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打五
陸皓亭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夜裏一點半了。
他一只手扛着熟睡的陸子宸,肩膀斜着,另一只手費力地去按門上密碼器。就在這時,門從裏頭打開了,一個鬓角花白的男人站在毯子上,皺着眉看他。
“父親?”陸皓亭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您怎麽現在就到了,不是早上才……”
飛機應該是早上到才對,他正準備安置好陸子宸就開車去接父親,這一路上生怕時間不夠用,都沒來得及當面謝謝那個學生。
“你媽催我早點過來看看你,改簽了。你這是去哪了,怎麽那麽晚,手機也打不通?”
“接宸宸下鋼琴課。之後、之後有個應酬。”
“應酬?應酬怎麽能帶着孩子!唉,我能說你點什麽呢,你才二十出個小頭,按你媽的話,也還是個孩子呢,況且你連女朋友都沒一個,怎麽可能會帶孩子。”男人眉頭緊鎖,從陸皓亭手裏接過孩子,探了探自己外孫的腦門。
“他有點感冒。”陸皓亭小聲道。
“感冒?!你也真是,既然知道他生着病,連衣服都不知道多給加一件嗎。”
“對不起,是我疏忽了。”
陸皓亭垂下頭,眸子裏有一閃而過的憂傷。
“不過你比他媽強多了。真不知道我那瘋丫頭要瘋到什麽時候,孩子才多大就跑出國念書,一點不想我外孫嗎!連電話都不知道打一個來,你媽那病還有幾年活的,她……”
“快回來了。”陸皓亭打斷了父親的話,“爸您先抱宸宸去睡吧。”
聽出兒子的話有些疲憊,男人也有點心軟,點點頭道:“嗯。你也早點休息,要不就明天請個假,掙的錢再多也沒有身體重要,明不明白。”
陸皓亭手撐着鞋櫃,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地點了點頭,嗓子卻再沒有力氣回答了。
“說了你也聽不進去,非得到了我這個年紀才知道珍惜。身體健康是1,其他都是0知不知道。”他嘴裏一邊說着,一邊繞過客廳往樓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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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轉過身的一瞬間,陸皓亭也終于支撐不住,無力地斜靠在鞋櫃上。此時的他只覺得渾身上下連氣管都是酥的,身體也像一個不受控制的空殼,意識游歷在軀體之外。
這麽站了好一會兒,陸皓亭才緩過勁兒來。他換好了鞋,想回房間去,剛走到樓梯口,父親又從二樓走了下來,手裏捧了一個洗衣筐。
陸浩辰不禁皺眉:“怎麽了?宸宸又難受了嗎?”
“沒,睡着了。我去幫小外孫把衣服洗了。”
陸浩辰松了口氣,走過來道:“爸您早點睡吧,給我就行了。”
“也好。”男人過來,把洗衣筐遞給兒子,“我還不是很會用你的洗衣機。”
陸浩辰點點頭,捧着洗衣筐朝洗手間走,筐子裏頭藍色的小球球随着他的節奏晃晃悠悠。
第二天清早。
因為薛易和秦朗并不在一個高中,加上他們起的晚,來不及送兩個孩子。學校不讓騎摩托,薛易就自己打車了。
因為三中是在一條很窄的街道上,單行道,司機的車停在學校前的一個小路口。
剛一下車,五個高年級的壞小子就圍了上來,不懷好意地堵住薛易的路。
領頭的高個子湊近,搡了一把他的肩膀,陰陽怪氣道:“呦,易哥不是農民工家的小孩兒嗎,怎麽有錢打車上學啊?”
“滾。”薛易避開他,想要先進學校去。
“欸。”高個子一步邁過來,擋在薛易前頭:“帶一幫人跟老子搶球場的時候不是神氣着呢嗎,怎麽現在跟個孫子似的。”
“你記錯人了。”
薛易心裏一陣煩躁。這學期已經遲到了兩次了,按照他們班班規,超過三次要被叫家長,薛易急着進學校去,于是皺眉推了高個子一把。
“呵,敢推我!”高個子仗着人多膽子大,一把揪住薛易的校服領子,在小路口拉栓子開罵:“操.你媽,就是你,化成灰我都認識你!昨天警車來了沒收拾你,今天看我不削死你個混蛋。”
高個子說完,揚手就是一拳,薛易向右側一閃,拳頭蹭着耳根掠了過去,風冷嗖嗖的,掀動他耳邊的碎發。
“快遲到了,能不能晚上再打。”
“你說什麽?”五個人都愣了一下。這個打架不要命的瘋子現在一對五,自身難保,竟然在擔心自己快遲到了。
薛易臉上的厭惡越來越盛,插在褲兜裏的手也掏出來半寸,他手裏握着的不是別的,正是昨天武器收集狂秦朗塞給他的一副指虎。
“你再說一遍,你剛剛說的啥?”
