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0)
後,雲瑤反倒不焦急了。
她曾經試圖将這個答案向高肅解釋,但又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真正來歷,還有那神神叨叨的所謂卦辭。高肅是很難相信這些的。因此到後來,她也僅僅是含糊地說了一句:“大約是會的罷。”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他們也漸漸變得同前兩世一樣,平淡如水,再無波瀾。
東晉的事情被他們改變了一些,但改變的卻不多。至少東晉前期那些莫名其妙的戰亂,都有大半被高肅消弭在了搖籃裏。司馬睿曾想封高肅為王,但卻被高肅給一口回絕了。
因為不管是哪個朝代,異姓王永遠都不如列侯安穩。
等到又換了一個皇帝之後,高肅便自稱身體不濟,欲解甲歸田了。
這一回是真真正正的歸隐山林,他們誰都沒有帶。
除了雲瑤随身帶着那片龜甲之外。
剩下的一概事務,都由他們的孩子在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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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段時日,高肅故去了,壽終正寝。
不久之後,雲瑤也跟着去了。
但再次醒來時,雲瑤便怔住了。
她手裏依然握着那片冰涼的龜甲,仿佛自己依然還留在前世。
但她身邊的那些人,不管是衣着打扮還是言行舉止,都像是回到了西漢。
☆、5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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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有些模糊。
那些宮侍們全都影影綽綽的,看得不大真切。
雲瑤握緊手裏那片冰涼的龜甲,艱難地說了一個字:“水。”
她的腦子裏嗡嗡作響,仿佛有許多人在她的耳旁說話,有父親、有母親、有外祖母……她看見“自己”在一張鋪滿錦緞的卧榻上哇哇大哭,容妝糊成了一團;一位面帶威嚴的婦人涼涼地掃了她一眼,吩咐道:“魯元,替她穿上嫁衣。”随後一位面容秀美的女子抱着婚袍,猶猶豫豫地喚了一聲阿嫣。但她分明看見,“自己”哭得更厲害了。
阿嫣,誰是阿嫣?
她的頭疼得更厲害了,仿佛有一支細細的小針,在腦海裏一下一下地紮。
冰涼的水液滑進她的喉嚨裏,暫且消解了焦渴和疲乏,還有人在身旁輕聲道:“皇後病了。”
她微微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麽,但嗓子幹啞得厲害,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位宮侍服侍她飲了水,又放下寝帳,将她的周圍遮得一片昏暗。她閉了眼睛想要睡去,但是在朦朦胧胧間,她卻看到一位小姑娘坐在自己的榻邊,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那位小姑娘頂多只有十三四歲,面容尚未長開,顯得青。澀且稚嫩。
但是那位小姑娘的樣子,卻與她剛剛看到的那位“阿嫣”,一模一樣。
雲瑤掙紮着想要起來,但全身軟綿綿的,連動動指頭都有些困難。
反倒是那位小姑娘,歪頭看着她,好奇地問道:“你是來替代我的麽?”
雲瑤用了全身的力氣,才模糊地問出幾個字來:“你……是誰?”
“我是張嫣呀。”那人一本正經道,稚嫩的小臉蛋上滿是解脫的表情,“我剛剛從楚地學了一個招魂的法子,你便到這裏來了。你是被我召過來,頂替我的魂麽?”
雲瑤一怔:“你……”
眼前這位自稱皇後張嫣的小女孩兒,言行舉止間還有些青。澀和稚嫩,聲音裏也還帶着些脆脆的童音。但即便如此,她的坐姿卻是端端正正的,脊背挺直,雙手交疊在身前,儀态絲毫不差。
剛剛她說,她是張嫣?
那位十一歲出嫁、十五歲守寡、一生困守北宮最終郁郁而終的皇後張嫣?
而且她還說什麽?……“招魂”?……
雲瑤微微地動了動嘴唇,似乎是想要問一些什麽,但張嫣卻沒有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她輕輕拍了一下手,歪頭笑道:“既然有人來替我,那我便不用困在這裏受苦啦。太後總是不許我出宮,母親也總是不許我出宮……哎哎,你聽懂了麽?你頂替了我,從此便不能再離開了!”
