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烽火連三月
在齊國沒有按時将我送回周國之後，宇文邕向齊國發了第二道國書，這次的國書直言齊國擅自藏匿周國掌宮，生死未蔔，有傷周主心緒，有傷周國尊嚴，不得不一戰以示國威。
我感受到了宇文邕對我的關心，不過心中也清楚，攻打齊國是早晚的事情，現在以我為理由，在外人看來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給足了我面子，事實是他“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夢想需要這樣的途徑實現。
一紙國書吓得高緯癱坐在龍椅上，口中連連道：“都是高延宗惹的禍，給朕殺了他，殺了他！”幸虧馮小憐及時勸阻，讓安德王戴罪立功，耶律恒伽為副将，帶兵前去迎戰。高緯繼續紙醉金迷，尋歡作樂。
馮小憐這樣的人，對高延宗由愛生恨，她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報複那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人，但絕對不會讓這個人死在別人手上。那位耶律家的三公子，曾經被她誣陷調戲嫔妃，後來經鹽粽子求情逃過一死。高延宗和耶律恒伽剛到戰地，馮小憐就殺了耶律三公子，并讓這個消息清清楚楚的傳到了戰地。
耶律恒伽惱怒了，他在前方沖鋒陷陣，為國家賣命，三哥卻被皇後害死，他焉能不怒。加之周軍來勢洶洶，周國的将領獨孤善有宇文邕在背後的大力支持，齊國軍心不穩，節節敗退，很快晉州陷落。
高延宗及時站出來鼓舞士氣，随口問送信的差役：“皇上有沒有同意給本王增加糧草？”
那差役哆哆嗦嗦道：“皇上……皇上當時在跟皇後娘娘打獵，無……無暇看王爺的奏折……”
将士們一片唏噓，這軍心，是凝聚不起來了。
昏黃的燈火下，我替鹽粽子研着墨，奇道：“那個差役演的那一出，是你事先設計好的？”
他微微一笑，道：“不用設計，水到渠成，我只不過選了個最好的時機。”
次日高延宗正常去點兵布陣，一副“茍以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的正确心态。前方突然有舉着黃色旗子的高頭大馬迎面而來，道“皇上禦駕親征，皇上禦駕親征……”一瞬間，士兵們仿佛在茫茫黑暗中看到了希望。
士兵們想象的場景或許是皇上帶領着一支騎兵雄赳赳而來，将目前節節敗退的狀況轉危為安。令人失望甚至絕望的是，他們看到了一家裝飾極其華美的十六攆馬車，後面跟着丫鬟侍衛，周圍的護衛齊全，浩浩蕩蕩一行人怎麽看都不像是來打仗的。馬車由遠及近，我男扮女裝站在高延宗身邊，只見高緯從馬車上下來，接着親自攙扶馮小憐從馬車上下來。全體跪迎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冬季嚴寒，高緯披着厚重的黑色大氅，宇文邕也有一件這樣的黑色大氅，穿在他的身上雍容高貴，我心中生厭，這樣的大氅穿在高緯身上實在是暴殄天物了。馮小憐則化了非常細致的妝容，金銀絲鸾鳥錦衣外披着大紅色連帽披風，在瑟瑟寒風中顯得尤為驚豔。
高緯擺擺手讓他們起身，我悄悄後退幾步，并不想讓他們注意到我。“不錯，不錯！”高緯贊賞地看着高延宗，道：“朕來巡視，你們該怎麽打仗還是怎麽打仗，不要受朕的影響。皇後說從來沒見過千軍萬馬打仗的場面，其實朕也沒見過，等你們打仗的時候，朕和皇後就站在城樓上督戰！”馮小憐依偎在高緯身邊，眼波如盈盈秋水，一臉期盼地望着高延宗。
高延宗抱拳道：“皇上，小王無能，我軍鐵甲有限，糧草不足，士兵們難耐嚴寒。周軍來勢洶洶，我方兵力不足，還請皇上……”
“好了好了，朕是帶皇後過來開開眼界的，你是故意要讓皇後不高興嗎？”高緯不耐煩地說。
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而今又重演矣！
中午的陽光灑在高高的城樓上，城樓上站立的錦衣華服的倆人如等待歸人一樣地望着前方，他們在等，等着看千軍萬馬厮殺的場景。
“皇上，臣妾都在這裏等了倆時辰了，這周軍怎麽還不來攻城啊！”馮小憐嬌聲道。
“皇後不要生氣，再等等，再等等……”高緯軟語安慰。
馮小憐別過頭去，生氣道：“皇上這句話說了多少遍了，難道要讓臣妾在這裏等一天不成！”
