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回到營地三人就拿着工具到那片空地上倒騰起來
外。不出十日功夫,偌大的京城便再也尋覓不到蠻夷的身影。
皇城內外,所有人都驚奇蠻夷的這一舉動,百思不得其解。林國如今弱勢,整個皇室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這本該是到手的肥肉為何就拱手讓人了呢?
只有李元熙明白陳國人是在成全随寧遠,畢竟他身上流淌着一半的陳國皇室的血脈。陳國人對于林國人近半個世紀的恨意多半是來源于晉陽長公主。這無疑是他們心頭最難以釋懷的隐痛。而如今由晉陽長公主的後代親手接管林國的江山,這顯然是再合适不過了。國仇家恨,最初源于兩個年輕人的一段亂世情緣,最後終結于一個國家的全番覆滅。在李元熙看來,這個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一點。但是以當下的情形看來,成王是再也沒有還擊之力,林國的江山是真的要易主了。唯一的一點安慰就是它不曾易姓,說到底還是林國人的天下,只是随寧遠不會承認,他斷然也不會讓史書承認。
李元熙始終被随寧遠關在宮廷的一處小院子裏。開始的時候她還試圖逃跑過,但是後來她發現,這真的太難了。因為随寧遠派了專人看守,層層疊疊,裏裏外外都是人。漸漸的,她也已經放棄了。只是她被困在這一小方天地裏,和外界失聯太久,她開始變得越發恐慌,終日寝食難安。她不清楚外頭的情況,不知道家裏人怎麽樣了。更不知道這态勢會朝着怎樣的方向發展。
從最開始她得知随寧遠的陰謀,到如今他大獲全勝,他始終不曾對自己動武。哪怕她的立場堅定,屢次三番冒犯于他。說到底他還是顧念着他們當年的那段情義的。即使一切都是他的籌謀和陷阱,但是自己和徐惟誠付出的真心并沒有摻假。她估摸着等到他真正入主含元殿的那一天他便會放了自己。因為到那個時候她這顆籌碼便會失去她應有的價值。
——
林國三十八年十一月初四,随寧遠在含元殿黃袍加身,自立國號為後随,始稱随光帝。
百鳴禮炮轟鳴,禮樂齊唱,整個京城都被這喧天鼓樂轟炸着。
江山易主,幾家歡喜幾家愁。以葉家為首的擁随黨占盡天時地利,勞苦功高,風頭正盛。而徐家、李家等擁護成王的黨派則被随寧遠大清洗。成王慘敗生死不明,徐定山、李晟等前朝老臣則暗中被羁押。朝堂之上暗湧橫生,但是誰都明智地追随大流。
但是很多人還不知道這一場看似已經成為定局的對決其實才剛剛開始。邊關一只虎狼之師,此刻正在悄無聲息地潛入京城,帶着勢如破竹而不可逆轉的勢頭,沖擊着一切。
随寧遠稱帝後的半個月,一天夜裏,他照舊歇在葉世佳那兒。夜半三更,他向來淺眠,輕易被外頭的動靜吵醒。身側葉世佳倒是睡得很熟。寝殿裏燃着微弱的一只燭火,在黑暗裏異常醒目。他掀開錦被起身,端起杯子走到外頭,邊走邊朝着外面大喊:“來人吶,出什麽事情了?”
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跑來,一股腦跪在地上,全身哆嗦着,“啓禀……啓禀皇上,宮門被人攻破了,他們殺進來了……”
“什麽?”他手裏的骨瓷杯盞應聲落地,瞬間支離破碎,“是何人所為?”
