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兩萬公裏驀然回首,(7)
個戴罪立功的機會。阿寶掙紮半天,到底還是把這句話發了過去。
鐘暗說,我們不熟,難道你不相信我嗎?就是她幫我打了飯,我看你不理我,就想氣一氣你。然後他又發過來一個咧着嘴大笑的表情,說,所以你現在是承認你在乎我了嗎?
阿寶想了一下,說,我考慮考慮吧。
鐘暗那邊很快接話,下官保證聽候差遣,随叫随到。
那個晚上,阿寶一個人在學校操場跑了十個圈,她想到和鐘暗竟然眨眼已經認識這麽長時間。他雖然有點兒毒舌,又有點兒多話,但至少他一直陪着她,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在那兒。
夜晚的街燈下,她忽然有些想他。
想到他和別的女生在一起吃飯,聊天,說話,她就覺得食不下咽、氣得說不出話。她有點兒嫌棄自己的不争氣,但想了一下,還是決定給他回一個電話。
她掏出手機,發現正好沒電了,就轉身往校門外走,想去對面報刊亭用一下公用電話。并且,她發現自己竟然能背出鐘暗的手機號碼。
電話撥出去以後,聽筒裏傳來的嘟嘟聲只響了兩下。阿寶慌忙地挂斷,然後,很久都沒有說話。
她往宿舍樓一步一步緩慢地走,似乎有的事情,天意總是給出最絕情的回答。
鐘暗又給她發過很多短信,她每一條都打開看了,又删掉。她跑去找了男神,使出歡快的聊天節奏,問他和鐘暗交情怎麽樣。男神想了想說就還好吧,也不太熟,但是我看他追你挺用心的,就想既然能幫上,就幫幫他。阿寶有點兒黯然,男神追問她怎麽了,她說沒事。說完自顧自往外走,好像又看到那年夏天的操場上,她喜歡的男生一個接一個地投三分球,十個裏有七個都能投中,她覺得他真厲害啊。
後來男生畢業了,她想去告訴他,但是被某個家夥捷足先登,撤去了她的魔法。
她以為是天意使然,讓她遇到更靠譜的選擇,男神那麽高不可攀的形象,她想自己必然是夠不着吧。可她原本也覺得鐘暗不是她的命中天子,卻不知道為什麽時間一久,她就有點兒信念模糊。
隔了小半月,鐘暗發信息給她,生日快樂,我給你訂了蛋糕你收到了嗎?她去問室友,室友說今天沒有快遞來過。她下樓去買飯,看到學妹站在對街的路邊,手裏拎着一個生日蛋糕。
她忍不住走了過去。
走了過去,才知星座果真不假,才知道他到底還是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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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與學妹素不相識,如果不認識又怎麽會他第一次跟她來學校,就被她撞見他和學妹在梧桐樹下說話。如果不認識,又怎麽會發生學妹與她沒什麽來往卻偏偏找她借電腦,還把系統弄崩潰的事件。如果不認識,怎麽就那麽湊巧會主動打飯給他,如今又替他來送生日蛋糕給她。
她想起自己問他,你真沒對我說過謊話嗎。他當時信誓旦旦地回答。
想起視頻節目上,女巫危言聳聽的話。
有時選擇進退的一念之間,就是這麽不童話。她跟學妹解釋說沒喜歡過他,說完這些,她努力保持坦然地折回,蛋糕她當然不會收,猶如她鄭重删掉他的號碼。
夏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她一個人買了《小時代》的首映場電影票,偌大的影院裏,所有人都被唐宛如逗得嘻嘻哈哈,唯有她,悲傷地想到他。想到他曾經風塵仆仆地穿越半座城市,只為送她這本悲傷童話。
而她沒想到散場時竟然能在影院門口碰到他,鐘暗的表情比她還要意外,她不自然地愣在當場。
她還以為他會像以前很多次那樣走過來,誇張的表情,問她你怎麽在。但他只是沖她尴尬露出微笑,仿佛已經因為這些時日的冷待,明白她的想法。鐘暗最終什麽都沒有說,他轉身離場時,她注意到從洗手間方向走向他的女生,一眼能夠辨認,倒也不是學妹。
