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因為最近有太多事情要做，陸蓁蓁沒辦法每天都去縣城車站前面攤煎餅。
只是，一旦空閑下來，她一定會去推着煎餅車去那裏。一方面是為了掙錢賺學費；另一方面她也希望能再見小少爺一面。
可惜，自從那天在省城分開之後，她竟再也沒能見到他。
小少爺本來就是來縣城旅行的，他已經在縣城呆了一個月，說不定已經啓程奔向下個城市了。這本就沒什麽不對，陸蓁蓁雖然這樣安慰着自己，然而她的心情卻還是難免有些失落。
她或許再也見不到小少爺了吧？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陸蓁蓁早已察覺到小少爺站在一個她無法夠到的位置。然而，她卻還是忍不住想跟他做朋友。
或許是因為那個炎熱的夏日，他輕輕地拍了她的額頭；或許是因為在她被打的那一霎那，他義無反顧地擋在了她的前面。
陸蓁蓁想，她或許永遠都忘不了，她的生命中出現過這樣好的一位朋友。
很快，家裏的事就已經全都辦妥了，徐啓正也開始拼命地努力賺錢了。原本，他當初也想過要去省城闖蕩一番，卻因為陸蓁蓁相親那件事暫時作罷了。
徐啓正覺得他少的其實只是一個機會。他甚至想過，等到陸蓁蓁上大學的時候，他也跟着她一起去大城市闖蕩一番。
當初用啤酒瓶敲了徐啓正腦袋的黃毛已經把賠償款都準備好了。
原本，徐啓正和黃毛兩夥人都是在縣城混的，一個城東一個城西。兩邊都是二十出頭的小子，腦子一熱，經常因為點雞毛蒜皮的事發生沖突。
只不過這次打架之後，這幫小子就一起被抓進派出所了，一起被關在裏面蹲了好幾天。
他們都是年輕人，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難過，直接就一笑泯恩仇了。
徐啓正一聽雙方都和解了，以後兩邊的人都算是兄弟，會一起在縣城發展，他就不打算跟黃毛要賠償了。
徐啓正有信心，只要他不怕辛苦，他攤煎餅就能供陸蓁蓁念大學。
黃毛一聽徐啓正的話，心裏就有些不滿。他覺得徐啓正這是看不起他，是在打他黃毛哥的臉。他還覺得徐啓正這人裝得挺大度，其實都是假義氣。越是這樣，他黃毛越是不能孬。
黃毛家裏本來就有錢，他爸他哥都在省城做生意。黃毛這人高中畢業就無心進學，留在省城裏還總是惹事。
他老爹被氣得實在沒辦法，就把黃毛發配到老家縣城來了。給黃毛在縣城最繁華的地段開了家網吧，網吧旁邊的幾家鋪子也都是黃毛家的。
就這樣，平時黃毛也不管事，頂多偶爾帶着一幫小子去禍禍一下自己的生意，剩下也就只有在月底去收租錢了。
黃毛大概是小時候《古惑仔》看多了，他一心想在道上混個老大當當。所以，他為人很講江湖道義。為了在城西那邊當大哥，他沒事就請手下的小兄弟們喝酒搓飯上網玩團戰。
現在，兄弟們都瞪大眼看着他辦事呢，黃毛就更不能慫了。他直接就給徐啓正準備了5萬塊錢，準備用錢堵住城東那邊兄弟們的嘴。
剛好這時候，黃毛偶然間就在晚報上看見了陸蓁蓁的那個故事。他和其他讀者一樣，被這個故事打動了。
“這年頭了，怎麽有這麽可恨的後媽？這故事是瞎編的吧？”
等到和城東那幫小兄弟湊在一起一閑聊。
“咳咳，黃哥，這事其實是真的，就發生在正哥外甥女的身上。”
“是呀，正哥的外甥女被她後媽逼着去跟老男人相親，還是咱們兄弟一起去把她給救出來的呢！”
“正哥都氣瘋了，放話要把劉寡婦那一家子都給弄死，還是咱們外甥女把正哥給攔住了。不然，那天說不定真得鬧出人命來。”
“其實，後來，正哥都哭了，咱們這外甥女實在是太不容易了，糟了多少罪。大熱天的，現在有誰家孩子去街上賣煎餅呀？”
“正哥也不容易呀，十多歲就開始養着外甥女了。不然，他也不會那樣拼命撈錢。”
“可他賺錢也沒虧着咱們兄弟呀！”
徐啓正那家夥居然哭了？黃毛還真有點不相信。
在過去幾年，黃毛其實一直把徐啓正當成自己一統縣城的最大敵人。很多次對抗中，打架，袒護兄弟，徐啓正可從來沒有縮過。這次徐啓正被打傷了腦袋，也是因為他替高明擋刀子。