“奴才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到這裏已經接近尾聲,該交待的差不多都交待清楚了,還差最後一個結局。我争取盡快完結。說實話寫到這裏我也差不多沒了耐心,但是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整。
☆、決戰(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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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58)
小太監的話音尚未落下,他便看到一道黑影從自己的眼前一閃而過,速度快得驚人。地上還安靜地躺着那只價值不菲的骨瓷杯的碎片。
此時此刻,偌大的皇宮已經被一股不知名的軍隊包圍地水洩不通了。宮裏的人得到消息,死的死,跑的跑,傷的傷,四處流竄,早就炸開了鍋。幽幽深宮,這會子燈火通明,各種各樣的聲音交雜在一塊兒,在随寧遠的耳邊直作響。
他以最快的速度去找禦林軍首領,一路走過去,周遭的環境寂靜地詭異,空氣中懸浮着濃烈的血腥味。果然到了午門外,面前屍橫遍野,外頭敵軍搖旗吶喊,風中旗幟鮮明,是碩大無比的“林”字。事發突然,整個皇宮的禦林軍俨然成了甕中之鼈,毫無反擊之力。
随寧遠站在城樓上,下面是烏壓壓的一大片黑影,皆是裝備精良,武裝整齊的士兵。隊伍的最前頭年輕的男人坐在馬上,烈風飛揚,他的烏發濃黑發亮,如潑墨一般,發間的玉冠悠悠發亮。
男人的身旁也都是他所熟悉的人。他們曾經朝夕相處,并肩作戰多年,是他親手設了這個局将這份情義就此推翻。即使從最開始的時候他便猜到這結果——兵戎相見。但是如今真真真切切地直面,他居然有些膽怯。他苦心籌謀多年,卧薪嘗膽,絕不能就這樣功虧一篑。
随寧遠的視線突然移到一個東西上面,下一瞬他大驚失色,臉色變得慘白一片,心跳驀地漏了半拍,驚魂蔔定。
城門樓上挂着一個人頭,面目猙獰,頭發雜亂無章,隐約還滲着鮮血。這個人頭的主人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何孝通從最開始就是他安插在徐惟誠身邊的人,替他傳遞消息,監視徐惟誠的一舉一動。何孝通本就是陳國人,家破人亡後被冒頓将軍收留。而他看中他身上隐忍深沉的品質,遂将他帶回邊關,留在軍營裏。而何孝通也争氣,從最初的一個最為普通的士兵一步一步爬上督察的位置,越來越接近徐惟誠,也越來越接近這軍中的核心。
嘉岩關一役,他不便親自出面,所以委派何孝通出手。何孝通遵循他的安排,将徐惟誠的作戰方案洩露給陳國人。這才導致嘉岩關一戰,守邊将士全軍覆沒。
如今何孝通被殺,他的人頭被懸挂在城樓之上,讓萬人矚目。他親手毀滅的一切,徐惟誠最終還是一點一點還給他了。
他難以置信,明明他已經大獲全勝,不過一夜之間,為何會變成這樣?這些人又是如何死而複生的?他們又是如何組建起這龐大的隊伍的,悄無聲息地潛入京城?他手下的兵馬為何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就被土崩瓦解了?
這些他都想不通,他難以接受為何上一瞬他還是呼風喚雨的勝利者,這一瞬就變成了甕中之鼈。
城樓下,年輕的男人坐在馬上,他的目光悠遠而深沉,炯炯有神。他的視線落在那漆斑斑的宮門上頭,內心居然是一片平靜,并未泛起任何波瀾。他以為此時此刻他該是悸動難耐的,畢竟自己死裏逃生,又蟄伏許久,如今再回到這熟悉的皇城,他該是興奮無比的。可是為什麽自己會這般平靜呢?
