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就是他嗎?你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身後,習哲的聲音許若星已經聽不真切,她只覺得耳朵在嗡鳴,雙眼也已經被淚水模糊。
她轉過身,邁着沉重的步伐緩慢地往前走,習哲若即若離地跟在她後面,他注視着她的背影,為一對有情而終不成眷屬的人惋惜。
“其實,你大可以自私一點。”就快走到許若星家門口時,習哲終于忍不住發話,“這樣或許你就不會留下遺憾。”
許若星搖了搖頭,聲音濃濃,“我不要他再繼續等下去,他值得擁有更好的人生。”
習哲還是替她擔憂,“你真的放得下?”
許若星微微一笑,“你也一樣,你為什麽不去找她?”
習哲低下頭蹭了蹭腳尖的泥,“我跟你一樣,希望她比我幸福。”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我們都有最深最愛的人,卻往往認為自己還不夠好,還不配得到,于是我們小心翼翼,把心中最美好的他們交給了比我們更加有能力的人。
許若星和習哲的婚禮就這麽提上了議程,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被推上了化妝臺,怎麽被造型師擺弄姿勢,怎麽跟着攝影團隊到了向日葵田拍攝,直到習哲家的客廳裏挂上了整面牆的婚紗照,她才意識到,嗯,她就這麽拍攝完了人生的第一次,跟一個自己并不愛的人。
結婚是兩個家庭的事,看着漸入佳境的兩個年輕人,許、習兩家的家長都很高興,沒過多久他們就聚集在了習哲家裏,習媽媽催促着多添置一些家具,當即就跟許媽媽去了趟家具城,買回了一大堆與房屋裝修風格不符的累贅。
婚禮的日子定在了陽春三月,年後的第三個星期六,說是經過對兩人的八字算卦,得出了這麽一個最吉利的日子。
比起雙方家長的興奮,許若星已經麻木了,而習哲只想給她一個難忘的婚禮,所以他要務實許多,他并沒有把心思花在買家具或者裝修房屋或者請賓客上,他的心思,放在要怎樣給許若星一個驚喜,讓她能夠開心起來。
氣候變得越來越溫暖,婚期也越來越近,眼看着就要過年了,許若星家裏開始準備采購年貨,一向宅在家裏的她被母親拉去了超市。
幾乎所有人都選擇到市裏最大的超市來買年貨,所以世紀廣場的負一層,人山人海,擁堵得不像樣子。
這麽多人同時擠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裏,讓許若星覺得胸悶不已,她只得不斷催促她母親,快點,再快點。不過可惜,她母親偏偏是個慢性子,完全沒把她的話當回事兒,說是她在屋裏都快發黴了,得帶到太陽下曬曬。她無奈,喪氣地趴在了購物車籃上,偏偏在這個時候,她不經意地瞟到了站在不遠處的一個身影……
是他,還有悠悠。
他們倆兄妹怎麽也在這裏?這個世界真的好小。
然而讓她更加緊張的是,他們倆竟然往她的方向走來,可能因為人太多,才沒有發現她。
許若星脊背僵硬,連忙轉過身站到了她母親旁邊,把運動衫的帽子戴上,将頭壓得很低很低,她用餘光注視着他們離開,心裏才舒了一口氣。
忽然一瓶醬油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母親奇怪的打量着她頭上戴着的連衣帽,“你不嫌熱嗎?看看這瓶醬油的生産日期是什麽時候,我沒帶眼鏡看不清。”
“哦。”許若星左手接過醬油瓶,翻看着包裝上面的日期,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的左手剎那間失去了知覺,半年前的那種感覺猛然襲來,毫無征兆地,醬油瓶從她手中脫落,哐啷一聲巨響,在她腳下,摔得粉碎,醬油汁将她白色的帆布鞋,染成了粘稠的暗紅色……
一瞬間,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一聲巨響吸引了過來,而夏晨創,就是其中的一個。
“怎麽了?”
