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突厥風雨天(一)
在馬車上颠簸了好幾天,越是往北,雨下的越大,沉沉的烏雲籠罩了天空,似乎随時就會壓下來,不到傍晚,天色就完全暗了下來。我坐在馬車裏,惡劣的天氣、趕路的勞累、前途未蔔的恐慌,對鹽粽子的擔憂無時無刻壓在我心上。
掀開馬車簾子,十幾位大哥身披蓑笠,策馬揚鞭,冒雨前行。風雨如晦,他們這般拼命趕路,路上又盡量照顧我,無非是為了與鹽粽子在戰場上同進退的義氣罷,出身草莽,鐵骨铮铮,我欣賞他們,亦感激他們。
不知道住過幾家客棧,換了幾匹馬,不知道有過多少次幾人合力從泥水坑裏推馬車的場景。進入突厥勢力範圍的時候,雨勢稍小,道路依舊泥濘不堪,好在大風停了下來。突厥乃是游牧民族,此處山脈較多,再往北就是大片大片的草原。這次營救關鍵在兩點,一是找到鹽粽子被困之處,二是不能被他人發現我們到來,尤其是周國。
一路風雨兼程,兩只鴿子在我的虐待下憔悴了不少,住在客棧,我或吃點風味小吃,或者随意将就,或者大快朵頤,不變的是鴿子們吃了一路的饅頭碎屑。今天,我夾了一塊紅燒肉,笑嘻嘻地走到它們面前:“大白,小白,你看,本姑娘很窮的,你們的鹽粽子是個王爺,只有找到他才能天天吃紅燒肉喲!要是找不到,我就活活餓死你們!嘻嘻……”然後,我把一封信綁在了大白腳上,打開窗戶,他們撲棱棱就飛了出去。
目送鴿子消失在無盡蒼穹,一聲音響起“慕容姑娘,在下剛剛想起來,沒想到還是來晚了,若是書信被沒有必要的人虜獲,暴露了王爺行蹤,恐怕會讓王爺多一重危險啊,您能不能把鴿子召回來?”
召回來?這位孟沉沉大哥把我和這些鴿子想的也太神奇了。是的,他叫孟沉沉,出生的時候十幾斤,比較壯,他爹就給他起了這麽個可愛的名字。他擔心的問題我也早就想到,書信即便落在他人手裏,也沒事。
“兄長見信如晤:家父以富家小姐逼婚,兄執着己心,一路北逃未歸,已半月多矣。更聞北方風雨如晦,兄不知何處,妹心憂甚。天地無涯,尺素有盡,兄長何處,粽子乃兄長最愛,妹已烹好,不嫌妹妹笨拙,以鹽混糖,願早日歸家一嘗。”
羅裏吧嗦一大堆,“鹽粽子”是我給起的名字,高延宗自然之道。
大白小白飛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了,它們給我叼來了一塊布,是鹽粽子衣服上的!
十幾位大哥們看到的是這樣子的一幅場景:慕容千語的房間裏突然傳出“哇……啊……哈哈……”的連續聲音,接着門口大開,她沖了出來火速沖進了隔壁的屋子,一間間的挨個找了一遍喊了一遍,他們還沒來得及應一聲,這位風一樣的女子已經沖到了院子裏,拿着手裏的一塊破布大喊:“找到了,我找到了!”
心情一好,我坐在窗戶上啃着蘋果,對自己的智商空前的滿意。恰好小二哥進來送茶,突然覺得連平時很無聊的小二也變得可愛起來,我萬分豪氣地甩出一錠金字,“小二哥,給本姑娘來十八碗紅燒肉!”