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裏有人在殷切期盼着他的回歸,這裏有他的家,有他魂牽夢萦的人,哪怕再艱難,總有一天他也是要回來的。
嘉岩關一戰,他和将士們浴血奮戰,戰鬥至最後一刻。他親眼看着,敵人的刺刀和長矛刺進好友杜言之的身體,鮮血如注,噴湧而出。但是好友依然揮舞着手裏的利劍,做最後的抗争,傾盡了最後一點力氣給他和妹妹逃跑騰出了時間。
他始終記得杜言之倒下之前的表情,從容自如,安然赴死。
那一幕刻骨銘心,他怕是永生難忘了。
杜言之說:“快跑仲文……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想到的依然是自己。
而他和妹妹被敵人的騎兵逼上絕路,前面就是萬丈懸崖。他的雙腳踩在懸崖邊,腳下的碎石簌簌下滑。他能清晰無比地聽到烈風穿透衣衫的聲音,呼呼作響。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前有深淵,後有追兵。可是就算是死他也不能死在敵人的手裏,因為他是大林國真正的戰士,只能在戰場上倒地而亡,絕不可以生生被擒。所以他和妹妹閉上雙眼,縱身一躍,幾乎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跳崖的時候,他真的以為自己活不成了,可是沒想到居然還能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他始終記得,第一抹晨曦穿透那扇逼仄狹窄的小窗,照在他的床前。他伸出手去接住,就好像自己緊緊握住了生的希望。
他徐惟誠南征北戰多年,是成天行走在刀鋒火海裏的男人,他從不懼怕死亡,他只求能死得其所,重于泰山。但是那一刻,他突然無比慶幸自己還活着。因為他并非了無牽挂,他在這個世間也并非孑然一身。遠方,那座美麗富碩的皇城,那裏有人在等着他回去。
他記得李元熙在家書裏寫過,“仲文,若是有朝一日,你先我而去,我定不會獨活。待我交待好一切事宜,便會随你而去。”
她是性情剛烈的女子,他知道她一定說到做到。所以他必須活着,堅強努力地活下去。
慶幸的是夏冬生他們救了兩人。
翟偉是旗幟鮮明的愛國者,他雖然不認同林家人。但是對于國土卻是熱愛地深沉,他對蠻夷的恨意自然也是一點都不亞于徐惟誠等人。蒼狼寨在得知嘉岩關戰役後,全寨上下傾巢出動,火速前去增援徐惟誠。可是已經為時已晚,他們趕到的時候,守邊将士全軍覆沒,整個戰場橫屍遍野,血流成河。他們在私底下幾乎将整個邊境都翻了一遍,才終于在懸崖底部的一處岩縫處找到兩人。彼時兩人皆負傷嚴重,奄奄一息。妹妹的情況更是嚴重,命懸一線。得救以後她整整昏迷了半個多月才蘇醒過來。
“哥哥……”一聲清脆的女聲打斷他的思緒。
他扭頭看到妹妹正在喚自己,他收回滿腔思緒,從回憶裏掙脫。
“哥哥,我們今天給杜大哥報仇。”徐惟謹咬着牙,臉上是毅然決然的神情。
他收回目光,點點頭,“好。”
不光為了好兄弟杜言之,更為了這場戰争中無數慘死的将士,為了這方土地上的無數黎明百姓,為了這世間存在的恒古不變的正義。
“傳我命令,攻城!”
渾厚有力的聲音,響徹雲霄。
“是。”
震天動地,撼動千萬人心。
~~
巨大的木樁撞擊着城門,城門頓時咯吱作響,不斷搖晃。就算再牢固的城門,也抵不住這千斤木樁的拼命撞擊。
半個時辰後,城門裂開一道大口子。
“一二三四……”将士們異口同聲吆喝道。
最後一擊,城門破。
“沖啊……”
“沖啊……”
……
無數黑影簇擁而入,他們厮殺吶喊,盡情宣洩着心中的恨意。一時之間千軍萬馬,刀劍如夢。
守護皇宮的禦林軍,他們從未見過這樣不怕死的隊伍。這些士兵手裏的刀劍俨然成了利器,頃刻之間便能撕毀所有。不過片刻功夫,守城的禦林軍便死傷過半,剩下的一半也在勉強堅支撐着。
這一仗,随寧遠必敗無疑。
火光燒紅了半邊天空,夜色深沉,絲毫尋覓不到星星的微光。
他看着眼前厮殺的這一幕,面容枯槁,心如死灰。
“随寧遠,你大勢已去,還不束手就擒!”
寒涼的夜風裏,男人的聲音明朗又通透,一字一句,清晰可聞。
就在此時,一只飛鳥,撲棱着翅膀,從随寧遠的頭頂劃過。他的目光轉向遠處,飛鳥飛去的方向,宮廷的一角,那裏燈火稀疏渺茫。
他原本絕望的內心,突然間注入一股力量,這股力量強大非常,足以讓他死灰複燃。
呵呵……徐惟誠,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他苦心謀劃多年,絕不能就這樣毀于一旦。絕不能!
