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再遇
清早的霧氣還沒有散去,帶着早春的寒涼,穗禾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感覺有目關切落在身上,回頭看卻發現依舊是白霧玉竹,心下有些低落,轉身,穗禾在侍女的攙扶之下上了馬車。
撩,開簾子,向着谷內望了望,還是沒有見到潤玉,只覺得心頭有些沉甸甸的,無端多出了幾分失落,想要深究,卻又發現胸口那塊很疼,像是有人用一根細小的針,在慢慢的剜着你的心口。再看了一眼,所見的只是随風輕擺的竹林,清早的霧氣慢悠悠的滑動。
“走吧。”
終是放下了簾子,穗禾輕輕說了一句。綠衣将穗禾的話吩咐下去,兩邊的鐵甲侍衛立刻轉身并列成排,護送着馬車離去。
看着遠去的馬車,潤玉從竹間後面出來,一襲青翠的錦衣長袍,長發披肩,墨色的眸子裏的光漸漸的暗去。
有人從後面走來,潤玉做了個擺手的動作,看着穗禾的馬車漸漸遠去,才收回目光。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潤玉看着頭發花白的老人,語氣裏滿是堅決,“只是,我心意已決。”
“潤玉啊,你可是我們少主的遺,孤啊,”來人苦勸道,“你難道就不應該為我們大梁做點什麽嗎?”
“那谷主認為,我該做什麽?”潤玉轉身,看着老谷主和身後的那些老人,語氣裏帶着嘆息,“我們又能做什麽?”
“當然是複,興大梁啊!”
聽到這裏,潤玉嘆了嘆氣,本不想打破這些忠仆的幻想,可是,有些事一旦承諾了,就意味着血流成河,百姓無辜受累,想到這裏,潤玉就怎麽都開不了那個口。
“各位前輩,”潤玉對着衆人拱了拱手,“還請入府,聽潤玉一言。”
一行人走到了谷中正殿,潤玉看了看各位前輩自行落座,不禁嘆了嘆氣,坐到了主位。
“你是不想複仇了?”有位急性子的前輩站了起來,“潤玉,你真的不複仇了?”
潤玉點了點頭,并不惱火那位前輩的态度,只是示意那位前輩坐下,才緩緩的開口。
“諸位前輩,請聽潤玉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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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鬧騰的大廳靜了下來。
“諸位前輩,潤玉有幾個疑問,還希望諸位前輩解答一二。”
衆人聽完,互相示意了一下,最終大長老出來發話了。
“你說。”
“第一,大梁為何而亡?”
“那還不是司馬氏亂,臣,賊子,狼子野,心,謀,逆叛上!”
衆人聽完,紛紛附和。
“是嗎?”潤玉聽到這個答案,心下嘆了嘆氣,“可我知道的,卻不是這般。”
“你知道的那些不過是東陵的君主為了穩固自己的皇位編,造出來的謊言!你作為大梁遺孤,又怎可信之!?”
“哀帝元年,大梁各地叛,亂就有一千三百四十五起。”
“哀帝次年,黃河決堤,黃河以南顆粒無收,宮內卻為了皇帝壽辰在帝都擺了七天的流水席,奢華之至。”
“末帝元年,大梁國庫空虛,末帝癡迷于仙法道術,為了建造飛升臺,竟從北玥借黃金三十萬,以河西走廊為界,将以西的三十座城池作為抵押。”
“廢帝三年,大梁境內已是顆粒無收,廢帝竟将稅,收翻了五倍,百姓民不聊生,同年,匈奴借道從河西走廊直下,攻破了帝都,整個皇室,只有廢帝一人逃生。”
……
潤玉不急不緩,将大梁末代三代皇帝所在位的大事事一一列舉出來,衆人聽了,臉上神色凝重。
“潤玉不知,大家聽了這些,心裏有何感想。”
“這些不過是東陵史官對大梁的摸黑,你怎可相信這些?”
“若是東陵史官記載也就罷了,原本立場不同,”潤玉說到,“可是,若是大梁的史官記載呢?”
“帝王不可閱覽史官記載之事,曹氏世代為史官,到了大梁已是歷經了七代王朝。”潤玉說道,“在座的哪位前輩能說,曹氏所注之史是假的?”
“潤玉剛才說的這些,不過是當年曹氏所記載之中的一部分,”潤玉說到這裏,目光從在場各位前輩的臉上掠過,“這樣一個沒落的兇狠王朝,難道有人會期待嗎?”
衆人沒有言語,只是看着潤玉,心頭矛盾。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潤玉說道,“大梁覆,滅,本就是君主無道,百姓民不聊生,才會有人揭竿而起讨伐之。”
“大梁已經亡國一百多年了,東陵三代帝王頗有為君之道,”潤玉說道這裏,語氣平靜,“這一百多年來,東陵占據了中原最廣袤肥沃的土地,百姓安居樂業,一片升平。”
“就算天下大義在,潤玉,你不要忘了你是大梁的遺,孤,”有人站了出來說道,“所有人都可以說大梁不好,唯獨你沒有立場。你是大梁的遺,孤,是大梁最後的血脈。”
“正因為潤玉是大梁最後的血脈,就能不明辨是非嗎?”潤玉看着站起來的人,眉頭輕皺,語氣裏帶着幾分微冷,“那潤玉第二個疑問,還是三長老解答。”
“你說。”
“我們拿什麽來複,國?”潤玉掃視了在場之人,“假設潤玉有着強烈的複,國願望,我們拿什麽來複國?”