小二哥掃了一眼本姑娘的體型,眼神中一片迷茫之色,使勁咬咬到手的金子,眼神中立刻換上一片金光閃閃之色,說了句:“姑娘稍等,我這就給您殺豬去,呵呵,嘿嘿。”
有什麽奇怪的,我一碗,十六位大哥一碗,大白小白立下了汗馬功勞,功蓋天地,更得吃一碗,還得吃最大最熱乎的一碗。
在泥濘的山路之間,一行人在快馬加鞭趕路。趕了一天路,此刻已是夕陽西下,兩只鴿子不知疲倦的引領者道路,山路越來越崎岖,加之道路泥濘,路途艱險,前途未蔔。
我拿着地圖仔細研究看了一路,可惜我是個從來沒有方向感的人,路上一直向孟大哥詢問着。“慕容姑娘,我們到了這裏了,”孟沉沉點了地圖上線條錯綜複雜之處,道:“這裏叫做蕭山,山倒是不高,地形卻十分複雜,一進去就容易迷路,尤其還是好幾座山簇在一起。你看這裏,這處是個懸崖,若是不小心從這裏掉下來,直接就落到這座小山頭。還有,這兒,是被四個山頭圍起來的小山谷……”孟大哥興致昂揚地為我解說。
“這個山谷,傳聞是有神仙住過的呢,所以一般人進不去,那裏有一個水潭,裏面的水常年都是熱的呢!”另一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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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兄弟是怎麽知道的,莫非你進去過?哥們效法牛郎,說不定還能遇見個美若天仙的仙女呢?哈哈”又一人随聲附和,其他人紛紛笑了起來。知道鹽粽子身在何處,又有大白小白引路,路途雖是艱難,心卻安穩了不少。
當我的大白小白越過眼前那座陡峭的山頭時,我才傻了眼,雙腿總是有翅膀到達不了的地方。鹽粽子十有八九是被困在了這座山中,只在此山中,卻不知雲深何處。
“這可怎麽辦啊,這鴿子就這麽飛過去了,咱們過不去啊!”
“是啊,咱們王爺縱使武功高,帶着不少随從,這樣子過去也不容易啊!”
鴿子捎回來的确實是鹽粽子的衣服,這世上,除了我蓬萊山的親人們和安德王府,應該再無人知道“鹽粽子”這個稱呼,我寫的紙條八成不會有人看懂。可是,鹽粽子又怎麽進到了山裏,是逃避追殺?那追殺他的人是突厥人或者是周國人?車道山前,怎會沒了路呢?
一陣響動後,眼前又出現了我在蓬萊山遇見的那幫人,整齊的白衣,黑色鑲嵌深藍色寶石的佩劍,以及,那個叫做“善”的男子,不是不吃驚的。
“你怎麽會來這裏?”“慕容姑娘怎會來此處?”幾乎是同時問出。
“我是來找我師兄的,我師兄一直沒有回家,你可知道這山是不是還有別的路?”我問道。
“慕容姑娘還有師兄?這個在下倒是不知。若姑娘信得過在下,在下對這裏的地形較為熟悉,或許可以引路。”這位仍舊穿着一身黑衣服的善公子說道。
孟大哥上前一步,警戒心很強地掃視一周,嚴肅道:“多謝這位公子好意,天色已晚,不敢多讓這位公子費心了。”孟沉沉身形高大,卻心細如塵,我心中到有幾分佩服。
早在蓬萊山,我就對他們的身份有過懷疑,他們治病走後,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他們,便不再多想。如今他們不明不白出現在這裏,更兼鹽粽子皇親貴胄的身份敏感,我不得不多一份心思。
我稍一思量,說道“自家的私事,不敢麻煩各位。之前你們走得急,不知王公子身體可大好了?”這批人身份可疑,按之前莊師傅的說法,王公子身中劇毒,天下鮮有人能解,還未痊愈就急匆匆走了。王公子是他們的主子,還要仰仗我莊師傅解毒,即便他們有別的目的,他們不可能不考慮這一層。我名為問好,實為試探。
黑衣人走進一步,低聲對我說:“不瞞你說,我家公子病情如何,姑娘應該知道。我為我家公子前來山中采摘稀世藥材,正巧撞見了你在山中養的兩只白鴿子,就順路跟來,沒想到真的是慕容姑娘。姑娘若有困難,在下願盡綿薄之力,等找到了你的師兄,随我一起去給我家主子看病可好?”
“我養的鴿子你能一眼認得出?”我好奇地問。
“在蓬萊山就注意過姑娘養的鴿子,毛色雪白,爪子金黃色,鴿子額頭微微發藍,飛的時候一前一後排成直線……不過也不敢确定,在後面一直偷偷跟着,還真就碰見姑娘了。姑娘怎麽來此在下不便多問,就是心中牽挂主子的身體。”
“其實,我不太懂醫術的,我可以讓莊師傅來給王公子診治。你知道,怎麽才能進入那座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