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可待成追憶
天氣越來越冷，蟲子鳥兒沒了聲響，昔日繁花似錦的禦花園變得蕭條，整個世界都顯得安靜很多。未央宮裏，小太監在火盆裏添了幾塊炭，我懷裏放着着手爐，手執一本奏章，看完冗長的文字，道：“陳廷建奏章，經書佛像盡毀，僧人安排還俗，滅佛行動初見成效。”
此時的宇文邕只穿白色武衣，剛剛練完劍，額間隐約可見汗珠，丫鬟忙為他穿上冬衣。他道：“你怎麽看？”
滅佛是宇文邕一直以來的心願，雖然有信仰并非壞事，但是大周的佛教發展畸形，甚至威脅皇權。早年宇文護與僧人勾結，在太後面前曾擾亂視聽，道德敗壞的方丈住持利用百姓對佛的敬畏橫征暴斂，和尚的日子過的比百姓還要舒坦；近年來朝廷征兵，許多好逸惡勞的男子為了避免入伍，紛紛剪了頭發去出家，背地裏卻仍然娶妻生子。于是宇文邕絕對在周國禁止佛教，推崇儒教。
近年來佛教儒教道教三教合一，人們各有所信，朝廷插手較少。但是此時佛教大大阻礙了周國向更好的地方邁進，宇文邕此時滅佛是正确的。我道：“廟宇佛像摧毀掉倒是簡單，但是要摧毀人們心中的‘佛’，就需要下大工夫了。我認為，首先要防止心懷叵測之人趁機造勢蠱惑百姓，對于借機散布不利于朝廷言論之人，要嚴加處理。其次要加強教化，用官府的力量推崇儒學，以新換異。對于那些真心向佛之人，只要他們沒有危害朝廷，即便偷偷藏幾本佛經，大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宇文邕微微一笑，道：“小語當為朕之國師。”
我低頭，拿起朱筆寫下：“教化為主，嚴懲異心，不必強迫一心向佛之人。”然後把奏折呈給宇文邕看：“我寫的怎樣啊？”
宇文邕看了一眼，道：“模仿的字越來越像了，等一天我也分不清了可怎麽辦？”
我笑道：“你就不怕我是齊國派來的奸細，嘿嘿。”
他擁我入懷，吐氣如蘭：“可不就是奸細，把朕的心都騙走了。”
我見崔公公在外面，一把脫離開，又羞又氣道：“明明是你懶得看奏折。”
“你看奏折，我只要看你就好了。”他無恥地說。
一夜北風緊，我在飲綠軒睡的很香很香，夢裏全是宇文邕的影子，他看到我時情不自禁的笑容，那是在別人面前都沒有的，惟願與他白首不分離，此生再無遺憾。
清晨自然醒來，心中美滋滋的寧靜，我喊了紅袖，我要起床去未央宮，與他一起喝茶聊天看奏折，又是美好的一天。
紅袖還沒來，幾個小丫鬟已經呵着手進來了，道：“掌宮要不要再睡一會兒，外面下雪了呢，足足有這麽厚。”她一邊比劃一邊說。
“真噠？”我頓時來了興致，我最喜歡下雪了，哪裏還能安心睡懶覺。說話間，紅袖端着東西進來，道：“皇上有旨，掌宮今日不必去未央宮了。”
我有些失落，對別人來說放一天假算是恩賜，可我更願意天天看到他啊！
“下雪天寒，這是皇上賞給掌宮的衣服，掌宮要不要穿？”紅袖看到我失落的樣子，她也忍俊不禁了。
“快拿給我！”
我上身穿繡花雲錦小襖，下着宮緞月牙裙，腳蹬茸毛短靴，梳個結鬟飛仙髻，發髻上不戴朱釵翠環，只是星星般點綴了幾顆小小的珍珠，如此裝飾，既能保持優雅，不辜負這身好衣裳，又能把頭上全部梳起來，可以随意在雪中玩耍，不至于亂了發髻。這身衣服貴氣又不失簡單，可以平時穿着，可見宇文邕是用了心思的。
最珍貴的當屬臨出門前紅袖為我披上的梅花傲雪鬥篷，純白色的鬥篷是用白狐貍的毛制成的，在嚴寒的時候獵人去極北之地打了狐貍，此時狐貍的皮毛最厚，把毛皮處理之後，将它制成這唯一的一件鬥篷。整個鬥篷潔白無瑕，只在鬥篷背面最底部繡了灰色的枝桠和紅色的朵朵梅花，真如雪天裏綻放的一樹樹梅花，又如一幅栩栩如生的梅花水墨畫。
這樣的鬥篷一穿上就是及其暖和的，我戴上鬥篷的帽子，系好脖子下面的軟繩，感覺自己包裹的像一只大白熊。我對鏡呵呵一笑，撒歡似的跑了出去，短靴踩在雪地裏咯吱咯吱的響，我一點都不覺得寒冷。
我随性地跑着，漫天大雪一片片落下，是撒鹽空中差可拟，還是未若柳絮因風起呢？只覺得天地間再也沒有一物比雪更加美好，房屋上，樹杈上，地面上，全都是白色的，深吸一口氣，空氣都帶着雪的味道。
遠處是一顆巨大的松樹，松樹上積壓了厚厚的雪，樹前面站着一個人，穿着黑色的大氅，看上去跟我一樣暖和，我喊道：“皇上，你沒有上朝嗎？”空曠的雪地裏，我的聲音格外通透。
“已經下朝了，在這裏等你。”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雪天都在屋裏藏着取暖，只有你這個小語才會出來。”
“什麽叫我這個小語，你還有別的小語嗎？”
“老天能創造出一個小語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哈哈……朕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悄悄的。”
“好。”