高緯見她生氣就急了，當即下旨：“安德王，快派一支騎兵去叫陣，把他們引導城樓前面來！”
“皇上，此事萬萬不可！”高延宗與斛律将軍同時答道。
“這是聖旨，你們要造反嗎？”馮小憐尖聲道，高緯當即下旨“抗旨者斬”。
這一戰打的異常慘烈，齊軍将士死傷慘重；這一戰打的異常令将士們絕望，齊國的皇帝皇後居然在城樓上拍手叫好；這一戰打的異常滑稽，當獨孤善帶領的周軍要攻城樓的時候，高緯和馮小憐見勢不妙倉惶逃走。
這一戰之後，我沒有跟任何人談起過，包括高延宗。因為這是一個國家的奇恥大辱。
晚上在另一個地方安營紮寨，斛律将軍忙着指揮，高延宗閉口不言，高緯和馮小憐因受驚過度在大帳篷裏歇息。我悄悄對斛律将軍說：“斛律将軍，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時把他倆推下城樓會怎樣？”
“會皆大歡喜。”他淡淡道。
高延宗的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表情，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我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心中自有一番天地。“幹嘛老盯着我看，又帥了嗎？”他突然笑道。
我點點頭，“我在想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宇文邕在想什麽。”他回答。
我沒過腦子的順口答道：“宇文邕在想我。”
“也可能在哪個妃子的寝宮……”他不甘示弱。
帳外的“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的聲音還未落下，兩人就已經走了進來，根本不給我一點躲藏的機會。“民女拜見皇上，拜見皇後娘娘。”我行禮道。
“皇上，臣妾說的不錯吧，喏，這就是那位周國的掌宮大人呢！”她用手指勾着我的下巴，心頭湧起無限厭惡。
高緯狠狠瞪了高延宗一眼，直接朝着帳外喊道：“來人，快把她綁了送到周國去，讓周國別再打了！”兩名士兵作勢就要将我抓起來。
“誰敢！”鹽粽子道。
“你……你要反了不成？”高緯一臉驚愕。
鹽粽子道：“周國想要拓展疆土，豈是她一個小女子能阻擋的，只不過是宇文邕出兵的借口。”
馮小憐笑道：“本宮怎麽聽說慕容千語是宇文邕心尖子上的人，讓她為人質，不信周國不退兵！”轉頭對兩士兵吩咐道：“還不快把她綁起來聽候處置！”
兩個士兵面面相觑，高延宗踱步過來，對士兵溫和道：“你們先下去吧。”倆士兵望着他堅毅的臉龐，習慣性地從命。他又看着我，眼神充滿了暖意，旁若無人道：“如果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算什麽男人呢？”
“你……你，你要幹嘛？”高緯愣道。
高延宗淡淡道：“小王不能讓千語受到傷害，恕難從命。”
“反了你了，來人，快來人！”高緯和馮小憐大喊，只見高延宗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劍，劍尖緊緊抵着皇上的脖子，劍身發出攝人的光芒。
高緯和馮小憐的呼喊聲這次引來了許多人，斛律将軍和一些外面恰好經過的低級将領等也都進來了，目瞪口呆地看到眼前這一幕。
高延宗冰冷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怒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全都滾出去！”以斛律将軍為首的全部乖乖退了出去。
高延宗收了劍，仿若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道：“夜深樓重，皇上皇後也該休息了，明天小王派人送你們回朝。”
不必說此處是大軍所在，上下只遵主帥號令，也不必說高緯馮小憐已經喪盡軍心，單憑高延宗的絕世武功，要殺掉他們也是易如反掌。空有個皇帝皇後的頭銜，他們還是回去了，夾雜着極端的憤怒和忐忑。
“為我這樣做，值得嗎？”我問他。
“這一天終究回來的，只是早晚。”他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