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承安王府上上下下忙活了整整一夜。
卧房裏外進出的人都形色匆忙,生怕耽誤了事。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幾位禦醫過來又瞧了兩次。
直到傍晚,宋宴初才有了要醒的跡象。
她覺得兩層眼皮子都格外黏糊,微微睜開,腦門一疼,又費力地合了回去。
身上的第一感覺仍是冷,冷……
就像她時常會夢到的那個噩夢一般……冷。
可此時似乎背後又貼着什麽暖和的東西,緊緊地裹着她,讓她感覺好了許多。
她用手肘往後碰了碰,又軟又硬的……
似乎……
是個人。
???
宋宴初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側過頭就看見藺承安光着膀子躺在自己的身邊。
這屋子……
是藺承安的王府!
怪不得屋內的熏香都是他身上的那味道,架子上放滿了玉器珍寶,
他似乎是昨晚有些疲累,原本也是睡着了的,這會兒察覺到宋宴初醒了,也睜開了上挑的眼尾,看了她一眼,又笑了一聲。
這笑極具挑逗的意味,可呼出的那氣音更像是他松了一口氣。
“可算醒了——”
宋宴初可壓根就淡定不了,掀開被子便全扔在了他的身上,自己也從床上失措地滾了下來。
“藺……承安,你、你……你!”
她一口氣差點氣得出不來,死死抿着唇,那臉要與他同歸于盡似得。
藺承安拿開了頭上的一團被子,笑着打了個哆嗦,“你這才好,又想再将我給凍了?”
他伸出手随意拿起了衣架子上的一件紫內衫,披上,又不緊不慢地扣着扣子。
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他似乎是一時沒找準扣子眼在哪,索性袒露着胸前與腹部。
宋宴初無意間微微擡起頭,只見他腹部白皙得發亮,兩道線緊繃着,連着其他幾道,一直順延着往下……
竟有幾分香、豔?
藺承安瞄了她一眼,又幽幽笑道:“你若是想看,我便不穿了。”
宋宴初一怔,忙收回思緒別過了腦袋,臉上的血色還多了一圈粉調。
“誰……誰想看了!你不、不要臉!”
藺承安聳聳眉,将剩下的紐扣扣了起來,“你不知道你昨晚凍壞了,差點沒命。不過見你這般,我倒是安心了許多。”
宋宴初确認他将每一個扣子都扣好了,才敢轉過頭去。
她早上醒來時也大抵猜到了,她昨晚發病了。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不送我回宮!”
“你是因我才病的,我當然要将你醫好了才行,若是到時候皇上皇後怪罪起來,我可擔當不起,”藺承安下床走近了幾步,笑着道:“這不,小王昨夜可是親自治的你,果然這症狀就緩和了——”
“你!”
她小時候就格外怕冷,若是不小心受了凍,就會暈厥,得加倍取暖加服藥調息才能緩和。
如今已是三月,藺承安這間屋子還是燒足了炭火,再加上……
宋宴初一想到自己是被藺承安光着膀子取暖才緩和的,就羞得恨不得找條地洞把他塞下去。
藺承安走過去,輕拍了拍她的肩,“你且放心,我昨夜就讓人進宮去跟皇後娘娘說明了情況。她的意思,似乎也是不介意你住在我這的,所以你還未醒過來,我也不着急把你送進宮去。”
她是什麽樣的人,宋宴初自然清楚。
她既然想要撮合自己與藺承安,又怕中間出了什麽岔子,自然巴不得這種事多發生幾趟。
“禦醫說你能醒過來便沒事了。不過說來也是,一整夜你的身子都跟塊冰似得,要不是我體魄還算不錯,恐怕真要被你給凍出冰來。”
宋宴初抿抿嘴,“沒什麽,從小怕、怕怕冷而已……”
她想到了什麽,忙質問藺承安道:“崔、崔……”
藺承安的臉拉下了片刻,頓時就有些不耐煩,“他昨夜就被禦衛救出來了,沒多大事。”
宋宴初聽到他這話,才稍稍放寬了心,可仍不大相信他,畢竟他昨夜還乘人之危放了一把火在陷阱邊上。
“我……我要去看他!确認他、他沒事!”
宋宴初前腳剛邁出去,藺承安就将她一手給拉了回來。
“你可曾想過,昨日你與他掉在一處,并非是什麽意外。”
宋宴初感受到他的氣息撲打在自己的面頰,有些來勢洶洶,她愣了愣,“什麽意思?”
