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杭敬承是在晚餐時被叫醒的, 醒時身上蓋了條毯子。
身邊支起了燒烤架子,秦典那條倒黴狗子嗖地從他身邊經過,撲到他老婆懷裏。
杭敬承:......
他撐着胳膊坐起身, 陸敏手裏拿了幾根鐵簽又走回來, 掌心護住尖頭,小聲叫他:“看煙花。”
煙花?
天際遼闊,明月高懸,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質。倒是剛點着的燒烤爐噼啪冒着火花,近乎小型焰火。
陸敏把鐵簽遞到張暮手裏,回頭看了看, 杭敬承還在原地發呆,扭頭看她, 唇邊啜了淡淡的無奈的笑。
笑她的孩子氣。
晚餐是熱熱鬧鬧的燒烤, 結束後一衆人撐得躺在沙發上起不了身。不多時, 秦典提議打麻将。
下樓時秦典挨個搖人,問到陸敏, “嫂子, 你來吧?”
“啊, 我不太會......”陸敏猶豫。
“怕什麽。”杭敬承走在前面, 回頭輕笑, “輸了算這小子的。”
秦典忿忿:“為什麽別人對老婆都是‘輸了算我的’,到你這就是‘輸了算這小子的’!我甚至不配擁有姓名!”
大王靠在他腳邊, 也有了底氣, 對杭敬承汪汪汪。
因為這兩個大寶貝,陸敏總是想笑。
一層就有麻将桌, 秦典、張暮、李樂韻幾個人依次上桌, 剩下一個位置, 杭敬承不來,陸敏被推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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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來?”施鑫扯了張椅子坐秦典身後,問對面的沈聽雲。
“我看着就行。”沈聽雲順手幫陸敏擺了擺牌。
李樂韻苦着臉,“三金哥,我是不是該先打東南西北風呀,你幫我看看嘛。”
她身前的牌按花色大小各自分開,大大小小分了七份,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什麽牌。施鑫腦袋大,“你不是說你會玩嗎?”
李樂韻嬌憨一笑,“你教教我,我很快就學會了。”
牌局開始,陸敏确實手生,運氣尚佳,幾圈下來,有進有出,不輸不贏。
李樂韻輸得多,但她心思不在這上面,一心跟施鑫搭話,“三金哥,幫我倒點水嘛”、“三金哥,我出這個行不行”、“哎呀,又輸了”......
施鑫躲也躲不及,又不好叫她下不來臺,憋屈半天,叫沈聽雲,“聽雲,張導都贏這麽多次了,你也眷顧眷顧樂韻呗,小姑娘輸得哭鼻子了。”
李樂韻摸牌,反駁他:“我哪哭鼻子了?”
沈聽雲早就挪到張暮身後坐着去了,偶爾指點一下,突然被點名,豔豔一笑,“你家小姑娘,我跟着摻和什麽。”
張暮這邊已經聽牌,正好陸敏打出這張,沈聽雲俯身想幫他推牌,被他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斜肩擋住。
她眸色黯了黯,不動聲色收回手。
對面施鑫臉色也黯淡下來,朝這邊看了幾眼,叫李樂韻随便出。
“啊,真的嗎,随便出會不會點炮呀。”李樂韻苦惱着,還是照他說的辦,随便打了一張。
施鑫瞳孔地震,“你拆順子幹嘛?”
李樂韻無辜:“你叫我随便打的呀。不點炮就好了呀。”
秦典樂呵呵,“你就叫她打呗。圖個開心嘛。六萬。”
“胡了。”張暮推牌。
秦典震驚,“不是,剛才嫂子打這張你怎麽不胡?”就在剛剛,陸敏出了這張,他以為沒危險才跟着出的。
張暮輕描淡寫:“剛才以為自己能摸到。”
順便回頭看了眼房間角落。
陸敏将身前的牌推入洗牌池,腿邊毛茸茸的腦袋拱了拱,她彎腰揉大王的腦袋,順便往角落掃了一眼。
杭敬承正坐那兒,低頭看手機。
又打了兩圈,施鑫實在是繃不住,借口手機沒電,趕緊跑了。
入夜,遮陽傘已被撤去,甲板空曠,海上風大,池青藍色池水随風蕩漾,淡淡光暈投射四周欄杆。
“典子手機密碼多少?”