阿寶也曾經假設,倘若真能愛得很深很深,或許她可以蒙上雙眼,接受他善意的假話。而她此刻竟然有點兒慶幸,從一開始,讓她最為心動的男生,從來就不是他。
否則,她将要有多害怕。怕自己一時貪婪,得到了甜甜圈,卻終有一天,要失去白馬。
【僞裝】
我放手
我讓座
假灑脫
誰懂我多麽不舍得
太愛了
所以我
沒有哭
沒有說
——孫燕姿《我懷念的》
我喜歡上一條好貴的格子裙,你說,你要買給我。
我喜歡上一個漂亮的馬克杯,你說,生日送給我。
我喜歡上一款新上市的手機,你說,等你賺錢了買給我。
我喜歡上了別人,你在日光下背過身去,第一次沒有回答我。
☆為你一人,四海潮生
2009年8月初,我去了上海。
臺風天,體育館的孫燕姿演唱會卻盛況空前。我披着雨衣舉着在門口買來的望遠鏡,坐在臺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聽燕姿和全場姿迷合唱《我懷念的》。
我問為什麽/那女孩傳簡訊給我
而你為什麽/不解釋低着頭沉默
我該相信你很愛我/不願意敷衍我
還是明白你已不想挽回什麽
淡淡的歌詞,卻仿佛一段場景回播。我在無數熒光棒閃爍之下想起你,四處張望,卻不見你的背影。
顧潮生,我只想告訴你,我并沒忘記我們的約定。
2004年夏天的尾巴上,我初中畢業,升入高一,遇見你。而從那個夏天起,我便知道,你喜歡我,而我,始終心高氣傲,心裏容不下一個你。
你是班裏成績頂呱呱的學習委員,而我只是個小小的美術課代表,每次美術課都只會無聊地趴在桌上剪喜字,然後樂滋滋地送給你。
你也總是笑眯眯地當寶貝一般收好,還把抽屜裏的冰紅茶送給我喝。
你是我高中時代的第一任同桌,也是我唯一一個專屬垃圾簍。
你記得我的偶像,你記得我買過的專輯,你記得我感冒發燒只肯打針從不願意吃藥,你還知道我偷偷畫了兩個大紅色的指甲。這不算什麽。可你竟願意啃我吃剩的面包,願意幫我把髒亂的課桌重新整理,願意替我無條件跑腿,還接受我亂七八糟的美術作品,大聲稱贊不已。
這些都是那年的你的标志性特征,你剃着短短的平頭,清瘦清瘦的高個子,眼睛卻咕嚕咕嚕的,很有神。
但這些,卻都構成不了我喜歡上你的原因。
所以即使你只差昭告天下“我喜歡蔣月光”,我依然對你慢熱不已,我欺負你,指使你,生氣時還要朝你大吼幾句。那年我最喜歡的那個叫孫燕姿的姑娘來湖南開歌友會,我還騙走了你的一百塊大洋說要當路費,可是最終我也沒能找到門路混進去。
你彼時信誓旦旦對我承諾說,只要她下次開個唱,你一定會赴湯蹈火帶我去。
我想那時的你始終不知道,我在偷偷喜歡着另外的一個人。一個和你一樣清瘦的男生,我喜歡他,就像你喜歡我那樣癡迷。
他在學校門口的小書店裏做兼職,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我從來不敢跟蹤他,不敢和他多搭讪一句,甚至不敢問他的名字。不像你,面對我,總是大大咧咧表白心意。
我頂多就是在他的小書店裏定期買雜志,每次讓他幫我留着當月的《讀者》《青年文摘》,然後特意晚幾天去拿,讓他記住我,也讓他能多想起我的樣子。
其餘的時間裏,我的身邊總是跟着一個你。
你從來不知道我的秘密,那是因為我不會莽撞地帶你去那家店裏,不會讓我喜歡的男生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你大張旗鼓地送我的那條200多塊的棉布裙,被我輕飄飄地穿着去了書店裏,也是在那一天,我聽到那個男孩對我說,留下電話吧,以後書到了,我打給你。
我們終于交換了姓名。
我知道了他姓許,單名是一個澤字。
顧潮生,那時我才想起,我應該要感謝你,你送我的裙子,帶給我幸運。
我興高采烈地去學校找你,卻又要壓抑着自己不能對你吐露一切的心情。你愣愣地問我怎麽了,我說,我請你吃飯吧。
我想那時你心裏一定有千萬個問號,可這并不影響你立刻愉快地說“好”。你拉起我直奔校外的小餐館,點了一份蒜苗炒肉,一份青椒炒蛋,然後說,兩盤,我們每人分一半。
