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逢世誰曉憐之馮小憐番外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這是安德王第一次見我時脫口而出的話，準确的說是第一次見到長大後的我。
我從小就沒有見過父親，我的母親是邺城歌舞坊的一名歌女，我便随她姓馮。忘了是幾歲的時候，她不堪賭坊逼債，将我抵押給了賭坊。我在賭坊打雜、做所有低三下四的粗活、備受世人冷眼。一兩年後我從賭坊逃了出來，歌舞坊早成一處空樓，故人無處可尋。不過，把我賣掉的母親，我也不想再找她了。
為了有口飯吃，我去飯館做過粗活，我幫有錢人家洗過衣服，我曾因為洗衣服把水濺到那位小姐的衣服上被拳打腳踢了一頓。太多的委屈和苦楚，多的連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我記的最清楚的是十二歲那年，我跟着大胡子當街賣藝，我因體力不支從高臺上摔了下來。我咬緊牙關死死噙住眼淚，任憑大胡子接連不斷的鞭子打在我身上。我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我可以受苦，但我絕不求饒，終有一天，我會向傷害過我的所有人報複。
“好倔的姑娘，脾氣真像那臭丫頭。”溫潤的聲音傳來，眼神穿過淩亂的發隙，眼前這般玉樹臨風的公子，讓蓬頭後面的我無地自容。
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從此再難忘記你的容顏。
從此我的人生發生了改變，這個收養我的英俊公子原來是當今五王爺——安德王。從此，我再也不用四處流浪，再也不用無枝可依。
耿管家給我安排了個輕松的差事，在王府後花園侍候花草。王府規矩森嚴，我只能偶爾遠遠望他一眼，卻不能走到他的面前。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我是卑微的種花女，就像小草可以望着天上的雲，雲卻永遠不會注意大地上某一棵小草。
後來聽下人們說，王爺大部分時間都在很遠的地方學武，一年只會回來兩三次。夏花絢爛的時候他會回來，雪花飄飄的時候他也會回來。我每天都在盼啊盼啊，盼着夏天花兒全開，盼着大雪飛揚，哪怕他回來我見不到，知道他就在王府，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那也是好的。
終于，王爺學武結束了，我心中好生歡喜，只是還帶回來一個叫慕容千語的師妹。不知這位慕容姑娘是不是有傾國之姿，我還沒見過她，就聽說她為救王爺把自己抵押在了周國。我既歡喜王爺獲救，又羨慕慕容姑娘，如果我也有機會為他做點什麽，那該多好啊。
機會很快來了，我被耿管家領到了王爺面前。此時我已經十六歲，四年了，王爺第一次傳召我。我沒有好衣服，但我扔挑了最好看的一件，對着鏡子将自己打扮成最美的樣子。
“王爺，您覺得她怎麽樣？”耿管家把我帶到王爺面前，我懷着忐忑的心情擡起頭。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王爺看見我一愣，“小憐，竟然是你。”那一刻，仿若春風拂過冰凍三尺的湖面，王爺，小憐終于漂漂亮亮地出現在你面前了。
原來，王爺要去周國營救慕容姑娘，回程定有周軍追殺，王爺讓我李代桃僵，先保慕容姑娘回來。他說：“你不要害怕，周國的目标是千語不是你，我會讓他們保你周全的。”我點點頭，王爺說什麽，我都會照做。
如王爺所料，回齊國路上，我遭遇了兩次周軍追殺，一路心驚膽戰，還好王爺安排了足夠的侍衛保護我，也算有驚無險。我一路都在期待，回去之後，王爺會怎麽誇獎我，至少，他會記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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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說：“小憐，讓你受驚了，你要什麽賞賜？”我搖頭不語。
“綠蘿我安排給千語了，你以後就在我身邊伺候吧。”他說。
“真的嗎？”我仰頭問他。“怎麽，你不願意？”“願意願意，奴婢謝王爺！”
我欣喜若狂，天下再也沒有更好的賞賜了。
我把王爺的衣食住行打理的妥妥帖帖，王爺的一飲一食我都親自過問，無一不盡心。每次聽到他的誇贊，都是我最幸福的時候。即使一輩子為丫鬟，只要在他身邊，便是好的。