杭敬承倚坐在欄杆旁,頭發被風吹得淩亂,眼睛擡也沒擡,“試試他初戀生日。”
片刻後,一聲驚呼,“卧槽真是啊。”
施鑫握着手機坐下,順便往旁邊看了眼,杭敬承正削蘋果,刀尖凜凜。
他一頓,往另一側挪了挪。
“怎麽不指導了。”杭敬承垂眸,捺着刀背擦過薄薄的果皮。
“誰愛指導誰指導吧,她技術不行手也臭。”施鑫點開秦典社交軟件,一邊下滑刷新一邊啧啧贊嘆:“跟這些亂七八糟的比起來,我們典子還是挺乖挺低調的,這麽多美女給他發消息,他是一個都不回......對了,弟妹學校那事解決了嗎?”
“差不多吧,沒造成實際的影響。不過......”杭敬承擡頭,眼睛半阖,看向不遠處牌桌上的背影。
不過有些東西是心理層面的,暫時還沒辦法解決。
“是你讓鄭叔給她領導打電話?”
施鑫将手肘支在膝蓋上,對着手機嘿嘿一笑,“使用一點點非常手段,不然老油條怎麽會信。查出來是誰了嗎?”
半晌沒聽身旁人說話,他扭頭,杭敬承正眯眼看着他,眼底幽然。
“哎呀放心吧,不會給鄭叔找麻煩的,我有分寸。”
杭敬承收回視線,繼續推手裏的刀,果皮長長懸在一側,“她一同事搞的鬼,已經被停職了。”
啧。
施鑫在心底啧了聲,偷偷瞄他一眼,身旁人眉目平靜,眼睫垂落着,不問世事似的,手裏的刀卻凜然冒着寒光。
微博裏刷到新動态,施鑫定睛,“哎,這不是叢致遠嗎,在碼頭那兒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杭敬承手微頓,片刻後繼續,蘋果轉動,捺刀背的指腹留下淡紫痕跡。
“就是那個家裏做甜品生意的,他爸叢祥。不過嫂子怎麽認識他。”施鑫回憶上午看到的情景,有點納悶。
“怎麽?”
“沒怎麽,就是看見他倆說話了。好像認識。”
削了一半的蘋果皮斷在風裏,杭敬承彎腰撿起來丢一邊垃圾桶。
“高中同學,都是歷城一中出來的。”
“哦,那怪不得。”施鑫恍然大悟,“這麽說他也是你高中同學吧。我怎麽覺得你之前怎麽不待見他。”
“有嗎。”杭敬承淡淡,切入一塊果肉,按住刀背,咔嚓一聲。
施鑫說:“他前幾年不是跟典子玩嘛,有回他喝大了,你一點沒給他留面子。”
杭敬承對自己身邊的人向來仁慈,只要進了他的圈子就能得到點照顧,只有叢致遠這貨不知道哪惹他不高興,當初第一回 見面就橫鼻子豎眼。
有回叢喝醉在外面耍酒瘋,杭敬承當場冷臉把人丢出去了。
十一月啊,大冷天兒的。
“不記得了。”杭敬承這廂倒是雲淡風輕,事不關己了。
行吧。施鑫搖頭。
海浪搖曳一葉浮艇,濤聲陣陣。
不知道過了多久,杭敬承又問:
“他倆聊什麽了?”
“誰?”沒頭沒腦的,施鑫摸不準他在問什麽。
杭敬承:“叢致遠。”
頓了兩秒。
“陸敏。”
施鑫:“我哪知道啊,我當時在便利店呢,就遠遠看見了。”
“哦。”杭敬承應了聲,将只吃了一小塊的蘋果塞施鑫手裏,擡颌指了指室內,“輸贏多少?”