他伸手召來士兵,低頭吩咐:“去将葉大人找來……”
——
“徐惟誠,你看看這上面的是誰?”随寧遠隔着夜風大喊,面目猙獰而可怖。
徐惟誠擡頭,借着火把,他看到城牆之上懸挂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孩子因為害怕在嚎啕大哭。而李元熙則是她慣有的平靜從容,臉上是水一般無限的溫柔。
他身形一頓,心髒劇烈跳動着,腦子裏的那根弦崩得很緊很緊,幾乎快斷裂了。
他突然想起新婚當晚他說過的話,“不管我們因為何種原因才成了夫妻,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徐惟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是個粗人,從小在軍營裏長大,我不求我的妻子随我上陣殺敵,最起碼她要讓我無後顧之憂。我不想看到日後敵人抓着我的妻子來要挾我,讓我放下兵器求饒。如果不幸真的有那麽一天,我定不會負天下人,而只會負你。”
沒想到一語成谶,如今活生生地應驗了。
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這是無比艱難的抉擇,一邊是他至親至愛,一邊是這天下。這讓他如何抉擇?她和天下,他哪個都不想負。
從嫁給他起,她便沒有過上舒坦安穩的日子。邊關苦寒,她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硬是跟着他吃苦受罪,無怨無悔。她産子時,他遠在南荒,不能分擔她的痛苦。她被随寧遠羁押失去自由時,他遠在邊關,無法前去救她。
他是軍人,國家危難之際,他理所當然挺身而出。但是她不同,她是相府千金,本該有平易安順的生活。卻因為他而過上了這颠肺流離的日子。如今更是被人劫持在城樓上,性命堪憂。
他們是夫妻,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向來知道她向往尋常人家簡單和順的生活。有一處房産,幾畝田地,養些雞鴨牛羊,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美美,簡簡單單。可惜生逢亂世,這樣的生活只能在腦子裏想想。
正如他在家書中所言,他徐惟誠這一生無愧于天,無愧于地,更無愧于這天下黎明百姓,唯一愧對的便是他這發妻和孩子。
他從未盡過一天父親的職責。孩子出生時他不在;孩子滿月時他不在;孩子周歲和每年生辰時他不在;他牙牙學語,蹒跚走路時他也不在。
“随寧遠,兩軍交戰,尚不傷及婦孺。你若是個男人,就放了她們母子,咱們一對一對決。”他撕扯着嗓子,言語裏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顫抖。
“哈哈哈哈……”随寧遠聽完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放了她們?徐惟誠你當我傻啊,今個兒我就把話撂在這裏,你給我馬上退兵,不然我就讓他們娘倆去見閻王!你聽到了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結了,突然莫名興奮!我争取這兩天将它完結掉!
☆、城破(59)
城破(59)
李元熙的一雙手被麻繩緊緊捆綁着,她整個人被懸挂在城樓上。腳下是百丈高的城牆。
孩子被挂在她的旁邊,他一直在放聲大哭。每哭一聲,她的心裏就是一陣鈍痛。就像被人活生生放在滾燙翻騰的沸水裏煎熬,将她全部的意志力都一點一點盡數磨光。
孩子他還這麽小,因為父母他卻要殘忍地經歷這一切。
“娘親,我害怕……下面好高,我害怕……”
“靖兒乖,聽娘的話,你爹爹他會救我們的……”
“靖兒聽話,你閉上眼睛,不要看下面……”
……
烈風烈烈作響,年輕的男人他的身形料峭又沉峻。城樓下面是她的男人。她從不相信他死了,她熬過漫長的等待,度過無比煎熬的每一日,就是為了這一天。除非親眼看到他的屍骨,否則,她絕不相信他死了。而今天,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于完好如初地回來了,帶着千軍萬馬回來了!
所以哪怕心裏再痛,她面色上也不能表現出來分毫。因為她不能讓他分神。她們母子和這天下相比,定然是這天下更為重要。他是徐家人,這一輩子他肩上的責任便是這家國天下,護衛皇室。
随寧遠的刺刀架在李元熙的脖子上,他早就失去了耐心,“徐惟誠,我數三下,再不退兵,就別怪我不客氣。”
刺刀鋒利無比,在暗淡的夜色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她纖細的脖子頓時被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兩個男人僵持不下,場面凝重非常。所有人的一顆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仲文,你還在等什麽?動手啊!家國天下,有國才有家,若是國都沒了,談何一家和睦。想想在嘉岩關慘死的那些将士,想想這天下的黎明百姓,想想杜大哥,想想父親,你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動手啊!”