都是我最喜歡的菜,我當然不會拒絕你。
你第十二次誇我穿這條裙子很漂亮,可是這一次,我忽然特別開心,興致高昂地要了兩罐啤酒,和你幹杯。
我猜那一次,你一定以為我突然對你回心轉意。
而如果,後來我沒有遇上許澤,也許也不會先教你開心,又教你嘆氣。啤酒才剛打開,我便瞥見餐館門口熟悉的身影。
許澤遠遠地就望見我,大聲叫我的名字,蔣月光,你也在啊。
我點點頭,招呼他過來一起坐。你看我一眼,我匆忙回你一句,我朋友,拿張凳子。你就又笑眯眯地從一旁扯出一張木椅。
青椒炒蛋,我正準備點!許澤開心地笑着坐下,仿佛早已和我是老朋友,熟稔地拿起筷子嘗了一口。
随後他指着你,要問我的話還沒出口,就被我堵回去。
我們經常一起來吃飯。我說,言下之意是我們僅僅是一起來吃個飯的朋友而已。而這意味我想連他都聽懂,你更是不在話下。
你沒有說什麽,只是嘴角的笑容僵了僵,但還是沖他禮貌地點點頭。
那頓飯便莫名成了許澤請客。
而你,飛快地扒完了碗裏的飯,故意看看挂鐘上的時間,然後借口作業還沒寫完,溜走了。
我和許澤聊了很久,從每月常看的雜志小說到學校再到年級趣事。我才知道,許澤比我和你都要高一級,他兼職的書店原來是他自己家開的,所以沒課的時間裏,他都會去幫忙。
臨走的時候,許澤笑着跟我說,以後雜志可以過來拿我的看!
我歡樂地想,這至少代表我們已經成了不錯的朋友。你看,顧潮生,我不用像你那樣黏人,一樣可以和他相識。
可是後來我卻發覺,我錯了。
我以為我再去學校,你還會像以前一樣湊上來問我那個男生是誰,是不是你的情敵。你甚至會質問我為什麽對他比對你還好。這是以前的你的一貫作風啊,可是這一次,顧潮生,你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有來主動和我說話。
我終于忍不住做賊心虛地想,難道是我表現太過分,讓你看出了端倪?
可我還沒來得及花更多時間關心你的心情,許澤的短信就來了。他約我在書店見面,我聽話地一放學就跑了去。他捧着一個黑色的禮品盒,走過來拉起我就向外走。我分明感覺到他是刻意避開了我的手,握緊我的手腕,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地方。
我們最後停在了中心公園的噴泉正中心。
我張望四周,人并不多,雖然已經是放學時間,可是許澤的步子非常快,将其他人統統甩在了身後。
他說,你看這個。
說着把盒子霸道地塞在我手裏。
我以為是項鏈或者手表之類的配飾,欣喜着打開,看到的卻是另一層更教我驚喜的禮物。是孫燕姿剛上市的新專輯《Stefanie》。
我開心地抱緊了它,舍不得拆開,望着許澤帶笑的面容,我竟忽然有點兒不知所措。
這時,四周卻忽然高高地濺起了水花。是公園裏的噴泉開了,而我和他,此時剛好置身于整個噴泉的中心,水花将我們圍在裏面,沒有人能看到我們的臉,浪漫得像在拍攝一出偶像劇。許澤忽然不客氣地把我攬進了他懷裏。
我來不及做出反應,只聽他在耳畔輕輕地說,我喜歡你,蔣月光,我喜歡你。
整個城市的星星都亮了。
顧潮生,我便忘記了你才是一路追随我的星光。
許澤沒有再說話,我也沒有出聲,任由自己的頭埋在他胸前聽他的心跳。過了一會兒,噴泉還沒有降,他的電話卻響了。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按了挂斷,扭頭匆匆對我說,小月,我有事要先走。
我站直身子,有些呆呆地望着他。
他又補充說,你乖乖回家去,我等你的答案。
說完他轉身離開,而噴泉也在這時乖乖停了下來。我望着許澤匆忙離開的背影,心裏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甜蜜。
我傻乎乎地輕輕捧了捧自己的臉,開始跑向家的方向。
那是一個星期五的晚上。
我一直放任自己沒有看書沒有寫練習冊,把CD機開到最大聲,在聽許澤送我的專輯。“聽旁邊的他好潇灑/聽某個對答有尴尬/聽新的留話事情變啦/聽愛的表達會牽挂……”
