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夢裏
沈缙将阮諾放在床榻上,緊鎖着眉頭,盯着她蒼白的小臉看了半晌才淡淡地移開視線。
眼前這個女子本是他最不耐見到的,可是這會兒看到她沒有半分生氣地躺在那兒,心裏竟隐隐生出一絲心痛來。
伸手揉了揉眉心,沈缙不禁回想起前幾日成親時,大紅的喜房內,眉眼如畫的小人兒安安靜靜地坐在床榻上,一雙小鹿似的眼睛盯着地面,如何也不肯擡起頭來,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讓他心裏原本就藏着的怒火幾欲噴薄而出。
和阮諾的這樁婚事,不過是礙于皇帝的旨意才應下的。可是只要一想到阮諾是那勞什子阮岑的女兒,他心裏就膈應得慌,更何況他一直只想重新披挂上戰場,如今娶了親,往後想要請纓只怕他的親娘就有更多的借口來阻撓了。
于是新婚之夜,他抛下了自己的新娘獨宿書房,之後更是将這個女子遷到了回雪居。
原本只要她安安分分地待在沈家,盡好自己的本分,他也不會為難她,即使她只是個啞巴,他也會盡到為人夫的責任,這将軍夫人的位子他也不會動她的。
只是不知道她是心腸過于陰狠,還是受了什麽人的挑撥,居然會對姜雨柔下那樣的狠手。
最後呢,不過是害人終害己罷了。
沈缙想着這一切,看向還在昏睡的阮諾的目光也瞬間冷了下來。
對于沈缙而言,姜雨柔于他有活命之恩,今日阮諾作為他的妻子居然作出傷她之事,便是不可饒恕的!
月荷很快就帶着大夫過來了,甫一進門便看見沈缙冷眼看着還在昏睡的主子,眼睛裏似有冰刀子在迸射,不由抖了抖身子。
“将軍,大夫來了。”
月荷心裏是害怕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再觸怒了沈缙,主子連大夫都不能看了。
沈缙淡淡的嗯了一聲,倒是沒有像月荷想的那般發火。
伸手将床上的簾子放下後,便負手走到一旁坐下。
那大夫見沈缙這尊大佛坐在一旁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隔着床簾替阮諾仔仔細細把了脈,眉頭微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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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荷見狀,緊張地問道,“大夫,我家主子她怎麽樣了?”
大夫看了一眼沈缙,見其冷着一張臉,忍不住偷偷擡手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然後才道,“夫人微微有些發熱,這發熱乃是風寒所致,還有,夫人好像受了很大驚吓或刺激,氣結于心,以致心脈紊亂,氣息微弱。”
月荷的臉都吓得白了,正欲開口,那邊的沈缙卻開了口,問道,“這是否會危及性命?”
雖然他不喜這阮諾,但還是沒想過要取她性命,再者而言,一旦這阮諾死了,只怕日後會更加麻煩。
“這将軍不必擔心,以後只要不讓夫人受到刺激或驚吓,每日按時用藥,安心靜養,很快就會痊愈的。”
“退下吧。”
大夫聽到這三個字如蒙大赦,連忙收起自己的醫藥箱,退出了回雪居。
雖然沈缙在場讓月荷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但是看着床上臉色蒼白的主子,月荷心裏對沈缙忽的生出一股怨氣,當下也不管沈缙的神色如何,徑自打濕了手巾,為阮諾擦起臉來。
沈缙就這樣看着,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好夢終須醒,癡人看不穿,一枕黃粱,緣生緣滅……”
阮諾看着眼前輕輕袅繞的雲霧,似乎聽到忽遠忽近傳來的渺渺歌聲,不由眉心一皺。
這裏的景象顯然不是之前她所見到的沈家宅院景致,莫不是自己又死了一回?
心裏疑雲重重,阮諾只循着眼前露出來的一條石子小路往前走去……
路的盡頭是一片桃花林,緋紅的桃花随着清風悠悠飛落,似是一場花雨,美得驚心。
“原來是你。”
清淩淩的聲音聽不出悲或喜,卻似敲打在阮諾的心上,讓她沒來由心上一跳,擡眼看過去,只見不遠處的一顆桃花樹下、石桌旁,一個袅袅婷婷的女子正在沏着一壺熱茶。
阮諾見四下無人,才恍然那女子是在與自己說話。
“你識得我?”
這難道真的是又借屍還魂了一回?
那女子輕笑了一聲,緩緩的站起身,朝着阮諾走了過來。
“你……我……”
走得近了,雲霧散盡,阮諾才發現女子竟然與自己長得一般模樣,不由大驚。
“你莫要驚訝,如果想知道緣由,且容我與你細細說,可好?”
女子的眉眼精致,阮諾細看才覺得她與自己像又不像,至少要比自己看起來柔和娴靜許多。
或許是因為一般容貌的緣故,阮諾倒是對女子生出幾分親切感來,欣然應邀,随着女子一起轉回到石桌旁坐定。
才剛剛坐下,阮諾便道出了自己心裏的疑惑:“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你是誰,為什麽會和我長得這般相像?”
