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病房
陸皓亭帶着醫生回來的時候, 就看見自己家崽子和薛易兩個人一左一右, 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被子蓋到脖子,露着兩個毛茸茸的腦袋。
女醫生被可愛到了, 走過來逗他們道:“你們倆個都躺在病床上, 那誰是病人啊?”
“我!”陸子宸掀開被子, 舉起爪。
“那小朋友你躺好, 把小手伸出來,阿姨要給你紮針啦。”
陸子宸受到了一萬點的驚吓,啊了一聲坐起來,把小手往後一背, 使勁兒地搖起了頭, 慌道:“不是我不是我, 是小易哥哥肚子疼,我不疼。”
薛易被逗的側着臉偷笑, 目光下意識地尋找了一下陸皓亭,發現站在不遠處的他也和自己一樣,正忍俊不禁地抿起嘴唇。
人長得溫柔,那雙眼睛就多情,尤其是心裏愉悅但是嘴上不笑的時候, 笑就噙在了眸子裏,滿滿地溢了出來。
“你先承認的,那就是你沒錯了,小朋友乖, 把手手伸出來。”
陸子宸見醫生真的要過來抓他了,吓得魂飛魄散,噌地一下站起來跳下床,飛快地跑過來抱住陸皓亭的腰,哭唧唧道:“不是我打針啊,你和阿姨說,我解釋不清了!”
小機靈鬼見舅舅不說話,急中生智,忙補充道:“宸宸挨一針沒關系,宸宸才不怕這個!可是阿姨把給小易哥哥的藥用在我身上,小易哥哥怎麽辦哇,你是大人,你倒是說句話啊。”
最後就連大夫都忍不住了,直接笑出了聲。
“小孩子真聰明呢,他多大了?”
“馬上六歲了。”陸皓亭舔了舔嘴唇,兩只手一左一右,揪了揪他的大耳朵。
“上幼兒園了吧,您看起來可真年輕。”
“這是我外甥。”陸皓亭笑了笑。
“這樣啊,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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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從兜裏掏出圓珠筆,在藥瓶上簽了字,然後接好針管,讓薛易找姿勢躺好。
棉簽塗了碘酒,在手背上轉了兩圈,涼絲絲的觸感讓薛易提前開始緊張,胳膊上的肌肉不自覺地收緊。
“怎麽,小孩子怕疼,你也怕疼呀。”
“我沒有。”薛易就是緊張了,聲音都有點飄。紮那一下确實不痛,但是等待紮針前确實是種折磨。
一般紮針這樣的工作都是護士來做的,剛剛陸皓亭出去喊護士,兩個護士告訴他903的病人血管細,這才叫了醫生過來。她一邊紮針,一邊轉移他的注意力:“你叫薛易對吧,胃裏面還疼嗎?”
“不動就不疼了。”
“吃了點東西嗎?”
“吃了一點馄——唔!”
下針下的猝不及防,薛易眼睫狠狠一顫,身子就要往回縮,被陸皓亭一把摁住了。
薛易抽空看了一眼,只見已經刺進肉裏的針尖還露着一點銀白,針管回了血,像紅墨水一樣,在透明的藥液裏暈散開,有點觸目驚心的頭暈。
他不想看了,于是偏過了頭,大夫還在低頭固定針管。陸子宸則慫慫地站在遠處,兩只手捂着眼。
“好了。”大夫站起來,把東西收拾好,對陸皓亭道:“您幫忙看着點,每瓶藥中間都要拿鹽水沖一下,按鈴叫護士來就可以。明天早上再驗一下血,沒問題的話就可以出院了。”
“好的,麻煩您了。”
“不麻煩。”大夫把空調遙控器拿過來,放在薛易的手邊,叮囑了幾句後就往外走,陸子宸率先沖過去,屁颠屁颠地給她拉開了門。
“真懂事啊小朋友,阿姨走啦。”
“阿姨再見!”
陸
子宸送走了大夫,轉身就嗷嗷地跑過來,又要往床上跳,陸皓亭見了,趕忙把他抱了起來。
“舅舅你幹什麽,我要和小易哥哥睡覺!”
“不行,哥哥輸液呢,你不能上去,等哥哥輸完……”
“我不,我就要我就要,來的時候說好了的,舅舅你個大騙子啊啊,你放開我!”
