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補血
“痛嗎?”
“薛易, 薛易聽得見老師說話嗎?”
“同學, 你怎麽了, 聽得見我們說話嗎?”
“小易。”
最後一聲令薛易如夢初醒,他張大眼睛, 牽動額頭上的傷口, 立馬傳來一陣麻麻癢癢的疼痛。
“嘶——”
“麻藥勁兒應該已經過了, 你現在什麽感覺?”
醫生問完話, 等了良久, 病人才發出一個單音節的詞來:“疼。”
反應時間有點長……
披着白大褂的醫生皺了皺眉, 低頭問坐在臨時病床上的學生, “小同學,你認識眼前這個人嗎?”
他指了指和薛易一起來的姜婵。
“姜老師。”
薛易答的還算快, 大夫稍微松了口氣。“保險起見還是拍個片子, 您是他老師對吧,通知家長了嗎?”
姜婵有點輕微的暈血, 剛剛還好,此時一張臉已經開始發白, 聞言搖了搖頭, “還沒來得及……”
縫針的大夫是個中年男人,自己家小孩正好上高三, 和薛易年紀也差不多大, 尤其是薛易長的乖巧,整個過程不怎麽喊疼,這五針縫的就很揪心。
只聽他語氣冰冷地道:“未成年吧還是, 盡早通知家長過來,你們當老師的也是,孩子在學校出事,不應該第一時間給家長打電話嗎?”
“是,這就打。”姜婵慌忙摸出了手機。
大夫點點頭,“等他不喊疼了就去拍下片,如果出現惡心頭暈或者更嚴重的症狀記得通知護士。”
“好。”
大夫離開,臨時病房只剩下薛易和姜婵兩個人,薛易坐在床上,腿曲起來,額頭上雪白的紗布中央印出一點血痕。
“薛易,爸爸媽媽電話多少?”
“別告訴他們。”薛易小聲道。
“嗯?”
“別打電話了,他們忙,會擔心的。”薛易微微擡起眼,一張臉上沒什麽血色,快要和紗布淪為一個色號。
“這不行薛易,在學校裏出事情得讓爸爸媽媽知道,老師把手機給你,你撥號行嗎?”
“不……”
姜婵恢複了平靜,以為他只是單純的不想讓家長擔心自己,于是彎腰勸薛易。
“小易,爸爸媽媽有權力知道你受傷的事情,況且這次是老師的錯,老師會和你家長解釋清楚。咱們瞞也就只能瞞一時,你最後還是要回家面對他們的,對不對?”
薛易咬了咬嘴唇,最後還是接過了手機。
過了半個小時,薛靖才一身棒球衫,風風火火地沖進了病房,他一眼也不往床上瞟,支棱着腦袋左右晃。
“我侄子怎麽了,我侄子出什麽事了,我侄子呢,嘿,這位就是姜老師吧,您可真漂亮。”
薛易:“……”
姜婵:“……”
“我叔叔。”薛易跟姜婵介紹了一下。
薛靖才沒當過家長,猛地來見一次老師還挺興奮,撸起袖子端出一副家長腔,朝薛易哼了一聲:“哎呦,怎麽弄成這樣了,讓你別跟同學打架你非打是不是,看我不揍你個屁股開花……”
薛易一個白眼就翻了上去。
“這位家長!”
姜婵可沒覺得他在開玩笑,趕忙過來擋住薛易,手抓住薛靖才的胳膊,紅着眼睛道:“您先聽我說,薛易是打掃衛生的時候受的傷,是我的過錯,實在抱歉,沒能保護好學生。一共縫了五針,費用都由我來承擔,您有氣也沖着我來就好
。”
薛靖才愣了下,旋即又恢複了本來的神色,對姜婵笑笑道:“有氣也不能沖着人民教師撒對不對,等下,我問問我侄子怎麽回事。”
他走過來彎腰,自以為壓低聲音在薛易耳邊叨叨:“不是說蹭破點皮嗎,怎麽還動刀子了,那人什麽仇什麽怨要劃咱小臉兒一刀,你把人家綠了?”
