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怒為紅顏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尤其是語言，越是明令禁止，越是會像雜草一樣瘋長。比如高延宗挾持皇上一事，軍營中人無人不知，悄悄地，各種主觀臆測也越來越多，閑言出現在各個角落裏。
“安德王要是當皇上了不就好了嘛！”突然有一天，一句這樣的話從某個口無遮攔的士兵嘴裏傳了出來，一石激起千層浪。
在一個雪後初霁的清晨，安德王從帳篷裏出來伸伸懶腰，卻看見将士們紛紛跪地請願：“懇請王爺登基為帝，拯救大齊江山！懇請安德王登基為帝，救我大齊！”振聾發聩，一聲高過一聲。
安德王淡然道：“各位請起，本王無意皇位。”
“若再任由當今皇上胡鬧下去，我齊國将亡啊！只有安德王您才能制止這一局面啊！”一人喊道。
高延宗回答地倒也坦蕩，道：“各位前陣子晚上所見，實乃本王迫不得已。她是本王的心上人，皇上想讓她去周國和親，本王不願意，情急之下才拔了劍，已經向皇上認過罪了，各位不要多想。”
我愣愣看着她，尋思着：你讓我整天女扮男裝隐藏這麽久，就這麽輕易抖出來了？什麽叫你的心上人，我可沒說什麽啊，還有什麽叫向皇上認過罪了，說的跟過家家似的，你說出來大家會信？
“王爺，請聽屬下一言。”一位年齡稍長的末級将領道：“當年屬下曾經跟随蘭陵王南征北戰，蘭陵王為齊國立下了汗馬功勞，屬下不敢說有功勞，也算是陪蘭陵王出生入死過多次了。蘭陵王忠心為君，卻慘遭當今皇上毒手，這不止傷了我等士兵們的心，也傷了天下萬千子民的心啊！屬下等擁護您登基，并不是為了我等的榮華富貴，是為了能有君王的支持，能夠無後方之憂的去前方打仗，保家衛國。當今皇上失德，被妖後所迷惑，我等就算是守住了齊國的江山，齊國還是會生靈塗炭啊！這是蘭陵王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安德王您豈能忍心看着山河破碎、百姓流離啊！”
我上前一步道：“你可曾想過，邺城裏還有皇上，皇上健在，這豈不是在給安德王安一個謀反的罪名嗎？”
那人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他們依然一個勁兒地請命，我悄悄朝着人堆裏的一個眨眨眼睛。
“大家記不記得，一個多月前，天狗吞掉了太陽，直到安德王帶軍凱旋回邺城，天狗生了恐懼，才沒有把太陽吞掉！”
“對對，這是上天的旨意啊，皇上無德，上天示警了！”
“是啊，只有安德王成為皇帝，齊國才有救啊！”
一天過去了，他們還在外面跪着，他們說，如果安德王不稱帝，如果周軍來了，他們就放棄抵抗。高延宗依舊不為所動，虧得現在是兩軍休整時候，周軍沒有真來。
第二天的時候，有人餓的暈了過去，有人餓的凍了過去，斛律将軍忙讓人把他們帶下去治療，只有幾個身強力壯的還在支撐。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一支軍隊高揚着帶“齊”字的旗子由遠而來，領頭的是當朝司馬楮大将軍，道：“拜見安德王，微臣奉皇上旨意捉拿慕容千語，請安德王接旨，把人交給微臣吧。”此時的我已經換上了女裝，司馬将軍一眼就能看出他要帶走的人是我。
安德王臉上露出怒氣，道：“司馬将軍，本王問你，你帶的這二十萬人是來給本王增援的嗎？”
“呃……皇上的意思是，怕安德王不交人，所以讓微臣帶來，微臣還得帶回邺城，以……以保衛邺城安全。”司馬将軍猶豫道。