“你還有我們,”三長老激動的站了起來,“我們藥師谷在整個東陵都是名聲鵲起,有着各種關系。”
看着頭發花白的三長老,滿臉的激動,潤玉心下嘆了嘆氣。
“藥師谷的确是醫術卓絕,可這世間并不是沒有對手,”潤玉眼裏很平靜,冷酷到近乎理智,“藥師谷所謂的各種關系是在沒有損害他人的利益上來談及的,若是真的要用來複,國,在座諸位前輩又有誰能說真的能派上用場。”
在坐的人都明白潤玉要說的,可是他們這些年都是抱着這樣的想法活過來了,若是這些念頭都沒有了,倒是讓人嗟嘆人生。
“國之建立,民心良将,軍隊財政還有心懷天下的領導之人,”潤玉心下有幾分不忍,卻也明白若是今日不像割除腐肉那般挑明了,只怕在座的這些人未來難料,潤玉繼續說道,“我們都沒有,有的只是空喊個口號。”
“在坐的諸位前輩都是潤玉敬仰之人,年紀最低着也是過了花甲,難道要你們上場殺敵?”潤玉說道這裏,語氣裏帶着理智的冷,問到了人的心頭,“藥師谷用了百年才有今日這般在世人眼中的地位,藥師谷的後人在此安家,安居樂業,阖家歡樂。”
“藥師谷的後人,又有幾人知道自己是大梁之後,知道藥師谷存在的目地是為了複,國大梁?”
潤玉說到這裏,只見在場所有人都垂下了頭或者避開了潤玉的眼光。
“僅僅因為一個空空的口號,一個虛妄的夢,”潤玉說道,語氣裏帶着幾分強勢,“在座諸位哪位能說,你能将自己兒郎送上戰場?”
整個谷中大殿一片沉靜,沒有一人說話。
“一朝興衰,一國覆,滅,原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潤玉嘆道,“天造萬物,萬物自然,自有興盛凋零,又何必逆天而行,白白流這些無辜之人的血?”
三長老聽到這裏,愣愣的坐了下來,眸中原本明亮的光暗淡了。
“那你就不恨嗎?”
良久,大長老開口問道。
“恨與不恨并不重要,就如同諸位前輩所知,潤玉本事東陵的皇長子,卻是一個沒有身份活在世上的可憐之人這般,”潤玉眼底滿是情景,“世間事,有所謂,有所不為。”
那日潤玉将谷中諸位長老召集在一起,一番話平靜理智,也徹底戳,破了這關于複,國的妄,夢。這些話語說開之後啊,衆人反對潤玉更加的信服。
“谷主,邝露求見。”
潤玉放下手中的醫術,示意侍從。一襲青色紗裙的邝露緩緩而去,潤玉似乎看見了那人穿着天青色的紗裙,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
輕輕的揉了揉內心,邝露已經到了眼前。
“不知邝露姑娘有何事?”
“一年前那位姑娘昏迷,谷主沉迷醫術,将那位姑娘救回,”邝露的語氣裏帶着佩服,“只是這谷中醫術萬卷,谷主所要找的東西,恐怕一時之間也不能齊全。”
“的确如此,”潤玉點頭,“可這些同邝露姑娘來此又有何關聯?”
“這是《寒醫策》,從大梁留下來的孤本,”邝露将手中的醫術呈上,“還希望對谷主能有幾分幫助。”
潤玉看着邝露,卻沒有接過那本醫術。
“為何?”
“一是因為感謝,”邝露說到,“二是因為羨慕。”
潤玉擡頭看着邝露,邝露眼裏滿是坦蕩與愛慕。
“當日谷主在大殿之中的那一番話,邝露佩服,終究是讓谷中諸位前輩放棄了那樣的想法,也救了這藥師谷千人的性命,邝露為此感謝谷主,”說到這裏,邝露頓了頓,癡癡的看着潤玉,言語裏滿是羨慕,“當日谷主将那個姑娘帶會谷中,跪求諸位長老出手相救,卻又怕萬一,谷主不分晝夜的研究谷中醫術,僅僅半年,谷中遍再無敵手。為了那位姑娘,谷主每天都睡不到半個時辰。為了怕給那位姑娘帶來不好的言語,谷主竟然責令誰都不能談論那位姑娘,一年的時間,除了那些替那位姑娘看診之人,竟無一人見過這位姑娘。谷主這般為了這位姑娘,那般護着她,這份癡情,邝露羨慕。”
“第一條你無需謝我,谷中前輩為了大梁耗盡心力,不能再讓這個拖累他們了,”潤玉看着邝露,頓了頓,眉角呆了幾分清淺的溫柔,讓人看了心動,“那個姑娘,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若是我不護着她,誰還能來護着她?”
東陵帝都十裏處。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穗禾的馬車慢了下來,等到看清來人,衆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對着來人行禮。
“參見二皇子。”
穗禾聽到這個聲音,慢慢的睜開眼睛,示意侍女開門。
旭鳳從馬上下來,走到了穗禾的旁邊,兩人手上的紅線在凡人看不到的地方散着微光,只是到了穗禾的胸口出,卻漸漸的暗淡了下去。
馬車的簾子被輕輕的拉開,一身白色紗裙的穗禾從馬車之中出來,旭鳳忙走了幾步,伸出了手。
穗禾卻停了下來,困惑在眼裏閃爍,旭鳳看見了穗禾的不解,即便是隔着面紗都能看出來。
旭鳳似乎也察覺到了有幾分不妥,忙收回手,退到了一旁,穗禾扶着綠衣的手下了車。
“穗禾見過二皇子。”
“快起來,”旭鳳忙上前幾步,想要扶起穗禾卻被無意的躲開了,“快起來。”
“穗禾謝二皇子。”
紅線發出朱紅色的光,穗禾只覺得那種鑽心的痛從指尖延伸到了心口附近,心下好空,卻又難受的厲害。
“不知二皇子此次來,所為何事?”
“今夜宮中家宴,旭鳳想邀穗禾……郡主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