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另有其人
從油漆的顏色上能看出這些圖案已經是很早以前畫上去的了,男孩每天司空見慣,所以都能做到視若無睹。
門鈴按下兩次,等了許久也沒人開。
“沒人?”周姨皺了皺眉,低頭問那男孩,“你有鑰匙嗎?”
男孩搖搖頭,低頭不語。
這孩子看着也應該上了初中,但是卻十分內向腼腆,眼神一直躲閃着不敢正面看人,尤其是對池朔,更是一眼都沒敢偷看。
“等等吧。”肖昱說,“可能他家人出去了。”
周姨點點頭,肖昱四周看了看,發現這些紅油漆寫的其實都是一樣的字。
“欠債還錢。”
肖昱沒想到現在還有讨債公司用這種粗暴的手法,按理說這樣破壞公寓樓內環境是會被物業毆打的。
……不過這裏似乎也不像是會有物業來管的樣子。
偏僻的棚戶區改造房,仿佛是個被快速前進的文明社會所抛棄的地方,像狗皮膏藥一樣貼在城市的角落裏,沒人願意管,沒人管得了。
這些破落的房子,留在這不好看,但是要拆遷也是難上加難,想搞一次拆遷工程,不知道要跟這些難纏的住戶為每平米幾百的拆遷費拉鋸戰多久。
肖昱眼裏看着這層層疊疊的讨債威脅,站得久了感覺腰有些酸疼,就向後退了幾步,輕輕靠在牆壁上借力,才舒服了些。
然而下一秒,他就聽見一旁的池朔輕輕啧了一聲。
“髒。”池朔眼神裏滿是嫌棄。
“……講究真多。”肖昱沒搭理他,髒也比受罪強。
池朔看了他一會,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出不對,眉頭微微皺起來:“你……很累?”
他真正想問的是有沒有哪裏疼,但是礙于還有長輩小孩在場,不好太直白,只好用這種問法代替。
肖昱噎了噎,視線往周姨那邊一瞟。周姨則顯然會錯了意,語重心長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吶就是過得□□逸了,五層樓都爬不利索,還不如我。”
“……是,我回去多多鍛煉。”肖昱眼神飄忽地應道。
等了幾分鐘還不見人,周姨朝對門看了看,正猶豫着要不要敲門問問,就聽到一陣很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肖昱直起身子往下看,就見到一個中年男人正喘着粗氣爬上來,手裏拿着手機正在看什麽。
轉到最後半部分樓梯的時候,男人擡起頭,看到自家門口站着的人,表情忽然猛地一變,腳步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池朔注意到他退後的動作,眼神微微一沉。
“爸爸!”男孩小聲喊出聲,不像一般孩子見到父母時的歡欣,反而顯得有些膽怯。
男人在原地站了幾秒,眼神一直盯着肖昱不放,但是很快就恢複了自然,快速幾步上來,嘴裏問着:“你們這是……?”
周姨見家長來了,就把剛剛看到的男孩被人圍打,他們不放心給送回家的事說了,正要教育他多關心關心孩子,男人卻忽然炸了。
他一巴掌拍在男孩腦門上,大罵道:“你他媽又跑出去打架?!小兔崽子你……”
男人又要甩下巴掌,手腕卻忽然被緊緊地鉗制住了。
他本能地看向抓住自己的人,眼神兇惡,但是又在對上年輕男人冰冷如刀的眼神時慫了。
肖昱看了一眼男朋友緊握着那男人小臂的手,幹淨修長的手跟粗糙黝黑的小臂形成鮮明的對比,看得他一陣嫌惡。
他冷聲道:“這位先生,剛剛我阿姨說得很清楚,是你家孩子被人欺負,不是出去打架。”
男人只朝肖昱看了一眼,就立刻別開臉,嘴唇蠕動了幾下說不出話來。
池朔松開他,低眼看了看男孩:“你最好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
男人悻悻收回手,粗聲道:“去什麽醫院,矯情。”
嘴上說着,還瞪了一眼男孩,男孩吓得瑟縮了一下,低頭不語。
肖昱看了一眼男孩,心裏有些泛酸。
“我們走吧。”肖昱低聲說。
把孩子送回來,跟家長說明情況,他們也只能做這麽多,其他的就是男孩的宿命了。
“等等。”池朔忽然攔住肖昱,看向中年男人,語氣中有着居高臨下不可違抗的意味,“我們好心幫你家孩子免于被欺淩,又給送回家,你怎麽也該請我們喝杯茶吧?”
池朔冷着臉的時候,棱角分明的五官線條透着侵略性,語調帶着具有良好修養的人所特有的矜持,但是卻能隐隐感受到壓倒性的低氣壓,根本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肖昱不明白他為什麽還想進去喝茶,是想體驗生活上了瘾還是怎麽着?
他狐疑地看向池朔,池朔卻一直看着中年男人,神色冷淡,但意圖不言而喻。
男人嗫喏了兩聲,只得點了點頭。
房子很狹小,各種各樣的異味混在一起,熏得肖昱直皺眉。
沙發布已經髒得不像話,肖昱站在客廳中央半天也沒找到能坐的地方,轉頭見池朔也是一樣,但是他似乎本來也……沒打算坐。
“周姨。”池朔忽然開口,“您去幫忙給那孩子清洗下傷口吧?”