言罷,張嫣歪歪頭看了她一眼,輕輕一笑,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雲瑤想要叫住她,但喉嚨幹渴地厲害,完全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的視線更加模糊了,看見眼前出現了許多個“自己”:出嫁的自己、封後的自己、大哭的自己、被呂後怒斥的自己、被母親魯元公主抱着大哭的自己、在金碧輝煌的宮室裏不知所措、最終一頭撞上門柱、嚎啕大哭的自己……
不不,那不是她自己,那是昔年的皇後張嫣。
最後的最後,張嫣忍受不了宮裏的生活,便用了一道招魂的法子,招來一個魂魄來頂替她。
而雲瑤,便是那個被張嫣招來的魂。
古舊的記憶和經歷在雲瑤的腦海裏反反複複的回放,如同一場古舊昏黃的老電影。
雲瑤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嗓子也變得分外嘶啞。想喊,但是喊不出聲。
冷和熱兩種感覺在身體裏相互交替,眼前影影綽綽的全部都是人。
她看到有宮侍,有太後,有公主,甚至還有一位身穿玄色冕服的青年。但那位青年臉色蒼白,看上去有些羸弱,而且滿臉的病容。
她不知道那到底是現實,還是虛幻。
因為在四十度的高燒裏,她已經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了。
她時不時會看見張嫣穿着婚袍嚎啕大哭的模樣,還能看到呂後冰涼涼地掃視着她的小腹,探尋她到底有沒有懷孕的模樣;她還偶爾會聽到一首歌,一首楚地的招魂的歌,悠悠揚揚,讓人安寧。
除此之外,還有太醫們在病榻前的問診聲,呂後的斥責聲,宮侍們的讨饒聲……
在這些不知是真是幻的情景裏,她不知道那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
唯有一片冰涼的龜甲,才是真實存在的。
那片冰涼的龜甲正被她握在手心裏,表面上滿是皲裂開來的花紋。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裏,但多半與這片龜甲脫不了幹系。
極冷,極熱。
直到最後,她感到有一張冰涼的帕子覆在自己的額頭上,還有人捏着她的鼻子,灌下那些冰涼且苦澀的藥汁。此時,她才感到自己尚在人間。
高燒慢慢地退了下去,她的神智也慢慢地開始清醒過來。
等再一次睜開眼睛時,榻邊已經沒有那位自稱張嫣的小姑娘了。
一位年輕的宮侍坐在榻邊,一勺勺地給她喂水。
在她的手裏,有着一片古老且冰涼的龜甲。
她微微張口,沙啞着聲音問道:“我睡了多久?”
宮侍一面喂她,一面答道:“您已經睡了兩個月了。”
“唔。”她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将那片龜甲捏在手心裏,又将手藏在被子下面。宮侍似乎沒有看見她的手,又或是已經看見了,但是卻毫不在意。等喂完水之後,宮侍替她掖了掖被角,輕聲道:“皇後歇一歇罷,等再過一些時候,太後便會來了。”
宮侍口中的太後,自然就是呂後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知道這一切的,但似乎一醒過來,自己便清清楚楚地知道了。
現在想來,大約是因為張嫣離開之前,給她留下了一些記憶的緣故罷。
她低低地咳了兩聲,一絲鐵鏽的味道在口腔裏蔓延。她暗想自己大約是咳血了,但宮侍卻依然是一幅見怪不怪的神情,取過帕子替她拭了拭嘴角,輕聲道:“皇後別太緊着自己,太後讓您收留那個孩子,您便順着她一些罷。”
她沙啞着聲音問道:“孩子?”
宮侍望望四周無人,才俯下/身來同她說道:“這件事兒陛下也是默許的,您便當作憐惜那個沒娘的孩子罷。前些天太後已經賜死了孩子的生母,您……”宮侍咬咬下唇,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輕聲同她說道,“您便是孩子的生母。陛下已經給孩子賜了名字,喚作‘恭’。”
恭,劉恭,漢惠帝劉盈之子,生母不詳,被呂後強行塞給張皇後撫養。
她是知道這段歷史的,但沒有想到,自己會親身經歷這段歷史。
雲瑤用手肘支撐起身體,但不知怎的眼前一花,又有些搖搖欲墜。宮侍忙扶着她,一下下地撫拍着她的背。她低頭望着自己的手,嬌小,稚嫩,頂多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居然有了一個孩子?