夏悠悠看到哥哥呆立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着一個地方,她順着目光看去,才發現是許若星,而剛才他們倆竟然沒發現她。
“是若星姐……”毫不知情的夏悠悠提醒着她哥哥,只希望他能夠走過去,即便只是最普通的寒暄。
看着許若星站在人群中手忙腳亂,夏晨創心中怎會沒有心慌意亂,如果是在從前,他一定會立馬飛身上去替她解圍,可是現在,他們究竟是什麽樣的一種關系呢?答案很明顯,她要結婚了,而他只不過是她的前男友,況且他也答應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世界裏,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像現在這樣,遠遠的看着她,不再踏入她的人生。
見夏晨創呆立不動,夏悠悠着急起來,“哥,你怎麽了?那是若星姐啊!”
夏晨創并沒有理會夏悠悠的話,而是轉身挪步繼續往前走,沒有回頭,“是她又能怎樣,她要結婚了,而新郎不是我。”
夏悠悠跟在哥哥後面,聽到哥哥的話後讓她很震驚,她并不知道許若星就要結婚了,她的雙眼漸漸暗淡下來,這麽多年,她就這樣親眼目睹着哥哥對許若星愛得有多麽執着癡纏,仿佛這世間只有她一個人,可是現在……
夏悠悠回頭又向許若星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嘆氣悠長,原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變,而唯一不變的,也只有她哥哥一個人了吧。
許若星尴尬地站在原地,超市的工作人員已經将地上的醬油和碎玻璃打掃幹淨。
“對不起啊!我們真不是故意的。”
許媽媽一臉不好意思地向工作人員道歉,而工作人員也非常熱情,“沒事沒事,只要沒傷到你們就好。”
見工作人員走遠,許媽媽才回過頭看着許若星,見她捂着自己的左手,非常擔心,“你的手怎麽了?”
許若星的左手已經失去了知覺,并且一直都沒有恢複過來,她的整只手都動彈不了,但是她并不想讓她的母親知道這件事。
“媽,我沒事,就是剛才被吓到了。”她一邊說着一邊瞥了一眼人群,發現四周已經找不到夏晨創的蹤跡,這才放下心來,他應該沒有看見吧。
從超市出來後,夏悠悠陪着夏晨創去了他家。
望着哥哥親手為許若星搭建起來的城堡,她每一次來都會心痛,她說不清自己心裏對許若星是喜歡還是讨厭,因為許若星對他們兩兄妹的影響實在太大太大……
想來她現在能夠和哥哥相處融洽,完全是許若星的功勞,原本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可以融化他們倆個孤兒冰冷的心,但是許若星卻做到了,她徹底融化了夏晨創的心,讓他感覺到了溫暖,可最後,也是她,又親手将他的心冰封,萬劫不複。
夏悠悠将從超市裏買來的食物都放進了冰箱,又淘米為哥哥煮下米飯,當她從廚房出來時,她的哥哥正站在湖面的亭臺上凝視着遠方。
“還在想她嗎?”
面對夏悠悠的問,夏晨創無言以對,他只好換了個話題,聲音沙啞,“我已經準備好了今年給孩子們的禮物,就放在儲物室裏,你要去看看嗎?”
夏悠悠點了點頭,“白院長說今年福利院的經費夠了,不用再捐贈了。”
夏晨創閉了閉眼睛,并不認同,“讓他好好留着,趁我現在還有能力。”
“哥,為什麽說這樣的話?”
“悠悠,我累了,真的累了。”夏晨創的臉色越來越暗淡,“我已經沒有再堅持下去的理由了。”
夏悠悠很着急,“哥,你怎麽了?你不能再這樣意志消沉下去了!”
“我知道。”夏晨創嘆了口氣,“我只是想去另外一座城市,透透氣,過平凡的日子。”
“那我呢?”
夏晨創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經長大了,況且,我放心宋日朗,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你。”
“你真的要走?”
“嗯,等我把公司的事情處理好,我就會離開。”
夏悠悠不曾想到哥哥會做這樣的決定,“哥,不值得,你真的不值得,沒有許若星,地球一樣在轉啊!”
夏晨創平靜地眺望着湖面,“悠悠,你錯了,她不一樣,她就是我的啓明星,我一直被她牽引照亮,現在她在我的世界熄滅了,我……已經沒有方向了。”
見無法勸阻夏晨創,夏悠悠束手無策,“那……今年還跟孩子們一起過年嗎?”