周姨看着池朔一愣。
“我們跟這位先生有幾句話聊。”池朔涼涼地說了這麽一句,正在不情不願找杯子泡茶的男人臉色刷得發白。
周姨雖然不明白怎麽回事,但是也沒多問,問男人拿了點家裏唯一可以用來消毒的碘酒和紅藥水,帶男孩去了衛生間。
“不用泡了。”狹小的客廳裏只剩下三人,池朔的語氣瞬間就低冷了下來,“聊聊吧,趙樹國。”
男人手裏正拿着一個玻璃杯,聽到這句話猛然松了手,杯子落在桌子上傳來輕輕的碰撞聲,他手忙腳亂地把它按住才沒讓它掉在地上摔碎。
肖昱聽到這個名字,猛地一愣。
男人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他顫抖着手回過頭,看了池朔半晌,顫抖着聲音說:“你……你們怎麽會知道是我?”
卧槽。
肖昱在心裏小聲驚嘆了一句。
池朔是怎麽知道他就是趙樹國的?
他驚訝地轉頭看着池朔,雖然沒說話,但池朔卻猜出了他想問什麽:“我只是猜的,激他一下。”
他看着趙樹國笑了笑:“你看見我們就像見了鬼一樣,很難讓人猜不出來啊。”
趙樹國嘴唇都有些發白,語調發顫:“是誰告訴你們的……是……”
他猛地睜大眼睛,眼珠咕嚕咕嚕地轉:“是路城!只能是他!他居然敢他媽的出賣我!”
趙樹國深吸一口氣,又瞪着池朔:“你們想怎麽樣?找到我家來想怎麽樣?你們……對我兒子做了什麽?!”
肖昱有些無奈地嘆氣:“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做這種敲詐勒索綁架之類的勾當?”
聽到敲詐勒索這四個字,趙樹國猛地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他佝偻着背,上前一把抓住肖昱的袖子:“我沒有……我求你別報警。我不是故意想找你要錢的,我也是沒辦法……你們也看見了,我欠着錢,我老婆還在醫院躺着,什麽地方都要花錢,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趙樹國的聲音沙啞起來,帶上哭腔:“對不起林瑜,你就念在我們以前高中同學的情分上……我真不是想害你,我真得走投無路了……”
肖昱眼角一跳。
高中……同學?
“……你不記得了?您貴人多忘事我知道……那時候,那時候我們同寝室啊,你跟路城……只有我知道,咱們是兄弟啊,我跟路城一直有聯系,但你畢竟是大明星了,我不敢高攀你……”趙樹國找到了新的突破口,開始淚水漣漣地想喚起兄弟情。
池朔在一旁看着,忽然冷冷道:“放開。”
趙樹國粗啞的哭聲一頓。
他反應了兩秒,才依依不舍地松開了肖昱的手。
肖昱正想說什麽,趙樹國的手機忽然響了。
男人的臉色瞬間垮下來,趕忙接起來,背過身去連連哀求:“我知道……您放心,我明天肯定交錢,求求你們寬限幾天,人命關天的事,我兒子才上初中,不能沒了媽……”
肖昱聽得皺眉,轉頭看了看池朔。
池朔沒有看他,眼神低沉,不知道在想什麽。
趙樹國挂了電話,佝偻着背仿佛老了十歲,回過神來看向肖昱,眼裏透着疲憊和乞求。
肖昱忽然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
自己這具身體才二十出頭,趙樹國既然是自己的高中同學,再大也大不過一兩歲,現在看着卻蒼老得像四十歲的人。
趙樹國半低着頭,喃喃道:“我是真的沒辦法了,我前幾年做生意被人騙,欠了一大筆錢,我老婆得了尿毒症,在醫院吊着命……我就是想用這照片換點救命錢,我……”
“行了。”池朔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顯然對他的悲慘經歷沒多大興趣,“我可以給你你要的。”
趙樹國的眼神瞬間一亮。
肖昱一腦門問號,大老遠跑過來,就是來交錢換回照片的嗎?說好的不會讓人敲詐到自己頭上來的呢?
“不過我不是為了那張照片。”池朔繼續說,“你就算把照片發上網,也不會傷害到我們分毫。”
“我是為了那小孩。”池朔頓了頓,“還有你跟他那僅剩的那麽點同學情。”
肖昱沉默不語,心裏卻一跳。
為了林瑜跟趙樹國的同學情……
池朔是在以這種方式回報他靠着林瑜的身體起死回生嗎。
趙樹國懸在半空的手劇烈地顫抖着,他又想上前去抓肖昱的手,對上池朔的冰冷目光後又退了回來。
“但是從此以後你們就一刀兩斷了,別再想試圖拿他的過去威脅我們,不想死得太難看就老實點。”
肖昱在心裏感嘆,池朔這樣冰冷的語氣威脅人的時候,莫名有點街區一霸的氣勢。
好A啊。
趙樹國連連點頭,鼻涕眼淚糊了滿臉,他嗫喏了許久,欲言又止道:“我肯定……肯定是不敢了。可是,可是……”
池朔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他察覺到他即将觸及到這趟來想要真正挖出來的東西:“可是什麽?”
趙樹國抹了把眼淚,做了幾個吞咽的動作:“真正要害你們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