“若是昨夜先發現你與他在一處的不是我,而是芝公主的一衆禦衛先發現了,便什麽都說不清了。若真是那樣,誰能得到好處,你一想便知道——”
昨夜……
宋宴初只想着如何能讓自己與崔照得救,并未來得及考慮更深的緣由。
那陷阱如此狹小,兩人非得挨靠在一處才可容身,若是被宮中其他人發現這一幕,恐怕崔照便會染上一些麻煩,那他與宋凝芝的婚事也得耽擱下來……
最不想讓崔家與芝妹妹結親以壯大崔家勢力,又無所忌憚地拿着自己的清白做犧牲品……
這種一箭雙雕的事,自然只有宋宓安做的出來!
所以她要挾她這次去狩獵宴上,根本不是想在狩獵宴上拿什麽魁首,而是想……
栽贓陷害。
宋宴初直愣愣地瞪着藺承安,手不覺緊掐了掐他的肩膀,不知該說什麽好。
藺承安轉而笑了笑,“你是不是突然覺得,小王我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不堪?”
宋宴初輕輕別過下巴,“想多了……”
“公主!公主——”
聽到倩兒這聲,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子還與藺承安搭在一起,忙推開了她,回頭看向了倩兒。
倩兒心想自己來的不是時候,見到這一幕低頭輕笑了一聲,佯裝什麽都沒看見,壓低了聲音才說道:“公主的病可好些了?”
宋宴初輕點點頭,“你怎麽也來了?”
“昨夜一直尋不到公主,不知道奴婢多心急,一宿沒睡。早上才得到消息,說是公主是得了病留在承安王府種,中午的時候還是承安王的人過來,才将奴婢帶出宮的。”
宋宴初回頭看向藺承安,“其實你不必、不必費這麽多功夫,反正我醒、醒了之後還是要回宮的,倒時就、就能見到她了……”
藺承安嘆了口氣,“我總想着有她在身邊,你總不至于那麽着急回去的,這麽一看來,倒真是我瞎操這個心了。”
宋宴初不大好意思地緊了緊眉頭。
一旁的倩兒卻“噗嗤”一聲地笑了。
她瞪了眼倩兒,倩兒才好不容易将笑給憋了回去。
藺承安走之後,倩兒伺候宋宴初穿得密密實實的,沒留下吃口茶,就要回宮去了。
剛入宮門,還未來得及去一趟初寧宮歇息會兒,劉公公就早候在了她的馬車旁,說是皇上有喜事要宣她去觐見。
上次見父皇也說是有喜事,可竟然是定下了她與藺承安的婚期。
真不知這次又是什麽“喜事”……
她嘴上應答,就下馬車上了另一輛轎辇,由宮人擡着去了乾元宮。
這裏是父皇獨自居住的書房,宋宴初很少會來。因為她與皇後的關系一直便是那樣,皇上似乎也對她這女兒頗為疏遠。
更談不上“父親”二字。
宋宴初在乾元宮外跪安片刻,等公公進去禀報皇上後,過了半柱香的功夫讓她從進去。
皇上穿着金黃的龍袍,在案上處理成堆的公文,他鬓邊的發已經有一片花白,微微發福的身子也不如以前那般健碩,可卻無法令她對這陌生的中年男子有任何悲憫傷感之情。
畢竟最後下令處死巽妃的人,是他。
“兒臣參、參見父皇——”
他見宋宴初來了,才擱下了筆。
“聽說你昨夜在獵場凍壞了,就近留在了承安王府醫治,可好一些了?”
宋宴初俯首磕了一個頭,“謝……父皇關、關懷,差不多都好了……”
皇上微微颔首,又道:“宴初,你可知父皇叫你來是有何事?”
宋宴初低頭看着前邊兒地上的大理石,踟蹰道:“兒臣愚鈍……不、不知。”
皇上微微嘆息,無奈笑道:“按道理說,你是當今岚國的長公主,可父皇都不曾留心于你。只知道你平日裏端重娴靜,不愛與你的弟弟妹妹們争鬧些什麽。可朕昨夜才知曉,你的騎射之術,竟也是如此了得——”
宋宴初暗暗一愣。
她的箭上刻的明明是“宓安”的名字……
父皇又如何會知道……
皇上喜笑顏開,道:“沒想到是你拔得了這次狩獵宴的頭籌,連諸多皇子所射的獵物都不及你的一半。其中竟還有一匹難尋的紅耳梅花鹿,父皇這一回可真是對你刮目相看吶。”
紅色耳朵的梅花鹿……
那不是被藺承安搶先一步射中的?
莫非,藺承安的箭上……又刻的是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