“我說都給我讓開!遲到了要叫家長,我他媽的上哪兒找家長去!”
五個人聞言,一齊呆了三秒,随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高個子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落在薛易頭上,很不友好地把他往下摁。
“看見沒有,知道他為啥去奶茶店打工了吧,他根本就沒有爸爸!”
“嘿嘿,乖兒子叫爸爸,叫我一聲爸爸,今兒就放了你。”
“……”
“叫啊。”
“……”
打、還是不打?薛易額頭上青筋慢慢騰起。
打了肯定會叫家長,可這樣下去肯定會遲到,遲到三次的結果還是叫家長,這樣算起來,揍他們一頓和放他們一馬都不影響這場鬧劇的結果。
那他媽還墨跡什麽,不打白不打。
‘咚’的一聲響,是鐵器擊打在人類門牙上的聲音,高個子男生下一刻便摔在地上,他還沒來得及疼,就驚恐地看見自己的門牙滾了幾下,伴着鮮血躺在了地上。
“我擦,你用了什麽!”
其他幾個男生同樣驚恐,因為誰也沒看見薛易是什麽時候出的招,只見他的手依舊是插在口袋裏,人也平平靜靜地站着不動。
“手上戴了什麽東西!”
“想知道?叫聲爸爸就告訴你。”薛易雙腿并攏,雙手插兜彎下腰,低頭睨着他,勾起嘴角,原本乖巧白淨的小臉立馬帶了七分痞氣。
“好哇!”高個子氣的渾身發抖:“一起上,弄死他個狗娘養的!”
薛易早就料到他們會發飙,動作靈敏地轉身就跑,誰知一白色的轎車正好從遠處駛來,薛易險些撞上去,車也一個急剎停住了。
操,這車來的可真是時候。
“敢使陰的。打他!往死裏打,出了事兒我爸擔着,鐵管兒呢,掏出來!”
被白車這麽一擋,縱使薛易再靈活,也是進退兩難了。
這裏又不是荒郊野外,離學校太近,打一個是叫家長,打一群估計得進局子了。老師叫家長的話可以租一個農民工或者廚師之類的過去,警察叔叔那邊,可不是能糊弄過去的。
到時候父親會怎麽做,再給他轉學?還是幹脆直接把他關進醫院特殊看護所,做那些難以忍受的心理治療?
那該死的心理治療。
薛易分了一下神,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截鐵棍狠劈下來,正打在他肩膀上,緊接着又是一拳在肚子上,将他打的後退了幾步。掉了牙的高個子男生滿眼怒火,擡手就要再打他的腦袋。
薛易手臂劇痛,只能先跑,誰知那車故意似的往前一開,攔住了他的去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逼玩意。”身後傳來一陣哄笑。
薛易發狠地轉過來,心想:行了,游戲結束,都去死吧。褲兜裏恢複知覺的手捏緊了指虎,誰知他低吼一聲正準備揍人,就聽身後的白車裏傳來一聲怒吼。
“全都給我停下!”
六個狼狽的少年一齊愣住。
車門緊接着就打開了,露出一只棕色的男士皮鞋,一位身材修長的男士走下了車。這位面容實在是出衆,舉手投足帶着一股民國時期的大方端莊,只見他皺着眉把幾個灰頭土臉的孩子打量了一個遍,走過來沒收了男孩兒的鐵棍,扔進垃圾桶裏。
“誰也不許打了,給我排成一排站好!”
薛易這回徹底愣住了。
只見陸皓亭一身利落的西裝,外頭披着件雙面羊毛的大衣,皺着眉頭站在狹窄的小道上。
“還有你,也過來!”
薛易吓得縮了一下脖子,不知道該走還是留。
“這是新來的主任嗎?”高個子警惕地問一旁的男生。
“不知道啊,好像是吧,不然怎麽敢管咱們。”
“你們幾個,不許交頭接耳!按高低個兒站成一排。多大了還打架,幼兒園的小孩子都不像你們這樣。”
陸皓亭義正言辭的訓人口氣吓壞了幾個叛逆期的孩子,以至于他們認定了這位就是三中新來的主任,一個個低眉順眼地排成了一排,準備接受說教。
“老師,是他先動手的!”