每一首歌,都能讓我牽強地想起他。
很晚很晚,我忘記關掉CD,在音樂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你。
你看到我主動出現,在我意料之中沒有再生氣,反倒是湊上來問我,怎麽不上學的時間也惦記着你。
我氣呼呼地“哼”一聲,你這才滿意地笑起來。
顧潮生,陪我逛街吧。我深呼吸之後,大聲宣布。
你一臉故作驚悚,卻還是很夠意思地答應。我便轉身快步走在了前頭,假裝聽不到你問我要去哪裏,要買些什麽東西。
我如何會告訴你,我要去選禮物送給許澤。
我如何會告訴你,我要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
我如何會告訴你,對于即将到來的約會,我有多在意。
我看中謎底的一條格子裙,明黃色的格紋配上紗質的底襯,比你送我的那條還要貴。你非要把我的拖進試衣間,勒令我試了看看。
我乖乖穿上它,小心翼翼推開試衣間的門,露出一顆小腦袋。你跑過來,興高采烈地稱贊說好漂亮,我卻忽然不好意思了,縮回去,飛快地換回自己的衣服。
出來時,你已經替我埋了單。
400多塊的裙子,你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你拎着它笑着朝我走來,只說了簡簡單單兩個字,送你。
顧潮生,你一定以為我感動得要為你上天入地,或是我要像那些喜歡你的小女生一般撲進你懷裏。可是當我回想起彼時的自己,我卻發覺我僅僅是理所當然地接過它,一句單薄的“謝啦”就敷衍過去。
你眼裏的星光一下就落了地。
可你卻沒不開心,你說我就應該這樣不客氣,我們的關系實際連“謝謝”都是多餘。我“嗯嗯”地點頭,随後又拉着你一路跑向了禮品店。
選了一圈,我把目标最終鎖定在一只圖案簡單的紅白格馬克杯。你在一旁感嘆說,小月你也太迷格子了吧。我反問你,難道不漂亮嗎?你立刻一口一個“太好看了”回應得我笑眯眯的。
我想,買一個送給許澤,再買一個送給自己。
當然,我還沒來得及将這些告訴你,卻聽到你得意地朝我揚起嘴角,過兩天就是你生日了,到時候我送你啊!
望着你,我終于忍不住心下一緊。
便宜死了,我才不要你送我。我說着白你一眼,豪氣地掏錢嘩嘩買下兩個。你一愣,問我為什麽不選兩個顏色換着用,省得分不清。我頓了頓,又假裝理直氣壯地說,我就喜歡紅色。
好,好。你說。
你不知道杯子代表一輩子,是那時的女生都想送給男生的禮物,其實買的只是一個寓意,和杯子本身沒關系。
而我,不過是想和許澤有相同的“一輩子”,還執迷地告訴自己,相同的顏色便是相同的人生際遇。
顧潮生,我總是想,如果那時你知道這些,不知道是會笑我傻,還是會撇下我偷偷去傷心?
我們路過手機城,門口有人發宣傳單,我接過來就随便看了看上面的款式。你把頭伸了過來,指着上面最新款的索愛手機問我喜歡不喜歡,我說還不錯啊,有橙色呢。然後我又誇張地指着那個驚人的四位數對你張牙舞爪,直到聽你說,沒關系,以後我賺錢了買給小月啊。
我想,那一刻,我總有那麽一點點的……感動吧。
也許,不是感動;也許,是別的什麽。
在心底那塊柔軟的地方,劃開了一個小小的圈。
我不願再對你說謊。
顧潮生。我站在你身後,半天沒有再走向前,我叫住了你。
你扭頭一臉疑惑地望着我,那張臉上在幹淨的天色下,閃着淡淡的光暈。我不會忘記。
顧潮生,我喜歡的不是你。我這樣對你說。
随後我看到你愣愣地站在原地,原本正要往口袋裏插着擺酷的雙手猛地垂下來,你不發一言,仿佛在等我說下一句,證實你的聽力其實沒有問題。
我便繼續說,顧潮生,麻煩你來陪我選禮物給他,對不起,我不想騙你。
這時你已經把眼光輕輕落在了別處。
顧潮生,你是我最好的……
我終究沒有說完,你已轉過身,步伐不快不慢,卻一步一步篤定地走出我的視線。我想起一首歌的最後一句,最終話的最終場景,女孩眼中,他的背影。
我依然穿着你送我的格子裙去見許澤,許澤說我穿裙子很漂亮,還叫我以後少穿牛仔褲。我送他杯子的時候,他笑着問我說,漱口杯嗎?
