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網絡
網是有情的線,網是無情的絲,誰也逃不離。
回城的那天,天空下起了雨,小雨淅淅瀝瀝在空中織網,遠處的山頂開始模糊起來,雲氣遮蔽了山巒。
山又是幽靜的,清晰的玻璃窗外,整個雨陷下去一般,灑向深谷。盤山的路在身後落下,汽車像一個個甲殼蟲,矜持地爬行,聽不出嘆息聲。
顯然,對本次出行的結果非常滿意,幾個人碰頭多次,修改稿件,過了幾天,在網絡上發布了事件的真實經過,不過,由于對孩子有承諾,孩子的想法沒有添加進去,林楠霏還是想利用自己團隊的優勢和公信力,糾正網絡上的偏見和不實的報道,還網絡一片淨土。
其實,老劉的女兒想法更加真實和簡單。她有一個叔叔,自身家庭矛盾突出,叔叔三輪車出車禍後,為了賠償,家庭經濟陷入了極大的困境中。她又擔心自己父親和叔叔的不解加深,又不願把叔叔病情的真實情況告訴父親,所以,偷偷地從家裏偷出一千塊給叔叔治病。他的叔叔已經多次賣血治病,卻瞞着他自己的家裏人,骨癌是在賣血時查出來的,之後就停止了賣血,這讓他無法面對生活,身體日漸消瘦。
網絡上,人們看到孩子遭受親生父親毒打的新聞,一邊倒地謾罵,譴責孩子的父親。孩子說,這是她最不願看到了,他的父親是個老實人,是個好人。葉慧群和孩子聊天時,孩子說出了全部的心裏話,只覺得對不住自己的父母,讓他們受苦受累,蒙受了冤屈。
葉慧群聽得淚流滿面,幾度哽咽。
由于網絡強大的傳播能力,受衆的範圍極大,小小的事件被無限放大,各路記者紛紛加入,跟蹤報道,真正采訪當事人的沒有幾個,可是鋪天蓋地的消息已經屏蔽了人們的眼睛,真假難辨,網絡俨然成了格鬥場,名利場。
其實,網絡早就形成,始終伴随人類的生活,有時小,有時大,有時細密,有時粗壯,總是把人們的神經緊緊地捆縛,拉扯。有形無形的都真真實實地存在于我們的生活中,存在所有生靈的性命裏。
中午,吃過午飯,林楠霏靠在辦公桌前,口裏呷着咖啡,眼前是無盡而空靈的天空。
她無心再關注網絡,自從事件以媒體的力量公布後,網上的聲音又變得複雜。她真正關注的還是孩子,她通過微信和郵件保持與孩子的聯系,她的輔導和資助極大地充實了孩子的自信,孩子的心完全對她敞開,把她當成了一個大姐姐。
辦公大樓顯得孤立而高傲,冷冷地矗立在城市中央,周圍的一切都高懸在薄薄的空氣中,臨窗的辦公室,窗明幾淨,偌大的世界就在眼前,能夠俯視整個城市,真是令人激動不已。林楠霏趕完稿子,正着手處理雜志的事情。她覺得自己像一頭獅子,處在了草原食物鏈的頂端。可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觸動,當她靜下來時,她能夠感受到心髒一下兩下清晰的搏動,那種自我的感覺是真實的,靈動的,空朦的,好像自己完全能夠和心對話,尤其是中午休息的時候,整個自己都處在一種幽深而寧靜的空間裏,她喜歡這樣的感覺,雖然工作繁忙。
作家就是要把字掰開來寫,把話拉長了說,把生活捏細了講,講給人們聽,如行雲流水,如春風拂面,如甜絲絲的糖塊融在嘴裏,甜在心裏,總給人一種極舒坦的感覺。
風從窗子縫隙裏擠進來,她沒有察覺,一個傳真過來,驚擾了她的思緒,她輕輕放下紅色的咖啡杯,轉過身看時,一張A4紙已經從傳真機上冒出了一半。風又從門縫裏逃了出去,帶走了一點點香水味。
其實,她準備約馮玉涵,出門散散心。
聽說,有一家大型商場今天開業,應該是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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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去尋找一點靈感,釋放一下連日來緊張兮兮的神經。人們在物質面前還是有一些難以控制的欲望。傳真出來一張空白,奇怪的事情。算了,權當是一個誤會,回來再處理吧。她急匆匆地撥出了電話。
