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向晚山有莊
我示意宇文邕把紫袍子還給人家玉斷魂，畢竟人家當初也是一番好心，宇文邕耍賴堅決不給，并拿着短劍逼迫人家玉斷魂：“據朕所知，只要會催動蠱毒的人死了，蠱毒就不會發作。”
玉斷魂毫無懼意，道：“只要大冢宰活着，她的蠱毒還是會發作。”
宇文邕朝他的頸部刺去，被我連忙攔下。或許是因為那一點點的溫暖，我竟不忍心他死，說：“我雖受蠱毒之苦，方才他對我也算有過救命之恩，請皇上暫且饒他一命。”宇文邕這才罷了手。
我對玉斷魂道：“如此兩不相欠，再見便不會饒你。你若有命活到我莊師傅出來，我會依諾讓他治好你的臉。”宇文邕牽過他們的一匹馬來，拉我上馬，趁着他們重傷整休之際，與我共乘一騎揚長而去。
玉斷魂一塊一塊地撿起碎裂的鎖魂鏈，道：“你們最好能逃的了。”
宇文邕拽緊缰繩，馬一下子蹿出去好遠。馬蹄聲聲，我偷偷樂着，宇文邕再一次救我于危難之中，幫我解了恨。風聲如訴，只聽他在我耳邊輕聲問道：“你會不會騎馬？”
我真誠地回道：“不會。”
“居然不會騎馬。等收拾了宇文護，我教你。”語氣似是無奈，似是寵溺。我也無話，只偷偷笑着，慶幸他看不到我的表情。
他又問起玉斷魂救我一命是怎麽回事，我如實說了，他很是惱怒，恨道：“這幫狂徒，真不該放過他們！”又扶了扶我的肩膀柔聲道：“你受委屈了。”
夜早已過半，我打了個呵欠，沉沉睡去。
當我再次睜開眼伸伸懶腰的時候，才意識到後面還有一個人。此時已經出了小樹林，天邊的月牙還沒有消失，林間鳥兒還沒有睡醒。兩邊山巒高低起伏，連綿不絕，走在曲折的山間小路上，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空氣，路邊不知名的小花小草輕輕搖曳，暗香浮動。
這樣的山路讓人很沒有安全感，可惜，這是回皇宮的必經之路。
“睡醒了？”他笑道。
我點點頭：“只是睡醒了，但沒有睡飽。”我揉揉眼，定是靠在他的懷裏睡了許久，他一晚上策馬前行，又不敢讓馬跑的太快，想及此對自己有些慚愧，更有些羞赧。
忽的一陣琴音傳來，琴音急促激越，如大漠飛沙，似驚濤拍岸，每個音符都清晰地傳到耳邊，這是。可是放眼望去，除了我與宇文邕，哪裏還有人煙？
我道：“像是曹晚飛的琴聲，聽他的大外甥說，他的琴音有時候是靠內力傳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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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一笑道：“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朕一直以為只有用琵琶才能奏出《十面埋伏》的緊張激越之感，沒想到用琴也可以彈奏出來。”
我無奈道：“皇上，您能不能說重點？”
“好，曹晚飛在提醒咱們被包圍了。”他道。
我白他一眼，道：“衆樹動者，來也；衆草多障者，疑也；鳥起者，伏也……”
他繼續打趣道：“喲，還背上兵法了。”
我簡直對他無語了。
山後慢慢出現很多黑衣人，這次不像之前的十幾個，而是幾千人，是有組織、有預謀、要把我們趕盡殺絕的節奏。
宇文邕目光炯炯的望着我說：“你相信我嗎？”
我眨眨眼睛，很沒有良心道：“不相信。”我口不對心，聽了這話後心裏安穩多了。
他把我從馬上拉下來，與我一起伏在旁邊山下凹處。兩邊箭矢如雨紛紛而下，此處基本可以避開背後射來的箭矢，宇文邕幫我擋着前方的箭。漸漸地，箭雨由濃密變稀疏，由稀疏變無……
我站起身來，追兵俱已倒下，山後隐蔽處出來湧出許許多多身着軍士服飾的人馬，前方一隊騎兵踏塵而來，領頭的正是孤獨善。他俯首道：“按照皇上的安排，敵方人馬已全部殲滅。”
原來，宇文邕這次出來，既是為了救我，更是以身為誘餌引出宇文護暗中操練的兵馬。此處山路乃回宮必經之地，宇文護山兩側設伏，宇文邕又讓獨孤善在山後設伏，将宇文護派來的人馬一舉殲滅。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宇文邕神色冷峻，兩邊山後都是宇文護人馬的屍首，給原本靜谧的山路增添了血腥的氣息。他讓我留在原地，與獨孤善去查看屍首一番。