前段時間，徐啓正說是要改邪歸正，他說退就退了。城東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要攔他。這反而把黃毛給氣壞了，就像是他廢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寶貝。那寶貝卻缺了最重要的角似的。
在私底下，黃毛可沒少罵徐啓正不是東西，不講義氣，還背叛了兄弟。
直到今天，黃毛這才知道，他出來混是因為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人陪他玩。徐啓正那邊出來混，是實在沒辦法了，為了有條活路。是為了保護他那個可憐的，沒爹沒娘的，受後媽欺負的外甥女。
一時間，黃毛對他的敵人徐啓正多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來。
黃毛靜靜地坐在一旁，聽着城東的小弟們談着徐啓正。慢慢地，他對徐啓正的印象也開始改觀了。
這次徐啓正一住院，外甥女二話不說，就把徐啓正給她準備的學費，拿出來給徐啓正交了住院費了。
到了現在，徐啓正和他外甥女為了掙那份學費，天天在縣城裏賣煎餅呢。這樣徐啓正，這些小兄弟還真沒法攔他。
更可恨的是那個後媽，打着幫外甥女借學費的名號，把那個十七歲的小丫頭騙過去，跟一個四十歲的老男人相親。
從小長在富裕家庭裏，從沒受過一點挫折的黃毛，就被這些事深深地打動了。他幹脆又加了3萬塊錢，打算賠徐啓正8萬。以後外甥女四年大學的學費，他就包了。
這筆錢之所以還要湊，是因為他被抓進派出所，老爹氣得很了，直接扣了他的花銷。
偏偏，徐啓正到了這種時候，還是死活不肯收這筆錢。
“你要非要賠，把醫藥費四千五百塊賠給我就完了。哪裏需要這麽多？更何況，以後咱們兩邊的都是兄弟了，你善待我們城東那幫兄弟就夠了。”
“既然是兄弟，我就不能讓你吃虧。別人要是出了這事，怎麽都得賠個十幾萬。壞心眼的直接就把兇手送進監獄了。我才賠八萬本來就不多，這錢說什麽你都得拿着！”
別人都是傷人的死活不願意賠錢，賠得越少越好。他們這邊倒好，正好反過來，徐啓正不想要，黃毛哥死活要賠他。
徐啓正都被黃毛煩得不行了。他推車去賣煎餅，黃毛非要跟着他。別人一看黃毛這身打扮，還以為徐啓正招惹流氓了呢，都不敢來買他的煎餅了。
徐啓正的臉都笑裂了。他被氣壞了，這黃毛也太沒眼色了。都說不要他賠了，他還非得上趕着給他錢，只要醫藥費黃毛又不肯給。
可惜幾次三次的接觸下來，黃毛反而認定徐啓正這人可以做兄弟了。
“大正，你怕這煎餅賣不出去？沒關系，我包了，你這煎餅就送我網吧去吧？網吧賣不出去，我哪兒還有好幾個別的店，怎麽也給你賣出去！”
徐啓正被黃毛氣得差點吐血。他已經不想跟這人繼續糾纏了，幹脆把錢接過來，數出五千塊。
“住院費和營養費都有了，這錢我收下了。別的錢你給我，我也不會要。黃哥，你要是真有心的話，我那兒有個人，你能不能給他安排個正經點工作？先去試試，積累點經驗也行，這事咱們就算兩清了。”
這些日子，徐啓正沒少費心思給小豆子培訓攤煎餅。可是，那小子攤的煎餅總是糊的，做的成品就是讓人下不了嘴。
陸蓁蓁不得不想辦法讓小豆子嘗試做別的小吃。他們沒少糟蹋東西，天天吃烤面筋、雞蛋餅，涼皮涼面，臭豆腐的。
徐啓正很驚奇地發現，陸蓁蓁對做小吃非常有天賦，好像只要她吃過的小吃就都能給做出來，而且還比原品好吃。
相反，小豆子簡直就是無可救藥，最簡單的小吃他都能做砸。
徐啓正和陸蓁蓁什麽法子都想了，小豆子就是沒法跟他們一起出攤。陸蓁蓁一狠心就給他們出注意。
“不然，幹脆就讓豆子哥擺攤賣點小東西吧？幹好了也絕對不少掙。”
“成，那這本錢我就給投資了吧。”徐啓正很爽快地答應了。
小豆子也沒什麽錢，徐啓正說帶他幹正經事就一定幫他到底。
