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談(二修)
連亭睜開迷蒙的雙眼,眨了兩下,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你剛才說什麽?抱歉……我沒有聽清。”
唐初氣呼呼地重複了一遍:“我要問你罪了!”
連亭“是”了一聲,坐起來稍微活動了一下肩膀,就要往床下去。唐初把他拉回來:“你要幹嘛去?”
連亭道:“主人不是要問罪?刑具在客廳裏。”
唐初痛心疾首道:“躺下!沒讓你去,你可真是……”他突然想到什麽,眼珠轉了轉,想要戲弄連亭一下:
“不,你去拿吧,快去快回。就那你今天給我的那個……粉色的東西。嘿嘿,看我怎麽罰你!”
連亭愣了愣,“是。”
他跨過唐初,腳已經觸到地面,唐初又喊了停:“等一下。”他打開終端,輸入指令,不一會兒一個醜醜的矮矮的清潔機器人滑着輪子從外面進來,胸前捧着一個大托盤,停在連亭腿前。
唐初懶懶地靠在床頭上,指一指它的大托盤:“你的輪椅在樓下,先坐它下樓吧。”說完往左右看了看,最後抽出自己背底下的枕頭扔到金屬托盤上:“喏。”
連亭看唐初做完一系列動作,心裏不禁湧上一種妥帖的感覺。這種情緒于連亭而言很是陌生,他皺了皺眉頭,把這種感覺強行壓下去。
唐初看見連亭的目光在機器人的托盤上停留了幾秒鐘,便又看向自己這邊,眼神像是“你确定?”
唐初以為就連他也嫌棄自己第一個做得完整的作品,惱羞成怒道:“就坐這個下去!”
連亭聽話地坐着醜醜的小機器人出了卧室門。唐初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等着,凝聚起一絲好容易恢複過來的精神力放到面前把玩着。
精神力凝聚成實體是很容易做到的,只要精神力夠強大;而控制實體精神力則并沒有那麽容易。
就像任池制作機械時運用到修改精密零件中的精神力,也只是往個點發力,而并不是直接将精神力凝成體外的實體、充當另一只手來應用。但畢竟精神力和精神力異能是不同的,那麽運用到武器制作當中,他是否也可以另辟蹊徑呢?
正想到這裏,連亭已經拿了東西回來了,他從托盤裏下來、跪在床邊,雙手捧起按照唐初要求拿來的“刑具”。“主人,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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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初恨鐵不成鋼地瞪着連亭的頭頂,陰恻恻地說:“看來還有點進步啊,跪着知道直起腰了。”
連亭保持着捧着東西的動作不動,心裏揣摩着唐初的意思。他在網上看到的,身為奴隸,跪下的時候就應該全身貼地以示恭敬,但唐初先前見他下跪、用尊稱的時候都很明顯表現出了不滿,所以現在他不知道是要按照自己想的來做,還是按照唐初的意願“不尊敬”一回。
按照連亭的理解,他既然是唐初的奴隸 ,對他尊敬是應該的。
所以他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沒有動彈。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唐初首先忍不住,探過身體一把将連亭拽起來。他讓了讓位子,“進來躺着,你身上還是濕的呢。——回答完我的問題就讓你去洗澡。”
連亭把東西放到唐初身邊觸手可及的地方,順從地爬到床裏邊躺下。唐初則面朝連亭盤腿坐着,居高臨下道:
“腿怎麽樣?”
連亭答道:“很好。比之前還要好。”他猶豫了一會兒,想要問一下唐初是如何做到的,但終究沒有開口。
唐初哼了一聲:“你就是腿太舒服了,所以才多事!跪什麽!讓你跪了嗎?”
連亭張了張嘴,對着唐初氣憤的表情又閉上了。
唐初卻突然正襟危坐起來,他盯着連亭的眼睛,目光幽深,嚴肅道:
“連亭,你是不是不願意讓我當你的主人?”
連亭瞳孔微縮,幾乎是立刻否認道:“不,我……”
“你先別說話。”
連亭躺着有些不安地理了理被子,把上面的褶皺都扯平。
除了前天唐初對他說的不需要跪下那一番話,這幾天裏他還沒有見唐初這麽嚴肅過。
真正認識唐初之前他對這位唐家大少爺的感官并不好,聽聞唐初的消息太多,甚至先前在嚴肅的軍團裏都有部下在讨論唐初的“事跡”。他曾經有一個下屬,因犯了錯誤被家人抛棄、被賣給唐初做了奴隸,結果沒等到他能夠抽手去與唐初協商,第二天便得到那位下屬被淩虐致死的消息。
雖然這種事情在貴族中并不少見,一條奴隸的命在他們看來根本算不上什麽,但向來對人沒什麽喜惡的連亭,立刻便對這個唐家大少爺有了不喜的情緒。
所以三個月前當唐濤假惺惺地向他哭訴他的大哥在紅星上與他們走散的時候,他還抱着不那麽情願的情緒去救援。然而沒想到的是,真正接觸了唐初,他并沒有在對方身上發現一點讓人不舒服的特質。
這也是他在決定把自己降為奴隸籍時選擇将自己送給唐初做“成年禮物”的其中一個原因。
帝國對于民衆向來是寬容的,但對于奴隸則不是,這一點所有人都清楚。既為奴隸,人幾乎便不可稱為人。然而他戰戰兢兢地成為唐初的奴隸的這幾天,他的主人對他這個奴隸超乎尋常地寬容。
這讓他有些……惶恐。
“先問你一個問題。”唐初眉眼裏全是認真。“你是故意在作賤自己嗎?”