“嗯,會的,就算我離開了這裏,我也會保證往後每一年都回來同他們一起過。”
夏悠悠緊緊擁抱住夏晨創,淚水奪眶而出,“哥,我會想你的。”
夏晨創輕輕拍了拍夏悠悠的背,“我也是。”
婚禮的日子臨近了,許習兩家家長早已把要宴請的賓客名單在紙上列得滿滿當當,估摸着光是雙方家長的賓客就有一千多人。
這麽多……
許若星被這個巨大的數字吓住了,她纖細的手指握着筆,筆尖在紙上頓了頓,她實在列不出該請什麽人,頭疼……
“你那邊有多少人呢?”
許若星擡頭盯着桌子另一邊的習哲,咬着筆杆子擔憂地問。
習哲撓了撓腦袋也很糾結,他從沒想到列宴請名單有這麽難,“大概有四五百人吧,總感覺有些人沒請,但是想不起來了。”
又是這麽多……
許若星捂住額頭有些崩潰,從早上開始列名單到現在為止,她總共才列出三個人,夏悠悠……她一直在糾結要不要請。
習哲忽然将視線從紙張中抽出,望着她,似乎想到了什麽。
“你……會請他嗎?”
許若星疑惑,“誰?”
“除了他還能是哪個‘他’?”
許若星沉默了,“那你呢?你請她嗎?”
“請!當然請!對我來說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能沒有她。”
“那我……”或許習哲說得對,不管曾經他們是怎樣的,不管如今是否還挂念着對方,在自己最重要的時刻,是希望他能夠在場的。
許若星猶豫了許久,還是一筆一劃地在雪白的紙上寫下了“夏晨創”三個字。
“等一下!”習哲驚訝地看着許若星握筆的手,“你怎麽用左手寫字?”
習哲猛然盯住許若星的右手,驚慌不已,“你的右手——”
他急忙沖到她身邊,握住了她的右手,就像握住了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什麽時候的事情?”
許若星沒想到還是被習哲發現了,“上個星期。”
“你怎麽不告訴我!”習哲懊惱萬分,自己怎麽能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呢!
許若星嘆氣,“告訴你也沒辦法的呀。”
“還有其它地方病變嗎?”
許若星搖了搖頭。
習哲奪過她手中的筆扔在了桌上,“你別寫了,快回床上去躺着。”
“我不想躺着。”
許若星顯得有些倔強,習哲只好耐下性子,好言相勸,“乖,聽話,就趟一會兒。”
“習哲……”許若星看着他,雙眼閃爍着淚光,“我很怕我躺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習哲望着她怔住了,猛地抱住了她,安慰着,“不會起不來的,還有我呢,我會叫醒你的。”
許若星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眶。
她不怕死,在非洲的那些年,她曾多次從死裏逃生,不管是冒着槍林彈雨地搶救無辜受傷的當地居民,還是在草原上遭遇獅子并與獅子賽跑,她就這樣一次次地陷入危險,并且一次次地與死神擦肩而過。
可是現在,她不行了,自從攀登乞力馬紮羅山她忽然倒地的那一刻,她的命運就已經交給了死神。
當她被同行的習哲緊急送回瑞士時,通過一系列先進醫療器械地檢查,都沒有發現任何問題,但是,其中的一位醫生卻提出了讓她難以接受的猜測——Lou Gehrig's disease(漸凍症)。
事實證明那位醫生是對的,她的患病特征變得越來越明顯,最後,在習哲的勸導下,她只好放棄自己熱愛的事業,回國,渡完餘生。
她很感謝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一直陪伴在她左右的習哲,是他讓她有勇氣回國面對一切她一直在逃避的,如今,她不想再逃了,不管是面對夏晨創,還是死亡……
“習哲……”
“什麽?”