陸子宸着急了,揮舞着腿兒和小爪子開始掙紮,陸皓亭原本就沒有站穩,一時間竟沒有抱住他,那小短胳膊一撲騰,勾到了懸着的針管,再往回一揮,直接把針頭扯了下來!
薛易只覺得一陣刺痛突然從手臂鑽了上來,連着心口也顫動了兩下,手背上的針眼先是滾出了一個圓圓的血珠,随即噴發起來,将床單都濺上了紅色。
“先生,好疼。”
薛易怕弄髒床單,把手朝外擡,噴湧出來的血液遵循着萬有引力,呈線狀蜿蜒地淌過手腕,奔着手肘流去。陸皓亭一轉頭,猛地一片血紅就撞見了眼裏來,腦子嗡地一聲響,失聲喊道。
“小易!”
“哥哥流血了!”
他放下陸子宸,急忙跑出去喊來護士,匆忙趕來的護士抓住薛易的手臂,冷靜地查看了下,做了緊急處理。沒過一會兒,剛離開沒多久的大夫也回來了,一邊重新準備紮針,一邊安撫病人的情緒。
陸皓亭狠狠皺着眉,神情嚴肅,幫忙扶着薛易的手臂。
整個病房裏,只有陸子宸一個人縮在牆角,什麽忙都幫不上。他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就算是擔心哥哥也不敢上前查看,只能紅着眼睛看他們忙碌。
什麽也不能說,什麽忙也不能幫,無助和茫然第一次潮水般吞噬了他還幼小的心靈。
護士在左邊幫着止血,大夫換到右邊來重新上碘酒,詢問薛易:“怎麽回事,好好的,為什麽針頭會掉?”
陸皓亭聞言,擡頭看了自己外甥一眼。
他雖然沒有發火,但往日裏的溫柔卻不見了,冷冷地目光劃過來,陸子宸就變的愈發不知所措,垂下頭,開始抽泣。
一個人站在那兒,孤零零的,似乎被全世界都抛棄了。
“就是我不小心碰掉了。”薛易和醫生解釋,複又對陸皓亭道:“先生過去抱着他吧,流血了,別吓着小孩子。”
陸皓亭萬沒想到薛易會這麽說,心裏一疼,深深地看了眼床上的孩子。
十七歲而已啊,最自私叛逆的年齡,為什麽會處處幫着別人着想?他于薛易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人,也不過認識了一個月而已,就能信任他到如此地步。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孩子。
“小易哥哥。”陸子宸夾着哭腔喊了一聲。
明明是自己幹的,他小易哥卻給他推了個一幹二淨,他終于忍不住了,哇地哭了出來。陸皓亭走過來,将孩子抱起來,輕拍他的後背,嘴裏還斷斷續續地在道歉。
“我錯了,小易哥哥我錯了,舅舅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任性了,原諒我,嗚嗚嗚嗚。”
小孩兒扯着嗓子大哭,眼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個勁兒地往下掉,陸皓亭怎麽想的他不知道,但薛易覺得自己聽着他哭,心都要碎了。
陸皓亭見他知道錯了,便也不計較太多,拍着後背小聲道:“好了,你小易哥哥沒有生氣。別哭了,吵到阿姨紮針了。你想不想小易哥哥快點好?”
“嗯,想,我不哭了。”陸子宸躺在舅舅懷裏,
捂着嘴巴,身體輕輕抽搐。
薛易的右手血管更不清楚,饒是經驗豐富的大夫也偏了一次,刺痛感冰涼又真實,他原本想哼兩聲的,可撞見陸皓亭滿眼的心疼後,又咬牙把聲兒憋回去了。
大夫和護士相繼離開,薛易靠在床頭犯困。
陸子宸哭的太狠,用光了力氣,不過一會兒就在舅舅懷裏張着小嘴睡着了,陸皓亭把他放在床正對面的沙發上,脫下外套蓋在宸宸身上,溫柔地擦了擦他哭花了的小臉。
薛易心裏不可抑制地想着:如果有一個這樣溫柔的人,能原諒我的錯誤,幫我擦掉眼淚,那我就無堅不摧了。
“怎麽樣,還難受嗎?”