就在這種時候，黃毛送上門來了。徐啓正幹脆就跟他提了一下。黃毛有錢鋪子多，萬一又能給小豆子安排個合适的工作那就太好了。小豆子雖然做飯很笨，但是人機靈又能吃苦。
“正經工作麽？沒問題呀，讓她先在我網吧來當管理吧？不然，去服裝店賣衣服也行？實習我也給她安正常工算。”
黃毛還以為徐啓正是幫外甥女問的呢。他聽說那小丫頭為了打工賺學費很辛苦，所以直接就拍板決定了。
“可這筆賠償款，你可不能不收！”
徐啓正沒接他這茬，根本就不會要，就像是以前跟黃毛較勁似的。
等到黃毛跟着徐啓正回家一看，陸蓁蓁正教小豆子做面條呢。小豆子就是天生的廚房白癡，陸蓁蓁卻對他沒有半點不耐煩。
“豆子哥，就算咱以後不能賣涼面，你也可以做涼面給奶奶吃。到時候，奶奶指不定心裏有多高興呢！”小姑娘的聲音聽起來就很爽朗。
小豆子卻很着急。
“蓁蓁呀，你能不能跟正哥說，叫他別投資我去擺攤了。那本錢還是我自己想辦法吧！”
“我可管不了我小舅舅，再說，奶奶不是還得看病麽？你哪來的錢呀？”
“我都在你們這兒白吃白喝半個多月了，糟蹋了那麽多食材，哪能還要正哥的錢呀？你學費不是還不夠麽？”
“已經夠了，我小舅舅非要掙出我的生活費來。其實根本就不用，等我去那邊一念書，順便勤工儉學就完了。
對了，豆子哥，我走了之後，你可得幫我盯着點小舅舅，叫他多注意身體，千萬別那麽拼命幹活。”陸蓁蓁就是不放心她小舅舅。
“這事包在我身上了。對了，蓁蓁，你該不會到了那邊，還想要去賣煎餅吧？”
“徐友和跟我說，我念的師範就有補助，夥食可便宜了。而且，學校裏學生會就幫我們找活幹，師範的學生當家教很搶手的。”陸蓁蓁說着，涼面就做好了。
黃毛聽了他們的話，終于明白了，徐啓正不是為了他外甥女求他幫忙，而是想給小豆子找工作。
他的心裏忍不住有點發酸。這兩個小的，就一直跟着徐啓正這麽混。陸蓁蓁也就算了，那是親外甥女。可小豆子呢，跟徐啓正有什麽關系？徐啓正就這麽幫着他。
之前，黃毛還在心裏埋怨徐啓正，不講義氣，放棄了兄弟。
可是實際上，這徐啓正和他外甥女也太厚道了，自己也不富裕，這還打算幫小豆子呢。
一說幫小豆子找工作了，小豆子總算放下了心。
那天，黃毛幹脆就留在徐啓正家吃飯了。
陸蓁蓁平時對徐啓正那幫兄弟可禮貌了。唯獨這黃毛，陸蓁蓁對他沒有半點好臉色，連話也不想跟他說一句。
剛才跟小豆子在一起做面條的時候，這姑娘可好說話了。他一來，馬上就不出聲了。黃毛就看出來了，這小姑娘是在記恨他拍了徐啓正那一酒瓶子，還差點把徐啓正給捅了。
黃毛是個喝多了就犯渾的人，那天他也是打瘋了。到現在，他想起那天的事也有點後怕。如果當初陸蓁蓁不擋那一下，說不定真得出人命了。所以，黃毛也不怪陸蓁蓁。
到是徐啓正拍了拍陸蓁蓁的頭，“這小丫頭子，不要想那麽多，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不是挺大方的麽？以後見到的時候，就一聲黃哥知道麽？”
徐啓正這人就是大氣。
陸蓁蓁在外人面前總是要給小舅舅的面子的，端面的時候就叫了一聲“黃哥”，黃毛和他們之間的恩怨也就算過去了。
飯桌上，擺的就是最普通不過的涼面，徐啓正陸蓁蓁他們卻吃得津津有味。陸蓁蓁還準備了幾盤小涼菜和一碟鹵牛肉。徐啓正還開了兩瓶涼啤酒招待黃毛。
黃毛看着他們吃得這麽香，也胃口大開。
他先吃了一口陸蓁蓁做得涼面，不禁大吃一驚。這面做的非常勁道，吃起來不僅不油膩，再配上辣醬，反而顯得格外香辣勁爽。
黃毛就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辣醬，直接就把那碗面帶出了一種極致的美味。
他又忍不住嘗了陸蓁蓁做的小菜，酸辣爽口的紅白蘿蔔段，鹹甜爽脆的小黃瓜，綿軟濃郁的醬黃豆，鹹鮮美味的肉末雪裏紅，以及這五味濃香，吃起來綿軟卻又有彈性的鹵牛肉。
這些佐餐的小菜簡直太好吃了，一點都不比省城飯店裏的大師傅做得差。
黃毛擡起頭看向徐啓正，又看了看那位外甥女。
那小姑娘吃面的時候笑眯眯的，徐啓正吃得也是一臉滿足，再看小豆子也吃得很盡興。