電話中,馮玉涵還在睡午覺,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狀況,确定了下樓。
電梯從高空緩緩下行,落入了城市地毯中,在負一樓着地。二人次序步入汽車,紅色的汽車蹿出了車庫。路上車水馬龍,汽車機械地挪動,剛剛還在空中遐思的林楠霏,現在才覺得下凡進入了人間。
形形□□的汽車,形形□□的人,擁擠在街道上,鮮有停下來相互招呼的,忙忙碌碌成了他們的理由,人與人之間被空氣隔離,又被空氣牢牢地禁锢在一起,無法單獨逃離。汽車從高架上下來,直行了兩個紅綠燈,遠處一個高大的顯示屏挂在臨街的樓房頂上閃爍,巨幅的廣告,巨型的氣球和臨街人行道上的彩旗就是開業的前奏,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汽車順次鑽進了地下車庫,連續下行了三層,找了個空位,停車,人群則都擁擠在大廳入口。商場裏燈光璀璨,一個超大的水簾從樓頂下瀉,隔層變幻姿态,配合五彩的燈光,炫耀出不同的祝福。音樂四起,偶爾幾個商家扯出喇叭嘶喊,混雜的人群沉沒在繁雜的聲響裏,熱鬧開來。品嘗、贈送、折扣、新鮮統統集中起來,人們在奔跑,人民幣在無聲地流動,經濟的血脈時時刻刻都在膨脹。
林楠霏和馮玉涵跳躍在時裝店和夜上海間,整整一個下午,直至華燈初上,直到鐵男和林輝驅車趕來,她們已經是大包小包,滿滿當當。葉律師趕去接小孩了,丈夫加班,讓她錯過了這次聚會。林輝的父母回去了老家,順道帶走了孩子,二人世界算是輕松不少。唯獨林楠霏、馮玉涵和鐵男單身,鐵男是他的別名,其實他叫趙剛啓。夜上海的華麗和大氣,為飯局增添了不少高雅和情趣。
“我說兩位美女,大哥說句話,我們鐵男也算是英俊多才,你們兩個總該有一個心動吧,這麽久也不給人家機會。別把這麽好的材料給別人搶去了,那可是我們團隊的損失呀。”林輝舉着酒杯說。
“這材料,是貨真價實,可就不是本姑娘的菜。”林楠霏泛紅的臉上兩個酒窩。
“鐵男,別介意哦,我們是好朋友。”馮玉涵舉起酒杯敬鐵男。
鐵男倒滿了紅酒一杯,一飲而盡。
“我們三個一直單身,多好,我就只愛林姐,誰也搶不去。”馮玉涵努嘴說話,紅酒紅唇,輕輕一呷。
林輝也高舉酒杯,在鐵男和林楠霏碰杯之後,輕碰一下,再和馮玉涵碰杯,一飲而盡。
“我哪敢呀,雖然垂涎三尺,也不敢有非分之想。我身處江湖,生不逢時。”鐵男看着林輝說。
“這話裏有話,馮專家,你洞察力強,這人心裏到底裝啥了,你一看就清楚,指點指點,別讓我們鐵男走火入魔。”林輝邊說邊笑。
馮玉涵揚起長發,一只偌大的耳環,燈光正好聚集在上面,閃閃發亮。
“嫂子是個好人,別寒人家心。”
冷不丁,馮玉涵來了這麽一句,林輝漲紅了臉。
林輝有一段時間,總是和老婆較量,林楠霏調停了矛盾,把他們從去民政局的路上拽了回來。
“我哥可是個人才,哪有不厚道的。嫂子就怕別人搶了去,不放心不是,我們幾個混在一起,經常出差,嫂子能放心麽,尤其是有這兩個大美女同行。”鐵男滿口酒話,含混不清。
“我今天買了兩條領帶送你們,算是這次辛苦的補償。”林楠霏說話間,舉起酒杯敬大家。
“太好了,還是隊長對我們好,謝謝林隊。”鐵男興奮異常。
夜色漸濃,華燈初上,霓虹燈把城市妝扮一番,妖豔,通透,精靈,迷幻。
他們在夜上海喝酒聊天,相對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