“你答應我——”許若星閉上雙眼,“為我保守這個秘密。”
這句話許若星已經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雖然他很想把事情告訴她的父母,然而,他并不想違背她的意願,他只覺得喉嚨一陣梗塞。
“我會的。”
終于還是收到了她的請柬。
夏晨創的辦公桌上,一張系着香槟色蝴蝶結,印着燙金“wedding”字樣的白色卡片讓他深深地皺着眉。
秘書小田說,是一位姓黎的女士送來的,不用他想,他知道一定會是安茜代勞,因為許若星絕不會親自把這送來。
桌上那張薄薄的卡片,就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插在了他的心上,毫不留情。
辦公室外,秘書小田和一群女同事都心有戚戚地看着落地窗前正在眺望遠方的boss,議論紛紛。
“夏總今天是怎麽了?感覺氣場格外陰沉。”
“嗯嗯,以前我給他送咖啡他總會說謝謝的,但是剛才我送進去他連頭都沒回。”
與此同時的不遠處,一個衣着優雅得體的女人在前臺小妹的指引下,正緩緩走來。
“田秘書,這位是跟夏總約過時間的黨小姐。”
前臺小妹把客人引薦給田秘書後總算松了一口氣,這位姓黨的小姐也太趾高氣揚了。
田秘書敲了敲門,夏晨創沒有回頭理會,正着急要怎麽辦,那位姓黨的小姐清了清嗓門。
“嗯——夏總,別來無恙。”
聽到聲音,夏晨創才回過身,望着站在門口的黨佳冉。
“你來了。”
夏晨創請她在門口的沙發上坐下,秘書小田急忙為她送上一杯咖啡。
黨佳冉雙手環抱于胸前,翹起二郎腿,很自然的靠在了沙發背上,上下打量起端坐着的夏晨創。
“這麽多年,你……倒是沒怎麽變。”
夏晨創嘴角抽動了一下,“你變化很大。”
黨佳冉哈哈大笑起來,她的笑聲引來辦公室外衆人的圍觀,大家都有同一種感覺——雞皮疙瘩。
夏晨創看着她,保持着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臉上沒有展現任何表情。
漸漸的黨佳冉止住了笑聲,五官扭曲在了一起,淚水奪眶而出,抱頭痛哭起來,玻璃牆外的所有人都被這一戲劇性的轉變驚呆了。
夏晨創終于揮了揮手,示意站在他身後已經目瞪口呆驚得大張着嘴巴的小田回避一下,接着伸手從桌上扯出一張紙巾遞給了黨佳冉。
黨佳冉接過紙巾沾了沾眼角的淚水,“我沒變!我一直都恨你!夏晨創……這麽多年,我真的無時無刻不在恨你!”
“恨我的人太多了。”夏晨創身子倚在了沙發上,緩緩地為自己點了一根煙,眯着眼睛望着她,“我不介意再多那麽一個恨我的人。”
對于夏晨創來說,兩天前,忽然接到黨佳冉的電話,讓他很意外,他沒想到她也回國了,他更沒想到她會有他的聯系方式,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今天早上,她忽然一通電話,告知他,她會來他的公司找他,沒有絲毫商量的語氣。
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在自己的公司,自己的辦公室裏,聽一個自己并不樂見的人,對他控訴着她對他的恨。
辦公室外,所有員工都在猜想自己的Boss與這位神經病一樣的女人到底有什麽關系,也有人臆測,這個女人就是Boss傳說中在國外的女朋友。
小田很失望,她本以為boss的女朋友應該是美若天仙的、超凡脫俗的、女神一樣的存在,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完全沒有脫俗的感覺,反而顯得很俗氣:一身的國際大牌并沒有讓她顯得有多高貴,濃濃的妝容,大波浪卷發,烈焰一樣的紅唇,只讓她顯得很妖豔,如果往歪處想,她就是一個風塵女子。
“我聽說,許若星要結婚了。”
終于,黨佳冉說出了她此次來的重點,然而,這些消息對于夏晨創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夏晨創幽幽地吐着青煙,保持沉默。
黨佳冉最讨厭的就是他以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面對她,“夏晨創,這就是你等了八年等來的結果嗎?”
不管她的情緒有多激動,換來的仍然是他的漫不經心,這讓她更加不甘心,“夏晨創,你不覺得,你該放下了嗎?”