她遵循他們最初的約定,有朝一日,她成為他的軟肋,她必然不會讓他有後顧之憂。
“如果不幸真的有那麽一天,我定不會負這天下,而只會負你。”
天空微微泛起了魚肚白,天色仍舊深沉,火光掩映了一大片天際。李元熙的聲音清晰可聞,在風中久久回蕩。
徐惟誠顫抖着雙手架起長弓,利箭上弦,拉弓,對準随寧遠的胸膛。
“哥哥……”
“将軍……”
“将軍……”
……
“月兒,冬生,翟大哥,我徐惟誠此生從未求過人,現在我求你們務必保證靖兒的安全。至于元熙……”他的目光落在遠處那抹娉婷身影上,“我陪她一起!”
一起生,一起死。她說過若是他不在,她絕不會獨活。而他何嘗不是如此。
“将士們,傳我口令,殺!”
“是,将軍!”
……
即便過了很多年以後,在場的士兵依然記得這厚重慘烈的一幕。
徐惟誠的利箭以勢如破竹,不可抵擋的速度射向遠處。
電光石火之間,他們同樣清晰地看到随寧遠的刺刀抹過李元熙的脖子。
下一瞬他的腦袋便被利箭穿透,血流如注,他整個身子開始向後傾倒,頻頻後退,最終重重摔下城牆,變成一攤爛泥,血肉模糊。
“元熙……”
“嫂嫂……”
“夫人……”
“将士們,殺啊,替夫人報仇……”
……
李元熙閉上眼睛的最後一瞬,她擡頭,看到了無數跳躍靈動的小東西從天而降,一小簇,一小簇,紛紛揚揚。
她伸出手去接,那些小東西悄無聲息地落入她掌心。她注目着,無聲地勾了勾唇角。
她記得這好像是京城的第一場雪。想不到今年的雪下得這樣早,來不及等到年關,堪堪十一月份就開始了。
下雪了呀,真好!
想必今年冬天一定會很冷……
她心想。
***
兩個時辰後,皇城破,禦林軍繳械投降。徐惟誠的人大獲全勝。
五日後,成王繼位,史稱承安帝。
十日後,葉世佳誕下一名女嬰,過繼在成王膝下。成王遵循已故景帝遺诏冊封其為湖陽長公主。
第二天清晨時分,下人們來服侍葉世佳洗漱,發現她已經自缢于寝殿。通體冰涼,面容卻十分安詳。
☆、尾聲
尾聲
林國三十九年清明,嘉岩關。
四月間,邊關依然幹燥,空氣中感受不到任何水汽。
清明這日,整個邊境難得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又飄飄渺渺。
疾馳的駿馬突然停下,年輕的女人掀開簾子的一角,底下男人立即遞上一把天青色的小傘。傘柄處精致的雕花清晰而醒目。
她瞧了一眼外頭迷蒙的雨霧,搖了搖頭,笑着說:“不用了,雨也不大。”
“拿着!”男人執拗地将傘塞在她手裏,“你身子骨弱,當心別受涼了。”
她無奈,只好接過。“你呢?”她問。
“我無妨,在這邊關待得多年,難得在這個時候碰見下雨天,我可要好好淋淋!”他扯着嘴角大笑。
“好了沒啊?”女子身後探出一個小人兒,他皺眉不悅道:“娘親,爹爹,你們倆可真墨跡!”
知道自己被人嫌棄了,李元熙趕忙跳下馬車,“好了!”
緊接着孩子縱身一躍也跳下了馬車,動作利落,壓根兒不需要父親接他。
徐惟誠垂在半空中的那雙手落了空,他當即愣了愣,待回過神來仰頭大笑,“這孩子!”寵溺的意味明顯。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走在前面。李元熙撐傘走在後面。
細密的雨絲落在兩個男人的肩頭,漸漸暈濕了布料。他們濃黑的發頂也沾染了無數雨水,在昏昏沉沉的天色下微微發光。
“爹爹,我們是來看誰?”童聲稚嫩,清脆悅耳。
“來看一個爹爹的好兄弟!”
