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又是一陣動靜, 這次連洞穴內都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唐初五感靈敏,盡管感覺到了動靜來源于洞穴外面,可還是不免對裏面的連亭有些擔心。而這時候連亭竟然出來了。
唐初連忙迎上去, 殷切道:“完了嗎?有沒有損傷?”
連亭神情竟然似乎有些恍惚,愣了一會兒才回答:
“沒有, 放心吧。”
唐初這才松一口氣,把手裏攥着的“球質”放下。
跟在連亭身後,那一群小黑球們也都出來了。它們竟然沒有叽叽喳喳, 也沒有跳來跳去,身為族長的那只黑球領着所有小黑球們認真朝連亭俯身拜了一下,然後跳起一種奇怪的舞來。這種舞蹈在唐初看來就是由幾個不同方向的跳躍完成的,稱不上什麽美感, 但莫名就是帶着一股肅穆。
像是一種禮儀。
連亭也有些不明所以, 但還是接受完了它們的禮儀。等它們停下來之後剛想要說什麽,卻驚訝地睜大了眼, 半晌說不出話來。
唐初一直關注着他,見連亭表情有異樣,連忙問道:
“怎麽了?”
連亭看他一眼, 仍是不可置信, 他指着自己的腿, 喃喃道:“不疼了……”
唐初也震驚了。
小黑球們做完這個禮儀之後仿佛消耗了許多力氣, 跳一下都歪歪斜斜地,也沒那麽圓溜溜地精神了。它們一群圍成一個圓圈,族長在中間叽叽咕咕說着唐初和連亭聽不懂的語言, 然後突然一下子都往外面去,仿佛穿過一道無形的屏障,一下子便從這個洞穴內不見了。
唐初和連亭都在驚喜地看着連亭的腿。唐初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捏了捏連亭的小腿,“有感覺嗎?”
連亭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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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初說:“我看看。”
他把精神力探入連亭的腿中,仔細探查了一番,然後還把範圍擴展到全身去。在連亭努力壓抑住因此很不明顯的期待眼神中,唐初笑了笑,說:
“恭喜啊。雖然紮根的□□精神力并沒有減少,但你的身體強度提高了許多,很有可能能夠憑借自身把暴戾的精神力給消磨掉一些。——所以不是不疼了,只是疼得輕一點。”
連亭眼神一亮,明顯很驚喜,但又很自持地不讓自己笑出來。唐初發現他輕快的心情,禁不住也跟着他心情飛揚起來,但是對上連亭的目光,不知怎麽臉上就越來越熱。
唐初連忙轉眼,一下子看到旁邊想要往這邊湊卻又不好意思、踟踟蹰蹰的任池。他于是趕緊轉移話題對他說:
“哎,小子,這麽多天也沒有能好意思和你男神說上句話,憋壞了吧,快過來和他聊會兒天,我出去看看它們在幹嘛。”
說完他便急匆匆地向外走去,仿佛有什麽在追着他似的。連亭不是個遲鈍的人,很明顯察覺到了唐初有什麽心事,而且可能是和自己有關的。
只是,該不該問呢?
唐初走了十幾步,離連亭有些遠了,這才感覺到臉上的熱度消下來了許多;然而一離開連亭一些距離,又像是不舍得似的,難能再邁開步子,每再往前一步總忍不住想要回頭看一眼他。他把這個念頭狠狠壓下了,繼續往外走,他伸手摸向石壁,果然手中是空氣。
最後要邁出去的一步,唐初還是沒能忍住,還是回頭看了連亭一眼,他正聽着旁邊的任池叨叨不休,很有耐心地不時點一下頭。他頓時心頭有些不舒爽,恨恨地瞪了一眼旁邊被綁成一捆的五個人,氣沖沖一步跨出去。
忽略了看到看到五個人仍被綁在一起時感覺到的一絲不對勁。
外面并不見剛才出來的小黑球們,迎接唐初的是撲簌簌往下翻的土石。
這時候他的精神力終于能夠正常使用,他往身上加了一重護罩,找了一塊平坦一些的石頭坐着,然後散發出精神力去查看被擋住視線的土石堆另一邊的狀況。
随即驚訝地挑眉。
那邊有兩個人,一人正一手持着激光刀、一手粒子槍奮力斬殺着不斷往他身邊蠕動靠近的渾身都是紅色眼睛的白蟲子,身體上全是血洞,衣服被血液浸得幾乎都要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另一個人駕駛着一架機甲,連面也不露,盡管機甲龐大的身軀在這一道地縫中并不易施展開,只能夠側着身軀,卻還是要躲在機甲中效率不高地戰鬥:任憑那些白色蠕蟲爬到機甲上、把漂亮的機甲外殼腐蝕得坑坑窪窪也無可奈何,只能不時甩甩四肢,企圖把蠕蟲給甩下去。
結果當然是沒能夠。
唐初略帶可惜地多觀察了一會兒那架深藍色外殼的機甲,可能是終于有一只蟲子爬到了顯示屏上面馬上就要進入機甲內部,這時候駕駛機甲的人終于願意舍棄這個殼子,猛地打開倉門從裏面一躍而下,渾身裝備齊全,也開始親自在數不清的不斷從旁邊石壁內鑽出來的蟲子間斬殺。
唐初終于發現了這個人似乎很眼熟。
就是那個叫何濟遠的、這幾天任池經常挂在嘴邊罵的那個少将。
這麽仔細一看,另一個人身形好像也很熟悉。——嗬,這不就是那個嘲諷他還要帶着奴隸吃奶的少校麽!