“沒多少,有張暮在那擋着,基本都是樂韻輸錢。”提到這個施鑫就頭疼,咬一口蘋果,咔嚓咔嚓。
杭敬承阖上折疊刀,“也不能總讓人小姑娘輸錢。”
“那我怎麽辦,實在是指揮不動。”
“你給她墊着點,不就有底兒了麽。”
“靠。”施鑫猛擡頭,“怪不得你有媳婦呢。”思考片刻,又覺得為難,“但是我這麽搞,她不更得纏上我。”
杭敬承笑,“人家鐵了心,你做不做都放不了你。找機會跟她說清吧。”
是這個道理。
施鑫點頭,啃着蘋果起身。
走了幾步,又聽見身後人囑托:
“你問陸敏累不累,累的話叫她下桌。”
施鑫應聲。
打了七八圈,陸敏稍顯力不從心,四下望了望,正好跟坐在一邊沙發上的沈聽雲對上視線,後者放下手機,“不想玩了?我來吧。”
陸敏讓出位置,起身小小地伸了個懶腰,正巧施鑫也回來,替了張暮的位置,她錯身走開。
雖然是半開放設計,從室內走到室外,仍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濕冷海風鋪面,她長長舒了口氣。
身側有道視線,不近不遠,懶懶地落在她身上。
男人站在那,手肘靠在身後欄杆上,歪着腦袋瞧她,那地方光線昏暗,淩厲的輪廓隐在明暗之間。
陸敏頓了頓,背着手,朝他走過去。
夜間浪潮湧盛,整條游艇跟着晃動,她走到他身邊站定,擡起胳膊搭在扶手上。
對他來說只是搭手的欄杆,她得用手臂攀着。
“今天玩得開心麽。”杭敬承問。
“嗯。”陸敏輕輕點頭,頓了片刻,補充道:“你的朋友們都很好。”
所有人都在不經意間照顧她,又不至于太過關心使她尴尬。
“放你自己在家裏,這個時間又在看電視。”他随意說。
她歪腦袋看他,眼睛裏浮光掠影,顯得有點狡黠,“偶爾也工作的。”
杭敬承低聲笑,不置一詞。
陸敏回望大海,海面開闊遼遠,只剩濤聲拍打船體的低聲轟響,偶爾海鳥掠過海面。
心裏空蕩蕩的,什麽也記不起來,好像清空了俗世積攢的煩憂。
她喜歡這樣寧靜的時刻。
杭敬承說:“施鑫說今兒碰見我一同學。”
“是嗎。什麽同學?”她閉着眼睛,順着他問。
“高中同學。”他說:“正巧我回去他就離開了,挺可惜的。”
“是啊......”尾音減弱,陸敏倏然睜開眼睛,她好像知道是誰了。
懸在空中的手指蜷了蜷。
“他當年好像是你同桌。”杭敬承說。
陸敏點頭,“我也碰到他了。說了幾句話,就分開了。”
杭敬承站在風裏,海風從他的輪廓經過,裹挾她的身體。
眼底晦暗不明。
“樂韻在追施鑫哥嗎?”她忽然問。
“嗯?嗯。”杭敬承收回目光,看了眼燈火通明的室內,“在追他。”
“我記得她之前不是很喜歡施鑫哥來着。”
“她想結婚,從家裏出來。否則家裏不能完全撒手放她胡鬧。”
出于這樣的目的想要結婚嗎。
陸敏眼底浮現愁惘。
“但是施鑫對她沒什麽感覺。”杭敬承說,“跟一個完全沒感覺的人結婚,是件很難的事吧。”
這話随意脫口而出。
陸敏卻感覺自己被掐住軟肋。
不經意地往旁邊看了一眼,撞進他的視線。
隐忍的、試探的、蟄伏的、随時奔湧的暗流。
他似乎要開口,然而等了許久,并無下文。
耐心。他有足夠的耐心。
“承哥!嫂子!”秦典遠遠叫他們。
“來玩游戲啊?”
陸敏沒急着動身,回頭看了看,正巧張暮從身旁路過,不小心視線相撞,她乖乖叫:“張暮哥。”
張暮點頭致意,經過。
“回吧,外邊冷。”杭敬承說。
她松了口氣,回秦典:“就來。”
撲了撲被風吹鼓的裙擺,走了兩步,不見身後人跟上來,疑惑。
“不走嗎?”
他不動。
“杭敬承?”試探性叫他。
這回倒是聽見了,杭敬承跟上來,“怎麽別人都是施鑫哥,張暮哥,到我這兒就是杭敬承啊。”
作者有話說:
不管不管,就是什麽醋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