……
三人徒步慢行,沒過多久便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極其簡單的墳墓,這地底下長眠着的便是他們此行要來看望的人。
墓地四周幹幹淨淨,不見任何雜草叢生。墓前還有紙錢的灰燼和幾個酒罐子,顯然是之前有人來過。
“沒想到,有人比我們來得還早!”徐惟誠指了指地面。
李元熙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點了點頭,心下有了計較。
看來那個人也并非毫無愧疚的。她不奢求她能放下芥蒂,和自己握手言和。這樣已經足夠!最起碼她記得她和杜言之之間的一段情義。她想起他們時,心中還會有一片淨土,會有一塊最為柔軟的地方。
“言之,我們來看你了!”徐惟誠蹲下/身子,将帶來的那幾壇好酒放在地上。
“靖兒,叫杜伯伯。”
“杜伯伯。”
“今個兒是清明,你在下面過得怎麽樣?你那麽要強,在下面肯定不會被人欺負了去。自從你走後,都沒人纏着我喝酒下棋了。我一個人時常會對着棋盤發呆。我府裏存着好幾壇上好的七裏香,我今日都給你帶來了。你留着慢慢喝,千萬別一口氣全喝完了。不然醉倒,明日起不來報道,小心閻王罰你!”
“不過我知道你這人,好東西壓根兒留不住,我也就說說,你開心就好。你看靖兒都長這麽高了,今年冬天該入學堂了。我真希望你還在,能教他習武下棋,不過可千萬不能教他喝酒,小心教壞了孩子!”
“言之,我們大夥兒都很想你。你在底下若是有什麽缺的,就托夢告訴我們……”
……
徐惟誠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說到後面都忍不住紅了眼眶。他向來深沉,如今這般毫無顧忌地落淚,定然與他平日裏的模樣大相徑庭。
“娘親,爹爹怎麽了?”孩子皺着一張小臉,困惑不解。
李元熙摸了摸孩子柔軟的發頂,說:“孩子,爹爹沒事。”
他只是太過思念好友,急需傾訴。這個男人向來內斂,從來都将自己的情緒藏得很深,如今的确需要好好傾訴一番,将自己心裏的隐痛和思念都傾吐出來。
李元熙看着墓碑,又看着遠處這片空曠的土地,心頭亦是一片蕭索。
在這片土地上,又長眠着多少像杜言之這樣的人,他們默默無聞,生前不受人矚目,死後更不被人記得。可就是他們用自己的熱血和青春,護得這方土地安寧。
皇帝看不到,百姓看不到,史書更加看不到,但是她知道有無數英魂長眠于此。他們生前是铮铮鐵骨,死後是一座豐碑。
徐惟誠站起身,身形英挺偉岸,側臉線條冷硬剛俊,棱角分明。
這是她的男人,她跟着他見識過這人世間的正義與大愛,見證過流血與犧牲。同樣也遭遇過嫉妒與背叛,目睹過分離與死亡。她覺得自己荒蕪的人生,已然足矣!
徐惟誠突然扭頭看李元熙,無限溫柔的目光,一如從前。
在這山窮水盡寒涼的人世,過去的已然成為過去,當下的仍歸當下。一路行來,幸而有你!
你保億萬人安康常健,而我守你一生無憂!
在他們身後,雨霧缥缈迷離,但是歸路依然清晰可見。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一到完結的時候就格外興奮,整個人就跟打了雞血一樣。這是我第一篇古言,寫得不好,存在很多不足。但是不管怎麽說是這篇文讓我簽約了,即使數據很差,我也格外珍惜這兩個多月以來連載的時光。
其實沒有哪個人是天生會寫文的,都是經過漫長的打磨,一篇接着一篇文成長起來的。從去年冬天開始寫文到現在也寫了好幾篇了,但是這是唯一一篇超過20萬字的長篇。想想都覺得有些慚愧。雖然這相較于古言來說真的不算什麽,古言一拿出來每一篇都是三/四十萬字的大長篇。不過我争取下一篇文能寫長寫好。
從不指望靠寫文來養活自己,從最初開始都是因為喜愛。也許我寫得都是一些冷題材,梗也很冷,但是真的很難迎合熱題材,因為自己真的不喜歡,也寫不來。我始終有這樣一個夢想,我希望跨過漫長時間,我一步一步,慢慢行來,有朝一日我能過上我想要的生活,成為我想要成為的樣子。人生嘛,都是這樣熬出來的!
下一篇文也許會開《剃頭匠》,也有可能會另寫一篇現言練練手。開坑不定,但我想應該不會太久。我希望下篇文開坑的時候你們還在。
後面應該還會有一個随寧遠的番外,我寫好了就放上來,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不會讓你們等太久。
寫文很苦,又是在數據如此冷的情況下,但是有你們的陪伴這條路才顯得不那麽煎熬。感謝有你!