高延宗怒道：“二十萬人！本王上書皇上要求增援兵力的時候，皇上不是說邺城無兵馬了嗎，這二十萬人是哪裏來的！晉城失守，邊防保不住，周軍步步緊逼，到時候齊國城池都沒了，光守着個邺城有什麽用！戰事緊迫皇上不管，卻為了個女子動用十萬兵馬來抓，皇上蠢你也跟着蠢嗎？”
司馬将軍面色尴尬，忍着怒氣道：“這個……微臣只是奉命行事，請安德王不要為難微臣。”
“如果本王不把人交給你呢？”
“微臣不敢于安德王為敵，但不交差微臣就難逃一死，安德王手下現在只剩下十五六萬兵馬，難道要與微臣帶來的二十萬兵馬相抗衡嗎？”司馬将軍的語氣越來越重，他在朝中向來是個藏頭露尾、不敢得罪任何人的家夥，如今有了二十萬大軍，也想要與高延宗一拼了。
高延宗冷笑：“司馬将軍有虎符嗎？”
“陛下口谕，焉能有假！”司馬将軍急忙辯解。
高延宗不看他，在衆人面前徑自拉起我的手站到高臺上，面對新來的二十萬大軍，銀白色鐵甲戎裝被喊寒風吹的獵獵作響，他大聲道：“列位将士們，我問你們，你們食着齊國的糧饷，每天操練兵馬，是為了什麽？”
“征戰沙場，保家衛國！”他們整齊劃一地大喊道。
“可是皇上讓你們從邺城浩浩蕩蕩千裏趕來，居然是為了抓我身邊這位姑娘回去，你們心裏好受嗎？你們甘心嗎？你們的敵人是周國，還是眼前這個小姑娘？”
“驅除周軍，保衛齊國！”二十萬大軍回應着。
高延宗道：“那就不要回邺城了，留下來與本王一起打退周軍，保衛齊國，保衛我們共同的山河，你們願意嗎？”
“我們願意征戰沙場，但軍中規矩，只認虎符。”許多人回應道。
出人意料的，安德王真的從袖中拿出來虎符，高高舉起讓他們看到，這是真正的虎符。
“我們願意跟随安德王！唯安德王之命是從！”他們吶喊着，他們甚至不去驗證虎符的真假就願意相信，因為他們願意跟随安德王。
跪了兩天的士兵們抓住這個最好的時機，大喊：“當今皇上昏庸無道，我等願意擁立安德王為帝！”
“請安德王登基為帝！”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
整齊劃一的呼喊聲，安德王順理成章地成為皇帝，邺城裏那個只有個皇帝的空架子了。
“衆将士平身！”
他拉起我的手，正準備要宣布什麽，我将他的手狠狠壓下，用堅定的眼神阻止他想要說的話。
“做我的皇後不好嗎？”大帳裏，昏黃的燈光下，他一邊秉燭看着地圖一邊問我。他在将士面前已經改口為“朕”，在我面前依然用“我”。
他的一番深情，我是虧欠的，“你知道我已心有所屬了，而且……你知道司馬将軍為什麽會在最恰當的時候出現嗎？”
“當然知道，是蘇綽幫的忙，他希望我稱帝後立你為皇後，雖然我一直把你看得很緊，他也一直在暗地裏盯着。你坐穩皇後的位置了，可以更有利的平衡我與他的關系，至少目前這樣對他是有利的。”
“那你還要立我為皇後？這不是正和他意嗎？”
他放下燭臺靠近我，說：“立你為後是他的意思，娶你為妻是我的意思。”
大多是深情，總是被辜負，“我已經愛上宇文邕了，我始終對不住你。”我說。
他長嘆一口氣，眉間鎖着深深的愁緒：“我本來最有機會的，是我不該，當我發現喜歡你的時候，宇文邕早已經先入為主，你對他一往情深，豈能輕易被感動。……哎，你這倔脾氣，我怎麽會不懂。”
“我對你也有過誤會，我在耿管家的書房發現了花家的地契賬本，還有朝中機密，我以為你殺了輕屏的父親，把你當做了心狠手辣之人……後來才知道那些是伯父利用馮小憐做的。馮小憐，真是個可憐可恨的人。”我感慨道。
“不要操心別人了，要是哪天我和宇文邕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最傷心的一定是你了。”
“那你們和平休戰，不要打了行不行啊？”我說。
他微微一笑：“女人的想法跟男人總是不一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