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治療(二修)
到了連亭房間門口,唐初心中的熱意終于降下來一些,意識到現在已經是晚上了,他難道就這樣打擾他、然後說“我想借你的腿研究一下”?
他的腳尖往來的方向撇了撇,瞬間又挪回來,回到房門口,摸了摸鼻子,還是下定決心要打擾他,擡手準備敲門,還沒碰到,門已經自動打開了。
唐初:門,好樣的!
唐初輕輕地邁進靜谧的房間。
房間裏一絲光都沒有,連亭顯然沒有在連接星網,因為連接星網的話會有鏈接裝置發出的藍光。
座椅上和書桌前沒有人,只有床上鼓出一個包。唐初頓住了向前的腳步,心道難不成連亭這麽早就休息了?
躊躇了一會兒,唐初還是繼續朝床的方向靠近了。大不了不吵醒他,偷偷地研究好了,他想,然後走到近前卻發現床上的鼓包在不住地小幅度顫抖着。
沒睡?唐初疑惑地越靠越近,最終蹲在床頭邊,輕輕地戳了一下抖動的被子。裏面的人沒有任何反應,像是只做了個醒不來的噩夢。唐初有些擔心,揪起被子的一個角,稍微用了點力氣向外拉扯着,沒想到只是這一點力氣,被子便被拉開了,露出裏面蜷縮着不住顫抖的身體。
唐初大驚,連忙把燈開了暖光,清楚地照映出連亭的情況。他頭發已經全部都汗濕了,前面的劉海緊貼在額頭,睡衣也汗涔涔,床單已經濕了大片。連亭眉頭緊緊皺着,冷汗順着滑下來,看起來異常痛苦的樣子。
唐初把連亭額前的頭發往兩邊撥了撥,用袖子擦掉他眼睑和睫毛處的汗水,擔憂地叫道:
“連上将?連亭?你醒醒啊。”
連亭混混沌沌地将眼睛睜開一條縫,茫然地将眼前的人辨認了一會兒,嗓音沙啞道:
“……唐初?”
唐初連忙問道:“你怎麽樣?哪裏難受,是腿嗎?”
連亭重新閉上眼,痛苦地輕輕哼了聲,只是短短的氣音,剛發出來就被他給強行壓抑住了。他努力想把蜷起的身體伸直,剛一動了動四肢,即又渾身哆嗦了一下,似乎是為了不讓痛苦發出生來,他把頭埋進了膝蓋間。
唐初猜出來連亭是腿中狂暴的蟲王的精神力□□了,在強力破壞着他腿上的基因序列,下意識地翻身上床,攬臂摟住了蜷縮起來的連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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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唐初不禁愣住了,随之而來的是胸腔中滿滿的心疼。
他知道這種滋味如何。
基因被破壞、重組,也是之前他生活中每時每刻的日常。偶爾一次極為強勢的基因崩裂,他也無法忍受那種極致的痛苦,曾經比連亭更甚地因為痛苦滿屋子滾作一團;或是努力蜷縮到陰暗的牆角,恨不能把自己全身碾碎。
每當那時候,他會渴望一個人緊緊摟住他,哪怕有一點溫度都好。
但他身邊除了唐博士再沒有其它不懼他的人;而唐博士的柔情并不會用在擁抱他之上,他只是滿心痛苦和愧疚地看着唐初在痛苦掙紮,并且努力體味他的痛苦。但這并不能給唐初緩解一丁點兒疼痛。
唐博士告訴唐初,他沒有資格在唐初痛苦的時候給他擁抱,因為痛苦是他造成的;唐初也不應該在痛苦時期待會有那麽一個擁抱,因為痛苦總要用他一輩子去适應,因為黎明之前唐初只有他自己。
懷中的連亭身體漸漸不再顫抖了,但唐初知道并不是痛苦緩解,而是他适應了一些。
剛想開口說什麽,低頭便看見懷裏的人繼續先前的動作,正小心翼翼地慢慢伸展自己的四肢。終于改變了蜷縮的姿勢,連亭似乎松了口氣,擡頭看向唐初,結果唐初突然收緊了胳膊,把兩人之間因為連亭改變姿勢而多出來的空間縮沒了。
連亭沉默了片刻,輕聲道:“主人,您怎麽來了?”
唐初道:“別說話。”
話一出口,唐初自己先吃了一驚。他的聲音不知怎麽也變得沙啞起來,仔細聽似乎還帶些哽咽。唐初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莫名而來的悲傷情緒,問道:
“還疼嗎?”
連亭摸到唐初的衣服就要被自己給弄濕了,想要往後撤些,結果沒有力氣支持他這個動作。聽到唐初的話,他認真擡頭看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唐初哼了一聲,“騙我。”
連亭沉默着不知道怎麽回答,唐初一看就知道對方又在想着要請罪了,再次不滿地哼了聲,把手往下移去。
連亭腿的位置,入手堅硬如鐵。
唐初不可置信地捏了捏,堅硬的質感簡直不像是人的雙腿。“怎麽會這樣?!”