一期一會,下期再會!
☆、番外——醉紅樓
番外——醉紅樓
林國三十年,京城上元節的那場花燈會似乎格外盛大,比以往都要來得隆重。無數條街巷都被花燈掩埋了。人更是多,人山人海,比肩接踵,衣料婆娑着衣料。大街小巷都被游人擠滿了。
兵部尚書葉家,花園裏兩個粉嫩的小姑娘正在賊頭賊腦地交頭接耳。
“小姐,咱們快回去吧!老爺知道了會發火的。”其中一個小姑娘,書童打扮,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怕什麽!爹爹今晚入宮赴宴,不到半夜三更一定回不來,放心好了,他不會知道的。”另一個小女孩,一身男子服侍,義正言辭道。
“小姐,咱們還是回去吧!奴婢害怕!”
“膽小鬼,你害怕就別去,我自己去。外頭的花燈那麽好看,我一定要出去看,待在府裏我都快悶死了。”
她這樣一說,小丫鬟更加想哭了。若是老爺夫人赴宴回來發現小姐不在府裏,她一定會被打死的。幾經權衡,她最終還是決定跟着小姐去。
“那小姐你答應奴婢,看一會兒就回來,不要貪玩!”小丫鬟仍是有些不放心。
她拍着胸脯保證,“好,我答應你。”
“好了,快別墨跡了!你在下面托着我,我上去了再拉你。”
小丫鬟在下頭托着她,她動作利落,三兩下的功夫就上去了。看來平日裏這樣翻牆逃出府的事情沒少幹!
小姑娘上去後,又拉了同伴一把,兩人順利溜出府。
街上真熱鬧啊!有賣各色各樣小玩意的小攤,糖人,糖葫蘆這些都是她所喜歡的。街上游人如織,人們皆身着錦衣華服,人手一盞花燈。
被關在府裏久了,這突然溜出來,她就像一只快活的游魚在人海裏四處亂竄。看看這個,摸摸那個,別提多開心了。
她路過一個賣糖人的小攤子,裏三層外三層,游人将那個規模很小的攤子圍了個水洩不通。
賣糖人的師傅手藝精湛,手法靈巧,三兩下的功夫就有一個漂亮的糖人在他手裏應運而生。
她見縫插針,勉強擠進人群的最前頭,探着一顆小腦袋,滿眼都是驚奇。
“小姐……”
“小姐……”
……
小丫鬟一直跟在她身後,兩只眼睛緊緊盯着她,唯恐她不見了。若是她不見了,她回府裏一定會掉層皮肉的。但是一轉眼就尋不到她人了。
小丫鬟急得快哭了,四處找人。而她卻混在人群裏玩得不亦樂乎。
“師傅,你這些樣式給我一樣來一個!”她大手一揮,很是潇灑。
那做糖人的師傅擡頭看她,詫異道:“孩子,你一下子買這麽多,你一個人吃得完麽?”
“是啊,這麽小的肚子裝得下嗎?”
其他圍觀的群衆也在起哄。
她一聽不樂意了,不滿道:“我有錢,你還不興我買麽?”
糖人師傅有生意做自然沒意見。但是她一個人買這麽多,糖人師傅就得制作好久,後頭的人自然就得等很久。有些人當然不樂意了。
師傅馬上開始給她做。他動作利落,手法無比娴熟,但是做糖人是細致的手藝活兒,各個樣式一整套做下來,也委實花了不少功夫。
“孩子,好了!一共十文錢。”師傅将那些糖人都給她包好。
“好。”她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去腰間摸錢袋。
一摸才發現錢袋不見了。壞了!一定是被人偷走了。
她翻來覆去,全身上下都摸索了一遍也沒找到自己的錢袋。她頓時慌了起來,不知所措。
“哎,我說小鬼,不是說有錢麽?拿出來,給我們大夥兒看看啊!”
“還說自己有錢,有錢還不趕快拿出來墨跡個什麽勁兒啊!沒錢還充什麽好漢!”
“這麽小就想學人家吃霸王餐,真是不學好!”
圍觀的群衆眼看她掏不出錢來都開始起哄。
……
群衆你一言我一句,喋喋不