薛易伸手擋了住臉,不是很想在老師面前丢人。
沒成想薛靖才扒開他一只手,驚訝道:“你哭啦?”
薛易:“……”
“你可別哭,你又不是小孩兒了,要是哭了讓叔叔怎麽哄?小易,薛小易,不哭了,你撒開手,看小叔一眼。”
……真的不應該打給他的。
拍完片子拿給醫生看,說問題不大,想離開就可以直接走了。薛靖才送走了一直在道歉的姜婵,摁着薛易的肩膀站在醫院門口,長長地嘆了口氣。
“怎麽了?”
薛靖才支吾了幾聲才說:“我跟你說你有個心理準備啊,剛才你給我打電話吧,讓你爸聽見了。”
薛易心一跳,還算鎮定地問:“他說什麽?”
“嗨!他還能說什麽好話,不過也沒攔着我出來看你。”
薛易簡直是眼前一亮,忙不疊地問:“我可以回家了?”
薛靖才舔舔嘴,“這……”
“我爸到底怎麽說的?”
“你想聽原話嗎。”
“嗯。”
“哼!”
“???”
“他原本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我手機聲音沒關小,直接就外放了你聲音,他聽見之後哼了一聲,回屋了。”
“你……敢回家嗎?”
薛易:“……送我回學校吧。”
“別啊,學校多沒意思,你那個小情人呢,你還住他家沒?”
薛易:“……我回學校拿書包。”
“頭都破成這樣了不去小情人那兒蹭個親親抱抱,竟然還想着學習,你是塊木頭嗎?”
“可明天期末考試。”
“期末考試算啥,有小情人重要嗎。嘿,我有個好主意,你你你你你等着啊。”
薛易似乎猜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了,趕忙踮起腳去攔薛靖才,誰知這人臉皮厚的可以,當着一堆病人家屬的面跳上了花壇護欄,舉着手機撥通號碼。
“別給他打!”薛易揪住他的外套,想把他拉下來。兩個人你拉我拽的,壓彎了好幾朵小野花。
“兔崽子你別拽我!”
“給我下來,別給他打!”
“喂,是陸總嗎?”
薛易倒抽了口氣,瞬間不敢出聲了。
上午十一點整,陸皓亭剛結束了公司例會,女秘書正站在桌角彙報下午的行程。
“劉副總的時間臨時調了一下,安排在了下午五點半,餐廳就定在……”
桌面上的手機震了一下,陸皓亭偏頭一看,‘薛靖才’三個字閃了閃,躍然于屏幕之上。
“沒事,你等等再說,我接個電話。”
陸皓亭往窗前走了兩步,輕咳了一聲,電話拿到嘴邊問道:“是我,薛總,請問有什麽事嗎?”
那邊亂糟糟的,風聲很足,薛靖才一條腿還懸在護欄外頭,冒着被侄子一把掀過去的危險,沉聲對電話那頭道:“陸總,沒什麽大事,就是來醫院看望朋友,不小心看到您一個熟人。”
“熟人?”陸皓亭五指張開,輕輕貼在窗子上,一時也想不出是誰。
“嗯,就是上次給你送飯的那個小朋友,唔,你個兔……啊,不好意思,我這邊風有點大信號不好。”
“你說薛易?”陸皓亭手往下一壓,窗子立即留下了五個指印。
語氣突然認真且急促:“他怎麽了,薛總為什麽會在醫院看到他?”
