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鐘意的話如同一顆驚雷,炸的後排兩座一片死寂。
池言登時一陣心虛,忙否認道:“鐘意你瞎說什麽?我就是想買個大件兒,錢不夠而已,什麽的心上人,我心上沒人。”
鐘意覺得池言反應有點大,饒有興趣的挑了下眉:“是嗎?說謊可是會折緣分的哦。”
“你才應該折緣分呢,巧克力小姐。”池言看着鐘意桌洞裏的那一大盒巧克力,又恐吓道:“你再胡說信不信我現在就跟紀檢委舉報你,上課偷吃巧克力。”
教室明晃的燈光落在并列的兩張桌子上,池言說着就自然看向了剛從李芹那回來的顏又青。
這人慢條斯理的将口袋裏的試卷拿出來,平靜的樣子似乎對自己調侃似的舉報沒什麽波動,也對剛才鐘意突然回頭說的事情沒起什麽疑心。
看來生物課自己問她喜歡什麽,沒有讓現在的她起疑。
這麽想着,池言略微放下了些心。
其實池言也想不通為什麽鐘意說出“心上人”三個字,自己會心虛。
她雖然最近跟顏又青關系親近了點,但她的确不是她的心上人啊。
“別啊。”鐘意忙挽留,打斷了池言的思緒,“我可能還真的知道怎麽來錢快。”
池言登時認真:“怎麽?”
“節假日是來錢最快的。”鐘意道,“那個大件兒你着不着急啊?要是不着急的話,你完全可以犧牲元旦三天的快樂,找個地方做兼職,什麽游樂園啊,商場啊,電影院啊,都可以。”
“三倍工資,還包飯,最重要的是還不違反校規校紀。”
說着鐘意便笑着,好像是在挽回自己偷吃巧克力這件事,乖巧讨好的看了一眼顏又青。
只是顏又青依舊專注于她的筆記,低垂的目光對兩個人此刻談論的話題根本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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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言覺得鐘意這個辦法很不錯。
顏又青生日還有一個月外加二十多天,前期制作永生花的化學材料大部分都可以從生科院拿到,她的确不着急。而且她也成年了,的确可以去那些正經地方做兼職。
池言很滿意鐘意的這個主意,認可道:“阿意,沒想到你腦子還很靈光的嘛。”
鐘意憨憨的笑了,“那是當然。”
說着她就往自己的嘴巴裏又丢了一塊吃巧克力。
冬日随着新年的臨近而變得愈發寒冷,白雪皚皚鋪滿世界,讓這寒冷的冬日看起來有些溫馨。
這天是一年的最後一天,元旦站在時間長河的那一頭等待着新舊更疊的到來。
早在月初A市最大的游樂園就在鋪天蓋地的宣傳他們将在跨年夜舉行一場盛大煙花秀。
這天還不到八點,來這裏跨年的人就已經人頭攢動了。
外面熙熙攘攘,員工休息室也是嘈雜不堪。
所有工作人員都在準備接下來的開場,看起來有些笨拙的棕色人偶熊緩緩坐下,剛剛試戴好的頭套被少女取了下來,高束的馬尾從頭套中如瀑布傾瀉般落了下來,只是額前的碎發已經被汗液浸透。
——池言是狂歡夜前的人偶組兼職工作人員,負責在煙花秀會場外歡迎前來跨年狂歡的人。
雖然這份兼職有些累,但是給的錢卻是所有兼職裏最多的,一小時三百,三小時就有九百!
煙花秀任務繁重,領班腳不沾地的安排着屋裏大大小小的玩偶扮演者,這下走到了池言身邊。
因為池言是來兼職的新人,所以她對她的叮囑格外的多:“池言,今天到場的人會格外的多,你只負責在外面跟大家互動就好,其他的不用管。”
這些話池言在領導服裝的時候就聽過一遍了,但還是很耐心的聽完,對領班點了點頭:“好。”
“到時候一定會有小孩子的,你盡量保持良好職業素質,不要惹麻煩,不然今天的九百就沒有了。”領班又補充道。
池言當然明白,半開玩笑的講道:“為了九百巨款,我一定會克制自己的!”
