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憂心如惔,不敢戲談
“怎麽了怎麽了?”
蘇修遠從地上爬起來,後背和後腦勺一片疼痛。坐了好一會兒,他終于清醒了,站起來,借着那嬸子手裏的燈籠,看到霍役的臉色一片鐵青,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不妙之事。
而霍役聽了嬸子的話後,如遭雷擊,耳朵裏嗡嗡響,但他知道現在不能慌,所以努力保持鎮定,問嬸子:“嬸子,你先別慌,先說明白倩兒怎麽丢了的,什麽時候丢了的,在哪裏丢的。”
那嬸子抽抽嗒嗒地解釋道:“你下午出門将倩兒托付給我照看後,倩兒就一直和我們家阿毛還有隔壁王婆家的孫子大強在我家門前玩兒。我就坐在家門檻那兒吹風納鞋底子看着他們,和王婆聊天。大概兩個時辰前,我家廚房裏炖的肉好了,我就讓王婆看一會兒,我進廚房瞅瞅,結果出來的時候,孩子們都不見了。”
“你在廚房裏呆了多久?你進廚房的時候不是叫王婆看着的麽?”
“我就進去了約莫一刻鐘,可好巧不巧的,我在廚房的時候王婆突然鬧起了肚子,就去上茅廁了。結果沒想到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三個孩子都不見了。霍兄弟,是我們對不住你啊!”
霍役的臉色變得更陰沉了:“嬸子你先別急着哭,王婆呢,我去問問她。”
“大強不見了,她急得昏過去了,現在在家裏躺着,兒子兒媳還有我家當家的都去找孩子了。”
霍役二話不說就往王婆家跑去,蘇修遠跟着,嬸子也提着燈籠哭哭啼啼地追上。
一進王婆家,霍役就問:“王婆,我問你,你進茅廁待了多久?”
躺在床上嗚嗚咽咽的王婆一看是霍役,當即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诶喲霍兄弟,是我對不住你啊,你家倩兒丢了,阿毛丢了,大強也丢了,都怪我,是我老婆子不好,我老婆子死了給你們賠罪罷!”
“王婆!”霍役面色怒至猙獰,大聲道,“你現在哭沒有用,找孩子才是正經的!你告訴我,何嬸子進廚房多久後你開始鬧的肚子,在茅廁裏待了多久,去茅廁前後有沒有看到什麽奇怪的人或事!”
王婆抹着淚從床上坐起來,想了一會兒後道:“何家媳婦兒進廚房半柱香的時間後我就鬧肚子,我同那幾個孩子說別亂跑,婆婆一會兒就回來,然後就去上了茅廁,也沒去太久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正好放煙花,那聲爆響唬了我一跳,等天暗下來的時候我往外一看,那幾個娃娃都不見了。我急得喊他們,沒一個娃娃應,之後何家媳婦兒從廚房出來了,聽我說娃娃不見了,就和我一起找。”
“你進茅廁的時候,那幾個孩子在什麽地方?”
“就……就在何家門前。”
“是不是草垛那裏?”
“是。”
霍役不再問下去,旋風一樣沖了出去,王婆坐在床上叫了兩聲“霍兄弟”,然後又凄凄楚楚地哭了起來。
到了何家門外那山一般高的草垛那裏,霍役俯下身,看到了一串雜亂的腳印和兩道不淺的車轍。那草垛是備着為牛馬羊這些牲畜的,自家用一些,對外賣一些。
霍役伸腳對比,那腳印比自己的要寬大不少;跟着車轍的方向走了一段路,駛向的是西邊。
霍役要順着車轍的方向去追,卻被蘇修遠拉住了。
“役哥,你一個兩條腿的人,怎麽追得上一輛車?”
霍役暴躁道:“可倩兒怎麽辦?她被人帶走了!”
“我和你一樣着急!”蘇修遠用壓過霍役的聲音吼,“可急沒有用!得用對方法!”
“那你說這麽辦?”
“役哥,你也看到了,這些帶走幾個孩子的人的腳印比你我的都大,證明身量也比你我都高大,而你我已經算是尋常人裏身量不低的存在了;你再看這車轍,往西,而出了西邊的國界,就是西番國。”
“你的意思是,是西番人動的手,要将幾個孩子帶到西番?”
“有這個可能,但還需要調查,也不排除有人高馬大的漢人做拐賣孩子的是。你再想想,這些人在今日動手,分明是知道今日城中人多,城中混亂,做了什麽事也不會引起太多的注目。所以這些動手的人,勢必十分熟悉安西的情況,說不定,作亂已久。役哥,我就回一趟府衙派人嚴查,關閉各處城門,倩兒,我一定會幫你找回來。”
兩人馬不停蹄剛回府衙,守夜的衙役見蘇修遠回來,先是笑嘻嘻地開玩笑:“喲,大人這麽早就回來了?聽說您去逛集市了,沒看上哪個姑娘?”