連亭低聲道:“為什麽這麽說?”
“不可否認,你做得很合格,作為一個卑躬屈膝的奴隸。但前提是你不是連亭。但如果不是你,而是任何一個別的奴隸在我面前,我不會像這幾天這樣對他。”
“你畢竟是帝國的上将,你的尊嚴不允許你自甘為人屈辱。但你現在是在努力适應卑躬屈膝嗎?是想要習慣被人随意支使嗎?——盡管你的主人并不想折辱你,你還是要讓自己從內而外徹底淪為再也翻不了身的奴隸嗎?”
“我知道,你肯定沒有徹底的服從的思想,盡管你已經做了我的奴隸,而且是永遠如此的打算。既然這樣,我又沒有勉強你,也不想勉強你,為什麽你就不能自己放過你自己呢?”
連亭原本只是聽着唐初的話,此時卻忍不住開口道:“主人……很抱歉,我現在在努力适應……”
“但你為什麽要适應?”唐初打斷他。
連亭難得有些啞口無言,只是道:“因為我現在是你的奴隸,而且你……對我很寬容。”
唐初冷笑道:“這樣看來,我興許一開始就不應該對你那麽和顏悅色,而是嚴刑招待,那樣你的心氣還能在。”
連亭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垂下眼角。
唐初嘆了口氣:“你在想什麽?告訴我實話。”
連亭垂着眼睑,乖乖躺在床上的姿勢讓唐初感覺他莫名脆弱。
“我想認真當您的奴隸,因為我有些……愧疚。”
唐初挑眉,“怎麽說?還有,是‘你’。”
連亭看似老老實實放在身體兩側的手實際上已經緊張得把被子底下的床單揪得擰成一小撮麻花。
“原本我選擇做你的奴隸,雖然是利用了你,但我并沒有感到抱歉,因為我可以……任你打罵出氣,也算不上欠你什麽交代。但是你并沒有。”
唐初道:“算不上利用,我還很高興你能選擇我呢——有眼光!”
連亭輕輕勾了下嘴角,繼續說:
“你先前對我說得那一番話,讓我以為您是有想要和我、而不是一個單純的奴隸相處的意思。”
唐初道:“這是真的。不僅如此,我還想要同你做朋友。”
連亭眼神不禁動容,想要繼續說什麽,唐初接下他的話:
“然後你接到了‘我送給你’的包裹,以為我對待你僅僅只是一個随時可能會用來發洩的奴隸,我對你的溫和态度可能只是僞裝,是嗎?”
連亭羞愧地移開眼。
唐初哼了哼,委屈道:“那是唐濤寄過來的,說是你用得上的東西。你也不想一想,我真的有折辱你的意思的話何必還得提前給你甜棗兒?”
連亭的愧疚幾乎都要從身體裏溢出來了。
唐初道:“你覺得我對你怎麽樣?”
連亭吶吶道:“……非常好,主人。”
“我之前也對你說過,并沒有把你當成一個奴隸看待,那為什麽你還是這樣一副誠惶誠恐的态度?是在怕我嗎?”
連亭搖搖頭,猶豫着,又慢慢點了點頭。
唐初一口氣還沒有完全吐出去,又有一口氣提上來。他氣極道:“那你說,我有什麽是讓你害怕的?”
連亭認真道:“我真的很感謝你。”
唐初有些驚訝,不知道連亭為什麽要說這麽一句話,但這并不妨礙他感到受用。唐初不禁有些得意,矜持地撇了他一眼,輕輕哼了聲,示意連亭繼續說。
連亭頓了頓,“你……和我之前所聽說過的很不一樣。很寬容,很和氣,對奴隸也很好。”
唐初道:“那當然只是對你,我說過了,我并沒有把你當成奴隸來看待。”
連亭道:“我只是……很惶恐。是我草木皆兵了,我不否認……一直是對你帶着偏見的。”
唐初眯起眼:“所以現在呢?還有偏見嗎?還是只是不能夠信任我?”
連亭抿起嘴,沉默了。
唐初知道了答案,委屈地想,他都對連亭這麽剖心剖肺了,結果對方連相信他真的不會把他當奴隸看待都不能嗎?正在低落着,連亭卻再次開口道: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和你正式認識一下……可以嗎?”
唐初眼睛一亮。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半途頓了頓,輕咳了一聲,矜持道:
“唐初,二十五歲,精神系異能者,帝國第一軍事學校五年級武器制造專業在讀。”
連亭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坐起身來,伸出手與唐初的握住。“連亭,二十八歲,木系異能者,帝都星駐軍榮光軍團在伍軍人,軍銜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