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告別
陸皓亭原本是打算把薛易送回家去的,可薛易非要自己走,還很着急的樣子。
“司機馬上就到了,小易再等兩分鐘,天都黑了,不安全。”
陸子宸在一旁跟腔:“對啊對啊,天已經黑了,小易哥哥,就讓舅舅送你回去吧,咱們還是小孩子,會被壞人抓走的。”
“不用了。”薛易想笑,但肌肉僵硬,笑不出來,幹脆放棄了面部管理,搖頭道:“同學們約了要一起打球,不回家。”
“怎麽,現在去打球?”
天都黑了,要去哪打球?
陸皓亭覺得他不太對勁,“回學校打嗎,那我送你……”
“不是!”
薛易已經穿好了鞋,因為心裏慌張,校服拉鏈對了半天愣是對不準,後腦勺急出了一層汗。
陸皓亭走過來,沉默地低下頭,手落在薛易的手上。
露珠輕輕落在花瓣上,溫柔了一整片晨光。他把校服拉鏈拉到了薛易的胸口,然後擡起頭,慢慢地笑了,白皙的皮膚在昏暗光線裏,挂上一層薄薄的光亮。
因為年輕,還未被被歲月磨砺過的成年人,身上的氣質介于青澀與成熟之間,長睫下一雙雅致的玲珑貓眼,有種觸目驚心的斯文與優雅,窈窕君子,如琢如磨……
薛易不是沒碰上過心動的人,但他從來不奢求什麽,那股子喜歡用卑微一層一層裹起來,壓在心底藏好。可偏偏這次,薛易開始貪心了。
如果能早出生幾年就好了,至少能做個互稱姓名的朋友。
陸皓亭:“好了,把外套穿上。”
“啊!”薛易倏然驚醒,連聲道謝,匆忙抓住外套往外走,一轉身怼在了門把手上,咚的一聲響,結結實實地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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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小易痛不痛。別急,要不你告訴我你要去哪,我送你過去。”
陸皓亭說着,也披上外套,準備和他一起出去。薛易一個激靈差點跳起來,推門向外一步,硬生生地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小地方,都是泥,車子開不進去的,謝謝您的款待,我就先走了。”
“小易你先等下,我還有……”
“咱們電話聯系!”
門砰地一聲關上了,匆忙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陸皓亭那半句‘我還有禮物要送你’不得不咽回了喉嚨。
“這孩子,還是個急性子呢。”
陸子宸光着腳走過來,撓了撓小腦瓜,仰着臉兒問舅舅:“小易哥哥這是急着做什麽去啊,去見女朋友嗎?”
“就你知道的多,去把鞋穿上,快點!”
“又兇我,哼,不理你了。”
陸子宸氣鼓鼓地去廚房吃豆腐了,陸皓亭對着防盜門發了會兒呆,然後彎下腰,把薛易穿的客拖撿了起來,收進鞋櫃裏。
急着去幹什麽呢,難道真的是去見對象的?
他在國外念書的時候,鄰居住着一個大他一屆的校友。那人喜歡打游戲,每次約會時間快到了才急着出門,手忙腳亂的穿衣服,大概就是這麽個狀态……
不一會兒,廚房傳來小外甥吧唧吧唧的咂嘴聲,陸皓亭脫了衣服,走過來,陸子宸正瞪着一雙大眼睛喊舅舅,“你快來嘗嘗,好好吃啊!”
陸皓亭繼續收拾剩菜,搖搖頭,說:“你吃吧,剩下的我吃。”
“我可剩不下,唔,真好吃,要是爸爸媽媽也在就好了,他們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豆腐!幼兒園老師說,自己偷偷吃好吃的,不給爸爸媽媽,就是不懂事、不孝順。舅舅!你在聽我說話嗎?”
“在呢,你快吃吧,好吃就不用給我剩。”
陸子宸揮了揮勺子,搖頭道:“不行!我也得孝順舅舅,就給你剩一勺吧。”
“那可謝謝您了。”
“甭客氣。”
陸皓亭笑着,拉開冰箱,把生菜和一點土豆片放了進去,放好之後,又把已經吃完了的蜂蜜拿出來,準備扔掉。
罐子在手裏一掂,腕子就是一沉,這個重量,顯然不應該屬于一個空罐子,陸皓亭皺了皺眉,把它拿到案板上,掀開了蓋子。
水果的甜味一下子溢了出來,和着蜂蜜的醇香,相得益彰。
剛剛看見橙子少了兩個,他還以為是陸子宸偷吃了,原來是……
“舅舅,你笑什麽呢?”
