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風雨夜如晦
“主人這些年不容易，小主人也要體諒他一些才好。”半月看着我的神色，低聲道。
我很不習慣這樣的稱呼，說：“半月姐姐還是叫我的名字吧，我自小都是你看着長大的，你一直都知道，對不對？”
半月微微思忖了一會兒，輕輕點點頭。“伯父呢？”我問道。
“主人晚上一般住在客棧，那裏人員混雜，最方便打聽消息，你前幾天住的萬福客棧，是主人的産業。”半月知道伯父已經将一切都告訴我，并不瞞我。
整個屋子甚是幹淨整齊，是平常百姓家的樣子，“這裏也好，這個地方讓我有種假的感覺，雖然沒有家人。”我苦笑道：“半雲姐姐，你也休息去吧！”她點頭，關門而出。
我打開窗戶透透氣，天氣有些悶熱，應該會下雨的樣子。我和衣而卧，身體疲憊，但我卻沒有睡得很沉，随時聽着外面的動靜。
在我即将睡過去的時候，只聽有人在旁邊低聲喊着：“千語，喂，臭丫頭別睡了！”我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果不出所料，黑衣蒙面的鹽粽子來救我啦！
鹽粽子帶着我悄悄出門，夜色很深，伯父派來看管我的人估計也睡着了，他一手攜着我的腰，“嗖”地就越過圍牆，踏過幾間房舍，就帶我出來了。
“我們去哪裏呀？”見到鹽粽子救我出來，我還是很開心，偶爾有幾個瞬間，竟把那段身世忘得煙消雲散。一二十年在一起長大的情誼，我怎麽可能因為那件事情就恨他呢？即便要恨，也是他的父親，與鹽粽子無關。
“去客棧吧！如今我也是個流離失所的人了。”鹽粽子笑道。
想起半月的話，我總覺得去客棧并不安全，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要不我們回王府吧，我從周國剛回來的時候就在王府呆過，府裏除了沒什麽好吃的，外面有人看着，任何人都出不去，其他還算風平浪靜。那天耿烨還進去過呢，從後院就翻過去了。”我指手畫腳地描述着。
“好，就依你。蹲了好幾天大牢，哥哥我還沒睡過一個安生覺呢！”他打了一個打呵欠。
他帶我輕車熟路地翻過後院，進了王府。夜色已深，王府無人，鹽粽子自嘲道：“本王進自己的府邸，居然要翻牆，哼！”
我呵呵笑道：“你大聲說，把門外那些侍衛都引過來才好。”
他眼看着我回到自己屋子，才離開回去。綠蘿的房間離我的屋子不遠，我蹑手蹑腳的開門進去，輕輕掩門，沒有驚醒任何人。本來是很困的，到了這個時候，我躺在床上，此時夜已經過了大半，一丁點兒睡意都沒有了。
一道閃電将似乎要劃破窗戶，在漆黑的夜裏顯得分外刺眼。緊接着，一連串的悶雷由遠及近，滾滾而來，雷聲未完，大雨突然下了起來，聲勢漸猛，伴着大風瓢潑而下。這樣的風勢雨勢有些吓人，我從小最懼怕這樣的天氣，不知怎的，今天竟然沒有害怕。
Advertisement
門突然開了，鹽粽子全身濕透的跑了進來。我慌忙從床上跳下去，嗔道：“大雨天的，怎麽跑過來了？”
他卻有些生氣，畢竟外面風雨聲太大，也及驚醒他人，他扯着嗓子道：“你不是怕打雷嗎，不然誰願意往你這裏跑啊！”
心頭湧過一陣暖意，若是能被人呵護，誰願意拼命堅強。
我想給他倒些熱水，水壺裏只有前幾天我回來的時候剩下的涼水，我嘆了一氣，拿了一塊幹毛巾，道：“你先擦擦頭上的雨水吧！”
鹽粽子握着我遞過去的毛巾，看着我，邪邪一笑，道：“怎麽有種老夫老妻的感覺呢！”
我微囧，轉過身子道：“胡說什麽。”
從小與他打打鬧鬧慣了，從來不想男女之防，現在與他同處一室，竟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看着他被雨濕透了的衣服，我有些心疼，能夠有人記得你怕打雷，冒着雨前來陪你，我實在是幸運的。從前他也曾這樣，打雷的時候他就過來陪着我，那時青春無知，我理所當然的把這些當成是兄長的疼愛，理所當然的享受着這樣的疼愛。
當我初識情之一字的時候，我便知道了，若真是一個哥哥對妹妹，以他的性格，鹽粽子恐怕做不到這樣體貼周到。只有心裏一直想着那人，才能在晴天的時候想與她去踏青，在雷雨天的時候想起她害怕打雷，在月朗風清的時候，想與她一起賞花好月圓。