他攜着我的手走到禦花園深處，經過一條羊腸小道，來到一個上了鎖的園子，他拿出鑰匙親自打開園子帶我進去。
漫天的飛雪，滿園的梅花，身邊是我最愛的人，這是我此生都不能忘懷的場景。
古人後天有無數歌詠梅花的詩詞歌賦，最喜歡的是《梅花三弄》的歌：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若非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看人間多少故事，最銷魂梅花三弄。
他說：“你說你最喜歡梅花，朕就開辟出這塊地方，專門讓人培育了一千株梅花，除了幾棵極其珍貴的綠梅，都是普通的品種，我知道你同樣喜歡它們。滿園的梅花今日送你，感謝你陪我熬過最難熬的風雪，十七歲生辰快樂！”
我看着他淚眼婆娑，一時竟說不出話倆，這樣的感動沒有一個女生能夠拒絕。
“你的前十六年，我還不認識你，是我的遺憾。接下來的生命裏，陪着朕一起度過，好嗎？”他深情款款，發自肺腑地說着這世上最動人的情話。他摘下一朵梅花，讓梅花上沾染的雪融化在他的手心裏，将花朵別在我的發間。
我按捺住心中的波濤洶湧，巴不得點頭一萬次，卻故作玩笑道：“這是你提前準備好的詞嗎？”
“是啊，準備了好久好久了，但可不是說來讓小語哭的。”他伸手幫我擦着眼淚，無限憐惜。我靜靜地看着他溫柔的動作，這樣英俊溫柔的男子此時此刻只屬于我，我何其有幸。
“你……怎麽知道我的生辰？”我羞澀道。
他神采飛揚，将一片雪花吹到我的臉上，“我不告訴你。”
他拉着我的手繼續往前走，怕我冷就把我的手藏在他的袖子裏，穿越花樹而去，這裏竟然有個小屋子，屋子兩邊生長的就是綠梅，綠色的梅花因為極其稀少，顯得物以稀為貴。屋子上有一塊牌匾，寫着“梅語”兩個行楷字，我與他相視一笑，這一看就是宇文邕的手筆。
屋子雖小，五髒俱全，這裏有桌椅、茶具、軟榻、筆墨琴棋，隔壁一件竟然有竈臺，更令我吃驚的是，這裏面有切好的羊肉片、切好的蔬菜瓜果、鍋碗瓢盆等，我好奇的望着他，道：“這些都是……都是皇上準備的？”
“你喜歡嗎？你的生辰，今中午我給你做飯吃。”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皇上會做飯？”我吃驚道。
“我專門向禦膳房的師傅學習的，他為了讓朕學會專門發明的，相信我。”
宇文邕解下外面的黑色大氅，露出裏面昭示着他的身份的明黃色衣衫，他撸起袖子，把一口紫銅鍋搬到桌子上，取了外面的冰雪和切好的羊肉片兒、禦膳房師傅提前搭配好的調味品一起放到鍋裏，這個鍋的底座裏面可以放上碳火，點着後就蓋上蓋子。
我笑着說：“一定是禦膳房的師傅覺得教皇上做飯難度太大，但是又不敢違抗旨意，才不得已發明了這個方法。禦膳房的師傅真聰明！”
“要不是朕，他也想不出這個好方法來！是朕的功勞。”宇文邕堅定地說，活像個求表揚的孩子，我笑的更加開心了，關心道：“這裏冷，皇上當心着涼，還是穿上大氅吧！”
“待會兒吃起來就不冷了，放心。”
我又往鍋下面加了幾塊碳火，很快鍋裏就飄出了羊肉的香味。宇文邕先給我盛了一碗，自己又盛了一碗，教我蘸着芝麻醬吃。
“哇！好吃！皇上做的飯真好吃！”我砸吧着嘴道，說了又吃了幾口，他笑的不亦樂乎。我說：“獨樂了不如衆樂樂，皇上可以把這種方法廣而告之，讓天下人都嘗嘗！”
他一撇嘴，一副小家子氣道：“這是朕專門給小語準備的，只需要小語一人品嘗，告訴別人幹嘛？”
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道：“皇上英明。”
我們一起吃着羊肉，涮着蔬菜，最後他在鍋裏煮了一碗面條，道：“長壽面，小語要吃幾口。”
“我們一起吃，一起長命百歲。”我對宇文邕說。
吃完火鍋，整個人都覺得暖暖的，盡管外面的雪花還在飄着。下雪卻不冷，我覺得是這個節氣最好的樣子。
他陪了我一整天，到了傍晚的時候，雪已經停了，小崔公公不得已跑進來說：“皇上交代了，奴才本該嚴防死守，但是……外面的丫鬟奴才都以為……以為皇上走丢了，滿宮的找，獨孤将軍還帶了一撥人出宮去尋皇上了，奴才不得已進來禀告皇上。”
我聽了覺得又好笑又感動，道：“時候已經不晚了，我們回去吧！”
他親自送我回到了飲綠軒，臨走前給我留下一個很普通的盒子，神秘兮兮地對我道：“小語，你還記得曾給朕打破過玉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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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最喜歡的一章，也是最期待寫的一章，題目都破格用七個字了
寫亂了，我也忘了小語今年是幾歲了，差不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