比起其他來兼職的人,池言給領班的印象還算不錯,領班聽着池言這沒規矩的話也難得露出了笑臉,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好幹,待會煙花秀開始了你就可以回來休息了。幸運了,還能溜進去看煙花秀。”
“那可太好了!”池言笑着答道。
玩偶服在寒冷的冬天的确禦寒,卻也格外的悶熱。
只是換好衣服坐下,少女的身上早已經汗津津了,難以想象待會在會場外同人互動的情形。
可是池言身上總是帶着一種樂天勁兒,好像她這次來兼職就是為了免費蹭票價昂貴的煙花秀,聽到領班說有機會,就忘記了待會的辛苦,抱着玩偶熊的腦袋高興的笑了。
夜色愈發的濃郁,黑夜如同一張細密織造的往,籠罩在這座城市上空想要将它吞噬。
游樂園燈火通明,并随着新年時間的逐漸靠近,人員越來越多。
游樂園節日的氛圍格外濃郁,煙花秀還沒開始前會場外的玩偶就是游客主要取樂互動的對象。
合照、互動,池言套在巨大的棕色玩偶熊殼子裏,合格的扮演着一個可愛的棕熊。
“謝謝熊熊。”一對情侶跟池言合完了照,跟池言扮演的熊揮手告別。
池言也透過玩偶熊在嘴巴處的開口看着她們,揮着笨重的手跟她們告別。
給別人帶去快樂,讓她有一種成就感。
可就在這個時候,池言突然感覺自己被一個力狠狠地推了一下。
她對這個力絲毫沒有防備,本就晃蕩的腦袋因為她身體的擺動朝後墜去,害得她差點站不穩。
池言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扶着玩偶的腦袋朝外看去。
就看到有一個穿着小西裝的孩子正站在自己身邊,笑呵呵的将手放在自己堆滿棉花的腰上。
池言有些不悅,擺手對這個小孩示意道:不可以。
可是這個小朋友絲毫不在意池言的警告,臉上依舊是挂着笑呵呵的表情,落在池言腰上的手用力的推着她。
池言的不悅瞬間變成了不爽。
只不過領班剛才跟她交代過注意事項,知道不能暴力解決問題的池言徑直躲開了那個小孩。
畢竟眼不見為淨,還是先把錢拿到手最重要。
可是那個孩子就像是圍在大象周圍的蒼蠅,你那尾巴掃開了他,他還非要繼續飛過來。
并且還帶來了第二只蒼蠅。
“不可以!聽到沒有!姐姐會生氣的!”池言盡可能維持着自己的好脾氣,躲閃着提醒道。
可這兩個小男孩依舊左右夾擊着,絲毫沒有聽到池言的警告停下來的意思,反而因為她的這句話而愈演愈烈起來。
“打死你,打死你!你怎麽說話了!熊熊都不能說話!”
“就是!你給我乖乖的不準動!壞熊!”