陸皓亭只穿了件毛衣,搬來一把扶手椅坐在薛易的床邊,抽了張紙巾,幫他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虛汗。床單還沾着血,大夫說等輸完液再換,紅紅的印記刺的陸皓亭眼睛發疼,只能輕咬嘴唇避開視線。
“肚子還餓不餓,我去幫你把吃的熱熱。”
“我不餓,就是有點困。”薛易蜷了下身子,想要往下躺,可手一動,原本已經沒有存在感了的針就又出現了,頂着他的皮膚,一陣一陣地疼。
“你別動,我來。”陸皓亭見他皺眉,那顆心記憶性地緊張了下,站起來摁住他,同時把床往下搖。
“這個高度可以嗎?”
“嗯,很舒服,謝謝先生照顧。”薛易咧開嘴笑了,可眼皮卻承不住困意,軟綿綿地往下掉,陸皓亭說困了就睡會兒吧,我在這看着你,于是薛易就睡着了。
中間護士進來換藥,薛易還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問她們先生去哪了。護士轉身指了指站在另一側的陸皓亭,薛易這才閉上眼,繼續迷糊了過去,一直到半夜十一點多,才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他先是對着天花板回了回神,然後才左右看了看。
病房裏關掉了大燈,只留下床頭一盞,窗簾也拉着,燈光十分的昏暗。自己的最後一瓶藥貌似剛換上去,陸皓亭只穿了件毛衣,斜着身子坐在椅子裏,頭垂在椅背上,下面墊着自己的手臂。
“先生?”薛易叫了一聲,但聲音實在太小了,就連自己都沒聽到,于是他探頭,想要仔細看看陸皓亭精致的五官,沒想到他卻動了一下,睜開了眼。
薛易猛地一個激靈,脖子一轉,把眼睛閉起來。
燈光昏暗,氣壓降低,床邊椅子輕輕挪動,緊接着就是腳步聲漸近。薛易屏住呼吸,肌肉繃緊,渾身上下的每一寸毛孔都張牙舞爪地張開了。
一只微涼的手蓋在他的額頭上,太過清涼又溫柔的觸感,在這樣昏暗的環境裏,薛易不可避免地有點起反應,身體顫了一下。他知道沒法裝睡了,于是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吵醒你了?抱歉,大夫說要注意你的體溫。”他湊到燈光下,擡腕看了眼表,又拍拍他道:“才十一點呢,再睡會兒?”
“嗯。”薛易臉已經紅了,怕他發現,只好裝作不清醒地把眼阖上,頭歪在了一邊。
陸皓亭俯下身,把掉下來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病房再一次安靜下來,只有宸宸呼吸時輕輕的鼻音。
陸皓亭把床頭的夜燈也關掉了,輕輕走到窗戶前,拉開了床簾。雪還在飄着,孜孜不倦地給大地織了件白色的毛衣,斜葉松的葉子上也挂着白,柔和的月光将病房照亮,看起來并不像黑夜。
陸皓亭走回來,看了看病床前的藥瓶,重新坐回了椅子裏。
又過了一會兒,薛易重新睜開了眼睛。
“先生?”他喊了一聲,陸皓亭沒有聽見,于是他大着膽子探出了頭。
陸皓亭就坐在椅子裏
,頭垂着,毛衣領口稍低,肩膀上的衣料順着傾斜的這邊滑落下來,水嫩白皙的肌膚裸露在外,線條緊致且優美,覆着一層薄薄的白光。他輕輕閉着眼,似乎是睡熟了,又似乎只是閉目養神,撐着臉頰的手臂纖細有力,美的讓人舍不得挪開目光。
薛易突然很好奇,他像自己一樣大的時候是什麽樣兒的,也是這樣精致優雅嗎?
這麽胡思亂想,睡意就變淺了,薛易睜着眼,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看看窗外,輾轉間,小腹慢慢漲了起來,在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想上廁所後,身子突然就僵住了。
他擡頭看看藥瓶,還剩下一大半。因為血管的原因,大夫把輸液的速度調的很慢,等這瓶水挂完,恐怕就要被尿憋死在床上了。
那怎麽辦……
衣服穿那麽多,自己也沒法去啊……
叫醒他嗎?薛易一張臉再一次燒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早上盡量兩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