可他們一聽蘇修遠說有孩子丢了,當即就笑不出來了。在蘇修遠的吩咐下,他們立即趕往幾個城門,通知守衛嚴查每一個進出的人的身份,尤其是長相高大的人;若是乘坐馬車,必須搜查;還有一隊人快馬加鞭趕去了本朝前往西番的最後一個邊境小村鎮,通知必須關閉城門,不允許任何人進出,重開時間待定。
與此同時,蘇修遠也派了人去徐直家裏請徐直來商量對策,将所有在家休息的府衙也都叫到了府衙裏。
等所有人都到了府衙,時辰已經到了子時中,東西兩個集市所放的煙花響徹雲霄,整個安西城都沐浴在歡樂熱鬧的氣氛中,只有安西縣的最高行政機構裏,氣氛似黑雲壓城一般嚴肅。
“大人,各處城門都已通知要嚴查,守城軍也已增加巡邏人數,但現在正處集市最熱鬧的時刻,不單單是東西兩處集市,就連城中各處街道也是人來人往,要找到拐賣孩子的人,只怕十分艱難。”
“這個我自然知道,”蘇修遠煩躁地走來走去,“這些人可真夠狡猾的,看準了今天是個什麽日子來作案。徐兄,我問你,往年這個時候,安西出過這樣的事麽?”
徐直是在回家的路上碰上了來找他的衙役,聽說出事後一路跑過來的,穿的那件五彩斑斓的圓領袍都濕了,脖子上的口脂印子都沒來得及擦。
他說:“往年也發生過在集市上孩子走丢的事,但像倩兒那樣,在自家附近被人帶走卻是沒有的。”
“在自家附近走丢……”蘇修遠喃喃着,忽然停住了踱步,問,“徐兄,我記得最近也發生了兩起孩子在自家附近丢了的事對不對?”
“對。”
“處理得怎麽樣了?孩子找到了麽?”
“事情交給了鄰裏部處理,據說還沒有找到。”
鄰裏部就是所有鄰裏長組成的府衙的分支機構,不單處理街坊鄰居的矛盾,家庭的婆媳關系,也幫忙關照孩童的生養之事。
“前些日子兩個,今日又三個,竟然在我的眼皮底子下這麽猖狂,徐兄,你知道丢了孩子的那兩家在何處麽?我要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些線索。”
“記得的,不過大人現在就要去麽?這麽晚了,怕是——”
“找孩子,一點都不能耽誤。”
徐直點頭:“明白。我這就帶路。”
很快的,徐直帶着蘇修遠,還有跟着蘇修遠的霍役到了其中一個丢孩子的人家。
那戶人家在一個非常安靜偏僻的地方,和霍役家附近很像,長了很多樹和雜草,是孩子們玩耍捉迷藏的好地方,卻也是隐藏着危險的地方。
夜很深,周圍很暗,三人提着燈籠在附近轉悠,蘇修遠尤其注意草叢這些地方,希冀能找到和霍役家附近相似的腳印和車轍印。
可是他仔仔細細看了好幾圈,并沒有找到什麽腳印和車轍印。也是,都過了這麽些天了,有痕跡只怕也被過往的行人磨滅了。
他氣餒又不甘,走向霍役,發現霍役蹲在地上看什麽東西。
“役哥,你發現了什麽麽?”
“少爺,我覺得這個東西出現在這裏有些奇怪。”
“什麽東西?”
蘇修遠彎下腰一看,心頓時咯噔了一下。
是塊碎片,對蘇修遠而言,那顏色和光澤,有一種莫明的熟悉感。
“役哥覺得這個東西奇怪在何處?”
“這塊碎片比一般罐子的要厚太多,常理而言,該是個很大的罐子,很大的罐子,一般人是搬運不動的,那就只能用車馬,且為了防止摔破,一定會許多加固的方式。可這裏的路很平坦,沒有什麽能讓車馬颠簸的石子,正常情況下怎麽會讓罐子摔下來跌成這個樣子?還有就是,這碎片看着挺新的,所以應該是最近摔破的。”
“最近摔破的……大罐子……”蘇修遠喃喃着,忽然站起來,招呼了一聲在另一個處找線索的徐直,“徐兄,你過來一下。”
徐直走過來,問:“大人可是找到了什麽線索?”
“徐兄,我問你,你可曾聽這裏的鄰裏長說孩子丢失那天,這裏有什麽異動?”
“異動?”徐直想了想,“似乎沒有。這戶丢孩子的人家,丢孩子的那一天在自家後院忙着曬東西,平日裏都不管孩子去哪裏玩的,直到了吃飯時間也沒見孩子回來,出門找了一圈才發現不對,報了鄰裏長,鄰裏長才報到了鄰裏部。大人這麽問我,是發現了什麽麽?”
蘇修遠将手裏那塊碎片給徐直看,道:“霍役發現了這個,徐兄覺得眼熟麽?”
徐直瞅了一眼,搖搖頭:“想不起來。這不就是塊碎片麽?”
“罷了,”蘇修遠放棄從徐直這裏得到思路,在這個時候是很難讓兩個人的思路連接起來的。
他想了想,又道:“徐兄,麻煩你将負責這戶人家的鄰裏長喊起來,我有話要問她。”
“現在?”
“就現在,我知道現在很晚了,但若同他們說是為了找孩子,一定能将他們喊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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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役(可雲狀):孩子!我的孩子哪兒去了!我要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