她想起來了,在歷史上,呂後正是因為張皇後年幼,無法生育,才從漢盈帝的孩子裏揀了一個,賜死生母,然後将孩子塞給張皇後撫養的。後來那個孩子,直接恨上了張皇後。
“咳、咳咳……”
她艱難地咳了兩聲,想起這一段曾經熟知的歷史,眼前一黑。
真正的皇後張嫣離開了,丢給了她一個爛攤子。
呂後去母留子的舉動姑且不論,單說張嫣本人,便是一出名副其實的悲劇。
盈帝和呂後逝世後,張皇後留守北宮,一世孤苦伶仃,最終與盈帝合葬。
張嫣啊張嫣,你可真是……
雲瑤苦笑了兩聲,握着手裏的龜甲,心裏隐隐有些發涼。
此時宮侍也看到了她手裏的龜甲,不禁輕輕咦了一聲:“這是……”
雲瑤不動聲色地将龜甲舉到她面前,問道:“你從前見過此物麽?”
宮侍搖搖頭,道:“婢子從前不曾見過。”
言下之意是,此物是跟着雲瑤來到西漢的,真正的皇後張嫣身上,并無此物。
雲瑤輕輕唔了一聲,将龜甲收攏到手心裏。那片龜甲通體綠瑩瑩的,表面皲裂的花紋隐隐變成了一些詭谲的痕跡。她沒有去細究這些痕跡,畢竟,來日方長。
她側頭望着那位宮侍,嘶啞着嗓子問道:“你可還記得,我是因何病倒的麽?”
宮侍一面撫拍着她的背,一面輕聲道:“您先是同太後怄氣,又同陛下怄氣,最後一不留神,在石階上滑了一跤,後腦正正地磕在了青石板上。要不是當時陛下身邊——”
她忽然剎住了話頭,又輕聲道:“眼下皇後既然已經無事,那便一并作罷了罷。”
雲瑤微微點了點頭。
大抵是呂後強行塞給她一個孩子的舉動,讓張嫣感到不快,她才想着要離去的罷。
但張嫣走的潇灑,留給自己的,卻是一個天大的爛攤子啊……
宮侍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她的表情,輕聲道:“恕奴婢直言,您一直都不願侍寝,太後那裏很有一些怨言。再加上這些天陛下病得厲害,太醫言稱陛下已經時日無多,太後這才不管不顧,要給陛下留一個嫡子的。皇後您,您多想着太後一些罷,好歹、好歹太後是不會害您的。”
雲瑤微微側過頭,恰好看見宮侍眼裏的一絲不忍。
這位宮侍,是呂後的人?
☆、57|54
“皇後?”
宮侍輕輕喚了一聲,眼裏猶帶驚疑之色。
雲瑤微微搖頭,收回了目光。她現在身上沒有銅錢,沒有花瓣或是棋子,亦沒有任何用來占蔔的物事。即便手裏握着一片龜甲,但這片龜甲卻是要放在火上烤,才能稍稍顯出一些未來的場景。
因此現在,即便她想要推算呂後的心思,又或是推算眼前這位宮侍的心思,也是有心無力。
她低垂着頭,靜候着那位宮侍的下文。
宮侍将聲音放柔了一些,又勸說道:“前些日子太後還提起您,說皇後卧病在床,這些日子就免了您的禮,讓您好好歇息一段時日,而且還派人送了好些珍奇藥材過來。皇後……”她小心翼翼地瞅了瞅雲瑤的表情,見雲瑤并無異色,才大着膽子勸道,“皇後不妨趁此機會,向太後服個軟罷。不管如何,太後都是您的外祖母,總歸是不會害您的。”
一番循循善誘,溫婉柔和,像是在哄騙一個不知事的孩子。
不過現在,她不就是一個小孩子麽?
雲瑤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禁不住苦笑。這全然就是一雙小孩子的手,不管自己從前活過幾世,也不管自己還魂之前到底年紀多大,現在自己就是皇後張嫣,一個頂多只有十三四歲的孩子。
至于要不要向呂後服軟……
在這座深宮裏,何曾有過皇後張嫣的一席之地?