“黨小姐,她有她的選擇,我無從左右,但我不會改變。”夏晨創聲音沉穩,情緒沒有絲毫的起伏。
“黨小姐?我用我的青春換來的,只是這麽一個稱謂嗎?難道你對我就沒有一點點感覺嗎?”黨佳冉很失望,她原本以為許若星的婚訊能夠給她帶來機會,他一定會對她死心,但是,她似乎錯了。
“黨小姐。”夏晨創已經給了她足夠的耐心,但是他對她的耐心是有限的,“我不想在我的辦公室裏跟你做無謂的糾纏,這裏是公司,是談公事的地方。”
“你對于我來說,就是公事!你忘了我們渡過的那一晚了嗎?你說你愛我的!現在,許若星就要結婚了,你沒有任何理由再拒絕我了吧!”
面對黨佳冉的歇斯底裏,夏晨創于心有愧,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忘記,自己在八年前犯下的錯,一個無法挽回的錯,一個……讓他難以啓齒的錯。
那是夏晨創和許若星一起在B大念大二時的事情。
夏晨創讀的是計算機專業,許若星讀的是環境與科學專業,而夏晨創是在大一接新生的時候認識黨佳冉的,他從沒想過這個自己無心接待的大一學妹,就這麽糾纏上了他。
剛開始黨佳冉還算有分寸,知道他有女朋友,所以只是偶爾在食堂裏湊過去跟他們倆一起吃飯,好在許若星沒什麽反應,他也沒放在心上。久而久之,黨佳冉便和他們倆熟絡了,黨佳冉甚至還約他們一起去逛街,夏晨創不喜歡逛街,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許若星單獨和黨佳冉去的,每次逛街回來,她都會給他買一大堆衣服,他總罵她浪費錢,而她也總是吐舌賣萌,他就不那麽生氣了。
那時候夏晨創開始繁忙起來,因為他要一邊上課,一邊做家教,還要在圖書館的電腦機房裏編寫程序,有了要自己創建公司的想法,但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努力攢錢,為自己買一臺二手電腦。
夏晨創原本有一個還算富裕的家庭,父母做生意,開了一家超市,他以為日子會一直這麽平淡下去,可誰也沒想到,在一個寒冷的冬夜,超市忽然着火,一陣電話鈴聲催醒了正在熟睡中的一家人,他的父母立刻奔赴了火場,自此就再也沒有回來。他永遠也無法忘記,那時年幼的悠悠不停詢問着年僅八歲的他:哥哥,哥哥,爸爸媽媽要什麽時候才回來?而他總是哄着她: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他們很快就會回來。
那一場火非常兇猛,幾乎将超市燒得一幹二淨,就如同這世間的人情。夏晨創的父母開超市投入了很多錢,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跟親戚朋友借的,超市被燒以後他們紛紛跑來要債,可憐夏晨創父母的屍骨未寒,他和悠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他們的爺爺也因此大病不起,沒過多久,便撒手而去,留下的只有那還不清的債務。
那些借錢的親友并未因此而同情這兩個無依無靠的小孩,而是将他們家告上了法庭,最終的判決,讓他們失去了家,變得居無定所,孤苦無依。
幸而在夏晨創的老師幫助下,他和夏悠悠被送進了福利院,沒過多久,四歲的悠悠被一對科學家夫婦領養,而他,一直都待在福利院,直到他考上大學。
原本就靠做家教掙生活費的他,因為要買電腦,經濟上的壓力變得更重了,他不得不再找一份工作,晚上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做服務生。
見夏晨創每天起早貪黑,那麽辛苦,許若星好幾次都提出将自己的生活費給他用,這樣,他就不用打工,可以好好念書,然而,男人始終是自尊心強的動物,他怎麽肯用許若星給的錢,更何況那還不是許若星的錢,是她父母的錢。
為了這件事,許若星和夏晨創第一次産生矛盾,然而,那僅僅只是一個開始,生活是殘酷的,在金錢面前,夏晨創第一次意識到,不管他們有多相愛,他和許若星之間始終有着天壤之別,她是從小就生長在溫室裏的花朵,父母有權有勢,而他,是被社會遺棄的孤兒,是一顆在逆境中生長的仙人球。
他忽然明白,讓自己變得富有,是他唯一能夠配得上她的,也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或許就是他的這個想法,促使他發了瘋地賣命賺錢,賣命編程,漸漸忽略了對于許若星來說,最重要的東西——陪伴。