陸皓亭聞言,轉頭去看薛易。
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他,而且還這麽狼狽!薛易只覺得一陣臉紅,在他目光轉過來的一瞬間就準備逃。陸皓亭見他跑,下意識地就伸手一撈,扯到了他的肩膀,薛易只覺得骨頭被人狠狠捏了一把,慘叫一聲蹲在地上。
“你沒事兒吧!”
陸皓亭吓了一跳,彎腰想把他扶起來,哪知這孩子卻臉朝下悶着,怎麽問也不出聲。
薛易:卧槽,丢臉死了,千萬不能讓他看見我!
陸皓亭最看不慣欺淩弱小,何況對方還是五個大高個子,襯的地上的孩子看起來更加瘦弱。“你們幾個,哪個班的,叫什麽名字!”
“老師,你該問他才對吧,我的門牙都讓他打掉了!”
“門牙?”陸皓亭有些不敢相信。
薛易終于出聲了,哆嗦道:“我沒有,他追我的時候自己磕的。”
陸皓亭訝了一下,随即道:“你們這樣欺負他他當然要還手,再說了,你們五個人欺負一個,替不替學校丢臉!”
“老師,明明是他……”
一個精明些的男生打斷了高個子:“老師,我們知道錯了,求您別告訴我們班主任好不好。”
“對,我們知道錯了,求您不要舉報我們,會、會被……”
“會被退學的!”高個子趕緊補充。新來的年輕主任心都軟,比較好說話,一般服個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果然,陸皓亭遲疑了一下,嘆氣道:“以後不許打架了,你們都不小了,拳頭沒輕沒重的,萬一傷了人那是一輩子的事,知不知道!”
“知道了老師。”
陸皓亭抿了抿嘴角,揮手道:“趕緊去上課!”
“是!”五個孩子偷偷瞪了薛易一眼,拎起書包朝學校跑去。路口只剩下陸皓亭和薛易兩個人,薛易掙紮着站起來,往和學校的反方向跑。不行不行,不能去學校,遲到三次叫家長,他得先去工地租個爸爸。
“你去哪,給我回來,不上課嗎!”
薛易停住了腳步。
“為什麽不敢去學校,他們總是打你嗎?”陸皓亭追了兩步,關切地問他。
這樣問的話,薛易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他想說不,其實一直都是老子揍他們,今天他們走運,碰見你拉架了。
“別怕,我不是三中的老師。不過如果他們總欺負你,我可以去和你們老師交流一下。”
“沒有欺負,也不認識他們,就是剛剛不小心踩着他了。”薛易瞎編的解釋邏輯清晰,找不出什麽不合理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那你胳膊要不要緊,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要緊。”
薛易擺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示意他不用緊張,然後便設法想離開這兒。可他又怕這次走了以後就再也見不着了,故而腳步有些猶豫性地踉跄。
陸皓亭就更擔心這個嘴硬的小孩兒了。
“你等一下。”他追上來,拉住薛易的手。肌膚相接的那一剎那,薛易瞬間就僵在了原地。而陸皓亭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小孩兒,是真的受驚了。
“我和你一起去見老師,和他說清楚是怎麽回事吧。沒事,你不用害怕,你們老師不會罰你的。”
“不、那樣太、太麻煩您了。”薛易手被握着,手心慢慢沁出汗水。
“不麻煩,正好我有點事要去三中一下。你等我停一下車,站在這裏不要動啊!”
陸皓亭回到車裏,将一個紙袋拎了出來。那裏頭裝的不是別的,正是薛易那頂被罵傻逼的帽子,他準備交給三中的老師,看能不能找到那個學生。
他大步走過來,遠遠看着那孩子正灰頭土臉地站在樹底下,不斷用袖子抹自己的臉頰。
陸皓亭走過來,一手插在口袋裏,孩子氣地一彎腰,從下往上觑着薛易的眼睛。
“先生你……”這樣子太過可愛,薛易身形微顫,像一頭受驚的幼鹿,重心後傾,後背抵住大樹。
“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因為這點事就掉眼淚呀!”陸皓亭伸手,手背蹭了蹭他的下巴。
生活中總有那麽一瞬間,讓人很想鬥志昂揚的活下去,薛易眼底騰起火焰一般的欲……不,是希望。
但同時,又有另一種奇怪的感覺在萌生,仿佛只要這個男人一句話,就算讓他去死也是心甘情願的。啊,果然,人生來就是各種矛盾的集合體,薛易就很想吟詩一首。
啊……夕陽,你真特麽的紅!
還沒等薛易的臉紅起來,陸皓亭先回神了,他彎唇一笑,手落下去牽住了他的手:“走吧,別害怕,你一個打五個,班主任和同學不會笑話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啧,年下武力值爆表攻,我最好的一口小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