這兩個人是來幹嘛的?救援?可是他們沒人按棄權按鈕啊。
而且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些小黑球們,好像是在刻意想要殺他們?連好容易培育出來的蟲母都舍棄了。
不過唐初與這兩個人都沒什麽交情,更別說起意去幫他們了。他摸着下巴,精神力鎖定了那個任池很讨厭的何濟遠,壞笑了一下,打算給他再添一點麻煩。
唐家議事廳下面是另一個幽靜的空間,裏面只擺放了一張書桌和兩把椅子,頂上的老式電燈發着慘淡的白光。
三皇子亞肖斯·烏蘭托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手中摩挲着一個拇指大小的黑色信號器。他的頭面低垂着,并不能被燈光完全照見,因此有一半是隐沒在昏黑裏,顯得有些陰詭。
終于,右側的樓梯傳來腳步聲,很快停在另一張椅子前。
“怎麽不坐?”亞肖斯開口道,不過并沒有擡頭。
與亞肖斯僅隔着一張書桌的對面站着的是一身正裝的唐瑨。很嚴肅的松枝綠,搭着金色的肩章。唐瑨穿着這一身衣服,終于不再是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态度了,拿出帶來的一疊紙質資料,放在書桌上推過去。
“軍部所有部門職責、運作形式、權力系統,都在這裏了。”
亞肖斯拿起資料,随意地翻了幾頁,姿态帶着雍容之感。唐瑨一時間說不好這樣的三皇子比起那個只有莽勇、絲毫不攻心計的實心眼大皇子,究竟哪個更适合這個帝國的帝王一些。
亞肖斯再次開口,沒有說這些資料,而是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
“怎麽不坐?”
唐瑨選擇性地沒有聽見,自顧自說他自己的話:
“三皇子和唐家要做的事,我都沒有任何意見,所以您下次過來的時候,其實直接同家主商議就好。”
亞肖斯擡起眼,“畢竟是部長您的東西。”
唐瑨道:“算不上。”
亞肖斯挑眉。
唐瑨站得像一支杆子一樣,是标準的軍姿,但一點都沒帶些該有的淩厲氣勢。亞肖斯不禁回想起來他年幼時候所見過的青年時的唐瑨将軍,那時方是收複了一顆荒蕪星歸來,他領着浩浩蕩蕩的親衛從軍艦上走下來,盡管斷着一條腿和一只胳膊,拄着一根不知從哪折下來的還帶着葉子的樹枝,渾不在意地昂着頭走在最前頭。通往中央城的道路旁迎接的人群間擠出來幾個醫務人員,擡着高級醫療設備就要往唐瑨胳膊上架。他揮開設備,神采奕奕地對旁邊的親兵說了幾句,然後突然加快速度,一陣風似的快速通過主幹道,一整支隊伍把醫務人員遠遠甩在後面,他自己同那些親兵在得意地大笑。
第二天等他終于有空可以進行治療的時候,腿部和胳膊斷了的地方已經因為唐瑨的好動和不講究,斷骨錯位錯開了一大截,骨頭都幾乎穿透皮膚刺出來,因此延長了三倍的治療時間。而唐瑨他自己在治療過程中還不斷往皇宮發函,抱怨帝都星的治療手段差,用時長。
五六歲的亞肖斯捧着唐瑨的來涵讀給父皇聽,邊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心想,唐瑨将軍可真是個厲害的人啊。
而現在,越來越無趣的唐瑨部長已經要向他告辭了:
“三皇子,您在這裏慢慢看,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唐瑨剛轉過身,亞肖斯手裏的信號器劇烈地響起來,而唐瑨離開的腳步一絲都沒有停滞。
還是亞肖斯把他叫住了:“部長就一點不在意嗎?”他把仍在響的信號器舉起來朝他晃了晃,上面正閃着綠色的燈。
“唐敬家主應該向您說過我的計劃,它是代表……誘餌已經被吃了。——您不會舍不得?”
唐瑨說:“我對于你們做出的決定沒有任何意見。”
亞肖斯含笑點了下頭,唐瑨于是再次往外走去。
只是唐瑨又在心裏補充了一句:只希望不要有人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