我總覺得他笑起來有種魔力。
我和你依然同桌,可是你卻不再在課上捅我的胳膊和我講小話,不再在課本的側邊寫字條給我看,不再在我課桌裏偷偷塞零食。而我,也不好意思再把剪壞了的喜字送你了。
我們變得好少講話。
而時間的鐘也越走越慢,半個月好容易才過去,我甚至慢慢地覺得,你大概再也不會理我了。你連朋友也不願意繼續和我做。
直到那天清早我來學校,你一臉得意地跷着腿坐在課桌上,看到我,你立刻招招手,笑着叫我的名字。
若不是班裏只有我一個人叫蔣月光,我大概會以為我真的看錯了。你怎麽會喊我?
我走過去,你揚起手裏的一張信紙在我眼前晃了晃,說,看,我的!
我順手接過來,看第一行便明白了一切。
那是一封落款“鐘美美”的信箋,淡粉色的信紙,清秀的字跡,上面還畫着一個心形的帶翅膀的信封。你樂滋滋地在一旁問我說,吃醋了?
我狠狠地一腳向你的白球鞋踩去。
你疼得牙一龇,卻笑得更大聲了,你說,這樣一來就算我們扯平了。你繼續喜歡別人,我也有……
你恰到好處地收住了話尾。
晨讀鈴響,我乖乖坐下,腦海中卻忍不住一再回播起你沒說完的那句話。
是……你“喜歡的人”嗎?
我搖搖頭,怎麽可能,你喜歡的人,那不是我嘛。
我恍然明白過來,你不過是為着要與我和好,而費心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顧潮生,我卻不能明白,那時的自己為何全然不懂得。
不懂得收藏,不懂得擁有。
你還是對我挺不錯的。
只是,沒有再跟我表白過。
以前常挂在嘴邊的各種對我好的話,你也沒有再說。
你送我一只棕毛小狗,只因為我随口說如果能養條小狗和我住一間房也不錯。你就笑嘻嘻地逗我說,讓它代替你陪着我。
我白你一眼。
我叫它喜子,你說喜子還沒有月光好聽。
我又白你一眼。
喜子胖乎乎的,很可愛,我抱着它都舍不得松開。它對你好像并不太友善,可是卻奇怪地特別聽我的話。我敲敲它的頭,它就在一旁不停蹭我的腳。
你在一旁怨念個不停,說送出去的喜子是潑出去的水。
我牽着喜子去買狗糧,你推着個自行車在後面跟着,偶爾大呼一聲“喜子!”,我卻回過頭去瞪你。每每這時,你都會得逞地恨不得叉着腰大笑。
遠遠地看到有女生沖我們走來,她揚着手和你打招呼,我撞你一下,問是誰。你說,鐘美美呗,還能是誰。
我哦了一聲,打量着她,皮膚很水嫩,大波浪的卷發,眼睛大大的,跑起來一臉歡快的神色。一瞬間我竟忍不住拿自己和她對比,接着心裏莫名有些沉澱。
看到她朝你跑來,然後順勢說自己正無聊,問你可不可以和我們一起逛。你吞吐了一下,朝我使了個眼色,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見。可我明明瞪你一眼,你卻沒有照我的意思拒絕。
她便向得了棒棒糖的小孩,開心地黏在你身邊。
你壞笑着說,一起逛嘛,大家都是朋友啊。
咦,顧潮生,我這才想起這句話好熟悉,你是在報複我曾經當着許澤的面讓你不高興!