他回來對我說：“走吧。”
我愕然，“不是回宮嗎？”
他一笑，把我拉上馬，輕聲問“好不容易溜出來，咱們在外面多玩一會兒。”我輕快地回答道：“皇上英明。”
我沉浸在呼吸大自然清新空氣的輕松裏，沉醉在與他一起策馬而馳的喜悅裏，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街市，我與他二人堂而皇之的騎着一匹馬走着，在一家絲綢店停了下來。
我頓時明了，身上還披着他的披風，裏面穿的還是舞姬的衣服，着實不妥。我問他：“選什麽衣服合适呢？”
他說：“你想穿什麽就選什麽。”
我選了一身鵝黃色紫绫子如意雲紋衫，配着淺紫色的羅裙，簡單大方又不失活潑靈動，店家老板娘心腸也好，幫我梳了個普通女子的垂鬟分肖髻，随手摘了朵小花為我別在頭上。
我站在宇文邕面前，他溫柔一笑，如三月和煦的春風拂過面頰，道：“小語穿什麽都美。”
我剛要臉紅，老板娘開始要錢了，宇文邕果然沒帶錢，我只好把手腕上的镯子摘下來給了老板娘。
剛出門口，我低聲埋怨道：“珍視了這麽久的镯子，又被皇上坑回去了。”
他不解：“坑回來了？”
“嗯，是呀，這是您去蓬萊山時留下的，就戴上了。”我低語道。
他坐在我後面，緊了緊勒馬的缰繩，似有所悟地湊在我耳邊說：“怪不得給老板娘的時候那麽不舍得，難為你戴了這麽久。”
我氣惱：“才不是，只因為別的東西太貴重了不舍得戴，這個最不好，就戴着了。”
他随口道：“過陣子朕送你個好的。”
我未曾當真，高延宗府裏珍寶無數，即使未曾擁有，再珍貴的珍寶我也見過，也未曾多麽喜歡它們。只因為镯子是他送的，所以格外珍視。
離開街市，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山中。初夏日裏林木開始茂盛，山中空氣清爽，踏馬而過，滿心輕松愉悅。我問他：“皇上，咱們要去哪裏呀？”
他神秘兮兮地說：“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我又問她：“皇上，你知道我為什麽穿這鵝黃色的衣衫嗎？”
他心情悠悠然，不經意的回答着我不間斷的發問：“是因為好看嗎？不過那件藕荷色的更好看，那天你站在紫薇花樹下，仿若駕臨人間的仙女。”
“哈哈哈……”宇文邕誇我一般都把我誇得很羞澀的，可這次誇得太好了，高興得我居然笑出來了。
“讓你再笑……”他抽了一下馬背，馬兒大步流星向前而去，風馳電掣般的感覺讓我笑得更歡樂了。
真想這樣子一直走下去，從此紅塵作伴，策馬奔騰。
宇文邕，你知道我為什麽穿鵝黃色的衣衫嗎？
我不知道你這次要帶我去什麽地方，但在你身邊我就是安心的。鵝黃色亮麗，萬一遇到危險沖散了，你可以第一時間發現我。
前面是一片竹林，宇文邕與我一起下馬，任馬兒自行離去，我與他一起往山色幽深處走去。
行至半路看見了三塊竹木，形狀不規則，年代久遠卻字跡清晰。最上面吊着塊破竹木，四個行楷大字赫然于前：向晚山莊。
宇文邕評曰：“力透竹木，此人不僅是個書法家，更是個武林高手。”
兩邊細長的破竹木上是草書，龍飛鳳舞，如塗鴉一般。我仔細辨認方能認出，右邊寫的是“晚來天欲雨”，左邊寫的是“山水添琳琅”。簡簡單單十個字，讓我面前浮現出晚來下雨，雨水打在平靜的湖面上如琳琅珠玑，甚有意境。
宇文邕評曰：“寫的不錯！就是不大好認。”
我撓撓頭，不敢置信：“曹晚飛住在這裏嗎？”宇文邕笑而不語。
方進了這個“門”，耳邊似有泠泠水聲傳來，繞過密集的竹子，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一淙瀑布從高處激流而下，落在清澈無比的山泉中，激起大大小小的水花。山泉蜿蜒順流而下，正好将這個山莊圍了半邊。山莊外圍陡峭，莊裏卻錯落有致，毫無緊迫感。
此時正是竹子發出嫩芽的時節，不知名的小花落在山泉旁濕潤的泥土裏，搖曳生姿。我跟着宇文邕走，路越來越平坦，越來越寬敞，令人難以相信這是在山中。這裏的房舍是竹子搭建的，這裏的小橋小路是竹子鋪就的，橋下泉水淙淙，我輕輕踩上竹橋，只聽宇文邕大喊一聲：“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