一直以來,許若星在宿舍裏扮演的都是開心果的角色,而自己的苦悶卻無人可以訴說,而那時黨佳冉又經常約她去逛街,潛移默化的,她将自己的傾訴對象設置成了她并不太了解的黨佳冉。
黨佳冉總是很耐心地聽她訴苦,自己卻極少提及感情的事,許若星時不時地會問她有沒有發現自己喜歡的人,而她也總是搖搖頭,說自己還在等。
許若星曾一度将她視為知己,視為這輩子都要珍惜的朋友,可是,就是這位她視為知己的人,偏偏背叛了她,給了她最沉重的打擊。
那時候作為實習生的夏晨創每晚都要等咖啡店打烊才能下班,雖然許若星每晚都會去陪他,可是睡眠好的她總是陪他到十點鐘就熬不住了,所以每每都是自個兒先回宿舍睡覺,可有一晚不同,那一晚因為宿舍裏的一個姐妹過生日,她們宿舍一夥兒去了KTV唱歌,許若星當晚特別興奮,毫無睡意,等她們從裏面出來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而夏晨創是十二點下班,于是許若星決定去咖啡廳等他一塊兒回去。
可當她走到咖啡廳門前的十字路口時,她看到夏晨創與黨佳冉一起走出咖啡廳,将大門鎖上。
夜色朦胧,路燈昏黃很暗,許若星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她卻不敢再往前邁出腳步,就這麽傻愣愣地隐在夜色裏,等他們走過來。
他們越走越近,許若星也看清了,是夏晨創沒錯,而他身邊的人,的确是黨佳冉。
那麽晚了,為什麽黨佳冉會跟他在一塊兒?
許若星很想知道答案,但是,當黨佳冉挽住夏晨創的胳膊時,一切就都不需要答案了。
許若星只感覺到雙眼一陣模糊,就再也看不清了。
“若星!”
夏晨創對于許若星出現在這裏很驚訝,但對于許若星來說,剛好證明了他做了虧心事。
許若星撇過頭擦了擦眼淚,望着他們,“你們倆怎麽會在一塊?”
可惜,當時已經很疲憊的夏晨創并沒有注意到她眼角的淚水,只想趕快回宿舍睡覺。
“若星,我們趕快回去睡覺吧,都那麽晚了。”
“我問你,為什麽你們這麽晚會在一塊兒?”
許若星斥責的語氣讓夏晨創有些崩潰,他開始反感起來,“你怎麽了?又發什麽小姐脾氣呢?”
偏偏這個時候黨佳冉出來打岔,“學姐,學長已經很累了,你就別鬧別扭了,趕快讓學長回去睡覺吧,你也回去早點睡。”
“我沒問你!”
許若星的一句話将氣氛推入了僵局,就連空氣都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半晌,夏晨創冷着一張臉盯着她呵斥,“許若星,你怎麽能那麽沒禮貌?人家這是在關心你,有你這麽說話的嗎!”
見夏晨創竟然站在黨佳冉那一邊,還維護她,這讓許若星更加氣憤,“人家?你倒挺關心人家的嘛?”
“懶得理你,陰陽怪氣的。”
說完夏晨創就頭也不回的走了,而黨佳冉仍然跟在他後面,只留下許若星一個人站在路燈下。
許若星已經不記得自己蹲在地上哭了多久,然而她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現,自己并不是夏晨創的所有。
那晚以後,許若星沒有再去找夏晨創,就像賭氣似的,他欠她一個解釋。
正值十一國慶放假,在H市念本地大學的安茜來B市找許若星,她義不容辭的成為了安茜的導游,安茜來的時候還帶了她大學時代的男朋友,名字叫什麽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他的外號是“耗子”。
作為首都,B市自然不缺乏去處,許若星已經把他們這五天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的,可一直見不到夏晨創,這不免讓安茜起了疑心,高中時代許若星恨不得将自己拴在夏晨創身上,現在怎麽沒見到兩人合體?
許若星借口夏晨創很忙,這敷衍不了安茜,她非得見見夏晨創,許若星無奈,只好帶他們去了夏晨創打工的咖啡廳。
一進咖啡廳,安茜就感覺到跟一個長得帥的男人戀愛真得要有勇氣,你看這咖啡廳裏花癡一樣的少女,一個個目不轉睛地盯着夏晨創的一舉一動,要是她男朋友,她非得幾巴掌把這些個花癡扇死。
安茜大步流星地就往夏晨創的方向走,許若星只得離她遠遠地跟在後面。
“怎麽,小兩口鬧脾氣啦?”