雲瑤想到這裏,嘶啞着嗓子道:“你替我梳洗一番,再派人通報太後一聲,我這就去見她。”
既然呂後是站在這座深宮最頂峰的女人,那她無論如何都該去見一見的。現在她高燒剛退、聲音嘶啞、一臉病容,即便是在呂後面前失了儀,也有天然的借口遮掩過去。
張嫣丢了一個爛攤子給她,那她便應當想方設法,将這個爛攤子給收拾幹淨。
畢竟在未來的數十年,她都要以張嫣的身份生存下去,直到壽終正寝。
宮侍輕輕哎了一聲,仿佛是在高興,自家皇後終于想通了。她喜孜孜地朝外邊喊了一聲,不多時外邊便齊刷刷地進來一排的宮侍,各自捧着裏外衣、袍、裙、裳、頭冠、胭脂水粉,等着服侍皇後更衣。還有兩個宦官前來禀報,說是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這是将一切都備齊了,就等她醒過來之後,主動開口去找呂後呀。
雲瑤一面想着,一面在宮侍們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束發挽髻。她們替她換上了一身莊重的皇後朝服,還特意捧了兩面銅鏡在跟前,請皇後細看。她看見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病恹恹軟綿綿的,個子只有普通宮侍肩膀高,即便是身着盛裝,也仍舊掩飾不住一身的青/澀。
但她面前的宮侍們卻都異常高興,紛紛盛贊皇後端莊,母儀天下。
雲瑤扶着自己的頭冠,牽着一位與自己齊高的小宮侍的手,半晌都沒有說話。這一身朝服顯然有些寬大了,而且頭冠也有些寬大了,穿戴在身上很是別扭。
片刻後,宮侍們收回了銅鏡,宦官們也擡走了寬大的浴桶。
雲瑤被兩位個頭甚高的宮侍一左一右地攙扶着,從宮裏慢慢地走出去。外間的日頭正烈,明晃晃地照得她睜不開眼睛。在酷暑裏走了一會兒之後,她便感到自己要中暑了。
不過,現在她還不能中暑。
就算是要中暑,也要等去到呂後宮裏再說。
雲瑤輕輕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勉強讓自己清醒一些。但她的眼前依然有些模糊,要不是有兩位宮侍攙扶着,恐怕便要摔倒在地上了。這具身體本就重病未愈,剛剛退燒便被宮侍撺掇着去拜見呂後,想來即便是見了呂後,也支撐不了三兩個時辰的。
不過,這對她來說,卻是恰恰适合。
隐隐約約間,她似乎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花香。
那股香甜中帶着恣意的張狂,似乎是花中之王的牡丹的香氣。
莫非現在是仲春、暮春時節麽?
雲瑤恍恍惚惚地想着,在路過那片牡丹花的時候,身形一個趔趄,半歪在了一位宮侍身上。
她的手也趁機摘了十多片花瓣下來,假作不小心被撞壞的樣子,紛紛揚揚地灑落。
花瓣在地面上擺出了一個漂亮的形狀,天地人三勢均安。
但此卦的卦辭當為:中庸。
非吉非兇,而是出了一個中庸的結果,很令她有些驚訝。
“哎呀!”旁邊的宮侍輕輕驚呼一聲,眼明手快地扶住皇後的身子,支撐住大半的重量。
另一位宮侍也半支半扶着皇後,眼裏滿是擔憂之色。她們自然看出來皇後的身體不大好,但既然已經出來了,而且呂後的宮室就在眼前,斷斷沒有回去的道理。
正在為難間,皇後微微地喘着氣,嘶啞着聲音說道:“走罷。”
兩位宮侍相互看了一眼,又猶猶豫豫地半扶着皇後,朝呂後的宮室走去。
雲瑤一面被兩位宮侍攙扶着走,一面思索着剛剛那道卦象。她已經很久不曾見過這種非吉非兇的卦象了,上一回見到,還是兩三百年前,自己在現代的時候,才偶爾見到過一回。唔,兩三百年前。
原來自己已經這樣大了麽?