薛總人已經被掀進了花壇裏,一條腿還被薛易抓着,模樣狼狽,單手捂住屁股直呲牙。
“他頭流血了,縫了幾針。啊?我也不知道怎麽弄的啊,也沒個人在他跟前陪着,小孩兒自己一個人怪可憐的。”
見周圍的人慢慢圍了過來,薛易無奈地松開了手,對他小聲道:“……有人在看,你先站起來。”
薛靖才腿上一輕,趕緊拍拍屁股爬起來,似乎也覺得丢人了,在衆人眼光中假裝若無其事地翻過護欄,邁開腿往外走,邊走還邊和陸皓亭通話。
“你別急着過來了,我正好沒事,順路開車把他送回去吧。”
“什麽?什麽麻煩不麻煩的,真不麻煩,幫陸總一個小忙而已。”
“你一定要來啊,好好,那我跟他說讓他等你,市中醫院,病房號一會兒給你發過去。”
薛靖才撂了電話,二話不說,折回來一把揪起來薛易的領子,拖着他往醫院裏走。
“你撒開我!”薛易使勁推他。
“小兔崽子長本事了是吧啊,敢撅你叔叔,給我回病房躺着去,線拆開我給你重新縫,縫死你個沒良心的。”
“你松開,晃的我頭暈。”
“人大夫說了頭沒事你暈個屁,暈就回去躺着,個沒出息勁兒。”
薛靖才一路把病患拖上樓,愣是拿他病歷卡管護士要了個單人病房。
“不是說了讓你不要打給他,你讓我怎麽解釋!”
“你又沒真摔腦震蕩,連個話都不會說了?小時候怎麽忽悠秦朗捅馬蜂窩就怎麽騙你陸總呗。”
他把人摁在床上,鞋脫了一只拎在手裏,料定自己侄子不可能單腿蹦着過來揍他,退出去看了看房間號,然後低頭給陸總發了條短信。
不出十分鐘,陸皓亭的腳步聲便響起了。
薛靖才看看表,樂道:“人家對你也不錯啊,比我這個親叔叔快了二十多分鐘。”
“……人都來了,你趕緊把鞋還我。”
“稀罕你這破玩意。”薛靖才十分嫌棄地把鞋往窗根底下一扔。
同一時刻,扶手落下,一聲金屬機簧的獨特的咔嚓聲響起,單薄的身形快步走來,攜着一陣涼風。
“小易。”陸皓亭幾乎是脫口而出,連着擔心和害怕一道喊了出來。
“先生。”
薛易叫出這奶乎乎的一聲後才想起來薛靖才還在旁邊。
他那張臉登時有點發紅,好在這位神經比板面還寬的大老板啥也沒聽出來,笑呵呵地往後退了兩步。
“怎麽回事?”
陸皓亭走上前,板着一張臉查看他的額頭。他表情嚴肅,嘴唇抿成一道鋒利的直線,可仔細看那眼底,卻是挂着掩飾不住的擔憂。
薛易心一軟,一點停頓都沒有,趕忙解釋:“值日的時候不小心磕了下。”
“磕到桌角?”
“嗯。”
“怎麽會這麽嚴重。”
薛易微往後退,陸皓亭就皺着眉跟了上來,單手撐在床沿上繼續查看,末
了皺眉道:“在學校受的傷,你們姜老師怎麽沒來。”
“來過了。”
薛易咬咬舌尖,說謊話的樣子十分誠懇:“原本好了的,但是坐電梯下樓的時候有點頭暈,就又自己回來了。”
他說着就想站起來,被陸皓亭輕輕摁住了肩膀。
“你坐好,不要亂動,頭還暈嗎。”
“不暈了。”薛易說完,卻輕輕皺了下眉,似乎在隐忍着什麽。
“咳。”薛靖才咳了一下。
陸皓亭轉頭,朝他笑了笑,“抱歉,忘了和您打招呼。謝謝您通知我,薛總。”
“咳、沒什麽,剛好路過,看小孩兒怪可憐的。哦,我馬上要走了,約了人打棒球。”
薛靖才穿着棒球衫,還故意露出腳底下的運動鞋,這身打扮使他後半句話的可信度極高,不知不覺地拉高了前半句話的可信度……
商場上做買賣的一些小技巧,生搬硬套到這兒來,虧了陸皓亭現在是真的擔心,不然怎麽可能聽不出來端倪。
薛易皺皺眉,思量自己該怎麽解釋才能過關。
“诶,你怎麽了?”薛靖才盯着薛易痛苦的表情,揚起了聲音。
陸皓亭轉身看他的時候,那孩子的手正擡起來一點,同時低下頭,似乎是想掐下眉心,但又因為自己的注視而很快落了下去。
緊接着,他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下颚揚起,嘴角硬是要牽起一個笑容。
陸皓亭微微怔了一下。
他大概是想趁自己轉身平複一下頭疼,可為什麽不直接說疼呢,陸皓亭眉頭直接擰了起來。
“小易,你是怕麻煩到我嗎?”