陸皓亭聞聲,迅速地合上了罐子,扭頭對陸子宸嚴肅道:“快吃,不許墨跡,吃完上去練琴。”
“啊?這都周末啦,還要彈,你可累死我算了。”
“彈。”
“好好好。不過舅舅,你該給我找個老師了,爸爸教的太少,我已經忘光啦。”
“知道了,正在找呢。”
八點一刻,天黑了個透,海風混着涼涼的雨絲兒,卷起薛易額前的頭發。
二十分鐘前,薛易打車先去了秦朗家,匆匆地拿了點東西,跨上摩托車向虹北海方向疾駛而去。
這一路上,油門加了無數次,卻愣是不敢按一下喇叭。
但凡是秦朗招惹上的人都不是善茬,弄不好真的會傷着秦朗。薛易怕驚着那些人,不敢報警,更不敢讓陸皓亭跟着,只能揣上家夥去暗地裏拼命。
風越來越大,汗出了一層又一層,薛易心浮氣躁,暗暗咬破了牙龈。
虹城靠海,內陸海,是座中規中矩的城市,現代化程度中等偏上,居民樓和商場建築都委婉含蓄。可北海方向卻不同了,脫掉了規矩的外套,是另一幅妖嬈的景致。
筆直的柏油馬路到了這裏盤了六七道彎,一輛輛豪車疾馳而過,玩了命的你追我趕,仿佛速度足夠快,就能逃過死神的羽翼。就是這麽一塊幾乎要被治安警察‘遺忘’的地界,薛易的摩托夾在豪車裏,駛向一家格調極高的私人會所。
直奔地下三層,推開門,是一個保齡球場。秦朗仰倒在一堆球瓶裏,動也不動地躺着,咚的一聲,保齡球擊中了他的側腰,安靜的大廳傳來低壓的抽氣聲……
薛易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會暴躁到把整個球場掀了。
“這是把誰放進來了?”是剛剛電話裏的那個煙嗓。
門口站着的是有錢人家養的打手,粗着嗓子喊道:“嫂子,這小子說是秦哥的朋友。”
場地不小,一共十幾個球道,身穿運動套裝的青年站在第五球道前面,眯着眼睛打量他。
這個人薛易認識,也猜到了可能會是他。旁邊站着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見薛易進來了,揚起脖子和青年小聲說了幾句話。
“一封哥哥。”薛易走過來,喊了青年一聲,順手把外套脫下來,挂在了專門的衣架上。
偌大的球場只有四個人,空蕩的氣氛惹的人眼皮直跳。那青年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暫時放下了手裏的保齡球,把目光轉向只穿了身校服的薛易。
“這不薛小爺嘛,聽說又被趕出來了。”青年把尾音拉長。
一副流氓嗓,一臉流氓相。
“對,見笑了。”
“切,少給我裝腔,赤手空拳的,膽子倒是挺大。不過,我弟弟也沒白疼你,這不一聽見不對勁兒,就來賣命了嗎。”
“賣不起賣不起,我瘦成這樣,打打學校的小流氓行,哪能打過你一封哥哥啊。”
薛易說完,手很随意地收進了褲兜裏。
秦一封一身的腱子肉,高了薛易大半頭,他把女人往身後扯了一下,大步上前,氣勢洶洶地靠近薛易。
“算你有自知之明。我可告訴你,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你一個被掃地出門的少爺,少在這兒瞎摻和!”
薛易語調很平淡,手揣在褲兜裏,雙眼皮有些困倦地變成了三層,天真無害的樣子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他搖搖頭,說:“不,我不是來打架的,但是我已經告訴叔叔了,他說要來看看你們。”
“你放屁!”秦一封不屑地擡了下眼皮,“老頭兒在國外化療呢,回來,昨兒晚上還通了電話,你倒是告訴我他怎麽回來,坐火箭嗎。”
“哦,就是下午回來的,馬上又要走,說想你了,阿姨要你們倆回來一起吃個飯。”
秦一封是秦朗同父異母的哥哥,秦朗被接來秦家的時候已經不小了,加上秦老爺子更愛護小兒子,所以兄弟倆一直不對付。
現如今秦老爺子查出了癌症,倆人就更水火不容了,尤其是秦一封,他做夢都害怕老頭一沖動,把錢全給了秦朗。
“咦,一封哥哥啊,你沒接到電話嗎,該不會是手機關機了吧?”