“……奴婢拜見太後。”
“……奴婢拜見太後。”
身邊的兩位宮侍一左一右地行禮,而且半拉半拽地,将雲瑤推到她們跟前半步遠的地方。雲瑤的視線依然有些模糊,大約是高燒的後遺症。
她朦朦胧胧地看見,自己面前坐着一位威嚴的婦人,在婦人身旁,整整齊齊地站着十來個女官。是女官,而非宮侍。
雲瑤眯着眼睛看了片刻,終于垂首下去:“兒婦張嫣,拜見太後。”
現在她的視線仍舊有些模糊,雖然能看清太後的輪廓,卻看不清具體的細節,只能隐約感覺到有一雙銳利的眼睛,正在居高臨下地打量着自己。
良久之後,她的頭頂上才傳來了呂後威嚴的聲音:“阿嫣近來可大好了?”
——是好,還是不好呢?
雲瑤琢磨片刻,終于用最嘶啞的聲音說道:“回太後話,大約是大好了。”
呂後聞言,輕輕說了一個字:“哼。”
雲瑤依然在嘶啞着嗓子說道:“确是大好了。”
“哼……”呂後再次輕哼了一聲,但這次的聲音,卻比上一次要柔和不少。她朝身邊的女官遞了個眼神,女官會意,很快便從屋裏抱了個小嬰兒出來。小嬰兒大約是睡熟了,不哭,也不鬧。
呂後又遞了個眼神,女官便将嬰兒抱到了雲瑤跟前。
雲瑤尚未來得及動作,她身邊的一位宮侍便乖巧地上前,将嬰兒接了過來。
那位小嬰兒果然是睡熟了,呼吸聲一起一伏的,極是輕微。但從他的眉眼看,應該是與父親極為相似的,濃眉,直鼻,那雙眼睛雖然緊緊閉着,卻依稀可以看出一雙虎目的輪廓。
“從今往後,他便留在你宮裏,與你一同吃住。”呂後道,聲音不容置疑。
或者說,在這件事情上,呂後從未考慮過皇後張嫣的意思。
雲瑤垂首應了聲是,忍不住擡手扶了扶頭冠。她旁邊的宮侍忙上前扶住,又輕輕喚了一聲皇後。她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便又聽見呂後說道:
“你嫁與陛下為婦,便再不能使小性子了。這些話我從前對你說過,前年對你說過,你病前對你說過,現在也依然要言說。阿嫣,你是大漢的皇後,為大漢誕下子嗣,便是你的責任。這回我能替你尋來一個劉恭,但下一回,我卻不能保證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阿嫣,你要早些養好身子,替陛下誕下一位真正的嫡子,這才是你現如今要做的。”
“至于那些有的沒的,你還是趁早忘掉它們罷。”
雲瑤低垂着頭,輕輕地應了聲是。
呂後已将話說到這個份上,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即便張嫣還是個小娃娃,但只要她是漢朝的皇後,就必須要盡快生下一個嫡子。呂後需要這個嫡子,某些大臣也需要這個嫡子。要是她生不出來,呂後便會從其他女子那裏抱一個過來,養在皇後名下。
但不管如何,皇後都要“盡快”地生下一個孩子。
這樣焦急地催促,甚至不顧皇後仍是個孩子,唯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
劉盈時日無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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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呂後宮裏出來,雲瑤腦子裏仍舊昏昏沉沉的,一直盤桓着呂後方才說過的話:
“既然你已經痊愈了,便趁此機會,去看一看陛下罷。陛下久不見你,想來很是想念。這些日子你不妨留宿在陛下寝宮,或者陛下留宿在你的寝宮裏亦可。阿嫣你記着,身為大漢的皇後,便是要早日替陛下誕下子嗣,至于什麽雨。露均沾、母儀天下,都要排到後頭去。
等你養好身子之後,立刻就要懷上一個孩子,明白麽?
我會讓陛下留宿在你宮裏的。夜夜都留宿。”
……
這顯然是在逼着她,不管如何,都要誕下劉盈的子嗣了。
雲瑤低頭看着自己的一雙手,青。澀稚嫩,不禁微微苦笑。
呂後來這一出……
“皇後。”一位女官強行攙扶着她,微微笑道,“方才太後發話,讓奴婢等扶您到陛下寝宮去。這裏日頭大,皇後還是快些走罷,莫要曬壞了自己。”
另一位女官攙着她的另一只胳膊,同樣報以一種歉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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