“你喜歡他是因為他是皇帝嗎？”
“當然不是！”我不假思索的答道，說完才發現中了他的圈套。
“呵呵，其實我只是想驗證你是不是喜歡他，原來真的是……”高延宗低語，有些失落。
“你今後有什麽打算？”我不否認，怕他尴尬立刻換了話題。
他一步一步逼近我，被雨打濕的頭發垂下幾根，更顯得他臉部輪廓清晰分明，原先英俊的臉龐多了些滄桑。他把我逼到牆邊，一手扶着牆，一手扶着我的額胳膊，低下頭來，臉與我的臉挨的極盡，眼神仿佛酒醉一般地望着我，道：“我現在平安無事了，你要離開我嗎？這麽着急去當宇文邕的妃子？”
“你閃開！”我帶着哀求的語氣，本能的想要把他推的遠一點，卻是一點作用都沒有。他的臉上帶了幾分邪氣，用探究的眼光看着我，道：“如果本王沒有記錯的話，你當初千方百計不願意嫁給我，說此生絕不做妾；後來我要納你為正王妃，你卻又逃跑了。怎麽換成了宇文邕，你就甘心做妾了？”
“他……他有皇後了，只能當個妃子了……”我結結巴巴回答，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那你可願意，做我的皇後？”我在他漆黑的眼睛裏望着自己的眼睛，腦海中全是宇文邕的影子，轉念一驚，脫口道：“你要當皇帝？”
他這才放下手，與我離開一段距離，嘲諷道：“我若是不争一争，你伯父的好算盤豈不是白打了？”
“你都知道了？”
“嗯，你的伯父不好查，上次去周國，你跟我提起耿烨的書房裏有機巧，我便順着耿烨這條線索順藤摸瓜，花費了好多力氣，查出他就是當年周國的開國功臣蘇綽。如果我沒猜錯，他會先鼓勵我稱帝，再讓我和宇文邕鹬蚌相争，他坐收漁翁之利，一血當年被奪愛之恨。”高延宗冷道。
我沒有說話，伯父可怕，高延宗同樣是個可怕的人，他們彼此算計彼此利用，到最後也不知是誰算計了誰，誰利用了誰。
他見我不說話，更沒有露出多麽吃驚的深情來，眼神有一些慌張，局促道：“你伯父把你的身世告訴你了？”
我點點頭。
“當年我父皇的侍衛驚擾了你母親生産……我……”他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與你無關。”我冷靜地跟他說，心頭卻被紮着刺，若不是那些可惡的侍衛驚擾，或許母親不會難産，她會好好活着，陪着我長大。我不敢繼續暢想不會存在的美好，心中說不出的凄苦。
他環住我的胳膊，卻盡量不讓濕噠噠的衣服沾濕我的衣服，低聲道：“我知道這對你造成的傷害是不能彌補的，讓我好好照顧你，照顧你一生一世，不是為了替父皇彌補他犯的錯，而是因為我愛你。”
我整個人都麻木了，“一生一世”、“我愛你”這是何其有分量的一句話，他這樣認真的對我說，讓我一時之間不知作何反應。
他的臉湊近我的臉，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我忽的反應過來，用盡力氣将他推開，躲得遠遠的。
他望着我，充滿了挫敗感，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我不後悔自己剛才的行為，他肯定因我的舉動很受傷，我定了定神，明明白白告訴他：“我一直把你當做親哥哥。”
“什麽親哥哥，我們根本沒有血緣關系！”他怒道。
是啊，這麽多年以來，一直陪着我長大的人，我早就忘了他與我根本是沒有血緣的。可我喜歡上宇文邕了，特別喜歡，哪怕他有皇後，有豔冠後宮的裳貴妃，還有三宮六院，我都想跟他在一起。
“告訴我，宇文邕哪裏好？因為他是皇帝？他比我英俊潇灑還是比我武功高強？”他看着我，眼神裏充滿了無助。
我對他充滿了歉意，這麽多年，我都不知道他對我是這樣的心思，終究是我情窦開的太晚。既然我與宇文邕兩心相悅，鹽粽子即便是再好，我終究是要辜負了，畢竟長痛不如短痛，不如讓他一次死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悠悠答道，腦海中想着與宇文邕在一起的一幕幕。
－－－－－－題外話－－－－－－
歐耶，是不是寫完這章就可以加vip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