頭嘆道:“還是這麽一副愛貓成癡的性子,罷了,你自去罷。”
看着阮諾起身福拜離開後,蘭氏面上的笑意減了三分,扭頭看向一旁專心撥弄腕串兒的阮汐,開口道:“你也該與你三姐親近些才是。”
“哼,剛剛我不是想親近來着,可是人家可不願搭理,連最愛的糕點都不願意嘗呢。”阮汐輕輕地哼唧了幾聲,語帶不屑,“不過就是個小啞巴罷了,要不是……”
“住口!”蘭氏瞪了阮汐一眼,“你個姑娘家這是什麽說話語氣?”
阮汐吐了吐舌頭,抱住蘭氏的胳膊,嘻嘻笑道:“別生氣呀娘,我不過是一時沒注意而已,以後一定會注意的!”見蘭氏笑着颔首,阮汐才又黛眉輕皺,輕嗤道,“這個阮諾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就算是做了将軍夫人,也還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蘭氏伸手撫了撫阮汐柔軟的發絲,嘴角一勾道:“若不是這麽個性子,你以為這樁婚事回落到那丫頭身上?”
“啊?”阮汐訝然,連忙問道,“娘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蘭氏笑了笑,淡淡地道:“你日後便會知道,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
離了雅蘭居,阮諾本意打算往前院去尋沈缙,走了兩步以後又停下來,深深地嘆息一聲,轉身對身後的月荷做手勢道:“你說滾滾現在還認識我嗎?”
原本就想提醒阮諾去看滾滾的月荷見自家主子終于想起來問了,眼睛不由一亮,連忙答道:“滾滾那麽親近小姐,怎麽會忘了您呢?”
阮諾卻搖了搖頭,在她看來,貓兒不同于狗,狗呢只要養了幾天便會認主,而這貓就算養了半輩子,只怕也是養不熟的。前世阮諾年少時看着阮心養貓,心血來潮也央着阮老爺子給她弄了一只波斯貓,養了一年多,最後還是伸出了利爪撓破了她的手。自那以後,阮諾對貓一向都是敬而遠之的。
“滾滾見了我,不撓我,我就得念佛了。”笑着看了一眼月荷,阮諾雙手合十放在身前,眼睛裏流露出一絲狡黠來。
月荷無奈地搖了搖頭,滾滾那麽溫順的性子怎麽會撓人呢?然而來到萱草園,看到滾滾全身毛發炸開、豎着毛茸茸的雪白尾巴朝着阮諾龇牙咧嘴的樣子,月荷嘴角一抽,這才七天,滾滾就翻臉不認人了?它那麽大的一張貓臉翻起來也怪辛苦的!
阮諾雙手一攤,瞅了一眼地上胖乎乎的雪白團子,無奈地在心底嘆道:“都說貓兒最有通靈的本事,這雪白團子此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莫不是看出了什麽不成?”一邊想着,一邊蹲下身子,阮諾伸出手慢慢地試探着去摸滾滾的毛。
“喵嗚~”原先還一副炸毛模樣的雪團子似是受到了什麽驚吓,尖銳地叫喚了一聲就往後退,卻不料腳下步子不穩直接翻了個跟頭在地上滾做一團。
阮諾被它蠢萌的模樣逗得忍不住噗嗤地笑出聲來,而後喉間的灼痛感讓她立即就皺緊了眉頭。
一旁的月荷見狀忙上前扶起阮諾,擔憂的問道:“小姐,嗓子又疼了?”見阮諾閉目擺手,她忍不住瞪了一眼在地上縮作一顆球狀的滾滾,呵斥道,“真是一只小白眼狼,才幾天不見就把自己的主子忘到天邊去了!”
滾滾看了一眼一臉怒色的月荷,又探出腦袋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阮諾,無辜地“喵”了一聲,就睜着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趴在地上。
它那一副無辜的模樣的确讓人心軟,月荷嘴裏剩下的話兒就被堵在了嘴邊,一時不免郁悶,這會兒阮諾扯了扯月荷的衣袖,比劃道:“算了,一時片刻它反應不過來也是正常的。”說着,她笑着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滾滾,搖搖頭,擡步走進了萱草園“阮諾”的閨房。
不似一般大家閨秀的繡房那樣陳設精巧,也沒有太多珍貴的古玩器具,只有滿滿一面牆的書架,上面擺放着各種古籍,臨窗的桌案上擺着一個棋盤,黑白子棋缽卻放在同一邊。阮諾眯了眯眼,仿佛看到曾經那個安靜柔順的女孩兒獨自一人坐在窗前,左手與右手博弈,眉目間一片娴靜。她微微的嘆了一口氣,擡步走到窗前的案幾前,卻發現棋盤上擺着一局殘棋。
阮諾雖不通棋藝,可是以往跟着阮家老爺子到處走動的時候也圍觀過老爺子和別人對弈,故而她不會解棋卻能看出布棋的高明與否。
輕輕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阮諾支着下巴看着盤上殘局,好看的桃花眼慢慢地眯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校園網崩潰無線來湊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