我終于還是在中途撇下你,接了許澤的短信就牽着喜子上了出租車。等到我坐穩了,搖開車窗跟你揮手說再見時,卻發覺你已經轉身和鐘美美并肩走在夕陽裏。
我第一次遲鈍地發覺,原來你的身影很好看,随便和哪個姑娘站在一起,都能形成一道不錯的風景。
我到KFC的時候,許澤已經坐在那裏了。他看到我,沒有站起來喊我,只是淡淡地望着這邊。我下意識看看自己,才猛然發覺因為是和你一起出門,我只随意地套了一件舊T恤。
許澤招呼我坐下,我發覺他已經替我點好了草莓聖代,便開心地攪了攪,塞一勺進嘴裏。
小月。許澤叫我,我們好像很久沒見了。
我一驚,心裏立刻悄悄計算,其實也不算很久,一個星期左右吧。我沒有說話,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不想知道這一個星期我在忙什麽嗎?許澤試探地問。
顧潮生,後來我總是想,如果當時的你在場就好了。以你的脾氣,你一定會一把拉起我,說要帶我走。不會留下後來讓人傷害我的機會。
如果你在,我就不會聽到許澤跟我說分手。
如果你在,我就不會聽到許澤質問我為什麽女朋友根本不關心男朋友的行蹤。
而他當然不記得我發給他的短信他好幾次都沒有回,我怕讓他覺得煩,才沒有再打擾。顧潮生,我承認在許澤面前,我很失敗。我永遠做不到像對你一樣地對他大呼小叫,在他面前,我小心翼翼,努力扮溫柔體貼,穿裙子裝淑女,卻還是要輸給別的女孩。
輸給,他身後那個座位上的女孩。
女孩瀑布般的長發綁在右耳後,紮一個粉色的蝴蝶結。她輕輕起身,走過來,對許澤說,澤,我們可以走了嗎?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顧潮生,我早該想到,我的愛情它給了我一個不可思議的開篇,卻不曾向我保證,我一定會順着這條路,走到幸福。
我去找你時,撲在你肩上大哭。你抱了抱我,那個晚上的星光洋洋灑灑落在你肩頭,你說,小月,你還有我。我不離開你。
顧潮生,我永遠記得你說,你不離開我。
周末時你約我去燒烤,似乎怕我胡思亂想,又怕氣氛不夠,你特地拉上了鐘美美同行。我牽着喜子跟在你們身後,看着她大包小包替你準備好的食材,我心裏那股莫名的沉澱又浮出水面。
顧潮生,我卻始終不願承認我其實很小氣,我拼命對自己說我不喜歡你,随便你和誰在一起,只要你不再癡纏我,我統統祝福你。可是真正看到鐘美美在你身邊來來去去,我卻又泛起不甘心。
我們圍坐在圓桌前,她忽然說想吃冰激淩,你便紳士地起身替她去買。她的視線理所當然地開始追随你的身影,手裏卻還捏着火腿腸,一塊一塊地在喂給喜子。
喜子吃得很開心,不時搖搖尾巴,着急地去舔她的手指,她有時看着你的背影呆呆地就忘記了喜子的存在。
我嬉笑着叫了一聲,喜子!