靠,還真關了。
秦一封汗毛瞬間立起來,背上出了一層冷汗,心虛地偷看了眼已經倒了的秦朗。
他原本是不信他這套鬼話的,可薛易這幅有恃無恐的樣子實在不像演的,就好像秦老爺子已經站在門外,随時都會進來一樣。
他猶豫的當間兒,女人着急了,“封你別信他,他是接了電話過來的,怎麽可能……啊!!!”
話還沒說完,一記悶拳直揮而來,女人啊地尖叫一聲,驚醒了球道盡頭的秦朗。他掙紮着站起來,連傷都沒顧得上疼,就看見薛易瘋了一樣,揮着雨點一般的拳頭,把秦一封揍的面目全非。
“快來人啊!救命啊!”女人的尖叫一聲比一聲高,外面守着的打手沖了進來,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薛易給攔下來。
“你瘋了嗎,怎麽出手這麽狠!”女人扶住踉踉跄跄的秦一封,轉頭狠狠瞪着薛易。
薛易人雖然被攔下了,可校服底下的胸膛依舊在快速起伏着,血色一瞬間被抽走,整個人蒼白的如同上了釉的瓷器。
“薛易,你怎麽樣?!薛易!”秦朗左臂流着血,腿也不利索,在木球道上滑了好幾跤,才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把薛易從兩個保镖手裏拽出來。
“滾開!”薛易手上挂着指虎,眼皮和睫毛上黏着鮮紅的血漿,他捏着掌,眼睛裏頭的野性無法遮掩,一把甩開了秦朗把秦一封拎了起來。
“薛易,你冷靜點!”秦朗抱住他的腰,感受到那股瘋狂的沖勁,才開始慌了。
“滾。”薛易擡起一腳,毫不留情地踹開秦朗。
“我操了。”秦一封雙腳離地,滿臉是血地吐了口吐沫。他臉上全是口子,在流血,那副指虎正頂住他的下颚。
“讓他們都別動!”此時的薛易攻擊性太強,秦一封不得不揮退了自己的人。可那些五大三粗的打手只是暫時後退了,依舊警惕地盯着薛易的一舉一動。
秦一封恨意滿滿地盯着弟弟,罵道:“秦朗,讓你的狗撒開我!”
還沒等秦朗說話,薛易胳膊猛地一收,冰涼的鐵器劃上耳根,秦一封白眼直接翻了上去。
“薛易,你、你先把家夥收一收。”
“滾,廢物!”薛易紅着眼,罵的秦朗不敢說話。
一直躲在後頭的女人着急了:“你把他放下來,你知不知道這打的是誰,他可是……”
薛易扭頭,目光正對上女人,他一個字都沒有說,她卻一下子啞了,僵在原地動彈不得。直到薛易轉回去,那一身的汗毛才唰地一聲立起,皮膚蟄出冷絲絲的麻意。
那雙眼睛,已經不能用瘋狂來形容了——低垂的睫毛,沾着血光的眼皮,黑如深潭的眸子裏盛着凜而冽的寒意。
如同匕首,陌生的不寒而栗。
秦一封的手下繞過來,想要抓住秦朗來威脅薛易,哪知還沒碰着人,薛易飛起一腳,一張椅子就那麽砸了過來。
“誰都別動!”
薛易的力氣大的驚人,他不撒手,也沒人敢動彈,氣氛僵持了很長時間,這個時候,秦朗的人到了。
“薛易,沒事了,你把他松開。”
薛易沒有動。
他的肌肉是僵硬的,一雙眼睛紅的厲害,幾乎要看不到眼白。秦朗又叫了兩聲,薛易才如夢初醒般把頭轉了過來,眼裏有一閃而過的驚慌,然後是嬰兒般的迷茫。
秦朗突然覺得,自己被剜了心。
“你們幾個,給我護好了他!”
秦朗養的打手繞過來,擋在了薛易四周,秦朗伸出沒受傷的手,極其緩慢的落在薛易的肩膀上。
“沒事了啊,放松。”
見薛易沒有排斥,秦朗趕緊輕輕拍了幾下。
“好了,都結束了,放松。來,把手給我,薛易?!薛易!我操.你們的,滾開,滾,薛易醒醒!薛易!”
作者有話要說: 可愛小攻,在線發瘋
随機發幾個紅包,祝看文愉快
另,喜歡年下攻的收藏專欄,以後還寫,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