“杜小姐，光祿勳大夫杜正業之女，姿容佳麗，聽說王爺第一個注意到了她。”是耿管家的聲音，我端着銀耳燕窩羹在門外駐足聆聽。
“漂亮是漂亮，就是覺得缺了點什麽，呃……有點太過活潑了，這個不行。”王爺道。
“那……邱靜姝，聽說頗有才氣，還是太尉之女，王爺娶了她，兵權無憂矣。”耿管家拿起另一張畫像。
“我記得她，端莊矜持，喜怒不形于色，沒意思。再說我養那麽多才女幹嘛，到時候千語天天拉着她比試才華，我是幫我妹妹還是幫王妃啊。”
“可是王爺，邱太尉兵權在手……”耿管家忙勸道。“朝廷大部分兵權已經在四哥手裏，與太尉聯姻必會引起皇上和那幫老骨頭的忌憚，低調行事吧。”
“花小姐的父親富可敵國，又是四王妃的表妹，對您也情深意重。”
“她已經是我義妹，花家與我四哥同氣連枝，花大通一直支持本王，沒必要再把人家女兒搭上。”
管家把一堆畫像拿到王爺面前，笑道：“王爺說什麽都有道理，在下謹遵命令。您看看四王爺，再看看您，都二十多了，好歹挑一個給太後她老人家有個交代。”
“管家吩咐，小王就謹遵命令挑一個。”王爺打趣道。
我心中失落，若我出身權貴之家，我定然在她們之列，憑我的姿容，定然将她們全部比下去，成為安德王妃，與王爺攜手白頭。可惜，蒼天對我從來不公，太不公。
“這個有點胖，本王喜歡瘦的。”王爺執筆劃去名字。
“這個……呃，笑的假惺惺的，還沒有酒窩，不行。”
“這個就太瘦了，從小沒吃飽嗎？”
“這個……聽說她最喜歡打打殺殺的，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
“這個更不好了，說話嬌裏嬌氣，本王聽着都費勁。”
……
這一番下來，王爺竟沒有一個看的入眼的，我心中竊喜。
“這胖了不行瘦了不行，高了不行矮了不行，太活潑了不行太矜持了也不行，這，哪位小姐能同時滿足您這麽多要求啊！”管家靠在椅子上，嘆道。
“這還叫要求！本王要求很低啦，只要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長得傾國傾城也行，清新脫俗也行，心底要善良，性格要純淨，笑起來眼睛像月牙，帶着酒窩就更好了，既活潑可愛又要舉止有禮，既要飽讀詩書又不能小家子氣，會彈琴的話就更好了，不能有個趨炎附勢的爹，不能因為本王的身份而攀附本王，能跟本王同甘共苦，最好能跟本王很聊得來……”王爺如數家珍娓娓道來，我将自己一一對號入座，想着自己如何能成為王爺要求的女子。
耿管家眼神一亮，道：“王爺的要求可真低啊，在下想到了一位小姐能恰好滿足您所有的要求，這就給您畫出來。”
王爺撓撓頭，遲疑道：“有嗎？哪家小姐？本王怎麽沒見過？”
我端着銀耳燕窩羹進去，王爺見我一笑，“涼了吧？”我赧顏，他一直都知道我在門外的。
耿管家是丹青聖手，須臾便大功告成，拿起畫卷問：“王爺說的可是這位姑娘？”
我跟随王爺的目光看去，畫上笑語盈盈的人，不是慕容姑娘又是誰？這樣的純真笑容，似乎更适合那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手一抖，不知為何，我的心似乎要跳出來。
王爺比我還要吃驚，微風吹得畫卷泠泠作響，周圍一切剎那寂靜。他的神态極為不自然，沉聲道：“拿本王的妹妹開玩笑，小耿，你放肆了。”
管家一揖，“在下失禮，王爺恕罪。”
王爺不語，端起涼了的燕窩羹便喝，我忙道：“王爺恕罪，奴婢這就去盛碗熱的。”
踉踉跄跄走出來，一個不慎摔倒在地，銀耳燕窩羹灑在地上沾染了我的裙裾，一雙精致的鞋子出現在我面前，“喲，小憐姑娘這是怎麽了，真是可憐吶！”我冷笑一聲：“花小姐，耿管家正在給王爺物色王妃呢，你不去看看麽？”
“什麽？王爺哥哥他……我去看看……”花小姐絕塵而去，眼淚終究忍不住一滴滴落了下來，我心中凄然，雙手捶打着地面。早知道他不會喜歡我，但知道他喜歡別人了，我的心很痛很痛的。
花輕屏對王爺的心意王府皆知，她可以去找王爺大哭大鬧一場，而我呢，我的心意誰知道，可有誰關心我的心意，這樣的心意說出來恐怕也是別人的笑柄吧，我只是流落街頭被王府收養的一個丫鬟，一個卑微如塵的女子，哪有資格愛慕高高在上的王爺。王爺為了保護慕容千語，讓我穿着她的衣服替她受傷，難道我的命就不是命嗎？
最難忘卻古人詩，最不屑一顧是相思①。卑微如我，再深入骨髓的愛在別人眼裏都是不屑一顧的。
－－－－－－題外話－－－－－－
①選自毛阿敏《相思》
這章是寫的最快的，也是最文思泉湧的，寫這種虐人的單相思苦情戲很爽歪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