因為怕麻煩別人,所以總是小心翼翼的,疼了不說話,餓了不說話,就連被誤會了也不會馬上解釋清楚,明明就是被連累的那個,卻還要哭着來向自己道歉……
“我沒有。”沒想到他突然這麽問,薛易趕緊搖頭,結果這一晃頭還真的疼了一下,輕輕抽了口氣。
陸皓亭不敢再問了,扶他躺下,示意他不要再亂動。薛易就乖巧地把頭放在軟枕上,不動聲色地偷偷望了兩眼陸皓亭。
等陸皓亭察覺到被偷看了,他就認真地擡起眼皮解釋。
“我真的沒有,我相信先生也不會覺得我是個麻煩,對吧。”
陸皓亭點頭,在他手背上輕輕握了下。
薛靖才半天才從這虐狗的戲份裏跳出來,同時被這精湛絕倫的演技佩服的五體投地,戳在一旁暗暗豎起了大拇指。只不過他現在嚴重懷疑,自己剛剛被掀進花壇也是侄子故意演出來的……
小兔崽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陸皓亭眉頭松開,但還是留下了一個小小的褶皺,“大夫給你拍片了嗎?”
“嗯,拍了,說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為什麽會難受,除了頭暈還有哪不舒服?”
“有點想吐。”薛易緩緩地閉了下眼,“先生不用擔心,可能是有點暈電梯了,我躺一會兒就好。”
“不行,磕到頭還頭暈惡心的話必須得好好查一下,你先不要亂動,我去找大夫過來。”
又是一通稀裏糊塗的檢查,陸皓亭被單獨叫出去和醫生談話。
“影像顯示上是沒有什麽問題的,正常情況下頭部撞擊都會出現頭暈惡心的情況,如果您還是擔心的話,讓他在這裏躺着觀察一下午也行。”
陸皓亭回想起小孩兒蒼白的臉,皺眉道:“可他真的難受。”
“冒昧的問一句,孩子是不是明天要期末考了?”
大夫自己家小孩兒上着高中,自然認識三中的校服,“我記得是明天考試沒錯,他——成績好嗎?”
“挺好的。”陸皓亭眼中有些疑惑。
“哦,那還是留下觀察觀察吧,我以為他是想裝個疼逃避考試呢。”大夫這樣說,還補充了一句:“我家那臭小子這麽幹過,讓我拍了個片,一腳踹去考場了。”
“……他不會裝疼。”
“哦,這樣啊,那一會兒進去了您就和他多說說話,看是不是別的什麽原因。”
陸皓亭應着醫生的話推開門,發現人已經靠在枕頭裏睡着了,因為失血的緣故,那張小臉血色明顯不足,蒼白的臉色反襯出漆黑的睫毛,有種不設防的柔軟感。
陸皓亭的腳步聲漸近,薛易阖着眼,掩在被子裏的手僵硬地握成團。
他要問我什麽,我該怎麽回答。
結果陸皓亭什麽都沒說,似乎是相信他真的睡着了,伸出手,微帶着涼意的指尖在他紗布周遭描了一圈。
薛易:“……!!!”
然後他的指尖向下滑,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薛易的睫毛。
薛易一動不動,也不敢睜眼,強迫自己把呼吸拉長,以掩飾快要飚上兩百萬的心跳。
陸皓亭碰完睫毛,笑意已經盈在了臉上,強忍着沖動沒去捏他小臉,拉了個椅子坐下來,低頭打開百度,逐字打出‘什麽食材最補血’後摁下搜索鍵。
作者有話要說: 陸總心動倒計時(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