像是在嗔怪它怎麽那麽嘴饞。
頃刻間,你和我同時聽到一聲尖銳的“啊——”,慘叫聲劃破整個燒烤村的寧靜氛圍,你飛奔回來,停在喜子面前。
而眼前的鐘美美,食指已然血流如注。
你飛快地抱起她,沒有跟我說一個字,甚至沒有留下一個眼神,拔腿便向外跑去。
我愣在原地,連最基本的哭泣都忘記。
顧潮生,我從沒見過那樣的你。
确切地說,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你會丢下我,懷裏是別的女孩,在我面前就這樣匆匆離去。
我望着跟前還在向我搖尾巴的喜子,它似乎還什麽都沒有弄明白,一副委屈極了的表情。可它的牙上還沾着血漬。
我鎮靜下來,蹲下身,安慰地摸摸喜子的頭,輕聲對它說,喜子,他一定生我們的氣了,他再也不會來看我們了。
我望着你走的方向,天空還是一片萬裏無雲,我卻終于流下淚。
整個高中時代,你就那樣消失在我的生活裏。
我再去學校上課,發覺你已經悄悄找老師換掉了座位。我想去問你一句原因,可又怕你覺得我明知故問太做作。後來很快升入高二,文理分班,我們便去了不同的班級。
但偶爾,我還是會有你的消息。
聽說你和鐘美美終于在一起。我還曾不小心撞見你們在學校外的小巷子裏擁抱,再後來高三,臨近畢業時我無所事事地去了曾經許澤帶我去過的公園,在那座公園的長椅上,我看到你和鐘美美雙雙坐在那裏,你環着她在懷裏,你們雙唇緊緊貼在一起。
那便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
顧潮生,後來的許多年裏,我再想起這一幕,都想狠狠嘲笑自己。
曾經許多事情的起因,我都不明就裏。可是你和她在一起,我卻明白你是源于對我深深的失望和傷心。
你再也不想等我,不想陪我,不想做我的替補,不想讓我傷害你。
是的,那年在燒烤城,是我放喜子咬傷了鐘美美。接着你抱着她去醫院,你在病床前守了她三天三夜,你陪她打針,她出院以後你還是陪她按時注射和複查。你守着她,陪着她,你覺得是你害了她。
你覺得,是你認識了我,喜歡上了我,為了寵壞我才害她受了苦。
是我分明心裏沒有你,還不許你和別人在一起。我心腸歹毒,對別的女生心狠手辣。我是惡毒的女巫。
顧潮生,恭喜你。你終于看清了女巫的真面目。
時光荏苒,轉眼我大學快要畢業。很久沒有你的消息。
舊時同學約了一批當時關系不錯的男男女女要聚一聚,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名單,當中有我,也有你。
顧潮生,如果你知道我之所以答應參加同學會,完完全全是為着要再見你一面,你是否會笑我,竟然還放不下曾經?
我遠遠看着你依然一身休閑裝出現,身邊的女孩卻依然是熟悉的身影。鐘美美的頭發變直了,看上去更青春更漂亮。走在你身邊,也不失一道風景。你遠遠看到我,卻掠過我,直接走向了別的同學。
倒是鐘美美,獨自來找我。
其實一開始,我知道他喜歡的是你,可是我不介意。
你和許澤分手,你去找他,我都知道,可是我願意等。
那次我受傷,他在醫院陪我,喂我吃藥,生怕我受驚,怕我感染風寒。我第一次覺得幸福離我那麽近。
那時起,我就告訴自己,不管發生了什麽,我不會放棄他。
她斷斷續續說了很多,我有的記住了,有的忘記了。有的聽清楚了,有的沒聽到也就任它去。
我只記得她的最後一句。
她說,蔣月光,雖然他從前那麽喜歡你,可是現在,他愛的人是我,不是你。
顧潮生,你一定不會相信,聽完她的話,我遠遠望了一眼你的背影。那時你恰巧也望向我們的方位,而你的眼光,卻一刻也不曾在我身上逗留。
你望着她,深情而篤定。
我站起身,朝她禮貌地說再見。轉身離開時,我第一次為你哭得不能自已。
顧潮生,原諒我遲了這樣多光年,才發覺,我正愛着你。
喜子是一只紅鼻子的小狗。
買它的時候你曾對我說,紅鼻子的狗很兇悍,黑鼻子的狗很溫柔。
我用你送我的狗,傷害了一個喜歡你的女孩。
後來,你選擇和她在一起。
總有一些秘密,你不曾對人說起。
我直到很久以後,都不知道你離開我的真正原因。不知道你其實一早明白是我害鐘美美受了傷;不知道她曾委屈地在醫院裏對你大吼“為什麽她是那樣的女孩,你還是心裏只有她”;不知道你和她在一起,其實是為了替我贖罪;不知道你曾這樣想:反正,蔣月光永遠不會喜歡你。
你不過是不想讓鐘美美去對所有人說,蔣月光有多壞。
可是這些并不重要了呀。
即使我永遠不知道這些你看護得完好的秘密。
時光會改變太多太多我們曾經以為固有的,永遠不會變質的事情。
就像,你以為你一生只愛蔣月光一個女孩。可是後來,你發覺鐘美美才是适合你的那一位。你對她好,她會感激;你寵愛她,她會欣喜。
不像蔣月光,永遠只會對你疏離。
時光改變了你。
顧潮生,時光把你帶走了,卻留下我在原地。
顧潮生,你還記得嗎?
彼時你曾信誓旦旦對我承諾,只要下次孫燕姿開個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