安茜見到夏晨創的第一句話正中許若星的靶心,她真後悔把安茜帶來,這下他肯定誤會她向別人抱怨他了。
夏晨創面不改色,對安茜笑了笑,“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是西伯利亞冷空氣。”
面對安茜的調侃,夏晨創不以為然,“你身後的這位,看着眼生,怎麽不介紹一下。”
安茜才想起差點把正事給忘了,“這是我男朋友耗子。”
夏晨創禮節性地與對方握了握手,“你好。”
見兩人認識了,安茜接話道,“怎麽樣,這幾天有空陪我們到處逛逛麽?”
夏晨創聳了聳肩,“不好意思,實在沒時間,就讓若星帶你們去吧。”
安茜怎麽會滿意,“哎,你這麽說就不對了,你怎麽能讓我們若星孤零零地站在我們中間當電燈泡。”
“那我去了,不就是兩個電燈泡了。”
安茜拍了拍桌子,指着夏晨創道,“行!你行!可憐了我們若星跟你這個冷血分子在一起。”
夏晨創笑了笑,沒有接話,安茜自覺無趣,“走!若星,我看你這個男朋友一點也不關心你,我帶你去找更好的哥哥。”
“安茜,你這是要教壞她呢!”夏晨創雖然表面風平浪靜,可語氣裏滿是着急。
“喲,這會兒你倒關心起她來了。”這正是安茜想要的效果。
夏晨創沒理她,盯着她身後的許若星,“一會兒你還過來嗎?”
許若星愣了一下,“有什麽事嗎?”
夏晨創頓了頓,臉色有些灰暗,“……算了,沒事。”
因為天已經黑了,許若星帶着安茜他們去了世貿天階。
可她心裏一直惦記着夏晨創的話,他讓她去找他呢,說不定真有什麽事。
送安茜和耗子回B大附近的酒店後,許若星還是到咖啡廳裏去找夏晨創了。
時間已經過了晚上10點,咖啡廳裏已經沒有多少人了,許若星選了一個昏暗的角落坐下,等着夏晨創下班,她選了一本雜志,正準備翻看,忽然就像變魔術一樣,一個小蛋糕出現在了她眼前,她擡頭望着還穿着咖啡廳制服的夏晨創,有些錯愕,今天不是她生日啊。
夏晨創早已從她的表情看出她在想什麽。
“你忘了,今天是我們五周年紀念日。”
看着巧克力蛋糕上的五根袖珍蠟燭,許若星心裏滿滿都是幸福,他還記得,他終于記得……
時光逆轉,回憶起高一那年,仿佛猶在昨天。雖然當時的許若星一直對夏晨創有好感,但是她卻從未表露心跡,只是坐在他的身後,默默地注視着他。
那時的他,總是穿着一身被他洗得泛白的藍色校服,不算整齊的頭發看得出是他自己剪的,在食堂吃飯,他總是拿着兩個白饅頭,就着鹹菜吃。那時,她還不知道他是個孤兒,她也不知道他住在福利院,她只覺得從來也沒見過像他這樣勤儉節約,生活條件艱苦的人,她只想幫他。
她開始偷偷地在他抽屜裏放一瓶玻璃瓶裝的酸奶和一個紅彤彤的蘋果,每次他總會驚奇地端着酸奶和蘋果問坐在後面的她,“是誰放這裏的?”
她總會俏皮的搖搖頭,“不知道,不過肯定是暗戀你的人。”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其實他早就知道是她放的,只是,同樣也喜歡着她的他,很喜歡被她默默關心着的感覺,所以一直裝傻沒有拆穿。直到他們走到了一起,她問他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她的,他總是神秘兮兮地說,“上輩子你喝了孟婆湯,可我沒喝。”
他們之間的開始,要從許若星學騎自行車開始說起。
那時候的夏晨創上學放學都是騎着一輛破舊的二八單車來來去去,原本許若星上學放學通常都是搭公交車,但是為了能夠跟他有交集,她央求她母親給她買了一輛自行車。
一開始她母親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