明明就是租來的簡陋房子，可是幾道小菜卻帶來了一種家庭的溫馨。黃毛突然想起了廣告裏的一句話，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
做這幾道簡單小菜的人，何嘗不是把希望家人吃得營養又健康的心情，放在了這小菜裏面了呢？
“怪不得那幫小子都說外甥女手藝好呢？簡簡單單一碗面，幾碟小菜就做得這麽好吃？！”
徐啓正一聽他誇陸蓁蓁，心裏可高興了。
“我們家蓁蓁會做的菜可多了。這些日子，她幫着小豆子竟琢磨吃的了。小豆子一樣沒學會，她倒是自學了不少。現在冰箱裏就放着不少呢。黃哥，你要是願意，等一下給你帶走一些？
對了，九月份，我們家蓁蓁走得時候，我想擺一桌請兄弟們呢，到時候，黃哥也來吧？！”
到了現在，黃毛太喜歡徐啓正的為人了，豪氣灑脫又講義氣，為人還不死板。更何況，他還有一個很會研究美食的外甥女。
突然一個想法從黃毛的腦海中閃過，他就像是被閃電擊中了似的。過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黃毛終于下了最後的決心。
他抓起了啤酒杯。
“行，到時候，我一定到。只是大正你對我講義氣，寬容我犯得錯，我黃毛也不能不地道。你說不要這賠償款，我就不給了。只是，以後我黃毛就把你當兄弟了。”黃毛說着話的時候，顯得嚴肅又認真。
平時，他總是兄弟兄弟的叫着，可那些人實際上只是他的玩伴。
“行，以後咱們就是兄弟了。”徐啓正拿起啤酒跟黃毛磕了一個。
“既然是兄弟，那現在我有一件事就直說了。”
“什麽事？”徐啓正挑眉看向他，能幫的他肯定幫。
“是這麽回事，我上個月不是進去了麽？我老爹氣壞了，他這次是下定了決心要收拾我。說是以後要把省城的生意交給我哥打理，財産沒我什麽事。”
黃毛本來是家裏最受寵的孩子，他實在沒想到他老爹會做得這麽絕情。
“我媽心疼我，就不斷地為我說好話。我老爹答應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兩月之內，我能把一家虧本的店面扭虧為盈，我就還有繼承家産的機會，不然我就得一輩子留在縣城，守着幾個鋪面收房租過日子。”
原本黃毛從來沒把家業放在心上，他生活中只有玩。
可是當那些家業平白無故就都歸了他哥哥時，他又開始感到不甘心。他還什麽都沒做過，就這樣被排除在外了。
陸蓁蓁聽了黃毛的話，不禁大吃一驚。
她突然想起，上輩子徐啓正去世後，姓黃的小子就消失了。陸蓁蓁那時候最怨恨的就是自己，也沒想過報仇，就灰溜溜地逃跑了。
她倒是知道，十年後，他們省裏的首富就姓黃。該不會就是這黃毛家吧？
陸蓁蓁忍不住回想她重生之後的事，她不止救了小舅舅，好像其他人的命運也因此改變了？
上輩子，黃毛是小舅舅的仇人；這輩子，他卻反而成了小舅舅的一個契機。
看來她以後還是不能按照上輩子的認知行事了。
黃毛看了徐啓正一眼，繼續說道：
“這事我琢磨了好幾天，根本就看不見任何希望。那家火鍋城都快關張了，我哪有本事在短時間內讓它氣死回生？我本來已經決定放棄了，只是看見你們我卻又改變主意了。
大正，我只想問一句，你願意不願意跟兄弟一起走一遭，咱們一起去省城玩把大的？如果這火鍋城真的能好過來，到時候，我給你一半的份子。”
黃毛說這話的時候，那雙小眼睛突然變得明亮又尖銳起來。
這一刻，他終于算是長大了，他下定決心要從自己那幼稚又虛幻的兄弟游戲中走出來。只是，這個他選出來的兄弟，願意跟他一起走這條路麽？
徐啓正聽了他的話也站了起來。“既然黃哥你這麽看重我，我徐啓正就跟你走一趟省城。”
“大正，你可真夠兄弟。”
“只是，黃哥，你也別說那麽見外的話，如果真能成功，你按照月工資給我結算就行。”
“你真心待我，我也不能虧待跟着我混的兄弟。本來我就該陪你那筆款，再說其他的也就沒意思了，就按照剛才我說得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