連亭調整了一下呼吸,道:“沒事的,等會兒就恢複了。”
唐初沉默了一會兒,“不是第一次了?”
連亭“嗯”了一聲。唐初知道連亭現在要用很大的力氣讓自己不顫抖、能夠正常說話,問的問題簡短了許多:“剛才我摸到你的腿,有感覺嗎?點頭或搖頭就好。”
連亭點點頭。他這時候顯得柔弱且乖順,而且不是平日裏因為奴隸身份而故作的乖巧。這副态度讓唐初感覺心裏柔軟極了。
“那就好。”唐初擺弄着渾身沒有力氣的連亭,把一只胳膊從他頸下穿過去,從後面攬住背部把他固定住。另一只手放到連亭腿上,“可能會更疼,也可能不會……我不确定會怎樣,所以你要不要提前抱住我?”
“啊?”連亭茫然地看着他。
唐初忍住揉上将的頭發的沖動,安慰地笑了笑:“或者閉上眼?”
連亭遲鈍地眨了眨眼,聽話地慢慢閉上了。
唐初調集了自己恢複了不到一半的全部精神力聚集到放在連亭腿部的手掌上,一絲一絲緩慢注入連亭的腿部。連亭身體猛然一僵,然後全身肌肉都放松了許多。
唐初見此放下心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輸出精神力的手上。用精神力梳理他腿中暴躁的精神殘留、安撫暴動的基因鏈,無疑是一件非常費神的事。在精神力即将告罄的時候唐初才停下來,只稍微休息了一下便轉移到連亭另一只腿上。
連亭把頭埋在唐初懷裏,感受到腿部疼痛的舒緩,略為驚奇地低頭朝下看了一眼。
唐初已經力竭停手了,看見連亭這一番難得生動的動作,不禁低低地笑出聲來。疼痛不是那麽劇烈得讓人無法忍受了,連亭即又恢複了平常的嚴肅面孔,抿了抿嘴,複雜道:
“……謝謝你。”
這時候唐初也和連亭一樣成了濕淋淋一團,但他懶得起來整理一下,就着摟住連亭的姿勢好整以暇道:
“連上将啊,你看我們都躺在一張床上了,還非得這麽生疏嗎?”
連亭終于發現了他們的姿勢過分親密了,不自在地動了動枕着唐初胳膊的腦袋。
唐初渾身都沒力氣,只是看着連亭自己調整動作,等到連亭姿勢調整好了,又惡劣地動動胳膊把人再次拉近。連亭無奈地擡眼看他一下,不再有動作了。
兩個人便這樣靜靜地躺着,整個空間內只有兩人漸漸合到一個頻率的呼吸聲,氣氛難得的和諧。
唐初突然開口:“在幾天之前,我一直都是很欣賞你的。”
連亭擡眼看過來,眼裏有驚訝的情緒。
唐初翻過身,與連亭面對面,這樣他可以近距離地看到連亭眼中的情緒。“但你讓我很失望。”
連亭睫毛顫了一下,垂下眼睑,好容易放松的身體僵直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聲。
“不問為什麽嗎?”唐初道。
連亭默了一會兒,“我也對我自己很失望。”
唐初輕輕地笑了一下,“不,我不是因為你被同僚誣陷卻沒有能力拿出證據而失望,也不是因為你即使自降階級成了奴隸也依舊沒能保住一個完整的軍團而失望,更不是因為你至今也沒能做出什麽有效的反擊而失望。”
連亭的視線再次忍不住和唐初的對上,裏面的情緒除了被人猜出心思的驚詫還有些難以覺察的脆弱。唐初定定地和他對視了幾秒,說:“看,就是這個情緒。看見我眼裏的你了嗎?他讓我感覺帝國的神話必将要隕落了。”
連亭微微動容:“神話……我嗎?”
“是你。但我發現我好像認為錯了,你現在或許已經不是了。”
唐初的語氣帶着循循善誘的意味,連亭忍不住在這樣的聲音中放松下來。他閉上眼,忍不住剖露心聲道:
“我也不想……”
“我可以一直都是保護帝國的一把劍,但他們連這個機會都不願意給我。所以我……還在争取一個位置是有意義的嗎?”
連亭流露出難得脆弱的神态,唐初不禁嘆了口氣。他按住自己的胸口,感覺這裏有些火熱。
“只要你仍然願意保護他們,你就永遠有資格站在高處。”
連亭仍舊閉着眼,發出一聲帶着鼻音的“嗯”來。
過了一會兒,唐初忍俊不禁地看向躺在自己懷裏呼吸越來越平穩的連亭,伸手戳了戳他,不滿道:“你別睡啊,我們在談心呢,我還要問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