“且先喝杯茶。”女子素手纖纖,為阮諾沏了一杯茶,然後才嫣然一笑,道,“你的問題實在太多,我竟是記不住了。”
阮諾素來都覺得自己是個溫吞的性子,今日見了這女子才知道何謂人外有人,勉強忍住不嘴角抽搐,才開口道:“那可以先告訴我,這裏是哪兒嗎?”
女子眸光潋滟,抿嘴一笑,“于我而言這裏是十裏桃林,于你而言,或許只是一場夢罷了。”
“夢?”
所以自己這是沒有穿越?
“那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和我……”
“我是阮諾。”見阮諾面上露出驚愕的表情,女子也只是淡淡一笑,“你該是知道我是誰的。”
“你是那勞什子将軍的夫人?”
女子含笑點了點頭,阮諾更加詫異了,“可是你不是已經……”
“是的,我如今是個已死之人,不過是因為生前那一點兒執念,如今在這裏等着有緣人來。”說起這些的時候,女子的眸光黯淡了下去,嘴角的笑意也變得苦澀。
“生前的執念,你莫不是對那個沈缙有情?”阮諾試探地問道。
前世阮諾雖然一直跟着阮家老爺子出入商場,即使到了十八歲都沒有慕艾過什麽翩翩少年,至于謝瀾也不過是順從阮老爺子的意思罷了。可是即便如此,從阮心為了謝瀾做出的種種來看,阮諾約莫也知道了一些,如今聽女子提及生前的執念,便只當這“阮諾”還念着那個沈缙呢。
女子明眸半垂,低聲道,“于他,是我對不住。若不是我,我父親便也不會攀扯上沈家。如今即使我死了,若是教父親知曉,難保不會做出什麽來,對他不利。再者而言,他本該是雄鷹展翅于蒼穹,不該被皇家賜婚束縛……”
“你怎麽到現在還……”阮諾嘆了一口氣,有些不明白這“阮諾”為何到現在還在為那個什麽沈缙着想,難道她不知道沈缙于她無心,甚至她的死都可能和他有關嗎?
“是癡是傻終究不過命定的劫。”
女子盯着茶盞中漂浮着的一片桃花瓣,似是回憶起了什麽,臉上的苦澀又化作一片欣然,看向阮諾,抿嘴道,“今日見了你,我才是真的願意信了。”
被女子的話說的一頭霧水的阮諾皺了皺眉,“信了什麽,我不太明白了。”
“你總會明白的。”
“……”
看着阮諾無語的模樣,女子歪了歪頭,俏皮一笑,“總有那麽一天,你總會知曉我的意思的。”
“那你将何去何從?”如今她替了她,那麽這女子要往何處去呢?女子笑了笑,臉頰上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聲音輕柔:“我自有我該去的地方,以後你就是我了。”
而後廣袖一揮,阮諾還沒來得及張口說話,便被白光晃花了眼,再睜開眼時,依舊是雕花黃梨拔步床,繡花的帳頂,以及月荷關切的小臉。
“夫人,你終于醒了?”
聽月荷的聲音有點兒嘶啞卻絲毫掩不住她的驚喜,可見這丫頭是有多擔心自己了,阮諾覺得有點兒窩心。
伸出手想要替月荷擦去臉上的淚水,可是目光觸及坐在不遠處的沈缙時動作卻不由一頓。
夢裏的場景依稀浮現,阮諾秀眉微皺,而後淡淡的收回視線,依舊拭去月荷臉上的淚珠。
沈缙在聽見月荷的輕呼時便将視線移了過來,觸不及防對上阮諾清淩淩的目光時他還猶自心驚,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個女人居然視若無睹地移開了目光去替一個婢女拭淚?
沈缙忽然覺得有點兒惱火,霍的站起身來。
“以後無事便不要随意離開這院子。”
冷冰冰地抛下這句話,然後拂袖離去。
月荷呆呆地看着沈缙的踏出了房門,才眨眨眼睛,心裏忍不住疑惑。
難道将軍坐在這裏幹等幾個時辰就只是為了要禁主子的足?
這是有多大的仇?
月荷忍不住唾了沈缙一口,之後才緊張的去看阮諾的反應。
見阮諾神色淡淡,恍若沒有聽到沈缙的話,月荷才放下心來。
“主子這會兒餓不餓?”
阮諾本不覺得,教月荷這麽一問還真的覺得肚子餓得快要唱起空城計了,于是伸手比劃了起來。
“餓,有好吃的嗎?”
“唔,好吃的是沒有啦,只有粥啦。”看見阮諾露出俏皮的表情,月荷雖然詫異,但心裏更多的卻是歡喜,因此也樂得跟阮諾打趣。
說是只有粥,可是月荷準備的卻是一碗香噴噴的肉粥,教阮諾吃的眯了眼,滿足得很。
“阿彌陀佛。”
阮諾吃的香甜,雖然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可瞧起來人卻有了精氣神,月荷見狀忍不住暗暗念佛。
“月荷的手藝果然是極好,教人吃了還想吃呀。”
阮諾放下碗,眯了眯好看的桃花眼,手比劃着,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