悶熱的玩偶服讓池言感覺她的大腦像是一個被海藻纏住的齒輪,怎麽轉也轉不動。
她感受着汗液因為這兩個熊孩子而胡亂從她的額頭流下的軌跡,被工資掣肘的她竟然想不出任何可以制止他們這一行為的辦法。
池言就這樣笨拙的躲閃着熊孩子的攻擊,她從來沒有覺得孩童童真的笑聲能讓她這般厭惡。
她想要趕緊找到這兩個熊孩子的監護人,可狹窄的視覺範圍束縛住了她的尋找速度,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她的視線中不斷變化,找到這些孩子的家長如同海底撈針。
玩偶服與玩偶鞋之間沒有銜接的厚布,珊瑚絨的襪也抵不過這夜零下的溫度。
池言的腳踝長時間暴露在冷風中,現下已經有些麻木了。她努力的在兩個熊孩子之間保持着平衡,而那個穿着西裝的小男孩仿佛看出來玩偶熊的疲憊,沖上來就要給她重重一擊。
池言這次是真的站不穩了。
笨重的玩偶腦袋直直的向後墜去,失重感扯着池言的身子就要讓她跌倒。
這一瞬間仿佛被拉長了,路燈的燈光劃過池言的視線,她連她待會怎麽訛這兩個孩子的方法都想好了。
只是還不等池言真的跌倒過去,她就感覺自己被人扶住了。
厚重的玩偶服被橫過來的手臂攬出一個凹陷,波動的風帶着海鹽的味道吹進了池言悶熱的玩偶服裏。
池言的頭套歪了,看不到朝自己伸出搭救之手人的樣子,只是在周圍喧嚣嘈雜中,聽到了那人警告的聲音:“小朋友,不可以。”
可熊孩子當然不會聽從,不管不顧的又要上前給池言的玩偶幾拳頭教訓。
可是這一次他沒能如願。
玩偶服束縛住了池言的手,但并沒有束縛住那人。
還不等西裝熊孩子的手落下,那像根蘆葦杆的手臂就已經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握住了。
池言聽着那人的聲音也比方才嚴肅了許多,一字一頓的講道:“我說過,不可以。”
而話音落下,整理頭套的池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竟然聽到了熊孩子哭泣的聲音。
那聲音并不像是平日裏無法得償所願的耍賴,而是真的蘊含着恐懼,撕心裂肺的。
也是這時,池言一直找尋不到的家長出現了,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格外刺耳尖銳的女婦人聲:“哎這你這個人幹什麽呢!兇我們家孩子幹什麽?!”
池言有些緊張那個來幫自己的人會受欺負,頂着自己今晚将拿不到工資的危險,快速整理着自己頭上的玩偶頭套,想要替那人争辯。
卻不想,她還沒有開口,那人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原來這兩個孩子不是跟家人走丢的,是你們的孩子啊?”
這聲音冷冷淡淡的,帶着些輕蔑的挖苦意思。
這位女家長臉色瞬間就變得更不好看了,質問道:“你什麽意思?”
“玩偶服笨重,這樣個頭的玩偶裏面大部分都是身形纖細的女孩子,你們的孩子這樣的行為是會對我們的工作人員造成傷害的,在購票系統的入園須知裏都有。”那人不緊不慢的講道,“既然二位家長剛才一直都在旁邊,為什麽不去制止孩子?”
女家長不然,滿是不屑的笑了一聲:“不就是個玩偶嗎?我花錢來這裏玩,合着你們這裏的玩偶金貴得碰都碰不得了?那既然這樣,有本事別讓他們出來啊?又想賺錢,又讓我們把他們供着,合着我們來這裏還要看你們這些人的臉色是嗎?”
說着女家長拿出了她的殺手锏,聲音拔高了不止一個度道:“你信不信我投訴你!”
池言調整頭套的動作猛的一頓。
陷在頭套黑暗中的她現在知道了替自己打抱不平的人是這裏的工作人員,但她更知道對于工作人員來說,投訴是多麽要命的事情。
她不能讓幫自己的人受這樣的委屈!
這麽想着池言就要摘下頭套跟不講理的客人争辯,卻忽的從玩偶嘴巴處的窗口看到了一只熟悉的手。
那手蔥白而纖細,筆直平穩的落在了它主人胸口的工牌上:“這是我的工號,您有什麽不滿盡管可以投訴,我們的對話都是在記錄儀的記錄中進行的。”
周圍來往游客聲音嘈雜,而池言耳邊的聲音卻像冬日的一股清流,清晰的劈開了周圍的喧鬧。
黑夜終于在這一刻有了安寂冷澀的感覺,池言越來越覺得這位挺身而出幫助自己的小姐說話的語氣跟邏輯有些似曾相識。
周圍連貫呈現的明亮路燈像是浮動在夜空中的星星,而池言穿過這片星海,在夜的中央看到了顏又青的側臉。
她穿着游樂園的黑白工作裝,領口最上方的扣子扣得嚴絲合縫,折射着明亮的光。
冬夜的風被海鹽的味道染上了一縷冷徹的鹹腥,池言突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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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顏顏:昨天評論區出現了預言家,刀了她。
言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